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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3~5岁幼儿自我调控的发展特点比较*

2014-04-11董存梅

学前教育研究 2014年3期
关键词:小班同伴调控

董存梅**

(河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院,石家庄 050024)

一、问题提出

目前关于幼儿自我调控发展的研究,特别是欧美的研究多集中于自我调控的抑制方面。[1][2][3]这种研究取向反映了西方个体主义盛行的文化背景。在这种背景下建构的强调个体自我抑制方面的自我调控对于西方儿童个体的协调发展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但是包括中国和日本在内的东亚社会更加重视个体与其他人的相互协调,这种社会文化背景下的自我调控更应该强调个体的自我主张。日本心理学家柏木惠子提出,自我调控不仅包括抑制自己的需求、控制自己的言语和行为等自我抑制方面,同时还包括明确自己的需要、表明自己的意志等自我主张方面。[4]桑标和邓欣媚也指出,增强(自我主张方面)和减弱(自我抑制方面)的调节策略区分方法能够更好地揭示中国背景下的情绪调节策略使用。[5]本研究借鉴国内外学者的观点,把自我调控(self-regulation)界定为个体自觉地增强或减弱自己的情绪和行为反应,以建立一种稳定的身心状态的能力。它包括自我抑制和自我主张两个方面。自我抑制(self-inhibition)指个体自觉地减弱自己的情绪和行为反应,以抑制自我需求的能力;自我主张(self-assertion)指个体自觉地增强自己的情绪和行为反应,以表明自我需求的能力。

自我调控是幼儿社会化的重要方面,已有研究表明自我调控的个体差异会影响幼儿的社会能力以及与同伴的相互交往。[6]目前中国和日本的少子化现象造成父母对幼儿的过度保护和过度干涉,这种教养态度易导致幼儿形成任性、以自我为中心等人格特征。[7][8]因此如何促进幼儿自我调控能力的发展是中日两国共同面临的课题。另一方面,与欧美等西方国家相比,虽然同属于东亚社会的中国和日本文化都强调相互协调的自我观,但由于中日两国社会形态的不同又导致在个体与他人的关系上表现出差异。例如,日本Benesse教育研究开发中心(Benesse教育研究開発センタ一 )的调查结果表明,在对孩子将来的期望上,不论是中国幼儿的父母还是日本幼儿的父母,选择“成为珍惜家人的人”的比率都很高,但在“珍惜朋友”“不给别人添麻烦”等与人际交往紧密关联的项目上,日本幼儿父母的选择比率很高,而中国幼儿父母的选择比率较低。[9]岡本祐子、王义高和曾晓东的研究结果也表明,日本人比中国人更重视自我与集团内部的人际关系。[10]这些社会文化上的差异会影响幼儿在人际交往中的自我调控行为。笔者曾采用故事法比较了中日4、5岁幼儿在人际交往中的自我调控行为。结果也表明自我调控的反应方式因交往对象的不同表现出了差异,在幼儿与成人的矛盾情境中,日本幼儿比中国幼儿表现出了更多的自我抑制反应,在幼儿与同伴的矛盾情境中,日本幼儿比中国幼儿表现出了更多的自我主张反应。[11]为了进一步探讨中日幼儿在不同人际交往中的自我调控发展特点,探讨不同社会文化背景下幼儿自我调控发展的共性与差异性,本研究拟以中日3~5岁幼儿为研究对象,将自我调控内容设定为两个主题:幼儿—父母、幼儿—同伴。另外,在幼儿的人际交往中,除了自我主张—自我抑制,自主性(能动性)—依赖性(协调性)也是与幼儿的自我调控能力密切相关的维度。这一维度在前人的研究中也经常被采用。例如,柏木惠子的研究就包括能动性这一维度;[12]谢军、董光恒和杨丽珠的研究包括和自主性相似的自觉性维度;[13][14]铃木亜由美、董存梅的研究包括依赖成人(依赖性)维度。[15][16]因此,本研究将每个主题又分为两个维度:自我主张—自我抑制、自主性(能动性)—依赖性(协调性)。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对象

从中国石家庄市某幼儿园和日本仙台市某保育园随机抽取小班、中班和大班幼儿共386名。其中中国小班幼儿57名(男31名、女26名)、中班幼儿63名(男39名、女24名)、大班幼儿62名(男35名、女27名);日本小班幼儿75名(男51名、女24名)、中班幼儿60名(男28名、女32名)、大班幼儿69名(男40名、女29名)。由家长对幼儿进行评定。

(二)调查问卷

参考日本和国内有关幼儿自我调控评定的量表资料,自行编制包括48个项目的《幼儿自我调控评定问卷》,其中包括幼儿—父母间的24个自我调控行为和幼儿—同伴间的24个自我调控行为。问卷采用5级评定方式。

(三)统计方法

主要采用探索性因子分析和多因素方差分析,用SPSS18.0完成。

三、研究结果与分析

(一)中日幼儿自我调控的因子分析

采用主因子法对幼儿—父母间的24个项目和幼儿—同伴间的24个项目分别进行因子分析,根据碎石检验法抽取出4个因子,并将因子进行正交旋转。将因子负荷量小于0.36的项目或在两个因子上的负荷量都大于0.36的项目删除后,结果如下:

幼儿—父母间幼儿自我调控的第一因子在“做不该做的事情时,一被父母提醒便不再做”“一旦父母说了这是不能做的事时,即使不明白为什么也不再去做”等项目上的因子负荷量高,因此将该因子命名为“A1自我抑制”。第二因子在“让做不喜欢的事情时,能清楚地对父母说不喜欢”“父母强制去做什么时,或自己的感受被忽视时,能清楚地对父母表达自己的感受”等项目上的因子负荷量高,因此将该因子命名为“A2自我主张”。第三因子在“自己看书(不是总缠着让父母讲故事听)”“睡觉时不用父母陪,能独自入睡”等项目上的因子负荷量高,因此将该因子命名为“A3自律性”。第四因子在“父母不问的话,不对父母说自己的想法或感受”“和父母一起玩耍时注意父母的眼神”等项目上的因子负荷量高,因此将该因子命名为“A4依赖性”。这四个因子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分别为0.72,0.63,0.53,0.47。

幼儿—同伴间幼儿自我调控的第一因子在“能把自己的想法或自己是怎么想的对好朋友加以解释、说明”“能说服好朋友,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等项目上的因子负荷量高,因此将该因子命名为“B1能动性”。第二因子在“能把自己的玩具让好朋友一起玩”“不认识的小朋友过来一起玩时,也能和他(她)一块儿好好玩”等项目上的因子负荷量高,因此将该因子命名为“B2协调性”。第三因子在“被其他小朋友说坏话或戏弄时,对小朋友说‘不许’”“自己堆的沙堆或垒的积木要被其他小朋友弄坏时,对小朋友说‘不许’或‘住手’”这两个项目上的因子负荷量高,因此将该因子命名为“B3自我主张”。第四因子在“和好朋友一起玩时,不做好朋友不喜欢的事”“即使被别的小朋友打了,也不立即还手”等项目上的负荷量高,因此将该因子命名为“B4自我抑制”。这四个因子的内部一致性系数分别为0.80,0.73,0.68,0.53。

(二)中日幼儿自我调控的发展特点比较

为了比较中日幼儿自我调控的发展特点,对中日幼儿自我调控各个因子的平均值(见表1)进行国别(中国、日本)×年龄(小班、中班、大班)×性别(男、女)的方差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在“A1自我抑制”因子上国别与年龄的交互作用显著(F(2,328)=5.56,P<0.01)。进一步的简单效应检验表明:小班幼儿、大班幼儿的国别的简单效应显著(小班:F(1,373)=6.47,P<0.05;大班:F(1,373)=6.24,P<0.05),即在与父母的交往中,中国小班幼儿的自我抑制得分比日本小班幼儿的得分显著高,而中国大班幼儿的自我抑制得分比日本大班幼儿的得分显著低。日本幼儿的年龄的简单效应极其显著(F(2,373)=9.21,P<0.001),多重比较的结果显示,在与父母的交往中,日本大班幼儿的自我抑制得分比中班幼儿、小班幼儿的得分显著高。在“B4自我抑制”因子上国别与年龄的交互作用也很显著(F(2,328)=3.24,P<0.05)。进一步的简单效应检验表明,中班幼儿、大班幼儿的国别的简单效应显著(小班:F(1,366)=10.59,P<0.01;大班:F(1,366)=5.25,P<0.05),即在与同伴的交往中,日本中班幼儿的自我抑制得分比中国中班幼儿的得分显著高,日本大班幼儿的自我抑制得分比中国大班幼儿的得分显著高。日本幼儿的年龄的简单效应显著(F(2,366)=10.81,P<0.001),多重比较的结果显示在与同伴的交往中,日本大班幼儿、中班幼儿的自我抑制得分比小班幼儿的得分显著高。

另外,在“A4依赖性”因子上国别的主效应显著(F(1,328)=129.25,P<0.01),即在与父母的交往中,中国幼儿的依赖性得分比日本幼儿的得分显著高。在“B1能动性”因子上国别、年龄和性别的主效应显著(F(1,328)=129.25,P<0.01),即在与同伴的交往中,中国幼儿的能动性得分比日本幼儿的得分高,女幼儿的能动性得分比男幼儿的得分显著高,多重比较的结果显示大班幼儿、中班幼儿的能动性得分比小班幼儿的得分显著高。在“B2协调性”因子上年龄的主效应显著(F(1,328)=7.85,P<0.001),多重比较的结果显示在与同伴的交往中,大班幼儿、中班幼儿的协调性得分比小班幼儿的得分显著高。在“B3自我主张”因子上国别的主效应显著(F(1,328)=17.24,P<0.001),即在与同伴的交往中,日本幼儿的自我主张得分比中国幼儿的得分显著高。在“B4自我抑制”因子上性别的主效应显著(F(1,328)=9.01,P<0.01),即在与同伴的交往中,女幼儿的自我抑制得分比男幼儿的得分显著高。

四、讨论

(一)中日幼儿自我调控发展的共性

在与父母的交往中,中日幼儿自我主张和自律性的差异不显著,这显示了中日幼儿自我调控发展的共性方面。中日两国同处东亚,文化同源,在教育理念上都强调尊长敬上,父母的权威性会对幼儿的自我主张表现形成压力。同时,目前中国和日本的少子化现象造成父母对幼儿的过度保护和过度干涉,这种教养态度易导致幼儿形成任性、以自我为中心等人格特征,从而影响了幼儿自律性的发展。

在与同伴的交往中,中日幼儿协调性的差异不显著,并显示出了随着年龄增加而逐渐增强的共通趋势。这反映了中日幼儿随着年龄的增加,与同伴的互动增强,逐渐学会了与同伴的互助与合作。

表1 中日幼儿自我调控各个因子的平均值(标准差)

表2 中日幼儿自我调控各个因子在国别×年龄×性别上的方差分析结果(F值)

(二)中日幼儿自我调控发展的差异

中日幼儿自我调控发展的差异主要表现在自我抑制的发展变化上。不论是在与父母的交往中,还是在与同伴的交往中,日本幼儿的自我抑制能力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增强,而中国幼儿的自我抑制能力没有显著的变化。这种差异与中日社会文化背景的不同密切相关。中日间社会文化背景的不同通过父母的教养态度和教师的教育方法影响了幼儿自我调控的发展。我国长期以来形成的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价值取向重传统重权威,在亲子交往中强调父母对儿童行为的外部调控。例如,陈会昌、李冬晖、侯静和陈欣银的研究发现,在家庭亲子交往中,母亲使用直接命令的频次最多。[17]Chao的研究也指出,中国幼儿园幼儿的母亲重视幼儿教育的高投资,认为自己对孩子将来的成功负有重要的责任,并希望自己能够直接管理孩子甚至为了孩子的教育作出自我牺牲。[18]同时,近年来随着社会竞争的加剧,父母更重视儿童的智力发展,忽视对儿童自我抑制等社会性的培养。日本Benesse教育研究开发中心的调查结果也表明,在对孩子将来上大学的期望上,中国幼儿的母亲选择“上世界名牌大学”的比率高,并且中国幼儿的母亲选择“研究生毕业”的比率超过50%。而在“珍惜朋友”“不给别人添麻烦”等与人际交往紧密关联的项目上,中国幼儿父母的选择比率较低。[19]在日本,一方面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形成了效忠所属集团的伦理价值取向,另一方面战后吸收西方文化,在集团内部强调民主。这使得日本父母在与幼儿的交往过程中更重视与幼儿的沟通,把尽可能多的部分留给孩子自己去思考。例如,東洋的研究发现,在日本家庭中父母更倾向于使用间接的说服策略,如“这是妈妈特意为你做的,你不吃的话,妈妈会伤心的”“你打了好朋友的话,好朋友会很痛的”等。[20]首藤敏元和二宫克美通过观察研究也发现,在亲子交往中,当遇到与幼儿自我调控相关的场面时,日本幼儿的母亲倾向于引导孩子自发地调控自己的行为,而不采用直接命令的方式。[21]在这种自我抑制规范的影响下,当幼儿面临与父母或同伴的矛盾场面时,会自主地表现出自我抑制反应。另外,在幼儿园中,与日本的渗透性教育相比,中国教师更重视对幼儿的高控制。山本登志哉通过观察研究指出,中国教师将指导的重点放在对幼儿集体活动的管理上,在教师的言语指导中关于分配玩具(“不许抢”“一人一个”)、保持秩序(“安静,坐着玩”“不许把玩具掉到地上”)的命令和指示超过了3/4。[22]这种他控教育模式影响了幼儿自我抑制能力的发展,当幼儿面临与成人的矛盾场面时,往往习惯于依赖成人的判断和指示。因此,在与父母的交往中,中国幼儿的依赖性比日本幼儿高。

另外,在与同伴交往的非矛盾场面中,中国幼儿的能动性比日本幼儿高。这与中日文化所认同的人际沟通策略不同有关。大多数中国人喜欢把自己的意见或要求通过言语直接传达给对方,而多数日本人在与对方进行言语交流前要察言观色,更重视间接沟通策略。[23]这种人际沟通策略的不同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幼儿与同伴间的能动性表现。但另一方面,在与同伴交往的矛盾场面中,中国幼儿的自我主张能力低于日本幼儿。这种差异也与中日间父母教养态度和教师教育方法的不同密切相关。柿沼美紀的研究表明,在有关矛盾场面的亲子会话中,日本幼儿的会话焦点集中在人际交往的修复上,中国幼儿的会话焦点集中于如何回避矛盾场面上。[24]在日本的幼儿园里,幼儿与同伴自由组合,自发地进行游戏活动的时间很多。在中国的幼儿园里,教师要为幼儿选择并分配玩具,幼儿使用被规定的玩具进行集体活动和游戏。[25]并且,当幼儿之间发生矛盾时,日本教师倾向于等待幼儿自己解决,中国大多数教师往往采取直接介入的方式,利用教师的权威帮助幼儿解决矛盾。因此,当幼儿面对与同伴的矛盾场面时,日本的幼儿能够表现出自己解决等自我主张反应,而中国幼儿更倾向于依赖成人。

(三)教育建议

综上所述,中日幼儿自我调控的发展特点与中日社会文化的特征密切相关,中日社会文化的特征通过父母的教养态度和教师的教育方法影响了幼儿自我调控的发展。有鉴于此,中日幼儿的父母和教师应根据幼儿自我调控的发展特点调整其教养方式和教育方法。

由于不论从自我抑制方面看,还是从自我主张方面看,中国幼儿自我调控的发展水平低于日本幼儿。因此,中国幼儿的父母和教师应更新教育观念,改变长期以来形成的他控教育模式,支持幼儿的自主性发展。父母应允许孩子在日常生活中自己做出选择,并支持幼儿尝试着自己去解决问题,父母的这些做法会提高幼儿行为的自主性与自我调控能力。教师应为幼儿多提供游戏材料,让幼儿根据自己的兴趣选择游戏内容。教师的指导方式应是帮助幼儿深化游戏内容,引导幼儿同伴间多进行合作游戏,使幼儿逐渐学会运用规则调控自己的言语和行为。

日本幼儿自我调控的整体发展水平高于中国幼儿,但其自我抑制与自我主张的发展表现出了非均衡性,自我抑制的发展明显优于自我主张的发展。因此,日本幼儿的父母和教师在与孩子的交往过程中,在注重幼儿自我抑制发展的同时,还应注意调动孩子的积极性,让孩子学会表达自己的心理需要,促进幼儿自我主张与自我抑制的平衡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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