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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法在越正面对抗的开始(上)

2014-04-12潘泽谷

军事文摘 2014年4期

山西战役之后,黑旗军失去了独立抗法的能力,不过这对刘永福个人及整个黑旗军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黑旗军在两次纸桥战役中的战功及怀德府之战和丹凤鏖战中的上佳表现,通过唐景崧的《请缨日记》传回中国,在清流言官以及主战群体中引起了较大反响。在张之洞、彭玉麟等人的保举下,刘永福的黑旗军获得了大清勇营军队十二个营的正式编制,从越南政府雇佣军升级成清政府军。

清军入越的背景

当黑旗军在怀德和丹凤与波滑将军鏖战的时候,越南都城顺化正在经历改朝换代的风起云涌,而这段宫廷斗争将直接导致中法两国在越南的土地上直接刀兵相见。

1883年7月19日,越南君主嗣德帝阮福时驾崩。阮氏王朝三位先帝所带来的战败、签约、割地、赔款等屈辱、惧怕、惊恐、愧疚与不甘最终摧垮了嗣德帝。虽有潘清简这样的忠臣甘愿以死来保住君主的名节,但毕竟越南只有一个潘清简,失去这位重臣,阮福时的压力再也无人分担。不论如何,阮福时没有看到阮氏王朝最终沦为法国人的傀儡的那一天,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据记载,阮福时弥留之际依旧对法国咒骂不已。

嗣德帝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养子:瑞国公阮福膺禛、坚江郡公阮福膺祺和阮福膺祜。阮福膺禛在思想上倾向于法国,并且与法国人来往密切。嗣德帝认为阮福膺禛没有当皇帝的才能,本欲让阮福膺祜继位,但考虑到阮福膺祜年龄过于幼小,只得遗命立阮福膺禛为君,让阮文祥、尊室说、陈践诚辅政。但是这些顾命大臣与阮福膺禛有隙,遂在国丧期间发动宫廷政变,以太子年幼不能理政为由奏请太后废嗣,另立皇族旁支废太子之叔辈、郎国公阮洪佚为帝,史称绍治帝。政权落入阮文祥、尊室说等手中。

而正在顺化陷入风雨飘摇的时刻,1883年8月18日,孤拔率领法国海军东京支队开进了下龙湾,炮轰并占领了顺化屏障顺安要塞。8月25日,绍治帝请和,协办大学士陈廷肃、商舶大臣阮仲合为代表在《顺化条约》上签字,并在东京专员何罗恾的监视下,代表中越传统藩属关系的信物—清政府册封颁发给越南国王的越南国玺被当众销毁。自此,越南算是正式“独立”,摆脱了中国的藩属国地位,却成了法国的傀儡。

事情并未结束,当孤拔带兵北上准备山西战役时,下旨签订《顺化条约》的绍治帝在宫中暴毙(被顾命大臣毒杀),阮文祥、尊室说、陈践诚迎年幼的阮福膺祜登上帝位。皇位更迭造成越南举国上下人心惶惶,顺化内外陷入一片混乱。

面对顺化乱局,法国人得出了一个十分不好的结论:最不愿意法越签约的是中国人,如今与法方签约的绍治帝死了,那主谋一定是中国人,其目的就是借宫廷政变推翻《顺化条约》,改变法越关系现状,重新恢复大清与越南的宗藩关系。这是法国决不能允许的。于是法国人决定在重创黑旗军的基础上再给驻越清军一个教训,让他们尽快放弃越南退回中国境内,其战役目标就选在有清军驻扎的北宁。

北宁不但是北圻军事重镇,还是越北重要的产粮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谁占据了北宁,谁就掌握了北圻战场的主动权。

乱纷纷的北宁前传

在越南发生的一切,清政府绝非一无所知,更非一无布置,除暗中接济黑旗军军火、默认清军身穿黑旗军军服直接与法军作战以及不断地向北圻重镇北宁增兵外,更直接的布置出现在与越南毗邻的省份督抚的人事变动上。

1882年起,在镇压云南回民起义中手段泼辣的岑毓英出任云贵总督;在镇压太平天国期间有“唐拼命”绰号的唐炯出任云南巡抚;而两广总督的职位则交给了曾血洗天京、杀人如麻的曾国荃;多次会同冯子材、彭玉麟等出镇南关入越剿匪的广西布政使倪文蔚升任广西巡抚;同样曾随冯子材入越剿匪的徐延旭调任广西布政使。

从督抚的人事变动上不难看出清廷对越南问题的强硬立场,岑毓英、唐炯和曾国荃久经沙场;倪文蔚虽为书生,没有行伍经历,但也有多次配合入越战斗的经历,也算是“知兵事”之人;徐延旭则更被看好,他曾向中枢呈交过涉及越南风土民情、山河田川、行政法度、与上国的贡物往来、中越边境关卡要道的小册子,是同僚们公认的“越南事务专家”。而且,徐延旭早年曾帮助过张之洞的姐夫鹿传霖,于是一心报恩的张之洞联合张佩纶、陈宝琛、周德润、洪钧等清流在保举他成为广西布政使后,又处心积虑地想让他坐上广西巡抚的宝座。

一番努力之后,曾经与徐延旭不合的广西提督冯子材被挤走,其空缺由淮系铭军旧将出身的黄桂兰出任,广西巡抚倪文蔚被调至广东当巡抚,徐延旭当上了广西巡抚,掌握了广西的军政大权。

徐延旭与倪文蔚办了交接手续后,立即出了镇南关,抵达北圻重镇谅山。毕竟他是个书生,带兵力不从心,所以徐延旭将前线的军事全部交给了驻扎在北宁的黄桂兰和赵沃。

但是,武人出身的黄桂兰和读书人出身的赵沃彼此看不上对方,两人之间势同水火。刚开始,左右路军分别驻扎北宁和太原的时候,两人尚能相安无事,但是自从1883年12月赵沃率军移驻北宁、与黄桂兰合兵后,两人的矛盾逐渐公开化,大冲突没有,小摩擦不断。虽经徐延旭一番调解教训后,两人表面上相安无事,但实际上,北宁指挥阶层已经分崩离析了。

此时的黑旗军虽然已经扩充到了12个营并得到了正式的清军勇营编制,但是原本跟着刘永福起家、横行北圻的精锐老营已经在山西之战中几乎耗尽,黑旗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处于弱势状态,不论是黄桂兰还是赵沃都没把黑旗军当作一支可堪战斗的力量来看,对刘永福完全是一副任其自便的态度。

山西失守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先前高呼主战的政治精英们都调转口风,提议撤离北宁等关外据点,遵照《李宝协定》把部队撤回境内布防,向法人示好,争取外交解决问题。

《李宝协定》是早在1882年12月底李鸿章和时任法国公使宝海签订的关于解决越南问题的协议,内容大致是:一,中国将进入越南的军队撤回国内,作为回应,法国向中国作出没有侵犯越南土地和越南主权的保证声明;二,中国同意开放红河通商,口岸设在越南边境城市保胜,而保胜被当作中国城市看待,中国方面负责肃清保胜红河上影响通商的盗匪和征收私税的关卡(为黑旗军所设);三,中法双方以红河为界,越南南部由法国负责巡查,越南北部归中国保护,法国作出永不再北侵的保证。

条约签订之后,相继发生了第二次纸桥战役、怀德府之战、丹凤之战和山西战役,导致该协定事实上成了一张废纸,当年与清廷签字的宝海公使也因为“过分亲华”而被撤职。如今,在法国人明显占据场面优势的时候,清政府的这些人居然还旧事重提,企图拾起这张废纸,要求对方能够依照废纸上规定的条款行事,未免有些天真。

这时,有一个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他就是战前主和最坚决的李鸿章。李鸿章认为:在黑旗军新败的时候求和,法国人必然坐地起价,中国必然吃亏。且北宁已经成为大清国长期经营的军事重镇,防御坚固;黄桂兰乃淮军老将,足堪一战;北圻即将入冬,水道水位下降,法军优势的内河舰队行动范围受限,而没有舰炮火力支援的陆军行动也将受到限制;只要法国人的舰炮火力发不了威,凭借比较坚固的防御工事,占据人数优势的清军当能抗住法军之攻击;只要能挺进冬天,就进入了僵局,清廷才有谈判的筹码。

李鸿章的这番估计中虽然也存在着许多认识性的错误,但总比那些此时嚷着要撤兵的人们高明得多。对于北宁前线的问题,李鸿章也指了出来:

一、倪(文蔚)、徐(延旭)二君,实不知兵,不知洋务大局,其言实不可信。二、法之陆军新旧合计一万数千人,滇、桂两军及刘团合计则近三万人。若在陆路交战,似足以相敌。惟其相形见拙者,法所据之海防、南定、河内、海阳、山西各处,河套环绕,利用舟师。法人长于水战,又多浅水轮船,水陆相依,最为稳固。华兵仅赖营垒炮台,无得力兵船,无善用水雷。此不可恃者一。法兵人持一后膛枪,操练熟悉,弹药备齐,兼有轻炮队相辅而行。离水近处,兵轮大炮又可夹击。此西洋用兵定法也。滇桂各营后膛枪既少,或有枪而缺子弹,操练又素未讲求,轻重炮位则更少,徒以肉搏铤击取胜,不仅晓山(徐延旭)于此事隔膜。即彦卿(岑毓英)久统滇军剿回匪,亦只惯用内地枪炮,于洋器究少阅历。此不可恃者二也。法国人的优势在水上,应在北宁进行塞河工程,限制法人水上优势。

虽然李鸿章对洋人洋兵的战斗力认识还停留在太平天国时期,但是此番分析仍然抓住了要害,特别是提到了限制敌人优势发挥的对策—塞河。

朝廷虽然采纳了李鸿章坚守北宁的主张,但是李鸿章所提到的问题一条都没有得到解决。掌握东线最高军政大权的依旧是“不知兵”的徐延旭,两个前敌将领依旧水火不容,驻越清军照样是缺乏训练,战斗力无法指望。至于塞河,由于户部不给银子,所以也成了空谈。于是,李鸿章的提醒一条都没有被实施,而法国人却已经兵临北宁城下。

反观法国方面,由于封锁中国沿海的需要,更是为了照顾法国陆军将领们的自尊心,成功指挥了山西战役的孤拔被调走,回到东京支队司令的本任,被晋升为法国海军的最高实际军衔—海军中将,接替他的是以“稳健”著称的陆军中将米乐。此举宣告了孤拔在北圻一手遮天、海军将领统领陆军的奇特局面告一段落。同时法国继续向越南北圻地区增兵—北圻法军得到了陆军部派来的1个步兵旅、2队炮兵和1队工兵的增援,实力达到了18000人之众。1883年12月18日法国议会又以327票对154票的优势通过了一笔2000万法郎的军费预算,从而使得增援的兵力有了经济上和物资上的保障。

这些增援使得米乐中将得以从容调配兵力。他将部队分为2个步兵旅,让手下的2个副司令波里耶少将和尼格里少将分别统帅第一旅和第二旅,另外将海军东京分队的指挥权交给了莫列波约上校。根据北宁守军重兵正面、侧后空虚的特点,法军决定用少量兵力牵制西线清军,集中主力120 0 0人攻击北宁,意图通过正面佯动吸引守军的注意力,然后猛攻北宁制高点涌球,成功后在制高点架炮,炮轰全城,同时派出奇兵包抄位于守军后路的拉保水坝,从而彻底摧垮北宁守军。

此外,法军通过越南天主教民混进清军地盘后窃取了大量情报,得以在第一时间掌握了整个北宁清军的部署、军力配置、防守火力配置以及军械状况,法军甚至连清军的指挥官姓名、背景、履历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都一清二楚。北宁城对他们来说几乎是“单向透明”,法军只等最后的行动命令了。

很明显,比起中国方面从头至尾乱哄哄的情形,法国方面是上下一心、志在必得之势。毫不夸张地讲,北宁城的结局在炮弹出膛之前就已经注定了。虽然北宁守军有24000之众,徐延旭费劲心机从谅山运来的物资堆积如山,但是北宁城陷落的结局已经不可避免。

责任编辑:安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