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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孜州赛马体育运动实现教育功能途径分析

2014-04-10刘进彬胡玖英

四川民族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甘孜州赛马民族

刘进彬 胡玖英

赛马是甘孜藏族自治州民族民间最古老、最活跃,也是最具民族和艺术特色的一项传统体育运动。其中,藏族有句谚语说“赛马要在平坦的草原上,英雄要在烈马的背脊上”,体现了赛马对藏族社会心理、行为模式的影响。因为赛马是甘孜州地区民族教育活动的重要内涵和组成部分,也是民族教育活动的外延和补充[1],因此在甘孜州地区教育的大范畴有其特殊的地位。在不同的历史时期,赛马或是教育的主体,或是教育的内容,其本身也就决定了它具有现实的教育功能。但是,如果我们只是对赛马体育运动进行表层的罗列,而后加上其教育或教育意义的话,不去思考赛马传播的途径对人们教育的影响,或者教育保护和传承赛马的方式等问题,不去思考赛马与教育活动之间最根本的关系的话,就只能把教育研究带入死胡同。鉴于此,为了真正弄清赛马这项体育运动是如何对人的物质和精神健康产生作用的,笔者进入甘孜州地区,通过调查、走访,运用文献资料、参与观察和深度访谈相结合的方法,从甘孜州社会发展的历史出发,追本溯源,探寻赛马体育运动与教育活动的关系,重点分析赛马体育运动实现教育功能途径的问题。

一、赛马体育运动与教育活动的关系

(一)赛马教育活动的内涵

纵观民族发展的历史,民族传统体育与教育都源于民族自身同大自然搏斗的生产生活过程之中,存活并发展于民族曲折的历史进程之中,两者相辅相存、并行不悖,既有统一,又有区别[1]。考古学、民族学和人类学研究证明:在远古的时代,甘孜州地区的先民已经驯养马匹进行狩猎活动,并通过有意识的模仿和重复习得。据说早在唐宋时期,吐蕃王松赞干布和赤松德赞在军队教育中经常举行各种形式的赛马、马术和骑射活动[2]。除了早期教育和军事教育反映外,在赛马的民俗活动中还留存人文精神“教育”旧痕迹。如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赛马称王》载:“岭·格萨尔在德格县马尼干戈至错阿乡之间的草原上赛马获胜称王,娶藏女珠牡为妻”。这里,藏族以纵横驰骋、勇于拼搏和生生不息的岭·格萨尔精神为荣便是教育的根本目的。凡岁时节令、行军出猎、骑士集会,无不举行赛马竞技活动,并沿承至今,在城镇和农牧区节庆、宗教祭祀、村落文化活动及民族政策中广泛进行。由此可见,赛马是甘孜州地区居民千百年来生存和发展的智慧结晶,它产生于哺育了世代人民的那片青藏高原,发展于人们探索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历史过程之中,服务于本地区的人民群众,成为群众日常生活中的主要内容,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或是未来,它的价值和意义依然存在。2005年,理塘县被四川省文化厅命名为“马术之乡”,赛马会已被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具有厚重文化底蕴和现实价值的赛马本身就打上了民族历史渊源的“印痕”,在甘孜州地区所处的角色就是教育之于体育的一个缩影,是教育活动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延伸和丰富甘孜州地区整体教育的作用。

(二)教育活动传承文化的角色

文化,是与“自然”相对应的概念,是人类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从而得以生存和发展的特殊工具[3]。教育是民族传统体育文化传承的重要途径。因为教育是以人类作为主体和客体、以文化作为方式和内容的人类自身再生产活动[4],是人类成熟意识外化的理性需求,也是一个民族生存和安定的命脉。如果说原始的教育是出于生存和繁衍的需要,那么现代教育通过培养人,不仅使人类的文化生生不息地得以继承和发展,而且教育培养人的过程与结果均能创新和发展文化。可以说,脱离了教育的文化,意味着文化失去基础和依托,也就无社会价值和存在意义;脱离了文化的教育,那么教育是一种不健全的、失去生机与活力的教育,也就毫无依据可言,最终损害其社会功能发挥和人才培养[5]。所以,教育在自然人变成社会人的活动中具有决定性作用,然而使自然人变成社会人发生作用的是文化,即是“文化”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必要且充分的条件,使得文化的保存、延续、发展和丰富成为可能的却正是教育。

(三)赛马体育运动是教育活动选择和传承文化的结果

甘孜州 (解放前属西康省)位于四川省西部,青藏高原东南缘,以藏族为主体的多民族聚居区,在藏区属古“卫藏”、“康”、“安多”三大方言、人文地理区域之一的康部。由于境内为高山峡谷区,受高山、河流的阻隔和交通条件的限制,致使这里的人过着农耕和“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形成了一套适应本地环境的文化系统和生活习惯。赛马,这一独特的社会文化现象,同先民的经济文化生活密切相关,是一种特殊的崇拜心理和浓厚的恋马情结。马匹是古代居民的主要生产、生活资料,人们的狩猎和运输,草原的放牧、迁移以及军事战争都都需要马的参与和协助,以马匹为核心。同时,康区盛产马匹,是我国古代重要产马地区之一。康区所产之马,在历史上有着“康马”之称,是国内享有盛名的良种马之一。可见,赛马的产生并非是一种偶然的因素所导致的,它必然是族群在长期的生产和生活实际中,依据自己所处的自然条件、社会条件以及文化、宗教、信仰等要素而产生的[6]。也就是说,赛马从简单、随意的生产、生活技能,到技艺精湛、有严格规则的比赛,正是在于文化的传承与教育的选择性,它不仅使新生代获得了生存技术、掌握了生存规范,也保证了赛马过程的传承和创新之源。总之,赛马是人类长期征服自然,驯化动物的再现,既是人类宝贵的文化遗产,也是行之有效的教育活动,两者之间有着内在的必然联系。

二、赛马体育运动的教育功能

赛马沟通着传统与现实、世俗与观念,沿承着文化层次规范化的“教化”作用,是甘孜州地区教育文化生活的集中体现。从选马、驯马到赛马,凝聚了族群特有的社会特征、经济生活、民风民俗、宗教仪式、民族精神等多方面的内容,已经深深地烙印到世俗社会,通过活动行为性感染身临其中的人们,在熏陶和培养着人们的道德品质之时,也延续了族群文化的内质,反过来也强化了人们对社会文化的认同感,由此体现出族群生存的自然和人文环境意蕴[7]。

(一)传递社会生活经验

在传递社会生活经验功能方面,主要表现为对一些民族文化的习得。这里的人们因为喜欢马,善于马的驯养,崇尚骑手的技艺,并由此积累了丰富的“马文化”,其中以“赛马文化”尤其鲜明。赛马,藏语称“打就”,比马之优劣。从传统意义上看,对马匹选育及畜牧业发展具有积极的意义。如地方马种——石渠马,据州志载:“石渠马驮重80公斤,骑行于公路46公里,耗时5.5小时,平均时速8.36公里”。人们对好马的认识,一是看口齿、体形;二是看马的“碎步走手”,即步伐稳健;三是马的颜色以红色或白色为佳,力求吉祥。甘孜州各地方还形成了一套因马而异、行之有效的调教驯养马的独特办法。如丁玲辉[8]提及:“当雄地区的冷水浴法,安多地区的严格掌握给马饲喂精料时间与数量的驯马法”。在比赛前,但凡有经验的骑手或马主人都会给马喂些红糖与青油合拌的糌粑,再加一点防止伤风感冒、跌打损伤一类的草药,并在马的关节处、耳根、腰部等部位揉擦,避免比赛中毛细血管破裂出血。而赛后,也会将毡垫裹住马身,避免着凉。赛马与民间信仰有着直接的关联,尤其是以藏传佛教为载体的文化内容,已深植于赛马活动,并由此形成了马崇拜。正如道孚民歌中所唱的:“要问谁是我的朋友/胯下的骏马就是我的朋友”[9]。不仅如此,马也是路神的象征,每逢神山、桥梁都有“风马经幡或风马经旗”随风飘扬的场景,以及抛洒“风马经幡”仪式[10]。在藏族的生产生活中,习俗禁忌产生的影响也十分深刻,体现在人们的心理思维和行为表现。如禁食马肉、禁忌用马鞭抽打马匹。可见,赛马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智慧结晶,是甘孜州地区民族文化和历史传统的一个鲜活反映,代表了整个民族的文化演绎历程。

(二)体悟生活模式和行为规范

对体悟世代相传的生活模式和行为规范功能,不仅体现在赛马活动的过程中,也表现在各种社会活动中。赛前通过组织协商确定赛马具体事宜,形成“约规”,以它律的方式作用于赛马活动情景中的人们,尤其是每个参赛骑手的行为模式或规范。从某种意义上看,“约规”的商量使赛马成为了一项有章可循的社会活动。在赛马场,夺魁既为自己取得荣耀,又能博得对手和他人的钦佩和尊重,所以,骑手都会在众人瞩目下全身心的投入比赛,并遵守比赛规则和道德规范,在团结、有爱、协作的真实性竞争中“较技”,树立自己的形象。因而胜者受上赏,博得众人祝福。而此时,获胜者都会将奖给的红绸和哈达拴系于马脖子上以示荣耀。在围观人群里,人们聊天的话题都是与赛马有关,如议论谁家的马好,评价谁的骑术好,谈论这次比赛的奖品等。这时候的人群中,有两类观众的表情最为丰富,一类是那些最活跃的男孩,他们边看边模仿骑手的各种姿势,热切地盼望着来年的比赛自己也能上场去搏击,去较量;还有一类是热恋中的花季少女,她们专注地的眼神和红润的面颊无不流露出对情人的关爱,祈盼他们能有出色的表现。因此,这里的人们从小就喜欢骑马、赛马,精于马术,闲暇时间以各种优美的姿势在马背上驰骋,由此产生了形式多样的马上运动。当比赛结束后,男女老幼共同欢乐,人们一边喝酒,一边唱民歌或藏戏,跳锅庄、弦子,通宵达旦,呈现一片繁荣祥和的节日景象。显然,这种场景是主动而直观的,深刻再现了古代先民狩猎、迁徙、生产和生活情景,对人们的教育熏陶具有浓郁、典雅、古朴的显著特征。对身处其中的人们而言,在耳濡目染、潜移默化中逐渐感知、感受,并将这些认知、认同的心理价值趋向内化,形成自觉的行为方式。

(三)培养集体主义思想

聚族而居的社会生活,崇尚团结,推崇集体主义思想。由于甘孜地区地广人稀,居住分散,交通不便,使得农牧民平日交往较少,人们总是借丰收和传统节日集会的机会,以传统体育的形式传递信息,增进友谊,交流感情多有存在。甘孜州民俗民间节日众多,如色达“金马节”、炉霍“望果节”、甘孜“迎秋节”、理塘“祝毕戈节”等,都以赛马为主要活动内容的一种群体交往活动。可以说,赛马从开始作为一种群体性的社会活动,往往成为维系人们情感的纽带,促进沟通、联系的催化剂,并成为开展集体教育活动的最佳场所。如色达“金马节”,通常以乡为单位为进行传统的赛马比赛,以集体的形式进行。藏历五月初四,四乡百姓,扶老携幼,骑马赶车来到“邓登曲登”(降魔塔)处集会,参加盛大的赛马活动。赛前的祭神,是藏族古老的原始宗教——苯教祭祀活动。人们只有虔诚地供奉这些神灵,祈求保护,人畜才会安泰,生活才会吉祥如意。这天,人们在各色布上印上象征福气的经文,在经旗周边装饰上白、黄、红、绿、兰布条。当人们到达祭神集会处后,由活佛、僧人举行盛大烟祭 (即煨桑)供养,口头祷告。宗教仪轨结束后,男人们立即跨马奔向鄂博 (神山顶垭口处插风马旗的嘛尼堆),插上所带经幡,同时高声口颂吉祥的祝愿词。而后,藏族青年们就进行精彩的无鞍马赛和骑射。可以说,在这样的氛围中,使人们自觉不自觉地进入了这个民族群体成员的角色,参赛者除了有强烈的竞争心理外,还具有集体荣誉感,使得族内人际关系得到密切,同时,增强了一个民族的内聚力[11]。因此,赛马具有促进民族的团结与互助,铸造和培养民族的集体精神与意识的功能,在社会生活中广泛表现。

(四)促成艺术、审美定势

大自然与飘扬的经幡,节日的盛装以及骑手的骑技,都在有意或无意间传达着民族的审美情趣,也浸润着活动其间的人们的心灵。在赛马场,高山、草甸、流水及经幡,造就一幅幅的美景,何尝不是美的表现。在人们看来,这时候的美景既强化、渲染了赛马活动狂欢的氛围,也让人们尽情享受了大自然的恩赐。民族服饰,也是赛马场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如藏族赛马活动。这天,男女老幼都穿上以丝绸、氆氇、毪子、羊皮裘等面料制作的藏袍,腰间扎宽长腰带,并佩戴金、银、红珊瑚、绿松石等饰物,给人以一种古朴与典雅,豪放与精美之感。在裁判的吆喝声下,比赛开始了,头戴红缨,颈系铜铃,身佩五彩鞍髻,全身饰以缎花彩带的马儿,在骑手驾驭下矫若游龙,加上围观群众的放声吆喝,骏马不时发出的长长嘶鸣,场面热烈高潮迭起。种种这些,尽显赛马的速度与激情、协调与优美、粗犷与豪放、彪悍与威武、勇敢与顽强、惊险与刺激,给人以力与美的享受。可见,赛马是民族民族民间生产生活的艺术化体现,以其赏心悦目的方式塑造着人们的审美趋向和艺术定势。

结 语

赛马是我国少数民族传统教育活动的一个缩影,同人类的自然、社会生存空间密切联系。甘孜州地处横断山系的高山峡谷区,川西平原的过渡地带,生长于斯的生命历程,必须紧紧依附于这一片土地,其生产经验和生活知识也将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密切相连。正因为这样,促使甘孜州地区早期身体活动的教育萌芽,又与自然生存的和谐共处、社会关系的和谐融洽结合了起来,并逐步以积极、主动的方式融入人们的社会生活,最终发展成了民族成员个体实现濡化和社会化的手段,族群实现文化传承和延续的重要途径。从赛马体育运动实现教育功能途径来看,赛马通过民俗民间节庆、村落文化活动、宗教祭祀等文化载体,在构成的网络结构中使人们实现自觉遵守和维护社会约定的行为,从而使人们适应其文化并完成其身份和角色的定位。但随着工业化、全球化和城镇化的快速发展,人与自然长期争斗过程中形成的赛马已丧失了昔日的地位与功能。异与传统的生存环境、生活场景,使甘孜州地区居民的生活实践不再与赛马所传递的习惯、传统和经验发生必需的勾连,致使村落传统的生产生活瓦解,以及马的社会功能逐渐消退,且伴随马匹数量的减少和质量的退化[12],赛马逐渐失去了其所依附的“土壤”,在人们的社会生活中也日益衰退,正如我们今天在甘孜州地区所见到的情况一样。然而,赛马作为少数民族地区整体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今天少数民族地区传统文化的一份珍贵遗产,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益凸显其社会意义和价值,它的存在必然有其深刻的文化教育缘由。因此,如何在立足于时代中满足社会的现实需要,保障和拓展少数民族传统体育生存和成长的社会空间,倡导维护或传承文化的自觉意识,才是赛马体育运动实现教育功能途径的重要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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