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文化的生态学视域研究
2014-04-10曾道荣
曾道荣
(三明学院 教育与音乐学院,福建 三明 365004)
客家文化的生态学视域研究
曾道荣
(三明学院 教育与音乐学院,福建 三明 365004)
从生态学视域研究客家文化具有坚实的理论依据。这不仅仅是构建“客家学”的需要,也是对生态文明建设的一个回应,更是对文化人类学中族群研究的一个补充和升华。从实践层面看客家文化的本身,无论是客家文化中的建筑文化、饮食文化、服饰文化还是客家人的自然崇拜,都蕴含着鲜明的生态思想,无不彰显生态哲学中人与自然的关系。目前对其生态维度的研究做得还远远不够,必须在客家文化的研究、保护和开发中树立生态意识,使自然与人文达到高度和谐。
客家文化;生态学;客家学
自19世纪中叶肇始的客家文化研究至今,研究者们对客家族群、客家文化的起源、迁移、特征以及一些客家文化的语言表征、艺术形式、旅游潜质或项目开发等等都做了较为详备而深入的论述。20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人们生态意识的觉醒,人们开始注意到,客家文化其实蕴含着丰富的生态学内涵。学者们在民俗文化、族群文化的研究中,开始自觉地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更加留意不同族群在不同的环境下所展示的顽强的生存能力,以及由此派生出来的对族群文化的开发、利用和研究的问题。从生态学视域谛视客家文化,是将客家文化研究引向纵深的一个重要向度。
一、从生态学视域研究客家文化的理论依据
客家文化是中华文化的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中原汉人从西晋末年开始到南宋,为躲避战乱和灾荒,进行了三次大规模南迁,最终在闽粤赣边地与原住民文化相融合,形成了其既多元汇聚又独出一格的文化风貌,形成客家民系。客家先民的辗转迁徙过程,是客家人与自然、与新的环境共荣共生的生存历练过程,潜藏着他们在生境中艰难奋争的心路历程,其间蕴含的生态意义是不可忽视的。从生态视域解读客家文化内涵,无疑具有重大意义。
(一)将生态学作为“客家学”构建的指导思想
顾名思义,客家学是一门研究客家族群的历史和文化的综合性学科。它与历史学、文化人类学、方言学、民族学、宗教学、伦理学等学科有着很深的渊源,与生态学也有密切的联系。客家作为汉民族内的一个特定族群,研究这一族群的形成与发展的历程、在南迁过程中的生存境况、与自然的互相适应问题等等,对于深入理解客家文化的内涵及性质特征,在当下具有特别重要的现实意义。“我们应明确21世纪客家研究的任务:应该以清醒的学科意识,完成客家学的理论建构,把客家研究纳入理性的指导和科学的体系中,使客家研究取得全面而丰硕的成果。”[1](P97)然而,就目前来看,客家研究界更多地是对具体问题的研究,研究的问题相对零散、研究的人员也相对分散,并未将客家研究提升到理论建构的层面,用整体的、开放的、发展的眼光对客家文化进行学理性的考察。台湾范增平教授曾在一个人类学高级论坛上呼吁建设 “客家学”以发展客家文化。他认为,“建设‘客家学’是客家文化发展的核心事业”,“是发展客家文化的重要工作”。[2](P75)对于客家这样一个历史悠久、广播海内外,又面临全球化、工业化、现代化问题,族群原生因素(如客家话)逐渐衰弱的汉族内族群,不仅应将文化学、伦理学、哲学等纳入研究的视野,还应根据理论的发展,根据客家人在迁徙中彰显出来的人与自然的哲学关系,将生态学作为构建客家学的指导思想,从生态的视角去关注客家文化,研究客家文化。
(二)客家文化研究必须对生态文明建设做出回应
二战结束以后,科学技术日新月异,世界各国在工业文明的道路上竞相奔驰,日趋现代文明。然而,现代文明是一把双刃剑,它在让人们感受到科技文明的同时,也给人类带来了日渐严峻的生态危机。这使人们重新审视我们的文化肌理,重新思考人类与自然的关系。中国共产党的十七大第一次把建设生态文明写入党的政治报告中,就意味着我们对生态文明的追求已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而是涉及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的全面深刻变革,是不可逆转的发展潮流,是人类文明形态和文明发展理念的重大进步,它将通过多种渠道对人类社会的生存和发展进行重大的引导和调整。[3]从这个角度而言,不论是对一种文化还是对一个族群的研究,生态研究都成为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客家文化研究不可能不去关心客家人的生存问题,不可能不去关注客家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
(三)生态学是文化人类学视域对族群研究的关注点和落脚点
文化人类学要研究族群或民族的文化认同和文化关系,必然要研究其发生、发展和变迁,考察其繁衍、生息、繁荣或者衰落的过程,涉及其生存环境、生活条件和基本生活样态。就具体的文化层面而言,建筑、饮食、服饰等都可以作为人类学研究的视域甚至建立学科分支。因为文化包括物质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的各个层面,对客家族群的研究,肯定要关注到客家人的吃穿住行这些基本的生存条件和生存境况,从生态学视域来考察客家的这些基本生活样态,从中可以找到他们的文化生态和族群文化肌理。
二、客家文化本身折射出鲜明的生态思想
事实上,客家族群之所以绵延千百年,广播海内外,从生态学视域看,这一族群具有内在完善的文化肌理和外在的文化适应特征。
(一)客家建筑文化:对自然的超强适应能力
客家先民的原初居住地是在河洛平原一带,那里一马平川,无论田里的农作物还是野地里的树木,与闽粤赣的客家迁徙地都有巨大的差异,气候的冷暖也有天壤之别。这样的环境差异必定带来人对新环境的重新适应的过程。客家人要想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就必须努力提高对新环境的认知和感应能力,在迁徙过程中经过漫长的生产和社会实践,这种感应和调适能力渐渐演变成了客家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从客家人的垦殖开基和栖居建筑层面,可以了解客家人与自然环境之间所产生的一种新的默契和融合。
不论是闽赣粤边地还是台湾和东南亚诸地区,客家迁徙之处都非平原沃土,而是地旷人稀、层峦叠嶂、林茂峒深之所,且多有猛兽瘴气、寇盗匪类,以及与原住民的种种物质与文化的冲撞。但是,客家人总是在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中确立了自己的生产力和文化的主体地位,不但实现与原住民如畲族等的民族融合与文化涵化,而且,但凡垦殖、种植、冶炼、手工业,乃至经商和兴办实业,无不取得令全球瞩目的赫然成就,为此,客家族群特别具有人类学、生态学研究的意义。
客家的栖居观更深化了《周易》以来的中原栖居文化。如,客家人在建造房屋的过程中,把聚族而居、高墙大院的安全需求与对风水的文化需求融为一体。“晚清时期,闽、粤、赣地区的风水学极为盛行,凡建房或修墓都要先请阴阳家——风水师勘察风水的好坏,提供给主人选择。”[4](P9)事实上,客家的“风水”又与风景、审美相依托。当我们从生态学、审美学的角度去审视客家人的建筑时,凡是其“风水”好的房屋,几乎都符合生态学和审美学的标准。例如,建房地势基本选在靠山临水之处,如果缺乏山水势态,则在院前掘地为塘,平添一顷碧波。从客家人的房屋造型和用材来看,客家人盖得最普遍的院屋大都呈上下堂方形屋的形制,既聚族而居充满人气,又通风采光各尽其用,与大地之气相融共通,极尽天然之妙。而土楼、围龙屋、围屋、五凤楼、走马楼、四角楼等独特的建筑,往往随势赋形、形态各异,取其不同功用之趣。客家人盖屋所用的建材也全部使用大自然材质,如铺路的卵石、方石,筑墙的黄泥巴,屋顶的椽子、隔板、大青瓦片,无不是大自然所赐,绝少经过化学加工,门面桌椅长条凳,能不上油漆的就尽量不上油漆,新盖的房子没有一丝异味。从中可见客家人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自然之子,在尊重自然的同时,也使自己融入自然,从而获得了大自然的慷慨赠予,生生不息地繁衍下去。这与生态学中的“天人合一”的道家思想如出一辙,相互融通。
(二)客家饮食文化:取法自然的生命之道
千百年积淀的客家饮食文化,可以用当今时兴的“绿色”来概括。如,客家食材大都以谷物时蔬为主,饮食特点“粗、野、杂”。“粗”即食材的做工不是很精细,看重的是食物本身天然的质量、营养和口味。很多客家人至今仍保留吃生食的习惯,如生吃黄瓜、番薯、萝卜等,在其他族群中就很少看到。“野”即喜好野生植物,如红菇、野生竹笋、榛子、板栗、椎子之类。“杂”即指客家人的食谱宽泛,其中多有对原住民食材的采用。客家在传承中原饮食文化和原住民饮食习俗的基础上,创造出自己的饮食文化,其中多有驰名的传统品牌,诸如宁化、清流等地的客家酒酿,将乐的“擂茶”等。平时节庆和宴席的糍粑、白粿、盐焗鸡、酿豆腐、梅菜等也都是客家佳肴。客家的烹饪以保持原汁原味和不损失营养为要旨,绝少煎炸等烹饪方式,较多用慢火煮炖。绿色的客家饮食文化既是传统的,也是现代的,反映了客家淳朴、本真的文化习性。
客家人在饮食上尊崇原味,取法自然的烹饪文化,与老子在《道德经》中弘扬的“道法自然”的生态思想显然有异曲同工之妙。老子认为道必须遵循自然,必须顺应自然欲求。任何事物都有一种天然的自然欲求,谁顺应了这种自然欲求谁就会与外界和谐相处,谁违背了这种自然欲求谁就会同外界产生抵触。蔬菜瓜果有自身的原味野趣,过度的烹饪反而会损伤自身的营养要素,客家人对食材的处理与老子的生态哲学思想颇有相似之处,也从中印证了客家文化中的生态内涵。
(三)客家服饰文化:山居稻作的自然衣饰
客家生存的基本形态是山居稻作,客家品性勤劳简朴,不事奢华。其穿着多为一般棉布,一般富贵人家也才在节日和庆典时候穿着呢、绒、绸质地的服饰。旧时客家成年男子大都穿对襟衫,以青、黑、蓝色为主,耐脏耐洗又不张扬。客家女衫有长短之分,长的大都是“大裾衫”,衣襟开右边,布制纽扣,短衫右胸纽扣一副单纽或双纽,右腋下至胯部,纽扣四副。襟口和前后下摆均饰以花边,下摆遮过膝盖。这种“大裾衫”的设计据说是为了方便客家妇女的哺乳。围兜和天足(鞋)更是客家妇女的外在形象代表,足显顺乎劳动之秉性。至于草鞋、蓑衣和斗笠的劳动服饰更是与自然融为一体,彰显了客家族群顺应自然、讲究实用的服饰文化特征。
(四)客家宗教文化:对大自然的敬畏和顺应
客家民间信仰多有自然物信仰,对天神、地神、谷神有特别的祭奉仪式,对这些神的祭祀,不仅有特定的日期,有的还在乡里专门建有这样的庙宇,这些祭祀活动,不仅成为客家民俗的一个有机的组成部分,也成为客家人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个部分。我们从中可以看到客家人对自然、对宇宙的感恩和敬畏之情。客家民俗文化形态繁复多样,其中一条主线是节气性,春夏秋冬各个节气都有节令时俗,其心理是敬畏自然,目的是风调雨顺,年丰人寿,而哲学上凸显的则是客家族群独特的生命观和生态观。
三、从生态学视域研究客家文化必须把握的几个关键问题
当下的客家文化研究正处在欣欣向荣的时期,但目前对客家文化的研究仍存在值得商榷之处,就生态学视域研究客家文化的维度来看,我认为必须把握以下几个关键的问题。
一是注重对客家文化现状的思考。客家文化源远流长,客家族群确实经历了很多可以彪炳史册的事情,也涌现出很多优秀的政治领袖、文化名人、商界精英,这确实是客家人的骄傲。目前客家文化研究者比较热衷于客家源流的考证、客家历史的挖掘,这当然并无不可。但对客家人当下遇到的新情况进行认真思考,对客家人心存的“中国梦”多一点关注将更为急迫也更有意义。例如从生态角度来看,客家居住区在工业化进程中原始山林遭到大量砍伐的问题、客家居住区的水土流失和河流污染问题、客家人生存的城市的大气污染和饮用水问题、客家学的学科建构中的生态哲学问题等等,都是值得我们深入思考并潜心研究。
二是促成自然生态与客家文化生态的和谐交融。在客家文化对景区开发研究的过程中,经常被关注的是如何让景区变得更有文化底蕴的问题,换言之,就是如何实现自然生态与文化生态的和谐交融问题。在实地考察中,一些客家所在地的景区景点的文化建构似乎完全“忽视”了客家文化的资源的存在,这就使旅游的文化品牌和集约功能没有办法得到充分的塑造,旅游的文化效应低下可想而知。由于缺乏文化意识,有的景区不仅没有主动构建文化品牌的意识,甚至还把原有的文化景观毁灭殆尽。[5](P117)这种无视文化主题建构的景点运营模式,不只是客家文化的“缺席”问题,而是文化本身的丧失。
三是警惕自然景观的过度商业化。诚然,自然景观没有文化的升华固然遗憾,然而,过于低俗、过于商业化的所谓“开发”项目,如果在景区大行其道,也会带来灾难性的生态后果。现在有的客家民俗区由于景点管理部门为了本部门的经济利益,打着客家文化开发的旗号,在景区大肆新建宾馆、酒店、桑拿浴、游泳池、各类健身球场和游乐场所等现代化设施,严重破坏了景区的生态系统。因此,必须从文化战略和文化机遇的高度去看客家文化的生态保护问题,实现客家文化品牌战略的可持续发展。[6](P87)
[1]张应斌.21世纪的客家研究——关于客家学的理论建构[J].嘉应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4).
[2]范增平.台湾客家饮食变迁的文化离散与融和[J].南宁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2(6).
[3]李世东.关于生态文明的基本认识[Z].(2013-01-07)[2013-09-20].http://finance.china.com.cn/roll/20130107/1223371.shtml.
[4]黄崇岳,杨耀林.客家围屋[M].广州:华南理工大学出版社,2005.
[5]吴炳玉.闽西客家文化旅游资源及其开发[J].闽江学院学报,2003(1).
[6]丘树宏.从战略高度考量客家文化的保护[J].中国报道,2013(5).
(责任编辑:刘建朝)
A Study on Hakka Culture from Ecological Perspective
ZENG Dao-rong
(Education and Music College,Sanming University,Sanming 365000,China)
The study of Hakka culture from ecological perspective has got a solid theoretical basis.Acting in cooperation with the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it is not only the need of the construction of Hakkaology,but also a supplement and development of cultural anthropology and the study of ethnic groups.Judged from the practice perspective,Hakka culture itself has got an evident ecological thought in many aspects including its architectural culture,food culture,dress culture and its nature worship,which demonstrat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nature and human in ecological philosophy.At present,studies on Hakka culture from ecological perspective is far from enough.An ecology consciousness in the research should be established in the protection and development of Hakka culture,so as to achieve the high-level harmony between nature and human.
Hakka culture;ecology;Hakkaology
G127
A< class="emphasis_bold">文章编号:1
1673-4343(2014)01-0034-04
2013-11-19
曾道荣,男,福建清流人,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生态文化学、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