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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克坚的阿Q革命论

2014-04-09吕漪帆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4年1期
关键词:奴役阿Q胜利

吕漪帆

一、众说纷纭:阿Q革命的研究小史

阿Q的革命问题一直备受鲁迅研究者的关注。原因很多,首先是时代原因,李泽厚和舒衡哲就认为,现代中国的基本模式是“启蒙与救亡的双重变奏”。无论“启蒙”还是“救亡”,在具体的历史情境与历史进程中,都无可避免地与“革命”联系在一起。其次是中国共产党倡导无产阶级革命,强调工农无产阶级的先进性和革命性,因为阿Q是个农民,所以阿Q的革命问题也格外值得关注。

早在1926年郑振铎就指出:“像阿Q那样的一个人,终于要做起革命来,终于受到那样大团圆的结局,似乎连作者他自己在最初写作时也是料不到的。至少在人格上似乎是两个。”[1]阿Q的革命问题被提上了台面。可见,阿Q的革命问题,是伴随着这个人物形象的出现而产生的。因此,关注阿Q的革命问题,也就多了一重历史的观照。

鲁迅对这段话做出过回应:“据我的意思,中国倘不革命,阿Q便不做,既然革命,就会做的。我的阿Q的命运,也只能如此,人格恐怕也并不是两个。民国元年已经过去,无可追踪了,但此后倘再有改革,我相信还会有阿Q似的革命党出现。我也很愿意如人们所说,我只写出了现在以前的或一时期,但我还恐怕我所看见的并非现代的前身,而是其后,或者竟是二三十年以后。”

鲁迅的意思是,阿Q的革命只会是旧式的起义,目的是一己私利,却绝对不会参加为了改良社会的革命。而伴随着中国革命的成功,“革命”一词被主流话语赋予了民主革命的新的内涵与界定。这触犯到了很多人的马克思主义信仰,于是研究者们越来越喜欢把阿Q辩护成“革命党”。

毛泽东在《新民主主义论》中这样评价过鲁迅:“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他不但是伟大的文学家,而且是伟大的思想家和革命家。鲁迅的方向,就是中华民族新文化的方向。”这样看来,阿Q不仅是农民,还是鲁迅笔下的农民,就更加不能不是革命党了。因此以后的很多评论,都极力地把鲁迅笔下的阿Q带上革命之路。

陈涌在巴黎鲁迅诞生一百周年纪念报告会上宣读的论文《<阿Q正传>引起的争论》中提到阿Q的革命问题时指出:“我们中间大体存在着几种不同的看法,一种认为阿Q在辛亥革命到来以后,便开始有了革命的觉悟,像其他有了革命觉悟的农民一样;另一种对阿Q的投降革命党持否定的态度,认为投降革命党的阿Q还是原来的阿Q;还有一种意见比较注意到阿Q对革命态度本身的矛盾,承认阿Q对革命终究表现了一个被压迫的农民对革命的渴望,但这种对革命的渴望又和他原先的阿Q精神纠缠在一起,阿Q到最终也没有达到真正革命的觉悟。” 以上大概就是支克坚先生重新讨论阿Q的革命问题的一个简单的“前史”。

支克坚《关于阿Q的“革命”问题》发表于1979年的《文学评论丛刊》,支克坚在《直面历史独立思考》一文中把这篇文章看作是自己现代文学研究的一个起点。他在文中提出:“阿Q的‘革命,不过是他的‘精神胜利法在客观环境发生变化后换了一种表现的形式而已;鲁迅写阿Q的‘革命,如同他写阿Q的‘精神胜利法一样,是为了对阿Q的思想性格进行批判和否定。”[2]

在支克坚之前,很多研究者一厢情愿地把阿Q包装成一个热心革命的无产阶级,大多认为阿Q身上的“精神胜利法”是被封建统治阶级传染的,在《关于阿Q的“革命”问题》发表之后,这篇文章引起的争议也很大。匡音就写过《也谈阿Q的革命问题——兼与支克坚、陈继会同志商榷》,他在文中写道:“不管怎么说,作品总是形象地告诉我们:对走投无路的阿Q来说,革命是他唯一的生路,像阿Q一样的贫苦农民是革命的真正拥护者。”

支克坚批驳了那些盲目地把阿Q认作是革命党的观点,而是把《阿Q正传》中阿Q对革命的态度巧妙地转化为他精神胜利法的延续,转而讨论阿Q的精神胜利法,指出阿Q的革命只是想变为压迫者和奴役者,并不是真正的革命。“在精神上变自己为压迫者、奴役者,在精神上取得这方面的‘胜利,是阿Q的一大发明”,而这种“精神胜利法”最根本的特点,则是“对压迫者、奴役者的向往和倾慕”[3],希望自己成为压迫者和奴役者,而忘记了自己被压迫者和被奴役者的身份,所以阿Q并不是想要革命,而是想享受成为压迫者和奴役者后的权力和财富。支克坚还为阿Q的这个特点找出了原因,指出“根源都在小生产固有的局限,都在小生产、封建宗法统治以及闭塞性所造成的农民政治思想的不发展”[4]。这种小生产者的特性导致了阿Q的狭隘性,而辛亥革命中,这种狭隘性也非常盛行,支克坚进一步指出“事实上,按鲁迅的观点,辛亥革命必定产生阿Q的‘革命,只能产生阿Q的革命,甚至可以进一步说,在某些方面,辛亥革命就像阿Q的革命。而对于这些人们,革命只不过是一场私利的争夺”[5]。

虽然支克坚对传统的阿Q革命论做出了反驳,但他最后的结论却和其余研究者们没有太多的差别,“《阿Q正传》作为一篇反映革命中的农民问题小说,它所总结辛亥革命的最主要的教训,就是中国今后应当有真正的革命,而为此必须有真正的革命者,他们有自己坚信的主义或者说改造社会的理想,并为其实现而不屈不挠地奋斗。特别是广大的农民,他们应当起来为改造社会、改变自己的命运而斗争,但为此首先要改变由几千年经济上的小生产、政治上的封建宗法统治以及与它们相联系的闭塞性所造成的旧的‘魂灵,另外换新的‘魂灵”。

在《关于阿Q的‘革命问题》之后,1981年,支克坚又在《文学评论》上发表了《<阿Q正传>与新文学的现实主义问题》一文,这篇文章可以说是《关于阿Q的‘革命问题》的一个后续探讨。支克坚还是把眼光投向了革命:“像这样把农民问题同革命问题联系起来考察,是鲁迅跟同时期一些作家不同并且比他们高出一头之处,《阿Q正传》的现实主义的特点也正在这里。”[6]支克坚和别的研究者不同的地方是,他提出了鲁迅的否定:“《阿Q正传》和新文学革命现实主义开始阶段的特点,是否定——对于革命行进中,人民群众中那些有碍革命的东西的否定。”支克坚用这种否定达到了他对鲁迅的肯定:“《阿Q正传》在否定里是包含着肯定的。鲁迅通过揭露和批评阿Q的精神胜利法,期待着被压迫者有一种同革命相适应的思想和精神状态,呼唤着一种真正有主义、有理想的革命。”[7]也就是鲁迅通过了对阿Q的否定而实现了对真正革命的肯定。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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