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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义对公私二元结构的批评路径研究

2014-04-10秦美珠

山东女子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主义者女性主义妇女

秦美珠,苏 娜

(华东理工大学,上海 200237)

自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开始,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二元结构就对应于政治与非政治、公共生活与家庭生活、社会与家庭、理性与欲望、文化与自然、男性与女性。女性作为妻子和女奴,要么如亚里士多德所言被排除在公共领域之外,要么如柏拉图所言,只允许她们进入护卫者阶层,但首先必须使她们成为男人。

到近代哲学家洛克、霍布斯那里,一方面他们以自然状态为基础,承认所有成年人生而具有平等权利,一方面又把妻子归属于一个没有任何政治权利的家庭私人领域。认为男人是拥有公民权利的公民,属于公共的政治领域。他们所谓的社会契约只是男性家长之间的契约,完全排除了女性。对于自由主义理论中包含的矛盾,女性主义者帕特曼指出,霍布斯、洛克在论证政治权力或公共权力的起源时,基本是反父权主义的,但当他们进一步论证私人领域或家庭领域的权力时,这些反父权主义者又变成父权主义者。而且由于私人领域或家庭被界定为先于或外在于政治的或公共的领域而存在,这在政治理论中就一直是被掩盖或忽视的[1](P72)。结果,女性在两个方面被排除在公共领域之外,在个人层面上,女性因其生理特征被归属于抚养孩子的领域,在政治层面上,通过国家的形成及将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区分制度化,重新规定了女性的生存领域,结果造成将女性排除在政治之外以及男性统治女性的现实[1](P70)。

长期以来,女性主义对于公私二元结构所建构的性别不平等进行了批判,展现了其多元化的批判路径。

一、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二元结构下的女性主义策略

(一)以追求平等的权利为目标,主张将女性纳入公共领域

以早期的自由主义女性主义者沃尔斯通克拉夫特、穆勒和20世纪的自由主义女性主义者弗里丹为代表,主张将女性纳入一直被排除在外的公共领域。沃尔斯通克拉夫特主张女性应获得受教育权,因为教育可使女性发展自己的理性和独立生活的能力,还可使其将女儿、姐妹、妻子和母亲的角色扮演得更好;主张女性涉足公共领域,而不是囚禁在家庭小圈子内,因为工作能够带来尊严。穆勒主张女性应获得就业权,女性进入公共领域,能够充分发挥社会上每个人的潜能,不过,他断言,女性中的大多数人仍然会选择履行母亲和妻子的职责。弗里丹提出女性尤其是中产阶级女性陷入巨大的心理和精神困境源于被局限于私人领域,没有从事家庭外的工作,主张女性应该获得更多的受教育机会,应该重新进入劳动力市场。

自由主义女性主义以争取选举权、财产权、就业权、受教育权为目标,在没有改变女性在私人领域中的角色的前提下,主张女性进入就业和政治的公共领域。其实质是把既成的社会结构看成是性别中立的,根本没有挑战公共领域排斥女性、将其驱赶到私人领域,没有质疑把世界分为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以及假定妇女承担家庭内职责可能对其造成的不利影响。对此,多诺万指出,似乎没有人认真地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即把世界分为公共领域和私人领域,以及假定妇女承担家庭内的职责——包括抚养孩子的责任——可能会妨碍妇女享有平等的权利和机会。他们似乎没有考虑到,正是由于社会推诿给妇女的那些责任,导致她们在与男人竞争时,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利地位[2](P40)。

(二)主张家务劳动社会化,以使私人领域中的家务劳动得到重视

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者提出,妇女获得了与男子同样的教育和就业机会并没有完全改变妇女的从属地位,妇女进入了由男性把持的公共领域并没有改变家庭私人领域与公共领域的权力分层。不仅如此,由于没有改变由妇女承担家务劳动的传统,还容易给妇女造成双重负担。本斯顿、詹姆斯与科斯塔提出家务劳动社会化或家务劳动工资化的策略,期望妇女在家庭的私人领域中从事的家务劳动与在公共领域中从事的工作受到同样的重视,要求并获得工资将可提高家庭妇女对自身劳动重要性的意识,她们将看到自己劳动的社会意义,以及私人领域的必要性,这是向更广泛的社会变革迈进的必要一步[3]。然而这一要求背后隐藏两个假设:一是把现成的社会结构看作是性别中立的,将男女平等理解为让妇女承担与男子同样的社会职能,实质是要求女性被男性同化,或女性男性化;二是强化妇女与家务劳动之间的特殊联系。

(三)私人领域的价值观具有优越性,可将其引入公共领域

激进女性主义一致的立场是反对福利国家的平等政治和自由主义的平等政治这两者所共有的一个假设:两性受益权利可以在现行建制框架之中、在一个由男子所定义和所主导的文化之中得到实现[4]。自由主义女性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要求实质强化了男性文化的价值观,是要女人按照男人的标准生活。当自由主义女性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把家庭看做是压迫妇女的场所时,她们提出,家庭领域是人类应该珍视的庇护所,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与生产统治的世界里,家庭是一片绿洲,是人类尚能得到爱、安全和舒适的唯一处所,是人类还可以基于别的、而不是金钱要素来做决定的唯一地方[2](P165)。激进女性主义在对男性文化价值观提出挑战的同时,提出将私人领域的价值观引入公共领域,因为源于女性的母性的关怀、爱、保护等的女性文化优越于男性文化。

激进女性主义者从生理差异、女性独特经历中揭示了女性文化价值的意义,这是一个长期以来被男性理论家忽视的领域。但是这样的论证不免有将女性价值、女性文化浪漫化的倾向,还可能导致强化女性的传统角色,将男女性别差异固定化或扩大化。

二、颠覆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二元结构

(一)主张“私人的即政治的”

还有一些激进女性主义者主张,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二元结构是特定的经济、政治、文化等条件的产物,是社会建构起来的,不是由男女两性的生理差异和人类的两种生产的区别所决定的,不是自然而然的,因而是可以改变的。

“私人的即政治的”(The personal is political)主张很好地说明了女性主义者把“政治”引入私人领域的想法。政治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权力的运用,私人领域远不是非政治的领域,这里恰恰是对妇女行使权力最多的地方。麦金侬提出,对女性来说,亲密的方式已经成为压迫的方式,这就是为什么女性主义要将私人问题‘外爆’,为什么女性主义者要将个人问题视为政治问题。“私人的即政治的”这一论题不仅挑战了公共的与私人的区分,而且挑战了长期以来假设的文化、心灵和主体与自然、物质或客体之间的科学距离[1](P227)。

(二)主张将生育的私人性质改变为公共性质

在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者贾格尔看来,自由主义理论将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划分等同于男性世界与女性世界,马克思主义尽管没有把私人领域完全界定为处于政治领域之外,但认为公共领域比私人领域重要,贾格尔指出,“令人关注的是,尽管在自由主义理论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背景中,私人与公共的术语具有截然不同的意义,但是自由主义者与马克思主义者都把性和家庭关系分派给私人领域”[5]。她主张将生育看作社会的经济基础,这样既扩展了政治统治的领域和现有公共领域的范围,又将经济扩展为包括妇女在私人领域中从事的性与生育劳动。贾格尔认为,这一扩大不仅是分析的需要,而且是为了展示全面理想的需要,因为原有的自由、平等与民主的理想是不充分的,只要性行为是由男性界定的,只要妇女不能决定是否生孩子,那么妇女就不可能自由,只要妇女被迫从事大量不相称的孩子照料、维持生活及养育等工作,妇女就不可能与男性平等[6]。

社会主义女性主义者关注生育等问题,批判女人、生育与家庭之间具有必然的生物联系的假定,认为家庭以及女性角色的形成不是自然而然的,并从根本上质疑私人领域存在的必要性。社会主义女性主义的长远目标就是摧毁私人领域,因为私人领域从根本上与女性利益相对立,或者至少应该让女性和家庭的私人生活更多地与公共领域相联系。

(三)重建女性的公共领域

女性主义者、社会批判理论家弗雷泽在其撰写的《公共领域的再思考》一文中对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概念进行了批判,认为其公共领域概念对于促进妇女解放有着积极意义,但因其缺乏女性视角,因而是“性别盲”的,甚至是男性至上的,实质是理想化了的资产阶级的公共领域,缺乏对那些非资本主义公共领域的考察,严重忽略了女性公共领域的作用和意义。哈贝马斯接受了女性主义的批评并作了回应,认为女性主义批判文献使其清楚地认识到,公共领域本身就带有父权特征。哈贝马斯还提出,关于性别认同和性别关系的各种彼此竞争的观点,必须置于公共讨论之中,而这又进一步意味着,妇女解放、男女平等的关键在于妇女获得与男子同样的交往自由。

弗雷泽提出重建女性公共领域,基于以下几个方面的考虑:首先,在社会分层中,弱势群体很难平等地进入公共领域,作为弱势群体的女性也是如此;其次,哈贝马斯建立的公共领域模型比较单一,女性极易被排除在外,如果建立多个公共领域的联结,女性很有可能建立自己的次级公共领域;再次,由参与者来决定公共领域讨论的话题,而不应该由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区分而定。弗雷泽所建构的女性公共领域已经不再是包容一切的宏大的公共领域,而是一种多样化的公共领域,是一个多维度空间。弗雷泽重建女性公共领域试图解决“性别盲点”的问题,但她通过后结构主义、多元文化主义,消解了女性作为一个共同体的团结,也就消解了哈贝马斯公共领域概念的现代性意义,也使得女性公共领域模型自我挫败和自我消解了[7]。

三、解构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二元结构

女性主义对政治哲学中的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二元结构进行了挑战,而这些挑战又遭到有色人种女性主义和同性恋女性主义的挑战。有色人种女性主义提出,男人存在于公共领域这一论断就不适合于有色人种的男性,有色人种男性也被排除在了公共领域之外, “不管是工会、劳务市场还是选举权,黑人男性制度性地被排除在公共领域之外。”[1](P85)同性恋女性主义提出,当他们在挑战政治理论的父权制性别设定时,对同一思想体系中关于私人领域的异性恋设定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1](P98)。

受有色人种女性主义和同性恋女性主义的影响,20世纪80年代末出现的第三波女性主义提出,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概念范畴本身就是有问题的,比如把世界一分为二,而不是多元划分,而且从“他者”的概念、视角出发。第三波女性主义主张采用新的视角,用多样性、差异性替代单一性,从“女性的”观点出发,承认“女性”视角的多样性和差异性,同时质疑公共领域高于私人领域的价值观,以及男人与女人的二元对立,主张通过建构性别与政治、种族、身份认同的方式解构公私二元对立。

女性主义对西方政治哲学关于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二元结构的性别不平等建构的批评不仅展现了其理论发展的演进路径,也展现了其对政治哲学的反建构过程。从实践上来说,女性主义作为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动着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界线的演变,促使其朝着有利于性别公正的方向发展,表现在对家庭暴力、强奸、生育等私人领域的公共干预中。实际上,至少在一些国家,在许多重大问题上,如婚内强奸和家庭暴力以及更一般的性行为领域,已成功地在公共领域—私人领域边界上进行了转换,这是女性主义的成就之一 。由于对于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二元结构的反思是基于本源性的探讨,因而在女性主义的领域中所产生的意义,不仅在于能够增加女性在政治领域的数量与影响,以提高女性在公共领域的地位,而且在于对政治哲学的公私领域关系的更深层次的挑战上。它有助于澄清下列问题: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关系是怎样的,女性、男性与公、私领域的关系是怎样的,男女应该在哪些方面实现平等,所有这些讨论对于女性主义与政治哲学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参考文献:

[1] [加]巴巴拉·阿内尔.政治学与女性主义[M].郭夏娟,译.北京:东方出版社,2005.

[2] [美]约瑟芬·多诺万.女权主义的知识分子传统[M].赵育春,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

[3] Lydia Sargent.womenandRevolution——ADiscussionontheUnhappyMarriageofMarxismandFeminism[M].Cambridge,MA:South End Press,1981.8.

[4] 童世骏.“公与私:划界问题的归属问题——一个受女性主义启发的讨论”[A].徐安琪.社会文化变迁中的性别研究[C].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5.8.

[5] 李银河.女性权力的崛起[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3.146.

[6] Alison M. Jaggar.FeministPoliticsandHumanNature[M]. New Jersey:The Harvester Press.1983.148.

[7] 战洋.女性公共领域是否可能——以弗雷泽对哈贝马斯公共领域概念批判为例[J].天津社会科学,20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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