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教学革命必须明白的事

李伟

《新作文·小学作文创新教学》2013年第12期刊登了高子阳先生一篇和我商榷的文章《这是一场暂时艰难的变革》。承蒙子阳先生的抬爱，文中对于在下的一篇拙作《写作本位，你该还阅读教学一个道歉了》（发表在2013年第7&8期《新作文·小学作文创新教学》）的一些观点进行了批评。学术争鸣，这是好事。认真拜读此文，发现文中对于我的一些观点理解有误，因此，有必要重申一下自己的观点。

阅读教学确实需要改革。如何改革？《语文课程标准》的颁布施行，给阅读课的改革指明了方向——关注语言文字运用。

那么，关注“语言文字运用”的阅读课到底应该“教什么”和“怎样教”呢？这是当下我们的阅读教学改革必须要弄明白的。

阅读课教什么，实际包括了内容和形式两方面的问题。有人认为，“语文教学的焦点应该是话语形式，即怎么说，而非说什么”，这和我的观点不谋而合。因为，“内容不可能离开形式而存在，也不可能先于形式而存在”。

阅读教学一是要弄明白课文表达了什么；二是要搞清楚课文是怎样表达的。表面上看，二者的差异十分明显，但就其实质而言，它们是同一个事物相辅相成的两个方面，是一只小鸟不可或缺的两翼。

解决好“教什么”的问题，关键在教师的课前预设，而课前预设的关键在教师对阅读课文的解读。总的来说，一篇阅读课文的解读要明确以下三个问题。

第一是课文内容，即课文描述的人、事、景、物……第二是课文的主旨，即课文要表达的思想情感。第三是课文的表达，即课文表达主旨的方式及方法。

我们知道，小学生在阅读课文时，首先关注到的是内容，这是浮在表层一眼就能看到的。其次是在老师的引导下理解文章的主旨，这个虽然有一点难度，但也是稍微用心读一读就能够明白的。至于作者为表现这些内容所使用的精辟语言，结构层次的安排等，因为是“隐含”起来的，往往因为找不到而被忽略。这就要求我们教师在引导学生理解内容后，还应该适时地引导学生去关注文章的形式。对于高年级的学生而言，对语言形式的分析则更应该放在重要的地位。阅读教学其实就是一个通过语言文字理解“说什么”，进而由“说什么”到理解“怎样说”的过程。请看一个例子。

《孔子游春》是一篇讲述孔子教育智慧的叙事性文章。主要叙述的是孔子带领弟子们去泗水河畔欣赏美丽的春色，巧借司空见惯的水发表深刻的见解，并和弟子们一起互诉志向的事情。

“孔子论水”这部分是全文的重点和难点，在表达上很有特色。面对深奥的道理，孔子没有采取空洞的说教，而是“借物喻理”“由物及人”——先说水的特点，再和君子的特点相呼应，最后得出水是真君子的结论。孔子在讲述道理的过程中并不是直接灌输给弟子“水是真君子”的答案，而是运用了归纳推理的方法，先举例说明，再归纳总结，分起总括，由易到难，符合认识规律。

这一自然段还使用了比喻和排比两种修辞方法。用水的不同品质比喻君子的相关品德，说理浅显易懂，使人容易接受。化抽象的道德情操为具体的水流百态，使事物更清楚明白，使概括的君子之德形象化，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文中“德行，情义，志向，善施教化”构成了排比的句式。用排比来说理，可收到条理分明的效果；用排比来抒情，节奏和谐，显得感情洋溢；用排比来叙事写景，能使层次清楚、描写细腻、形象生动……总之，排比的行文朗朗上口，有极强的说服力，能增强文章的表达效果。由此看来，孔子真是一位口才极佳、循循善诱的教育家。这些都是透过形式带给我们的美好享受。

我们只要能把“课文是如何表情达意的”列入教学目标，并放在适当位置上，和“课文表达了什么”相互呼应，明确了“教什么”的目标，课文这只“小鸟”一定能鼓动双翅，在无限辽阔的蓝天上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再说“怎么教”。 阅读教学，核心要素是学习内容与教学方法。在追求教育的价值旨趣上，“教什么”比“怎么教”更重要。但从关注教学效率的角度讲，“怎么教”比“教什么”更重要。“怎么教”更多地关涉学生课堂的参与程度、学生学习过程中的自主程度、学生知识建构的水平，更多关注的是教学方法层面的问题。

一是要关注问题意识的培养 学贵有疑，小疑则小进，大疑则大进。发现问题、研究问题、解决问题的意识是思维的动力、创新的基石，也是学生发展的最迫切需要。阅读课上教师要给学生自由，任其选择。把尽可能多的时间、尽可能大的空间留给学生，培养他们自主发现、提出、研究、解决问题的能力，而教师仅是在他们确有困难、急需帮助时给予必要的指点、引导、示范。比如执教《最佳路径》，一开始就让学生围绕课题自由发问，最佳路径是谁设计的，它是什么样子的等，然后自读课文，主动解决这些问题。

二是要关注“主问题”的设定与推进 课堂是有限的，因此抓住主要矛盾，在有限的时间、空间范围内，寻找、发现、研究、解决带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主问题”，并以此为“主旋律”开展本课的阅读、探讨，是提高课堂效率、促进学生发展的关键举措。这其中，沿着“主问题”心无旁骛地向前推进，与确定“主问题”同样重要，因为游离了主问题的思维轨道，就会使整个教学“跑调”，而最终“不知所云”。

很多老师在执教《最佳路径》的过程中，总是喜欢问这样一个问题：“格罗培斯是个怎样的人？”这是一个“跑偏”的提问。作为叙事性文本，课文主要讲最佳路径是如何设计出来的，并不是特别想突出格罗培斯这个人。这一点明显和《钱学森》《詹天佑》等以塑造人物形象为主的课文不同。因此，本课的核心问题是：说一说最佳路径是什么，它是怎样设计出来的？然后让学生从课文中找出相关的词、句、段，说一说自己的体会。最后会发现，在抓大放小，解决“主问题”的过程中，关于格罗培斯形象认识的问题自然解决了。

三是要关注读写结合 高子阳先生在《这是一场暂时艰难的变革》中说：“儿童天生具有写作能力，你如果还走由读到写的路，对于很多学生来说是残酷的，因为他们在错误的引领下，一生都不会爱上写作。”这句话让我很迷惑。关于“读与写”的关系，古人有一个形象的比喻：“读书如同销铜，聚铜入炉，大鞴扇之，不销不止，极用费力。作文如铸器，铜既销矣，随模铸器，一冶即成，只要识模，全不费力。所谓劳于读书，逸于作文者此也。” 这段话形象地论述了阅读与写作相辅相成的关系。这也告诉我们，只有“劳于读书”，做到勤读、多读，才能文思如涌，“逸于作文”，写出好文章。

写作是运用语言文字进行书面表达和交流的重要方式，是认识世界、认识自我、进行创造性表述的过程。学生在阅读中可以积累词汇，积累优美的句子、语段，学习并掌握各种修辞手法，从而不断地提升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这样，学生就会妙笔生花，写出来的文章就会有文采，言之有文，就会行而远之。

另外，从思维科学的角度看，一个人为了认识和解决某个新问题，必须从自己的记忆中调用大量的已有的“相似块”来跟问题的解决方向、目标、环节进行相似激活、相似选择、相似匹配、相似建构。阅读活动就是引领学生在自己的头脑中建构起阅读这篇课文的“相似块”，而写作实际上是让学生在遇到需要用文字表达时，调用头脑中的 “相似块”进行新一轮的相似激活、选择、匹配、建构。子阳先生文中借鉴了台湾地区以及很多国外语言学习的资料，不也来源于广泛而深入地阅读？“不学诗，无以言。”欲铸器，请先销铜；想作文，请先读书。由读到写，何错之有？

再说模仿。子阳先生认为：“就是因为小学生善于模仿，我们才该打破，才不能让孩子继续那样模仿下去。”这个看法就更令我迷惑了。“爱模仿”是孩子的天性。大人要尊重孩子的模仿，因为模仿是孩子一个从无到有的创新过程。我们应该创造良好的条件教孩子模仿，这样既丰富了孩子的认知经验，又能让孩子在模仿中学习本领，他们对正确的事物模仿越多，积累的生活经验就越丰富，想象和思考的空间就越开阔，敢于创造的机会就越多。作文同样需要模仿。朱熹说过：“古人作文作诗，都是模仿前人而作之。”吕叔湘先生曾说过：“语言的使用是一种技能，一种习惯，只有通过正确的模仿和反复的实践才能养成。”喜欢《红楼梦》的毛泽东，也曾把《金瓶梅》跟《红楼梦》做过比较。在1961年12月中央政治局常委和各大军区第一书记会议上，他说：“《金瓶梅》是《红楼梦》的祖宗， 没有《金瓶梅》，就写不出《红楼梦》。”曹雪芹这样的大作家都需要模仿，何况小学生？小学生的习作就是一个从仿到创的过程。通过模仿这一心理活动，就能使阅读和写作很好地结合起来。“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亲身实践告诉我们，阅读教学要关注表达，但绝不是淡化甚至否定阅读理解，高呼“一切语文课，都是写作课”“表面上是阅读课，骨子里必须是写作课”这样的激进口号是无法实现真正的变革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