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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外周恩来研究综述

2014-04-09

关键词:日本研究

汪 浩

(淮阴师范学院,江苏淮安223001)

一、境外周恩来研究概述

(一)境外周恩来研究起步早的原因及背景。

境外周恩来研究起步早、成果多、影响大。原因是政治上比较开放,几乎没有什么顾忌。而境内有宣传领袖个人、突出领袖个人的限制,特别是周恩来这方面尤为严格。这不仅有中共方面因素,也有周恩来自身的因素。西安事变后,中共在中国乃至国际政治舞台上影响日著。北京大学张植荣教授指出:当时由于国共两党从兵戎相见的内战中携手合作,共同抗日,引起了外国人对中国共产党及其领袖人物的关注。此后,西方人开始重视研究中共,了解国共谈判中的中国共产党的代表和传奇人物周恩来[1]。作为侵华战争罪魁祸首的日本政府及其军政要员,出于对战争的发展和侵华战争前途的关注,其特讯部门在西安事变前后,加紧了对中共,其中也包括对中共核心领导人物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人的研究。

境外周恩来研究的发端,不能不提到埃德加·斯诺。1936年6月,他在宋庆龄以及在中共隐蔽战线工作的黄华等帮助下,历经艰辛,来到当时中共首脑机关所在地保安,进行了长达100多天的采访,其大部分采访资料编入《西行漫记》。该书以无可辩驳的事实,揭示了“红星照耀中国”的历史趋势及其相关的传奇人物和重大事件,轰动世界。该书以较多篇幅介绍了周恩来的成长道路与革命历程。1956年,在费正清的提示下,斯诺又将在延安采访的未刊资料整理成《中共杂记》出版(1957)。斯诺的上述活动,是境外中共研究,包括周恩来研究的开拓性大事件。

在斯诺的影响下,许多境外记者纷纷来到延安,像斯诺那样采访考察,陆续发表大量著作、电讯文稿。如韦尔斯《续西行漫记》、彼森《1937年的延安》。《续西行漫记》第八章为“访问周恩来”。斯诺等人的这些活动,虽然不能等同于我们现在所说的周恩来研究,但对此后西方的周恩来研究产生了巨大影响。

(二)境外周恩来研究发展的两个阶段。

境外的周恩来研究,就其发展过程来说,大致可分为两大阶段,以周恩来逝世为界。前一阶段,其基本内容明显带有新闻倾向和政治分析的特征。其着眼点在于了解中国的政情与动向,重点在于了解、研究周恩来在其中的作用与所处地位的变化,并由此推测中国政局与政策的发展和走向。如西安事变后对中共与周恩来的研究,以日本波多野乾一的研究为代表;又如对“文革”中的周恩来研究,所发表的时政论文,重点在于了解、分析周恩来与中共其他领导人,尤其是与毛泽东的关系,推测其“政治生存”及遏制“激进倾向”的可能性,及其所实施的“政治、经济及外交关系”的新进程受到的威胁和未来的前景等。比如日本著名的研究专家鸟居民1975年在东京草思社出版的《周恩来与毛泽东——周恩来试论》一书中说:“当毛泽东在政治舞台消失后,或许会受到责难而降低其生前的威望,许多被他定罪的领导人会逐步恢复名誉。到那时,周恩来作为中国党和国家的领导人,在漫长岁月中所发挥的作用和影响肯定会变得明显和重要起来。”事实上1976年以后的中国正是按他的预言发展的。

后一阶段,上述实用主义色彩迅速消失,开始把周恩来当作政治历史人物,而不再仅仅当作政治人物来研究了。除了推测周恩来之后的中国政局与政治走向,更多的关注他的人生经历、个性风格、为政之道、谈判艺术、管理才能,评价他在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的地位。前一阶段的新闻与政治的倾向,迅速为学术与人文的倾向所取代。20世纪80年代后出现的迪克·威尔逊、罗达·威登堡、韩素音等人关于周恩来的研究,是这种倾向的著名代表。

(三)境外周恩来研究的基本特点。

境外的周恩来研究,在周恩来生平、周恩来外交、周恩来思想品德、周恩来与毛泽东关系四大方面,成果多、影响大、见解新颖独到。“早”是境外周恩来研究最主要的特点和优势。与境内比较而言,境内虽起步迟,但发展迅速,差异已经不大,而境外不及境内系统深透,尤其在周恩来精神风范研究方面,境内更显优势;在毛泽东周恩来关系研究方面,境外研究不仅早,还因避忌少而更富有特色,观点不落俗套,从而更彰显境外的优势。总体而言,“起步早”、“观点新”是境外周恩来研究的两大鲜明特点。

境外的周恩来研究,第一个特点是起步早。这在20世纪30年代斯诺与日本波多野乾一的成果中已经表现出来,不像境内碍于政治因素,迟迟不便触及。第二个特点是展开快、观点新。在毛泽东、周恩来合作关系这一课题研究方面展开快,不像境内毛泽东、周恩来关系研究迟迟没有成为独立的课题,往往是周恩来综合研究,如传记、年谱等生平研究中的一个方面,其成果也往往是综合研究成果中的副产品。1949年日本中央书籍出版社编辑出版的《围绕毛泽东的英雄》,很早就直面毛泽东、周恩来合作关系这一重大课题了。1975年,鸟居民就发表了他的代表作《周恩来与毛泽东——周恩来试论》,提出了前文已述及的关于周恩来将对毛泽东身后产生重大影响的观点。美籍华人许芥昱提出周恩来身兼过去和未来,是最有能力挽救中共的人的观点。美国学者卢西安·威尔摩特·派伊著有《一位极特殊的共产党人》《周恩来后的中国》等关于周恩来的著作。他认为:“周恩来在中共所有领导人中,无疑是最有教养和最有经验的一个。他的个人技巧从未因实际权力而受到挑战,他的力量几乎来源于他的个性:务实和健康的理智。无论生前还是身后,周恩来的光彩都为毛泽东的形象所夺去,然而他推动中国向现代化迈进的远见却已支配了中国的未来。”[2]1111979 年司马长风出版《毛泽东和周恩来》提出,大革命失败后至遵义会议的8年,基本上是周恩来当权的时期,这成为后来周恩来民主革命时期研究的焦点之一,并成为20世纪八九十年代境内周恩来研究的一个重点。据孙国权提供的资料,在周恩来逝世前的1975年和周恩来逝世后的1976年,日本有两篇报刊文章直接提出“毛周体制”的问题①境外周恩来研究的书籍报刊资料,尚未公开发表,见本文第四部分介绍的两篇关于“毛周体制”的文章。。这要比境内早了近20年。这些观点,不一定完全正确,但显然是很有新意的。在日本,在港台,关于中共、关于毛泽东周恩来关系的研究,在林彪事件后的1972年,和周恩来毛泽东相继逝世的1976年,两度掀起小高潮,成为一时的热点。

境外的周恩来研究,当然不仅仅“起步早”“观点新”这两大特点,这里只讲主要的共性的两个方面。其他特点将在介绍相关国家和地区的研究状况时论及。

二、境外周恩来研究的成就、优势、不足及新情况、新变化

(一)成就与优势。

境外的周恩来研究,就内容和成就而言,有“早”和“新”的优势,即有起步早、观点新的优势,主要集中在五个方面:

其一是周恩来生平研究。从20世纪30年代起,中共领袖人物的生平、业绩,尤其是他们的传奇经历便是境外研究者关注的热点。1939年波多野乾一的文章《国共再次合作中起重要作用的人物周恩来》,是日本周恩来生平研究的开山之作,也是最早的周恩来传记专著。到五六十年代,日本已经拥有多部周恩来传记类著作面世。梨木祐平《周恩来》是其中著名代表。此外,许芥昱《周恩来传》、阿切尔《周恩来》、西河毅《周恩来的道路》、迪克·威尔逊《周恩来传》、柴田穗《周恩来的时代》、罗达·威登堡《创造性的革命家周恩来》、韩素音《周恩来与他的世纪》,以及港人司马长风《周恩来评传》、台湾李天民的周恩来传记等。英籍华人著名作家韩素音在撰写《周恩来与他的世纪》一书时,曾在纽约市图书馆作网上调查,当时周恩来传记类著作主要有8种①《光明日报》1987年9月12日。,大致就在这个范围内。其中梨木祐平、许芥昱、迪克·威尔逊、韩素音、罗达·威登堡的书是著名代表。

其二是关于周恩来思想品德、道德风范的研究。这是境外的研究者、国际友人、国际政要关注的一个热点。日本这方面的成果最多。集中反映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周恩来》、方钜成、姜桂侬《西方人看周恩来》等书中。与前一类成果明显不同的是,多属纪念、回忆类文字,专著较少。较多地是散见于一些关于周恩来的综合性研究成果中,如尼克松《领导者》、基辛格《白宫岁月》,以及斯诺、许芥昱、迪克·威逊、韩素音、张大卫、鲍大可等人的著作中,他们关于周恩来这方面的评价常常为方家提及。如斯诺的评价:“遵义会议以后,周从未动摇对毛的忠诚”[3]10;韩素音说,周恩来“绝不为了个人利益而让别人遭殃的精神是周恩来的美德,对他的言行任何批评都不能使这一美德逊色。这一美德使他在同事中与众不同,使他赢得了周围每一个人的爱戴与敬仰”[4]226;许芥昱说:周恩来一生有许多机会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头号领袖,可他急流勇退,从不处心积虑地去谋求那唾手可得的最高权力[5]13。这后来被一些方家称为关于周恩来的许芥昱问题。一些人对周恩来不谋高位、高风亮节、顾全大局的精神与美德不能理解,依据一般政坛现象作一些庸俗的揣测。对此张大卫、许芥昱、斯诺以周恩来的无私和坦诚给予有力驳斥。斯诺说:“正是周无可比拟的光明磊落的气量”使他成为“一个重要的排难解纷和顾全大局的角色”[3]10。“周总理谨慎地避免强求任何个人权力,而在努力贯彻执行国家与革命政权的政策时一向是个热心的工作人员。”“他谦和的态度遮盖着不屈的意志,他自我隐没的献身精神使他成为毛泽东不可或缺的助手。”[6]34许芥昱指出:周恩来“为党的事业奋斗终生、忠心耿耿、从不为个人利益计较什么”[3]14。对周恩来的思想品德,尼克松有一个全面的评价:“周是一个共产主义的革命家和具有儒家风度的人物,是有献身精神的理想家和深谋远虑的现实主义者,是政治斗争的能手与杰出的调解人”,共产主义的信仰“使他能忍受政治上的挫折与生活的艰苦,儒家风度的个人品德使他能在外交折冲中出类拔萃,并成为千百万中国人的‘敬爱的领袖’。现实主义者的机敏,使他能够准确估计国内政治和国际外交之后的各种力量;政治斗争能手的秘密行动,能够保证他的政策不因为他的去世而中断,并且持续到毛以后的时代。调解人的策略和礼貌使他在这些激烈分子企图使国家分崩离析的时候保持统一”[7]324-325。周恩来逝世,这位美国前总统甚至感慨地说:“历史浅薄的美国不可能产生这样的伟人。”

其三是毛泽东周恩来关系的研究。毛泽东周恩来关系的研究,包括这两位伟人的比较研究,是境外周恩来研究中一个持续不冷的话题。与境内这方面研究比较,有起步早、展开快、成果丰硕、名家众多、不时掀起小高潮等特点。下文将有阐述。这里着重介绍关于毛泽东周恩来关系研究的经典之论。如尼克松的“火起与灰烬论”,韩素音的“海洋与海岸论”,迪克·威尔逊的“毛泽东周恩来默契论”。尼克松说:“中国革命没有毛,就决不会燃起火来。而没有周,它就会烧光,只剩下灰烬”[7]365;韩素音说,毛泽东周恩来合作关系“整出戏就是汹涌咆哮的海洋和坚如磐石的海岸之间的结合”[4]530,“海岸对海洋的忠诚超越一切”[4]160;迪克·威尔逊说:毛泽东周恩来合作“默契”“这种引人注目的关系决定了人民中国的整个轮廓和进程”[8]300。这是境外关于毛泽东周恩来关系著名三大经典之论。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著名研究者的观点也很有影响。比如斯诺关于毛泽东周恩来关系“共生共栖”,像前后座的双人脚踏车那样相辅相成;索尔兹伯里认为毛泽东周恩来关系自遵义会议起“标志着毛泽东与周恩来的政治大联合,从此以后,他们一辈子保持了这种关系”,“周实际上充当了毛的参谋长,周毛这种伙伴关系在中国政治中是史无前例的”。类似的论述在日本学者梨木祐平、矢吹晋、台湾学者邓维贤的著作中也能见到。

关于周恩来与毛泽东的比较研究,境外学者认为毛泽东与周恩来政治思想观点总体上是一致的,但工作风格与个性各具特色。“毛泽东是不断革命之神,周恩来是革命循序渐进论者。”[5]2301976 年 1 月 9 日,美国《新闻周刊》是这样评价毛泽东、周恩来二人政治风格及其合作关系的:“毛泽东不断发展激进的不断革命论,周在理论上忠实地支持毛,而在实践上却巧妙地修正毛的激进思想,从而控制中国革命过猛的节奏。”[1]斯诺比较毛泽东、周恩来并作出总的分析:“毛是一个出身于农民的知识分子的英才,对于他对人民凭直觉与经验得到的知识,周是惯常敬从的。毛是位进取者,是原动力,是创造者,善于采取令人惊讶的局面、紧张局面和缓和局面交替出现的战略。他不相信漫长的稳定时期,而且从不满足于变化的速度,但他重视实际,对于逐步实现的一个个目标,有着很大的耐心。周喜欢事无巨细地执行计划,而且问题越复杂越好。周迅速地抓住事情的本质,必要时丢弃不实际的东西,而且他决不行险侥幸。”[6]34日本学者鸟居民在他的《周恩来与毛泽东——周恩来试论》一书中说:在漫长的革命历史中,毛泽东与周恩来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但毛泽东偏重于“理想”的色彩,而周恩来则是现实主义者,二人既有协力合作相互弥补的一面,又有意见相左貌合神离的一面。他认为探讨这种关系,有助于了解许多中共历史上的谜团,亦有助于了解周恩来其人。美籍华人张大卫在他的《中流砥柱,各有千秋》中说: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并不仅仅为具有舵手风度的毛泽东的过激理论所指导,而且在任何必要的时候,也受到周恩来稳健的领导风度的影响。上述这些论述,对其后境内的这方面研究,都很有影响。

其四是周恩来外交贡献的研究。这是境外研究者关注多、成果多的又一方面。加拿大学者罗纳德·C·基思《周恩来的外交生涯》与加拿大卡尔加里大学教授柯让《周恩来的研究》、美国海伦·斯诺《旅华岁月》、日本鸟居民《周恩来与毛泽东——周恩来试论》是其中较有影响的著作。境外研究者如下观点富有启发性:(1)认为周恩来的外交生涯始于西安事变。此后周恩来一直是中国共产党对外事务的主要发言人。他在国统区与知识分子的交往以及与西方外交官的经常会晤,大大提高了他本人与中共的威望。(2)高度评价周恩来的外交成就。认为周恩来一生的杰出表现在于外交。周恩来是一位伟大的国务活动家与外交家。海伦·斯诺在其著作《旅华岁月》中说:“周是天生的外交家,他毕生的事业就是如此。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他的基点在联络,在于寻求共同基础与联络的纽带。”[1]西方学者还特别关注邓颖超在周恩来外交活动中的作用。西方人认为周恩来、邓颖超“配合得天衣无缝”,两人是“中共能干的夫妻外交工作队”[1]。值得注意的是,许多国际政要直接涉足周恩来外交贡献的研究,除前文已经提到的尼克松、基辛格外,美、法以及东南亚许多国家的政要称赞周恩来是伟大的外交家。

其五是周恩来的理论建树研究。这与上述四个方面不同,它虽不是境外研究者普遍关注的重点,但确有一些有见地的研究者较早地提出了一些值得我们重视的观点。如许芥昱认为周恩来的理论贡献是巨大的,他在《周恩来传》中将周恩来的理论建树主要归结为三大方面:统一战线、知识分子和经济建设。迪克·威尔逊认为“四个现代化”的提出是周恩来晚年经济政治思想的杰作,是他与“四人帮”抗争的武器。香港1976年版《周恩来选集》前言中说:周恩来的文章不仅是周一人的创建,而且是亿万中国人民集体智慧的结晶,正如毛主义不是毛主席个人的天才,而是人民群众战天斗地的经验总结,是具有一定社会性与历史性的[9]。这些观点,虽然都是很早就提出的,但至今对我们仍很有启发。比如刘济生在他的《解读周恩来》一书中说,周恩来的“统一战线理论,知识分子理论,外交理论是当时党内最高水准的”[10]。显然与上述观点存在某种内在联系。

(二)新情况与新特点。

其一是研究队伍、成员、组织结构发生了很大变化。这种变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由情报、外事机构为主转为学术、咨询机构为主。就中共党史、中共党史人物的研究来说,起初境外都不够重视,主要依靠外事机构,驻华人员、甚至情报部门、情报人员,日本最为典型。二战前,日本的中共及中共人物研究,是走在各国前列的。而当时日本的周恩来研究,大都是由外务省、南满铁路公司即“满铁”的调查部,以及战时机构东亚研究所进行的。“满铁”调查部就是一个特务机关。波多野乾一是《朝日新闻》驻华记者,是为外务省服务的。他所撰写的中共党史人物传略包括周恩来传,最早就是由外务省作为内部资料印发的。二战后,这种情况开始变化,各国政府开始重视中共、中共党史人物的研究,开始在高校和咨询机构内增加投入。20世纪70年代前后,日本、欧美的高校、咨询机构出现研究中共和中共党史人物的热潮,苏联及欧美各国都设有中国问题研究中心。在美国著名高校如哈佛大学、密执安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加利福尼亚大学、华盛顿大学等都设有研究中国问题的学术机构。哈佛大学“中国研究中心”七八十年代出版五六十种关于中国的论文集,其中关于周恩来就有五六种。密执安大学“中国研究中心”对周恩来研究很重视,该校出版的《密执安中国研究集刊》,涉及中共党史的各个方面,包括周恩来的各方面业绩和周恩来在长征、在西安事变中的珍贵资料。法国国家档案馆在20世纪80年代初开放了有关中共旅欧支部和周恩来旅欧时活动的档案,我国党史工作者从中找到50多篇周恩来的文章或有关周恩来的报道。在英国伦敦出版的《中国季刊》,注重发表有关中共党史和周恩来的文章,著名的鲁宾逊《周恩来及中国共产主义传记研究》一文,就是该刊1979年总第79号上登载的。日本的周恩来研究氛围,举两例可见一斑:例一,1979年8月《东亚》杂志发表了小川平四郎的文章《访问周恩来故居——周童年时期的新发现》;例二,1980年《朝日杂志》发表松野谷夫的文章《周恩来——战斗的日日夜夜和他的形象》,系列文章计27篇,连载达半年之久。

其二是研究成员由“中国通”“老朋友”为主逐渐转为年轻一代研究生为主。以美国为例,据统计,关于中国近现代史的博士生论文,在上世纪60年代是282篇,其中涉及周恩来的不到10篇;到70年代末,增到524篇,其中关于周恩来的有20篇;80年代初美国从事中国现代史、中共党史研究的人员大约有500人,其中至少有30人研究过周恩来。罗达·威登堡是其中著名代表。近年来,不仅美国,包括日本、英国、法国、俄国以及东南亚地区,研究周恩来的人越来越多。中国的留学生、进修人员,外国来华的留学生、研修人员,不少人选周恩来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天津南开2008年周恩来研究第三届国际学术研讨会,来自境外的中青年专家超过前两届之和,来自日本、俄国以及台湾地区的中青年专家有7人,35岁以下的多达5人,其中多数是研究生。

其三,重视资料的收集和整理。一是流散在境外的周恩来文稿,由境外人收集、整理、出版。如周恩来与我党许多领导人参加共产国际召开的各种会议,现在周恩来的许多发言已整理出版。苏联出版的共产国际历次大会速记记录,美国斯坦福大学出版的《苏俄与东方》,都保存着周恩来等中共代表在共产国际会议上的发言,有时署名为化名。其中有的发言是境内无法找到的。二是境内外都有的文稿资料,但境外的更齐全。如日本国际问题研究所出版的《中国共产党党史资料集》,收集了中共党史资料1 103篇,其中有关周恩来的多达数十篇。有些文献价值很高。如周恩来为中共六大起草的《组织问题提纲》就属于这种情况。现在国外保存的六大文件集有两种,一种是1928年莫斯科出版的,一种是1929年上海出版的。而“上海版”中收有周恩来写的《组织问题提纲》,莫斯科版中没有收入,但在该书中收录的《组织问题决议案(草案)》中提到了周恩来的提纲。日本学者在研究了这两个版本后指出:《组织问题提纲》是周恩来为六大起草的一个文件,但是后来被共产国际否决,没有被列为大会正式决议案。六大通过的关于组织问题的文件,是共产国际执委瓦西里也夫起草的《组织问题决议案(草案)》。他们还引用了1929年中共中央发出的一个通知作为旁证。这就澄清了周恩来生平传记中一个重要问题。三是曾经访问过周恩来或曾与周恩来一起工作过的外国人事后写的访问记、回忆录。比较著名的有斯诺、伊文斯、谢伟思、史沫特莱、费正清、路易·艾黎、尼克松、基辛格等人以及许多日本友人的文章,印度尼西亚、菲律宾、泰国、缅甸、柬埔寨、斯里兰卡前领导人的回忆文章等。四是关于中共领导人的传记辞典,如哈佛大学出版的《中国共产主义人物传记辞典》,法国皮扬可编辑的《中国工人运动史人物传记辞典》,日本出版的《中国人名录》。在这些传记辞典中,关于毛泽东、周恩来的篇幅都较长。如哈佛的那一种,长达2万字。这本书是哈佛集中了几百名中国问题专家编写的,收集了周恩来的大量资料,传记之后还附有大量参考书目,注明了资料来源,从附录中就可以一目了然地了解到境外掌握有关周恩来生平传记资料的情况。

(三)问题与不足。

境外中共党史、中共人物,包括周恩来研究存在着政治功利性重于学术性的倾向,前文已经说了,不再重复。除此之外,还存在如下几个问题与不足:

其一,在资料不足的情况下,往往凭推测、主观臆断,或捕风捉影妄下结论。这在早期的周恩来生平研究中常常见到。在较早的关于周恩来生平著作如冈崎俊夫《周恩来评传》、阿切尔《周恩来》、鲁茨《周恩来轶事》、麦瑞里·弗茨帕特瑞克《周恩来》、纽约双日公司出版的《周恩来》、司马长风《周恩来评传》,甚至许芥昱的《周恩来传》中,都或多或少存在这种情况。一个流传很广的例子,就是关于所谓周恩来私生子的讹传。直到迪克·威尔逊《周恩来传》作了详实的考证,指出被讹传是周恩来私生子的那个孩子的父亲的确是一位中国留学生,不过他的名字叫朱林金[8]64。经那个孩子的出生地德国小镇格丁堡档案管理员的艰辛查找,终于揭穿了这个谎言。迪克·威尔逊为了肃清这种不良影响,1985年在美国伯克利加州大学特地举办了一个有关周恩来的研究讲座。再如梨木祐平《周恩来》中说,周恩来曾在巴黎埃菲尔铁塔上与蔡和森畅谈改造中国问题。实际上周恩来在法国期间与蔡和森并未见面。周恩来于1920年底才到法国,而蔡和森1921年“二二八”运动后,已被驱逐回国,至今没有任何资料证明周与蔡在法相识,更无材料证明见过面。再如许多早期周恩来传记写到周恩来主政东江时曾担任东江检察官,这也是错的,潮汕党史工作者为此作了考证。

其二,境外周恩来研究这个学术领域,常常被极右政治势力所侵害,被反共势力或好事者所利用。已有多起事例,影响极坏,为境内外真诚的周恩来研究专家深恶痛绝。

其三,境内外交流不够。这是境内外双方面的事,不是一方面的责任。为什么需要扩大交流?有三方面的理由:(1)因缺乏交流,境内外有争议的问题,没有得到很好解决。比如有名的“龚楚问题”,即所谓周恩来衔“左”倾临时中央之命,到苏区夺了毛泽东党权军权的问题。直到1986年索尔兹伯里《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仍说:“如果说,没有证据表明周恩来支持博古和李德,要搞掉毛的阴谋的话,也没有证据表明周恩来曾参与反对这种阴谋。”[11]近几年,还有《晚年周恩来》利用这个问题说事。关于这个问题,台湾“陈诚档案室”藏有江西苏区的部分资料。而境内,关于这方面已经有了充分的资料,并且有黄少群等一批专家利用这些资料进行了充分的论证,并得出结论:索尔兹伯里第一句话基本正确,但不是“如果”,而是找不出任何证据来“表明周恩来参与博古、李德要搞掉毛的阴谋”。第二句话则是不正确的,因为可以找到许多证据来“表明周恩来参与反对这种阴谋”。这种分歧,排除了可能的政治因素外,缺乏交流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2)因为有了交流,悬而未决的问题得到了解决。比如关于周恩来参与发起的少年共产党的性质问题,各国学者多有歧见。一种意见认为,它是中共在境外成立的一个早期组织,它之所以出现,是旅欧共产主义者想与上海党中央分庭抗礼;另一种意见以日本京都大学森时彦为代表,认为少年共产党是建党时期的一个共产主义团体,不是共产党性质的组织,在周恩来的推动下,少共成立后,主动与国内团中央取得联系,成为共青团国外的一个支部。森时彦为了搞清这个问题,专程到中国收集资料。他说搞清这个问题是他来到中国的最大收获。(3)新的研究,需要扩大交流。随着两岸关系日益为境内外研究者关注,以及21世纪中国的快速崛起,周恩来关于两次国共合作,周恩来关于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作用,尤其是周恩来逝世后的影响,成为境内外周恩来研究方面引人注目的新动向。而这些问题,也是境内外研究者困惑并感到难以深入开掘的方面,主要问题是资料匮乏。就双方而言,又各有优势和劣势,交流合作已成为共同的需要。南开大学与日本创价大学关于周恩来旅日问题的合作研究,为这种交流合作开了好头,做出了榜样。

三、美国的周恩来研究

(一)美国周恩来研究的特点。

一是较早把周恩来作为学术机构的重要研究对象。1949年蒋介石兵败逃往台湾,美国扶蒋反共外交政策失败,激起了美国舆论一片哗然。政界、学术界对中共及其领袖人物,尤其是毛泽东、周恩来等核心领袖人物的研究,成为热点。在此背景下,一些高校和咨询机构设立了相关科研机构。如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研究中心(1949)、哈佛大学东亚研究中心(1955),以及密执安大学中国研究中心、华盛顿大学中苏研究中心、加州大学东亚研究中心等,就是适应这一背景而先后设立的。周恩来研究是这些学术机构的重要研究方向。美籍华人许芥昱的《周恩来传》就是其中的代表成果。

二是涌现了一批知名专家和著名成果。除了已经提及的斯诺、彼森、许芥昱及其作品外,还有卡·斯·劳尔《中国——另外一个共产主义国家》(1967),切斯特·朗宁《中国革命年代回忆录》(1974),谛奥多·怀特(白修德)《追本穷源》(1978),托马斯·韦伯斯特·鲁宾逊《周恩来和对中国共产主义的传记研究》(1979),罗达·威登堡的代表成果《创造性的革命家周恩来》(1981),海伦·斯诺《旅华岁月》(1984),史沫特莱的文集(1985),鲍大可《周恩来在万隆》(1985),索尔兹伯里《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1986),美籍华人张大卫《中流砥柱,各有千秋——周恩来与邓小平》(1986)等。

三是一些政要在周恩来研究中大显身手。如基辛格回忆录《白宫岁月》、尼克松《领导者》都有专门章节研究周恩来。他们对周恩来都作了高度评价。尤其是尼克松的《领导者》影响很大。

四是罗达·威登堡之后,一批研究生逐步成为周恩来研究的主导力量。特别是90年代后的近20年,一批来自东亚,尤其是中国大陆的研究生、访问学者,周恩来的研究成为他们的重要研究方向。在同时期的日本,周恩来研究呈下降之势时,而美国却呈上升之势,一批研究生的加入是其重要原因。

(二)代表人物及其代表作品。

1、许芥昱《周恩来传》。

许芥昱,亦作许芥煜,美籍华人作家。斯坦福大学哲学博士,曾任斯坦福大学中国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旧金山州立大学人文科学和外语教授,比较文学系主任。1955年着手周恩来传的写作。1968年《周恩来传》由纽约双日公司正式出版。该书一经上市,即畅销世界各地,已译成法、意、德、日等国文字。经张北生译成中文,先在香港《明报周刊》连载,1976年由香港明报有限公司出版部结集出版。全书分为十三章,并有导言和附录。计414页,30余万言。其资料来源:访问在台、在港定居的曾与周恩来共过事的政治人物,其中有的是中共叛徒或脱党分子,有的是周恩来海外亲属。由于被访者的政治偏见,或因事后回忆,故书中不可避免有许多错误。如迪克·威尔逊在他的书中就曾纠正过许芥昱书中的重要错误。由于该书成书早,对周恩来的一生论述欠全面,尤其是对周恩来理政治国26年这方面涉及不多。1976年周恩来逝世后,香港《明报周刊》出版由张北生翻译的该书时,希望许芥昱修订增补,以求完整。但许芥昱只是在原书后增加“附录”一章,收入大量“天安门诗抄”和各国舆论对周恩来逝世的评价,没有完全实现译者的愿望。但书前附珍贵照片100余帧,也为该书增添了价值。

该书前11章为生平事迹,后两章集中概括周恩来的理论与品质。除了全面性的欠缺(指新中国成立后这部分薄弱)与一些史料失实外,该书最大的价值在于:(1)以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摒弃了五六十年代美国与港台地区的政治偏见,对周恩来作出推崇性的客观评价:“周恩来是一个身兼过去与未来的革命者,是政治军事的战略家,是最有能力挽救中国共产党的人。研究他可以弄清楚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和所以发生的理由,也可以了解中国行将发生的事情,从他的经验中可以学到足以帮助他们将目前中国的动向及对世界影响都放在适当的透视中来观察”[5]1;(2)该书最早从人文的角度考察周恩来并阐明其意义。作者认为伟大人物的生平本身就是一首精湛隽永的史诗,千百年来耐人咀嚼,有心人自会在其中不断发现新的心得。从周恩来的生活和经历中可以学到做人的道理。(3)该书跳出某些研究者把周恩来评价为实用主义者、事务主义者的圈圈,比较早地指出周恩来关于统一战线、知识分子、经济建设等方面的理论建树的贡献是巨大的。并指出周恩来理论的三个来源:儒家经书的大同思想:“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美国平等派理想主义的无政府主义和马列著作;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作者说周恩来在党内的地位总是被另外一位更出头露面的人盖过,所以他的思想太被人当作没有独创性的,他浮沉的力量太被低估了。[5]227

2、罗达·威登堡《创造性的革命家周恩来》。

20世纪80年代境外的周恩来研究,有人认为有三部齐名的影响较大的传记类著作:迪克·威尔逊的《周恩来的故事》(《周恩来传》)、许芥昱的《周恩来传》、罗达·威登堡的《创造性的革命家周恩来》。可见罗达·威登堡在这个领域中的盛名。

罗达·威登堡,美国学者,耶鲁大学政治学与中国历史专家。20世纪50年代在哥伦比亚大学主修中国历史,1981年通过博士论文《创造性的革命家周恩来》,获康涅狄格大学政治学博士,该论文成为她一生的代表作。1985、1988年,她先后向美国亚洲研究协会年会和南开大学主办的周恩来研究首届国际学术讨论会提交了两篇论文:《周恩来在欧洲:一个革命家的诞生》《周恩来在广东(1924—1926)》,这两篇文章集中反映了她对早期周恩来研究的成果。她的突出贡献主要有两方面:第一,她把弗洛伊德心理学的观点和创立历史心理学的厄里克森的观点引入周恩来研究,解读出生于官僚家庭的周恩来为什么会成为共产主义者,这个后来被迪克·威尔逊列为周恩来四大谜之一的问题。她得出的结论是,破落的官僚家庭遗弃了他。“社会的过去和未来之间的差异可能加剧了周恩来的内心矛盾。”[2]122而中国社会的落后与民族的屈辱激发了他的逆反心理与救国图存的热情。这是目前关于早年周恩来及其成长道路研究的一个很有影响的观点。第二,她比较早地充分肯定了周恩来旅欧和周恩来在广东这两个阶段在周恩来一生中的决定性地位和影响(使周恩来成为“创造性的革命家”)。

罗达·威登堡的书在资料收集的范围与史实的考定方面,不及迪克·威尔逊与许芥昱,其影响也远逊于此二人。对周恩来人生道路的解读和对周恩来思想业绩及影响的评价也远不及在她之后成书的另一位女学者韩素音《周恩来与他的世纪》深刻且全面。但她的新颖的研究方法在周恩来研究领域是广受称道的。另外,罗达·威登堡还是一位周恩来研究热心的组织者。20世纪80年代初,她在美国亚洲研究协会发起成立了周恩来研究小组,并积极参与周恩来研究的国际会议。近20年来,美国的周恩来研究不降反升,其中得力于罗达·威登堡等人的引导与推动甚多。

3、托马斯·韦伯思特·鲁宾逊《周恩来和对中国共产主义的传记研究》。

托·韦·鲁宾逊,美国学者,美兰德公司分析专家顾问,洛杉矶加利福尼亚大学对外关系特约研究员。他有多部关于中国的著作如《中苏边界冲突》《林彪政治传记》《中国文化大革命》等,其中《周恩来在中国文化大革命中的作用》《周恩来和对中国共产主义的传记研究》是他周恩来研究的代表作。

《周恩来和对中国共产主义的传记研究》是一部综合性述评论著,发表于1979年《中国季刊》第79期。它从方法论的角度评论了当时西方的周恩来传记研究。作者认为20世纪70年代西方与台湾出版的几种周恩来传记确实提供了某些令人感兴趣的新资料,并填补了西方人对周恩来早期政治生涯、青年时代了解的某些空白。但这些传记又都受到其作者态度立场的影响,存在着以观念代替客观事实的严重倾向。它们要么是把周恩来颂扬为不可能也没有犯过错误的圣人,要么是把他毁损为危害中国的妖魔。作者郑重指出,至今西方人还没有真正认识这位世界性的历史人物。[2]118

作者分析了造成这种状况的五种原因:(1)“也许存在着‘两个’周恩来”,例如“1949年以前大为本真的周恩来和1949年以后更为中规合矩的周恩来;工作之外热情健谈的私交好友和工作中一本正经的政府官员形象;内在的出于自然的人道主义者与外在的、故作姿态为人操纵的马基雅维利(审时度势)主义者;坚持自我目标方向的周恩来与执行党的政策的周恩来”。作者认为西方学者只是广泛涉及了周恩来的外在公开形象。(2)这些传记作者未能正确地提出合适的问题。(3)使用资料不得当。(4)仅仅因为周恩来的个性和党内地位看来稳定不变,就回避使用不同模式来解释其地位与政策。而实际上周恩来的地位并非始终安全,也并非始终站在毛泽东一边。因而他的地位与政策也就不可能不发生变化。实际上应该解释的正是他在中国历史与政治中的多样性。(5)热衷于关注周恩来调停者的地位、谈判家的技巧和官僚政治家的策略,却忽略了他的意识形态信仰。[2]118-119

鲁宾逊提出四点建议,作为西方周恩来研究者提高研究水平的途径:(1)写出周恩来生活于其中的社会和时代的历史,从社会与时代的背景中理解这一人物;(2)采用心理分析的方法,这种方法极为有利于理解个性心理的决定性因素是怎样影响历史过程与事件的,理解其早期经历是怎样影响其成年后的行为的;(3)可以“让研究对象为自己说话”,即利用人物公开言论的“自我估价”,作为理解他整个人格的一种渐入的手段;(4)可以专门就某个特殊方面和目的来撰写人物的政治传书。[2]118-119

这里大段抄录米镇波主编的《周恩来研究概览》中的资料,是因为托·韦·鲁宾逊的上述成果,不仅总结了西方周恩来研究方法论方面的不足(其实在境内的周恩来研究方面也存在这个问题,甚至更严重),而且他的见解和建议,对于我们今天的研究者仍然有着指导或借鉴意义。

4、张大卫《中流砥柱,各有千秋——周恩来与邓小平》。

张大卫,美籍华人学者。1960年起任美威斯康星—奥西科西大学政治系教授。专门从事中国的对外政策、现代亚洲各国的国际关系及东南亚华侨问题的研究。1984年发表《中国领导继承危机中的周恩来与邓小平》,经王宏国、冯守礼等翻译,在境内出版时改为《中流砥柱,各有千秋——周恩来与邓小平》(1988)。该书关于周恩来的研究为人称道的是他关于“许芥昱问题”的解读。对这个问题,有些研究者作过解释,著名的有:权延赤的“不是帅才说”,说周恩来自认为自己不是帅才,不适宜当一把手;另一种解释是美国的一些研究者提出的所谓“马基雅维利审时度势式”的政治生存艺术,即将周恩来的一生归结为“机智灵活,看风使舵”,“善于生存”。张大卫虽然不排除周恩来“审时度势,机智灵活,善于生存”的一面,但他更看重另一面。在遵义会议上“周恩来为什么拒绝把自己的潜在支持者组织起来”,而是全力支持毛泽东?张大卫作了四点分析:(1)“在中共内部他不希望没有经验的国际派继续得到共产国际的支持”;(2)“长征对于避免全面失败和投降是一项重大任务。周恩来可能认为,毛泽东是领导红军和党摆脱国民党紧迫追击的最好人选”;(3)鉴于迫在眉睫的实际生存问题的需要,以及城市暴动的连续失败,周恩来很容易看到,共产主义革命显然只能靠领导长征并且为在农村保存革命希望提出最理想出路的人;(4)“周恩来的退让似乎是理智和无私,他并不以派别和本人的考虑为基础”,“困难时期以党的生存为重”[12]。这样的心理分析,虽然有推测的成分,但他指出周恩来顾全大局、理智和无私,抓住了问题的要害,对我们今天全面理解周恩来很有启发,也为我们今天研究如何运用心理分析方法解读关于周恩来的某些难题提供了示范。

四、日本的周恩来研究

(一)日本周恩来研究经历的三个不同时期。

日本是境外周恩来研究起步早、成果多的国家,至今大致经历了如下三个时期:

第一,波多野乾一与日本周恩来研究的初始阶段。

与美国的周恩来研究不同,日本的周恩来研究,不是发端于新闻,而是发端于情报。“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略者加快了侵华步伐,西安事变前后中日民族矛盾加剧,日本侵略者正处于寻机挑衅的一触即发之时。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日本政府及其情讯部门加紧对中国的特讯工作。中共是他们日益关注的一个重要方面。西安事变期间,日本外务省收集整理了大量关于“事变”的资料,尤其是对促成事变和平解决、达成国共合作的关键人物周恩来,开始作系统的调查研究,并涌现出有代表性的研究人物。波多野乾一则是其中最为著名者。

1939年日本杂志《改造》发表波多野乾一的文章《国共再次合作中起关键作用的人物周恩来》。作者是《朝日新闻》的驻华记者,此前经他编辑的中共人物传记就是供日本外务省为侵华战争服务的。这是日本公开发表的第一篇周恩来研究的论文。其后,波多野乾一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自己的有关周恩来研究的成果汇集成《周恩来秘录》,于1954年在《文艺春秋》上发表。这是日本周恩来研究的初始阶段,研究者是少数所谓中国通,知名的学术专家并不多,其成果的特点为偏重军情,其中不乏道听途说之论,关于周恩来的生平错讹之处较多,学术价值也不高。

第二,以梨木祐平、柴田穗、鸟居民为代表的周恩来研究高峰期。

从新中国成立到周恩来逝世,是日本周恩来研究的第二个阶段。这一阶段,对周恩来生平、思想作了较全面的研究。这是日本周恩来研究的辉煌时期。

1、关于周恩来生平的研究。这是日本周恩来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从波多野乾一起就有这样的传统,也与周恩来早年曾游学日本,与日本有多方面联系有关。1954年须磨弥吉郎《周恩来会见始末》在《人物往来》杂志上发表,1955年冈崎俊夫在《中央公论》杂志上发表《周恩来评论》,1957年青地晨在《知性》杂志上发表《周恩来评传》,1961年松野谷夫《中国的领导人——周恩来及其时代》,由同友社印行;1967年梨木祐平的《周恩来》由劲草书房出版,1971年宇佐美滋在《经济评论》上发表《周恩来的生涯》,1975年竹内实由太平出版社出版《周恩来评传》,1978年森下修一编译《周恩来选集》(上、下),这是最早的外文《周恩来选集》等。这些成果,对周恩来作了较高的评价,认为周恩来对他所处的时代产生了重大影响。

日本的学者还特别重视周恩来留学日本时期接触社会主义学说的研究。认为周恩来在日本接受了社会主义思想的熏陶,这对他在不久后的五四运动时期成为青年学生运动领袖,以及旅欧时期开始职业革命家的生涯起了奠基作用。

周恩来与日本各界友人的交往研究是日本周恩来生平研究中的又一重要的特点。值得注意的是,研究者关注周恩来在交往中表现出来的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鲜明的共产党人的立场与灵活善变的处人处事的技巧的高度统一,这对他成为统一战线的大师和杰出的外交家有着重要意义。

2、关于周恩来思想的研究。1949年日本中央书籍社编印的山田一郎著《围绕毛泽东的英雄》一书中,有专门的一章《周恩来》,对周恩来的思想和风格作了评价。这是周恩来思想理论研究的最早成果。1955—1956年,岩村三千夫在《亚洲经济旬报》上发表《周恩来外交演说的意义》《周恩来的政治报告》两篇文章,大田胜洪1967年发表于《中央公报》上的《刘·林·周的思想和实力》,这些文章都较早地对周恩来的思想作了研究。1971年柴田穗《周恩来时代》一书由中央公论社出版,同年他的《周恩来:左右三巨头时代的三个风云人物》一文在《东洋经济》上刊出,田英夫《周恩来的思想和战略》在《东京美术》杂志上发表,这些论著对周恩来思想的系统性、务实特色和巨大影响作了较全面的分析,代表了当时日本周恩来研究的最高学术成就[13]43。

3、关注周恩来外交活动是日本周恩来研究的又一重要内容。如岩村三千夫先后围绕周恩来的外交活动写了多篇评论:《周恩来、尼赫鲁会谈》(1954),《周恩来访问亚洲反响》(1957),《周恩来访问苏联东欧》(1957)。此外,还有铃木一雄《日中关系与周的发言》(1960),高崎达之助《同周恩来会谈》(1961),柴田穗《周恩来外交》(1972),后腾又男《周恩来与基辛格的策略斗争》,高市惠之助《周总理的亚洲、太平洋和平战略》,高田富佐雄《周恩来所追求的日中邦交》(1972),米谷健一郎《周恩来谈日本》(1972)等。总之,周恩来的外交活动一直是日本周恩来研究的一个热点问题,几十年不间断,成果多,作者群实力雄厚。其中以铃木一雄、柴田穗、高田富佐雄等人的论著较有影响,为日本政府调整对华政策提供了背景资料和参考意见。

被称作矩阵凸集,其中矩阵W相当于稀疏分解中的过完备字典.在式(4)中W,Hi均要求非负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基于局部表达的NMF算法也是一种稀疏表示,只是这种表示的稀疏能力及程度相对较弱且还存在着控制难的缺点.通过对目标函数增添l1正则化的稀疏性约束条件,Hoyer等[6]提出SNMF方法,基于式(4)其目标函数为

4、关于周恩来政治地位、毛泽东周恩来关系等深层次问题的探讨。深层次问题的探讨彰显了日本周恩来研究的深刻性、现实针对性,和对中国政局发展的预见性。“文革”后特别是林彪事件后,日本的周恩来研究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关注周恩来研究的深层次问题,如周恩来的评价与政治地位问题,周恩来的治国理念问题,毛泽东周恩来关系与毛周体制问题等。

——关于周恩来评价与政治地位问题。如土井正行1967年发表的《周恩来能把握事态的发展吗?》,永渊清敏《引人注目的周恩来——革命派内部对立的激化》,竹内实《周恩来的作用》(1967),泽谷昭次《周恩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1967),越村卫一《周恩来是墙头草吗?》(1968),岩崎公彦《中国总理周恩来是个有魅力的“不倒翁”》(1971)等,这些文章关注“文革”开始后中国的政局和周恩来的地位。

——关于治国理念方面。林彪事件后,日本的周恩来研究不仅关注周恩来地位的变化,而且更深入探讨周恩来治国理念方面的问题。他们提出一个“周恩来体制”的问题。他们认为周恩来实际上不赞成“文革”,并且正在推行稳定中国、发展经济的“周恩来体制”,并断言这将影响毛泽东、周恩来以后的中国政局。如柴田穗的《周恩来体制与非毛泽东化》(1972),《周恩来体制下的党的体制》(1973),《周恩来体制的体验》(1973),《林彪垮台后的动向与周恩来体制的课题》(1973),《周体制的巩固与毛时代的结束》(1975),以及桑原寿的《周以后和毛以后》(1975),藤井彰治《周恩来、邓小平交替论的分析》(1974),西河毅《周恩来的道路》(1976),柴田穗《什么是周恩来时代》(1976),丰泽贯《周恩来的中国》(1976)等。这些方面的研究以柴田穗为代表,探讨了周恩来的治国理念,虽然提法未必准确,但比较毛泽东、周恩来治国的不同理念,有其深刻的一面。

——关于毛泽东周恩来关系与“毛周体制”。毛泽东周恩来关系研究是日本关于中国问题研究中一个经久不衰的课题。如松野谷夫《毛泽东和周恩来的关系》(1972),柴田穗《毛泽东和周恩来》(1974),竹内实《革命到底,举足轻重——周恩来之死》(1976),《周恩来的遗产与革命第二代》(1976),中岛岭雄《周恩来总理之死与中国》(1976),尾崎庄太郎《故总理所留下的足迹和今后的中国政治》(1976),加藤荣治《周恩来逝世后中国的形势》(1976)。代表作是1975年鸟居民的学术专著《周恩来与毛泽东——周恩来试论》,草思出版社出版。该书对周恩来一生当中与毛泽东的密切合作关系,尤其对周恩来“文革”后期与毛泽东的关系作了精到的分析和预测。另外,在周恩来逝世前的1975年1月和周恩来逝世后不久的1976年1月,有两篇报刊时政论文提出了“毛周体制”问题。一篇是1975年1月19日日本驻华盛顿记者本森评论四届人大人事安排的文章《美国的看法,加强了集体领导》,另一篇是日本岩村三千夫评论周恩来逝世的文章《周恩来的逝世及对国内外的影响》。这要比境内提出“毛周体制”问题要早18年。

——关于周恩来个人品格与魅力研究。在日本,有一批与周恩来有过直接交往的友好人士,他们成为日本周恩来研究重要的基础力量或推动力量,他们关于周恩来个人品格与魅力的研究,也成为日本周恩来研究的特色内容之一。如立闻详介《周恩来之谜——舍名求实的生活准则》,高田富佐雄《周恩来的魅力与谜》(1976),朝上正《周恩来的柔软外交》,山村治郎《甘当配角的周恩来的政治智慧》(1976)等。

上述几方面的成果,有一共同特点,就是他们研究、写作的过程,伴随着中国政局发展变化的过程,其中较多的与其说是史论,不如说是时政评论。他们对“文革”中的周恩来,对“林彪事件”后的周恩来,对周恩来逝世后的中国政局,作了分析、评论甚至预测,特别是对周恩来逝世后中国政局的预测——认为周恩来逝世肯定会对中国政局产生重大影响,认为中国的左派会占上风,务实派将受压,但从长远看,周恩来的主张会最终胜利,中国将按周的设想发展”[13]46,可谓高瞻远瞩。

第三,周恩来逝世后日本周恩来研究的转向与新生。

日本的周恩来研究,在周恩来逝世前,具有强烈的现实针对性。周恩来逝世后,因失去现实的对象,失去紧随中国政治社会现实脚步的特点,而转向周恩来的历史研究。这是日本周恩来研究的第三个时期——转化与新生阶段。

1978年峰屋亮子由亚洲经济学会出版的《红军创建时期的毛泽东与周恩来》,1979年新井宝雄由每日新闻社出版的《周恩来的实践》和《领导力的秘密》,松野谷夫在《朝日杂志》上连载《周恩来——斗争的岁月与形象1—27》(1980.1.11—8.22),由日本周恩来纪念发行委员会编辑,东京里文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日本人心目中的周恩来》,由日本创价大学高桥强、中国南开大学王永祥合作主编的《留学日本时期的周恩来》(2001)等是这一时期的主要成果。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的日本周恩来研究,相对于此前而言,参与的专家、关注的政要以及新闻记者少了,研究分散,热点难以形成,因而在一定程度上较前稍显颓势。好在日本民间日中友好人士,特别是热爱怀念周恩来的人士多。1989年初,日本新闻界发起编写大型回忆录《日本人心目中的周恩来》工作,在这项活动推动下,日本东京由民间发起创立了“周恩来研究基金会”,扶持日本的周恩来研究,《日本人心目中的周恩来》(1991)、《周恩来与日本朋友们》(1992)就是其成果。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时期的日本研究者还关注周恩来的宣传普及工作。如横滨大学的知欠晋和另一位研究者铃木博编译的《周恩来:十九岁的东京日记》(1999),这是一种袖珍口袋书,倡导大学生学习周恩来,受到金冲及先生的关注。有了组织的扶持和有心人的引导,此后以创价大学的高桥强为代表的新生代走上舞台。2008年在天津南开大学举行的周恩来研究第三届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日本有3名中青年专家携文与会。

(二)代表人物及其代表作品。

1、梨木祐平及其《周恩来》。日本的周恩来研究,以周恩来的综合研究、周恩来与毛泽东关系研究、周恩来精神风范研究三大方面,成就高,特色鲜明。在综合研究中,梨木祐平的《周恩来》是境内外最早的周恩来传记类书,不仅早,而且成就高。该书1967年由劲草书房出版,1973年出增订版。全书12章,书后附有“周恩来年谱简编”。该书以大部分篇幅论述周恩来30年间的艰辛革命实践,以三分之一篇幅论述周恩来新中国成立、“文革”、外交等方面的国务活动,突出了周恩来“文革”的处境和中美外交方面的重大贡献,资料丰富,观点中肯,在当时的背景下是难能可贵的。

2、鸟居民及其《周恩来与毛泽东——周恩来试论》。毛泽东周恩来关系研究是日本周恩来研究最具特色的一个方面,这方面的成果比较多,其中以鸟居民的这一著作成就最高。该书共9章,内容编排以新中国成立前后各占五成。前一部分突出西安事变,认为这是改变中共厄运的契机。周恩来第一次在具有国际意义的政治舞台上表现了敏锐的洞察力、准确的判断力和灵活有效的处事手腕。他的现实主义处置方式表现了大政治家的风范,也为中共化险为夷作出了贡献。后一部分突出1956—1958年反冒进与反反冒进,以及毛泽东的浪漫主义色彩和周恩来的务实主义差异与冲突。全书以周恩来与毛泽东的关系为主线,探讨了二人的合作与互补关系。作者预言,在毛泽东以后,周恩来的作用和影响会明显重要起来。该书还对周恩来的政治生存方式、协调和平衡能力,特别是对政治事态发展敏锐准确的预见作了细致的描述和评价。该书的特色之一是将周恩来的政治主张和生平置于毛泽东的发展演变之中,以比较研究的方式描绘出周恩来的政治性格和肖像,生动、传神,也比较符合实际。这比那些被政治情感左右,把毛周简单地对立起来的平庸研究者要公正高明得多。

3、关于《日本人心目中的周恩来》。该书是日本周恩来精神风范研究的代表作,其实它是纪念文集。前面已经介绍了该书产生的时间和背景,这里不再重复。要补充的是书中作者多是周恩来研究专家或与周恩来有过亲密交往的日本友人、新闻记者和政要、文化界知识界著名人士,或长期致力于中日友好的社会贤达。该书收入文章74篇,其中遗作13篇,配有47张照片。文章主要有三个来源:一是已知日本著名人士著作中的相关部分;二是周恩来逝世前后日本报刊发表的部分文章;三是特别征集的文章。第三种占的比例最大。该书披露了战后中日关系中的许多鲜为人知的细节、片断,特别是对周恩来精神风范方面的评价,视角独特,常为方家所引用。

五、苏联及俄罗斯的周恩来研究

(一)现状评价。

苏联及俄罗斯的周恩来研究,远逊于日本、美国及港台地区。

1、资源丰富,而研究却比较薄弱。资源之所以丰富,是因为中共与苏共有着特殊关系,周恩来革命生涯与苏共极为密切。最早可以追溯到周恩来早年带领一个学生小组去拜访在北京大学任教、同情十月革命的俄国教授谢尔盖·柏烈伟,请教关于无政府主义、宪章主义、共产主义有关问题的事[14]。大革命失败后,周恩来所在的中共一个特别委员会中,就有包括共产国际派驻中共的代表维金斯基等4人。1928年4月至10月,中共六大期间,周恩来在苏联会见苏共与共产国际的好多领导人,包括斯大林、布哈林。1930年3月他以中共代表身份赴莫斯科汇报工作,并解决中共与共产国际远东局关系不协调问题。1939年9月至1940年2月,周恩来在苏联治病期间,再次会见苏联领导人和季米特洛夫等共产国际领导人。新中国成立后,中苏关系的许多重大事项,可以说,周恩来一直以不同身份,代表中共与苏共中央打交道,处理过许多重大而复杂的问题。因此,苏联方面积累并保存了大量关于中共,其中包括周恩来的文献档案和口碑资料。比如1937年7月15日莫斯科出版的《共产国际月刊》(中文版)第1卷第7期,刊登周恩来的长文《中国革命新高潮与中国共产党》,其内容是对中共六大以来工作的总结,特别是详细总结了苏区苏维埃运动的经验,是非常珍贵的第一手历史文献。总之,资料之丰富,是境外其他国家和地区难以比拟的。可是就苏俄历史界雄厚的实力和具有的学术信息流通的传统来说,资料的丰富与研究的薄弱这种反差是惊人的。真正意义上的周恩来研究,直到周恩来逝世以后还未开始。究其根源,与苏俄一贯关注欧美轻视亚洲的传统以及中苏20世纪50年代后关系恶化不无关系。

2、较窄的研究面与孤立的研究者。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随着苏联内部改革和中苏关系的正常化,苏联史学界对中国、中共的研究开始活跃起来,出现了一些对中国问题感兴趣的研究者。这些研究者多栖身于苏联社科院所属的几个研究所中。对周恩来的研究,仅是他们中国问题研究中的一个方面,而且研究的内容往往局限于“周恩来与苏联”这一较窄的方向。苏俄的周恩来研究,与日美及港台地区的重大区别在于它没有“氛围”,虽然也不乏与周恩来有过交往、有情感底蕴者,但因制度与政治方面的原因,这种关系不幸被切断。上述诸原因,造成了苏俄周恩来研究滞后,与日美有较大悬殊的状况。直到2000年齐赫文斯基《周恩来与中国的独立和统一》问世,才改变了俄罗斯无周恩来综合研究的历史。

随着苏共档案的解密,一批有关中共的文献档案公开后,这方面的整理工作和学术价值受到普遍关注。如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出版《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共收录文献1 380余件,很多资料是首次公开,为周恩来研究提供了许多珍贵资料。目前除冷战史的研究、沈志华等人有所利用外,中共党史研究尤其是周恩来研究对这些资料的利用很少。

(二)有关专家及其成果。

1、谢·列·齐赫文斯基及其《周恩来与中国的独立和统一》。

齐赫文斯基,历史学博士,教授,苏联科学院院士,中苏友好协会副主席。早年曾任苏联驻华使馆代办、参赞,多次见到周恩来。主要研究中国近代史、苏中关系史等,是国际著名汉学家,中国问题专家,著作等身,计有400余种,《周恩来与中国的独立和统一》是其关于中国研究的代表作之一。他曾两次出席周恩来研究国际学术会议,并在首届周恩来研究国际学术会议上作《周恩来与苏联》的专题发言。其后十年,他再次来华,先后访问了重庆、南京、绍兴、淮安等地,为了完成他关于中国近百年来政治舞台上的活动家三部曲——康有为、孙中山、周恩来收集资料。他认为周恩来是最值得写的人物。《周恩来与中国的独立和统一》是他宏伟规划三部曲中关于周恩来研究的前半部——新中国成立前的周恩来的生平传记。

《周恩来与中国的独立和统一》从“推翻清朝帝制”着笔,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共36章,52万字。与境外其他研究者的成果相比较,该书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大量利用俄文资料,这是作者利用了本国优势的结果。当然作者又采撷了中、日、英、美研究者的著述,因此该书资料丰富,表现了一般研究者难以企及的深度和广度。总之,“这是一部代表俄罗斯中国问题研究专家对周恩来的研究及中国近百年政治史的总结的力作”[15]。

《周恩来与中国的独立和统一》强调周恩来一直坚持中苏友好,坚持中国革命和建设离不开苏联的援助。作者认为是毛泽东批评了苏联的外交政策,才导致赫鲁晓夫撤回苏联专家,说毛泽东作了一个情感冲动“唯意志的决定”。当时周恩来做了大量工作来挽回中苏关系恶化的影响。作者引用当时驻华苏联专家负责人阿尔希波夫的话说,“两国关系的恶化,使周恩来很痛苦”。作者暗示,中苏关系恶化是周恩来不愿看到的,也是没有责任的。另外书中还驳斥了西方研究者说周恩来自幼亲西方的观点。作者认为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正常化,是中国出于“十年内乱”、内政外交的考虑,这是毛泽东决定的,周恩来执行的。

我们期待着作者关于周恩来生平传记的后半部——新中国成立后部分的问世。

2、阿·加·克雷莫夫及其《一个中国革命者的回忆录》。

克雷莫夫,就是郭绍堂,历史学博士,著名中国史及中国现代思想史专家。他出生于中国浙江余姚县一个农民家庭,后侨居苏联,曾长期在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工作。病逝于苏联,一生发表著作80余种。

1990年莫斯科科学出版社出版了郭绍堂的《一个中国革命者的回忆录》。书中多处谈到他与周恩来的交往,资料很是珍贵。如书中披露1930年周恩来到达莫斯科后,郭绍堂为周恩来翻译了向共产国际的口头报告,并以私人翻译的身份陪同周恩来出席各种会议及私人会晤。后经周恩来同意,他利用周恩来报告中的资料撰写文章,介绍中国的苏维埃运动,在《真理报》上发表。书中写道:1930年5月1日,国际劳动节那天,瞿秋白偕夫人杨之华与周恩来(化名姓苏)一起来找郭绍堂,在条件很差的红色教授宿舍,只能靠煤油炉那点热气取暖。“我们以过节的方式吃了午饭,美餐了一顿鹅肉。这是我妻子前一天费了很大劲才搞到的。我们谈得很晚……苏(周恩来)讲了许多有意思的事情。”类似细节是国内史学界所不了解的。他的回忆录确实是了解周恩来在苏联活动情况的重要资料。1957年郭绍堂应周恩来邀请,曾率全家回国访问。遗憾的是我们没能在他健在时挖掘这块史料宝地。

郭绍堂曾与齐赫文斯基交流过关于对周恩来的看法。郭说:“周恩来具有惊人的能力劝说争论的双方必然达成理智的和解。例如,1928年中共六大结束之后,周恩来相当迅速而顺利地解决了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的中国留学生内部之敌对派别达到和解的。”当时的周恩来不过30岁,但他的求同存异的能力已经很出色了。应该说他抓住了周恩来的一个很重要的特色。

六、港台地区的周恩来研究

(一)港台周恩来研究的三个鲜明特点。

港台因与内地的特殊关系,关于中共、关于周恩来的研究一直很活跃。特别是香港一直发挥着内地窗口的作用。港台的周恩来研究与内地比较起来,有三个鲜明特点:

1、往往是“热点”问题的策源地。境外的周恩来研究,有一个长期的热点,或者说是境外周恩来研究的显著特点,那就是特别关注周恩来与毛泽东关系的研究,曾三次掀起小旋风,首起旋风就发端于香港。起因是前文提到的红军叛将龚楚发表《我与红军》,讲周恩来到苏区是衔临时中央之命去“清算与斗争”毛泽东的,夺了毛泽东的党权与军权。加上严静文(司马长风)、王健民等人的添油加醋,吴洪森等人的炒作,一时纷纷扬扬,热闹了好一阵子。第二次小旋风由台湾“陈诚档案”引起。台湾“石叟资料室”(陈诚档案室)藏有不少中共江西时期的原始资料。20世纪70年代后,港台学者引用这些资料,对土地革命时期的历史和人物,特别是毛周等人的活动进行研究,产生了一时间热闹的争鸣。围绕毛泽东周恩来关系,大致有三种观点:(1)把毛泽东、周恩来对立起来,延续或演绎龚楚的观点;(2)认为只有王明才是国际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毛泽东、周恩来只是民族主义者。这种观点来源于苏联《远东杂志》,这与当时的中苏两党分歧的背景相一致;(3)以许芥昱《周恩来传》为代表,比较客观地评价了周恩来与毛泽东的关系,指出周恩来作为中共和军队的重要领导人作出了重大贡献,“他建立了红军,给他教育,并且维持军中的政治纪律。在第五次反围攻的决定关头,周恩来与毛泽东见解一致”[8]36。第三次小旋风是从林彪事件到周恩来逝世这一段时间,港台受日本影响再次出现毛泽东周恩来关系研究的小高潮,有专著近10种,期刊论文近百篇。

2、反共的统治势力与唯利是图的市侩主义相结合,港台的周恩来研究往往为“好事者”所利用。至今别有用心诋毁周恩来的几本书,大都与港台有关。除了20世纪50年代龚楚的书,90年代吴洪森的书以外,莫过于20世纪90年代艾蓓(张爱培)《叫父亲太沉重》和10年前出笼的高文谦《晚年周恩来》。前者不惜假冒周恩来私生女造谣中伤;后者假借出身名门、知情者、曾是权威部门的权威专家等荣耀头衔,以售其奸。最近又有所谓《新发现的周恩来》者,集道听途说之能事,拼凑诽谤周恩来的陈词滥调,不一而足。这些书的共同特点是强烈的反共色彩,投猎奇者所好,像抛撒政治传单那样狂印滥发。这已经沦为一种政治伎俩,为境内外周恩来研究专家所不屑。

3、香港窗口作用的发挥。香港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常常发挥内地窗口的作用,在周恩来研究方面也是这样。在香港,右的势力很活跃,进步力量也很有群众基础,这在周恩来研究方面也表现出来。比如,“文革”期间,香港的周恩来研究中心就编辑出版了《周恩来专辑》上下册(1971)。周恩来逝世后,香港出版的周恩来文稿和纪念集颇为壮观。各界人士出于对周恩来的敬仰和对他丰功伟绩的称颂,与内地几乎同步调,出版了大批回忆文章,并译介国外周恩来的研究成果,许芥昱的《周恩来传》(中文版)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于1976年4月在港出版的。特别值得称道的是,周恩来逝世同年8月,由香港中国共产主义研究小组编辑,香港一山图书公司出版的三卷本《周恩来选集》问世。这个时期,香港编辑、译介周恩来的纪念文集还有《周恩来纪念集》《想念周恩来》《世界伟人周恩来》《中国老一辈革命家》《周恩来访问记》《周恩来的一生》等三四十种,蔚为壮观。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港台的周恩来研究,出现了与日本大致相同的趋冷的情景,但仍有如香港浸会大学黄嫣梨教授、香港近代史学会陈敬堂博士、台湾著名学者陈三井、邓传贤教授等一批研究者坚守着这块阵地。

(二)代表成果及其评价。

1、关于《周恩来选集》。

三卷本《周恩来选集》是最早的“选集”类著作,书中收入1949年到周恩来逝世周恩来的政治、党务、经济、外交、文教事业报告和在“文革”中的讲话。《选集》的特点在于编者对各部分作了选编说明,扼要介绍了周恩来在内外事务中的责任及其报告的时代背景,这有助于读者将选编说明与选辑内容结合起来阅读,以加深对原著的理解。《选集》选编的内容多来自当时境内的官方报刊,内容可靠,由于收录的篇数远超于境内20世纪80年代出版的两卷本《周恩来选集》,在《建国后周恩来文稿》目前又只出3册的情况下,该书是收录新中国成立后周恩来著作最全的文献选集,对从事周恩来研究的专家来说,是珍贵的案头资料。这是香港周恩来研究的一大贡献。

2、严静文及其《周恩来评传》。

严静文,即胡灵雨,笔名司马长风,香港浸会学院中国文学和中国历史教授。《周恩来评传》是严静文的代表作,香港波文书局1974年3月出版。

《评传》410页,共分24章。书前附有照片40帧。《评传》是境外第一部用中文撰写的周恩来传记类书。成书前曾在香港《掌故》杂志上连载。该书的部分资料来源于此前的美籍华人许芥昱和台湾学者李天民两本英文版周恩来传记。本书的特点在于以大量篇幅论述周恩来政治上的沉浮应对,对中共历史上的若干疑点进行大胆探索,但因以“权力斗争”的陈旧观点解读中共,解读毛泽东、周恩来,且政治观点偏执,加上成书仓促,缺乏考证,错误也多,虽力求观点新颖,但往往陷于武断。

该书竭力兜售龚楚关于周恩来衔临时中央之命,到苏区清算毛的错误并夺毛的党权和军权这一观点,书中提出中共三次“左”倾路线“基本上都是周恩来当权的时期”这一观点,影响远过龚楚的书,后龚的观点又因索尔兹伯里的推波助澜,引起境内许多研究者的关注,使这一论题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初成为境内周恩来研究的一个热点。境内专家以大量史料论证了由龚楚至严静文,再到索尔兹伯里这一观点的错误。近年又有《晚年周恩来》利用这个问题说事,可见其消极影响深远。

(本文系江苏省周恩来研究会重点资助、淮阴师范学院周恩来研究中心承担的课题项目成果《周恩来研究史》第一分册《周恩来研究概论》中的一章,该书由汪浩、王家云主编,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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