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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20世纪初美国政府夜校移民同化教育

2014-04-10伍斌

求是学刊 2014年1期
关键词:夜校美国移民

摘 要:20世纪初大规模外来移民的到来,对美国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造成了强大冲击;同时,排外主义者对移民与当时社会问题之间的关系带有意识形态色彩的煽动与渲染,也引起了美国身份认同危机,从而促成美国政府通过多种途径来同化移民。美国政府试图通过夜校等培训班的形式,斩断移民与母国的文化联系,促使他们融入美国主流文化当中,但由于缺乏对移民的尊重,对移民与母国的文化关系也缺乏理解,使得美国政府移民同化教育的效果有限。欧陆一战导致美国族裔群体的疏离与纷争,正是这一教育失败的证明。

关键词:美国;移民;同化;夜校

作者简介:伍斌,男,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从事美国移民史研究。

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资助课题“中西文明历史经验中的公共社会价值观研究”

中图分类号:K712.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504(2014)01-0161-06

20世纪初的欧洲战争阴云弥漫,两大帝国集团剑拔弩张。1914年夏天,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欧洲大陆燃起战火。尽管在一战爆发后的两年多时间里,美国一直隔岸观火、保持中立,但在其国内却蕴含着深深的分裂危机:不同的族裔群体对战争的态度迥然有异,甚至截然相反。大洋彼岸的战争及其所导致的危机,促使美国主流社会反思他们所生活的国度,并为实现国家认同的“同一性”而努力,美国政府对外来移民(以下统称“移民”)同化教育是其内容之一。但这种教育并没有成功地将移民同化入美国主流社会。一战导致的美国内部纷争,并非源于美国国家利益的分裂,而是基于移民对母国的情愫。究竟是什么原因促成了美国政府的移民同化教育?哪些因素导致“夜校”移民同化教育的失败?这反映了美国主流价值和移民文化的哪些特征?对于这些问题的探讨,虽尚无专论问世,但在美国学者的个别著作中亦有提及1。笔者拟通过对当时美国报刊相关报道的分析,从文化史、观念史的视角,尝试对上述问题提出一孔之见。

一、移民潮与美国身份认同危机

美国内战结束后,欧洲人民重新向美国移民,且规模越来越大。其人数从19世纪70年代的274.2万,增加到20世纪最初10年的820.2万。一战的爆发,使得美国从欧洲而至的移民自历史的最高峰急剧下滑,近于终止。1915年至1919年间,从欧洲到达美国的移民只有53.2万,仅相当于此前1910年至1914年452.4万移民的1/9强。20世纪初大规模东南欧移民的到来,使美国海外出生人口的比重日益增加。而今,我们已无法确切地知道一战前美国的外国出生人口,但通过对美国1910年人口普查数据的分析,仍可以管窥一战前美国移民状况之一斑。

1910年美国人口普查统计的外国出生人口达到1350万人,其中超过87%的人来自欧洲1,而成功同化为美国公民的成年男性却不足一半,还有超过230万的成年男性对同化为美国公民没有兴趣。调查还显示,在21岁以上的移民中,有超过1/5的人对英语近乎一无所知。更多的移民,对英语也仅是知之寥寥。随着移民的持续涌来,不通英语者的数量也在增加。自1911年夏到1914年欧陆一战的爆发,又有超过320万的移民来到美国,其中绝大多数来自欧洲。尽管这期间也有不少移民返回欧洲,但美国的外国出生人口仍增加到了1370万。总之,到1917年美国参加一战前夕,国内存在相当数量不通英语的移民,更有规模不小的移民自认为其不是美国人。这不能不使美国主流社会担心美国国家认同的“同一性”问题,从而导致美国身份认同的危机。

这种“身份认同危机”也与当时美国政治、经济发展阶段相关。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美国,社会“双转型”如火如荼。所谓“双转型”是指由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转变、由农村社会向城市社会转化,二者相成而生、彼此促进。从历史发展的经验看,急剧变革中的社会往往伴随着诸多社会问题,不同利益群体间的冲突也时有发生[1](P17)。而19世纪末20世纪初大规模东南欧移民的到来,给美国的排外主义者、民族主义者、当局等都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转移社会问题的矛头。诚如美国著名历史学家罗杰·丹尼尔斯(Roger Daniels)所指出的,当时整个美国社会掀起一股“排斥所有移民”的高潮[2](P265)。排外主义者还宣扬,美国社会失业率的上升,工资的低下,贫民窟的膨胀,犯罪的猖獗等,皆是移民所导致的[3](P88-89)。在当时的美国文学界,甚至还出现了一种专门讨论新移民对社会环境所造成的负面影响的文体[4](P446)。可见对移民的排斥的话语逻辑,已经影响到美国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并逐渐上升到意识形态层面。

大量的东南欧移民的涌入,确实在短期内从某种程度上加剧了美国的各种社会问题。他们为了糊口养家,不得不鲜有选择地从事各种脏乱差和低工资工作[5](P76-77),也曾在美国工人罢工之时被资本家招入工厂,对工人工资提高缓慢、压缩工时困难和失业率的居高不下起了负面影响。各种工会组织为了削弱来自移民的竞争而敦促政府限制移民。美国钢铁协会就声称,“要解决劳工问题,必须首先解决移民问题”[3](P51)。当时的美国社会,对移民的排斥通常与种族挂钩。排外主义者通过对“种族”带有意识形态色彩的定义,将东南欧移民描述为非我族类的“他者”。这种种族歧视甚至已经上升到生物学与基因学层面。[3](P51)这无疑加剧了本土美国人的“身份认同危机”与对移民的排斥心理。排外主义者将当时美国所产生的诸多社会问题、矛盾的责任归因于大规模从东南欧来的移民,并尽力贬低之,从而掀起了一股排外主义的狂潮。

这种排外主义狂潮的出现,与转型时期美国现代传媒的崛起也是分不开的。美国现代传媒之父、报业大亨约瑟夫·普利策(Joseph Pulitzer)就是典型的代表。作为匈牙利裔移民的普利策,既是传媒界的天才,同时他也在宣扬排外主义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为了迎合大众口味,扩大发行量,煽情的“噱头和特写”也成了他屡试不爽的手段[6](P293,303),而移民与美国社会问题的关联自然也是他们关注的焦点之一。排外主义者掀起的移民排斥狂澜,大大加深了土生美国人的身份认同危机。美国社会中同化与禁止移民的呼声日益高涨。

此外,移民的生活方式也是导致美国主流社会产生疏离感的重要原因之一。以美国城市为目的地的移民,往往局限于其族裔所集中生活的社区,面对的是相似的面孔,操持相通的语言,有着相近的价值观念、相同的信仰和习俗,对母国也有着类似的情愫[7](P189)。这种城市中形成的族裔“隔都”(Ghetto),与其说是移民传统文化与美国文化交融的桥头堡,毋宁说是移民母国文化的庇护所。众多移民将“隔都”生活视为母国文化与美国文化之间的一座桥梁,最终达到适应美国文化与社会的目的。但与此同时,也有很多移民对适应美国主流社会缺乏热情,更不认为学习英语是在美国生活所必需。在土生美国人看来,这些没有同化为美国公民的移民,对美国缺乏足够的忠诚。移民的这种“隔都”式的生活方式,为美国政府实施移民同化教育起了促进的功用。也正是美国主流社会对移民“忠诚”的担忧,使得美国社会对移民越来越“不宽容”,将移民转化为“标准”美国人的行动也提上政府工作日程,作为政府同化移民的夜校教育,逐渐在部分州的主要城市展开。

二、夜校:作为一种政府行为的移民同化教育

移民同化教育的实行与美国的立国理念并不相符。建国之父华盛顿试图将美国建成上帝的“山巅之城”、崇尚包容的“自由”庇护所。从理念层面看,一战前美国政府并没有对移民实行强制同化。但由于持续大规模移民的到来,促使1906年《移民归化法》的通过。该法不但成立“移民归化局”,同时也严格了移民归化程序[7](P244)。该法要求移民在同化为美国公民时,必须会说英语,了解美国历史与政治体制的基本问题。这在美国历史上第一次以法令形式将美国公民身份与了解美国历史及英语语言使用结合起来。从移民的角度看,该法无疑增加了他们成为美国公民的难度。这意味着,日工作普遍超过十小时的移民,要想成为美国公民,就需要花大量时间学习英语,了解美国历史等。美国移民同化的进程对男性移民的影响更大。法律规定,如女性移民的丈夫成为美国公民,她本人也就自然成为美国公民。与此同时,也有上百万的移民对成为美国公民缺乏兴趣。这引起土生美国人的担忧。

土生美国人试图通过教育来大规模同化移民。20世纪90年代,宣扬美国立国精神的爱国组织美国“革命之女”率先展开了针对移民的“爱国”教育计划,其最初目的是在移民中树立“美国原则”,同时鼓励他们成为美国公民。与“革命之女”组织性质相似的美国“革命之子”也在20世纪的最初几年展开了行动,其活动包括组织关于美国历史和政治的讲座等。[7](P246)

美国主流社会认为,移民的同化教育应该是公立学校的责任。蜂拥而至的移民大多属于成年人,他们已经在法律上失去了接受义务教育的年龄。在19世纪的最后几年,各地方在一些主要的大城市逐渐建立起夜校以对逐渐增加的移民进行培训。在美国主流社会看来,同化为美国人的标准即是懂英语,了解美国的政治制度和历史文化,认同美国核心价值,拥有美国国籍。事实证明,这一标准立足于美国主流文化,而忽视移民的心灵感受与文化体验,以及他们对母国的文化羁绊,也没有认识到文化本身具有延续性特征,它不会因国籍变更而立即消失。从这点来说,美国政府针对移民实施的夜校培训的效果是可以料想的。下面笔者就将目光聚焦于纽约和芝加哥这两个颇具代表性的移民城市,回顾美国政府的夜校培训。

1907年4月9日纽约州参议院通过《威克利法》(Wakelee Bill),以立法的形式允许州教育局建立夜校,为移民讲授英语以及其他相关知识。这标志着纽约州政府直接介入移民同化教育的开始[8](P5)。不过,由于纽约是移民入境的主要港口和集散地,移民的人口数量巨大,且多数只是短暂停留,以至于政府对夜校这种移民同化方式并不重视,甚至连报纸也鲜有报道。《纽约时报》在简要介绍了上述消息后,直到1916年6月才有关于夜校的专文报道。该报道转载了一篇美国社会改革家弗朗西斯·A.凯罗尔(Frances A. Kellor)关于“学校与社会”的文章。此时,欧洲第一次世界大战正酣,美国卷入战争的危险与日俱增,各族裔群体间的争论也愈演愈烈。事实上,美国内部这种纷争的事实,已经宣告20世纪初美国政府移民同化教育的失败。

纽约也有很多教育者在政府的鼓励下创立相关教育组织,目的在于将所有在国外出生的人集合起来,以淡化他们的母国文化影响,让他们喜欢并忠诚于美国。这些教育者认为,越来越多持异质文化移民的存在,会催生持续不断的摩擦,待这种摩擦达到临界点后,则会导致美国内部的冲突不可避免;美国最首要的任务就是根除国土上的异质性,其相信通过政府的反制措施,可以实现美国真正的持续稳定[9](P24)。同时,由于“移民携带异域的习俗、相异的理念、不同的思维方式及传统来到美国,这里的政治制度也与移民的母国截然有异,这里的语言对移民大多数人而言也很陌生,这个国家建立在自由精神基础之上,每个人都可以在不干扰他人的前提下,享有最广泛的自由”,但是,“要获得这些基于自由和民主之上的福利,移民就应该学习英语、了解美国”[9](P24)。每个移民都被强烈建议就近参加夜校。

相对于纽约,芝加哥市政府更加重视“夜校”培训在同化移民中的作用。该市早在1886年9月即已开始创办夜校。最初一期夜校培训共有4850人报名,其中成年人有1100人(包括150名女性)。这些成年人都不懂英语,从国籍来看,排名前三的分别是德国人500人、瑞典人250人、波西米亚人180人[10](P19)。这1100名成年移民,被安排在31个不同的班级中学习英语。其教材基本是小学二、三年级使用的课本。在芝加哥,移民全家在同一学校上课学习英语也是常见之事。在威尔斯(Wells)、富兰克林(Franklin)等区的夜校,就常有父子同校的情形。

与其他城市的夜校培训内容一样,芝加哥的夜校也是以教授英语和美国历史文化为基本内容,但是,一些有创意的学校或老师并没有将教授的内容局限于此,方式也相对多元。有的芝加哥夜校还专门为女性教授基本生活技能,专门为女学员准备公共厨房,组织上千女性在其中免费学习厨艺。夜校之所以展开这类培训,一方面是为了满足移民的需求,但更重要的是,这些女性多数都在美国白人家庭从事家政服务,通过这类培训,可以减少甚或消除移民自身分化对美国家庭的影响,有利于保持美国主流文化家庭的传统与“纯洁性”。

芝加哥的夜校教育也造就了个别成功人士。一名成功的芝加哥商人曾不无夸张地回忆说:“夜校是美国最伟大的成就。当我17岁从德国来到美国的时候,对英语根本一窍不通,而繁忙的工作让我几乎没有时间学习。我就这样浑浑噩噩、碌碌无为,无法有效地实现自我。后来有人告诉我有针对移民的夜校培训,我参加并在其中学习了三年。我之所以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夜校。这是一样神奇的事物,在其他国家是无法见到的。”[11](PE2)这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相对于纽约而言,芝加哥的夜校培训显得更有效率。但这种培训成效切不可夸大,更不能视为美国政府夜校培训的普遍现象。上述的成功案例也仅是个别,由于参加夜校的移民人数较多,这种个案的成功比率甚至与没参加夜校培训的移民并无差距。更何况,随着城市化的进程,大量农村人口涌向城市,与移民潮的到来呈现重叠之势,导致夜校规模难以赶上移民增加的需要[12](PE8)。

三、政府同化教育的有限效用及导因

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期美国内部各族裔群体的不同态度来看,到一战前夕,仍有大规模的移民不能使用英语,也没有同化为美国公民。如此多的移民尚未同化,反映美国政府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夜校教育并不成功。通过前文的叙述与分析,笔者认为导致夜校移民同化培训失败的原因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夜校规模相对有限,课程设计不甚合理。尽管美国政府试图通过夜校培训的方式,加速移民的美国化进程,但这些努力与大规模而来的移民相比仍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根据后来的调查,到1914年,也仅有10个州设立253个夜校,对移民进行专门培训[7](P247)。这些地区所开设的培训班数量之少,也根本无法满足大规模而来的移民的培训需求。经费的来源也极其有限,纽约偌大的一个城市,每所夜校每年仅有5000美元的预算来筹办夜校培训,这显然与实际需求相去甚远[9](P5)。移民初到美国,面临新的环境,最迫切的莫过于在这片新土地上立足。因此,对他们而言,学得一技之长,找个适当的工作糊口养家才是当务之急。

其次,移民对夜校培训普遍缺乏兴趣。不可否认,有一部分移民对这种培训学校表示了积极态度,希望能通过这种教育掌握英语,了解美国的历史与社会。但更多的移民对此感到失望,觉得夜校的培训内容并非他们所急需,中途纷纷放弃培训班的学习。这从入学名单与最后的结业名单差额一看便知。一所报名时有7000人的培训学校,到最后只剩下1200人。即便是这最后的1200人,其上课的出勤情况也很不固定[7](P248)。可见,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能够坚持到最后,完成学习。这是夜校所面临的主要问题之一。对于这种情况,克罗尔曾批评说:“这种只关心入学,而不注重将学生留住的做法十分短视。但是这件事的教训也是具有建设性的:想办法把他们留在学校与想办法把他们招进学校同样重要。两个任务密切相关,必须同时进行。”克罗尔还分析说:“之所以出勤率不高,是因为移民在整天辛勤劳动之后,很难在短时间内赶到距离其居住地并不近的夜校。”[13](PX12)

移民本身的生活状况,也导致很多移民对夜校培训缺乏兴趣。一些在矿场做工的移民,整天在连呼吸都感到吃力的环境中繁重工作长达九个小时,他们的工作是如此艰辛,以至于跟他们谈论所谓的夜校培训显得非常荒谬。当他们经过一天极度疲惫的劳作之后,最想做的就是泡个澡,好好休息、恢复体力,以应对来日的劳苦工作[14](P1)。很多移民觉得他们在学校所学与日常生活脱节。

最后,美国政府夜校移民同化教育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美国主流社会的盎格鲁-新教文化中心主义思想,以及对移民“身份认同”与文化归属缺乏深刻理解。前者从本质上说是美国主流对移民少数族裔的偏见与歧视。美国著名社会学家伯纳德·M.克拉莫尔(Bernard M. Kramer)认为,美国人对少数族裔的歧视包括三个层面:认知层面、情感层面与行为层面[15](P389-451)。认知层面是指认知个体对少数族裔具体“形象”的构建;情感层面则是个体因少数族裔而产生的心灵情感体验;而行为层面是针对少数族裔的某种特定的行为或行为倾向[16](P7)。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排外主义的兴起,正是主流社会对移民族裔的歧视在上述三个层面的综合表现。排外主义者首先通过包括大众媒体在内的多种手段来诋毁外来移民的形象,引起普通民众的反感情绪,从而为接下来的歧视与排斥行为奠定“理论”基础,盎格鲁-新教文化自然也堂而皇之地成为所有美国人遵循的价值模式。于是,英语、美国历史与政治制度、以及盎格鲁-新教的价值观念与家庭伦理、生活方式,都成了移民成为美国公民所必须遵循的。如果说成为美国公民,需宣誓效忠美国以及遵循美国的政治与法律尚在情理之中的话,那么要求移民遵从盎格鲁-新教的价值伦理与生活方式,则是赤裸裸的盎格鲁-新教族裔文化中心主义,激起移民的强烈反感与抵触亦在情理之中。

可以说,美国政府与社会忽视了移民同化与文化归属问题的多维性、复杂性。美国著名社会学家米尔顿·M.戈登(Milton M. Gordon)将同化分为七个层次,包括文化模式、社会结构、婚姻血缘、族群意识、不受歧视、不受偏见以及对移入社会公共或世俗事务平等的参与[17](P119)。根据戈登的理论,移民要实现基本同化,必须要同时满足上述条件,达到包括文化、结构、观念以及身份认同的同化。人既是一定文化的载体,也是情感动物。移民不但继承着母国文化因子,而且也会因为对母国的“乡愁”而在异国他乡更加珍视传统文化,并希望后代传承。因此,移民的同化是“旧”文化与“新”环境的复杂博弈,这一过程艰辛而漫长,甚至需要超过三代人的努力。而只关注于英语、对美国历史与文化的了解,以及公民身份等表面文化与政治形式的夜校培训,试图在短时间内斩断移民的文化之根,彻底同化之,其难度可想而知。

总体而言,美国政府的夜校移民同化教育,在美国移民同化的历史上影响有限,其效果不如同时期社会活动家同化移民的努力,其力度也逊于后来的“百分之百美国化运动”,但它们都是大规模外来移民冲击美国社会“同质性”的结果,同时也受进步主义运动的影响。夜校培训在性质上有其独特之处。从形式上看,夜校培训属于对移民“自然同化”的范畴,报名自愿、来去自由;从教学内容上看,又带有“强制同化”的色彩,无论是英语教学,还是对美国历史与政治讲解的内容与方式,尤其是其中强烈的“盎格鲁-新教”文化中心主义色彩,都非移民所期望,这也是夜校培训出勤率低的原因之一。透过旨在同化移民的夜校培训,也能部分反映出美国核心价值理念存在的内在矛盾,即移民与土生美国人的矛盾,文化多元与民族团结之间的矛盾,移民同化与“自由、民族、平等”等观念的矛盾。这些矛盾既是美国社会一直面临的重要问题,也是需要相关学者深入研究的课题。

1 如June Granatir Alexander,Daily Life in Immigrant America,1870—1920,Chicago:Ivan R. Dee, 2007等。如需了解这一问题,可参见梁茂信:《略论美国政府解决城市社会问题的效用有限性》,《美国研究》2002年第4期。本文旨在分析美国政府移民同化教育中夜校教育的实施及其效用,而非探讨美国政治体制在解决社会问题中的低效率问题。

1 U. S . Department of Commerce. Thirteenth Census of the United States taken in the Year 1910,Volume I, Population,1910,Gerneral Report and Analysis,Washington D. C.: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1913.文中数据皆为笔者根据所引文献计算所得。

参 考 文 献

[1] 史蒂文·瓦戈:《社会变迁》,王晓黎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2] Roger Daniels. Coming to America: A History of Immigration and Ethnicity in American Life. Princeton: Harper Perennial,1990.

[3] John Higham. Strangers in the Land: Patterns of American Nativism 1860—1925. New York: Atheneum,1981.

[4] Morton Keller. Affairs of State: Public Life in Late Nineteenth Century America.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77.

[5] Alan M. Kraut. The Huddled Masses: The Immigrant in American Society, 1880—1921. Arlington Heights: Harlan Davidson,Inc.,1982.

[6] 埃德温·埃默里,迈克尔·埃默里:《美国新闻史:报业与政治、经济和社会潮流的关系》,苏金琥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1982.

[7] June Granatir Alexander. Daily Life in Immigrant America: 1870—1920.Chicago: Ivan R. Dee,2007.

[8] “Night Schools for Immigrants”, in New York Times,1907-04-10.

[9] “Teach Immigrants Love for America”, in New York Times,1917-06-03.

[10] “Chicago Night-Schools: How Hundreds of Adult Immigrants are Taught English”, in Chicago Daily Tribune,1886-09-28.

[11] “Marion Walters. 30,000 Workers Seek Betterment in Night Schools”, in Chicago Daily Tribune,1911-10-15.

[12] “David Swing Ricker. Public Night School Gives Chance to Untrained Toiler”, in Chicago Daily Tribune,1907-10-13.

[13] “Tells How to Get Aliens in Schools”, in New York Times,1916-06-11.

[14] “Raymond. Mine BoysHope in Age Linit Act: Raymond Suggests Law Barring Employment at Coal Breakers of Those Under 18 Years”, in Chicago Daily Tribune,1906-08-08.

[15] “Bernard M. Kramer. Dimensions of Prejudice”, in The Journal of Psychology,1949(27).

[16] James W. Vander Zanden. American Minority Relations: The Sociology of Race and Ethnic Groups.New York: The Ronald Press Company,1966.

[17] Milton M. Gordon. Assimilation in American Life: The Role of Race,Religion, and National Origins.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4.

[责任编辑 王雪萍]

On U.S. Government Night School Assimilation

Education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WU Bin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Jilin 130024, China)

Abstract: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American immigrants reach a considerable scale, resulting in a strong impact on American social, political, economic, cultural and other aspects. The U.S. government is trying to cut off the immigrants cultural ties with the mother countries, and to facilitate them to be integrated into American mainstream social culture by organizing “night school” training. But due to the lack of respect for the immigrants, and also the scarcity of understanding the immigrants emotion with their mother cultures, U.S. government immigrant assimilation education has limited effect. European World War I leads to alienation and strife of the ethnic groups in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is proves to be the failure of American “night school” assimilation education.

Key words: America; immigrant; assimilation; night scho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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