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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批判的两个角度

2014-04-09余金成

关键词:资本主义劳动者马克思

余金成

(天津师范大学 研究生管理学院, 天津 300074)

论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批判的两个角度

余金成

(天津师范大学 研究生管理学院, 天津 300074)

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具有两个角度:一是它把劳动力作为商品,存在着对雇佣劳动的剥削;二是它把劳动作为平等尺度,只能体现低阶的社会平等。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始终存在着这两种弊端,但随着其发展,弊端重心呈现出从“存在剥削”向“低阶平等”转移的现象。

马克思;资本主义;剥削;平等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肩负两大历史使命:一是实现中华民族复兴的中国梦,二是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人类梦。两者具有内在联系。在当代,要实现中华民族的复兴,走到人类整体发展的前列,简单地沿袭资本主义是不行的,必须超越资本主义;而要做到这一点,只能坚持社会主义道路。应该清醒地看到,随着时代条件的变化,资本主义已经不是马克思时代的资本主义:首先,通过市场体制的不断完善,资本主义成功地建立了社会保障体系,有效地化解了昔日因生存危机所导致的暴力型的阶级斗争,使后者的目标从政治性质转变为经济性质,即从改变社会制度转变为增加既得利益;其次,通过市场体制的竞争机制,资本主义成功地实现了对劳动的激励,有效地建立了科学技术提高与生产力发展之间的良性循环,使资本主义获得了创造财富的先机。因此,社会主义要超越资本主义,必须重新认识资本主义,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认识到市场经济客观上属于人类文明的优秀成果,社会主义只有以继承该成果为基础才能实现对资本主义的超越。但同时必须意识到,社会主义对市场经济的运用不能照搬资本主义的模式,否则社会主义只能沦为改良性质的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应该体现为对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扬弃,其最基本的标志就是能够化解资本主义当下面临的难题。

通常说来,发达国家面临的难题就是资本主义的难题。当代所出现的金融危机、生态危机以及非传统安全危机,是资本主义价值理念支配经济全球化进程的产物。其表现形式与资本主义的经济政策、政治原则有关,但归根结底取决于其价值尺度的选择。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要完成对资本主义的超越,最终也需落实在对其价值尺度的超越上。

社会主义之所以必然代替资本主义,在于后者在基本价值尺度方面存在着自身无法克服的弊端。马克思依据实际,通过《资本论》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存在对雇佣劳动的剥削现象;通过《哥达纲领批判》揭示了资本主义以劳动为尺度的平等仅仅属于低阶平等性质。自马克思以降,资本主义发生了重大变化,与现代资本主义比较,马克思时代的资本主义尚未建立完善的市场经济秩序,在劳动关系的许多方面还受到封建主义的严重影响,其弊端主要表现为对雇佣劳动者恣意地剥削与压迫,而现代资本主义则有所不同,其弊端主要表现在不能提供劳动者之间的真正社会平等。

今天的资本主义与《共产党宣言》发表时的资本主义相比,究竟发生了哪些变化呢?

从生产力领域来看,当年资本主义仰仗工业革命的成果,推广运用了蒸汽机技术,后来资本主义又连续两次推动了新的科技革命,使科学技术覆盖的范围从劳动资料扩展到劳动对象、劳动者,在全部三个要素上更新了生产力面貌;其直接结果是:一方面,生产方式从物质形态为主转向以精神形态为主,使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另一方面,劳动方式从以体力支出为主转向以脑力支出为主,使人力资源成为第一资本。

从生产关系领域来看,当年资本主义运用迅速发展的生产力,开始了人类“世界历史”的进程,今天资本主义已建立了世界范围的经济政治秩序,使市场经济原则实现了全球化,阶级—民族—人类成为其中不同的利益环节;其直接后果是:一方面,财富流向从固定阶级为主转向以创新能力为主,使主要矛盾从阶级之间转移至民族之间;另一方面,资源利用从以本国为主转向以世界为主,使生态问题从局部范围扩展到全局范围。

上面大致的概括至少可以说明,资本主义已经发生了重大变化,社会主义只能面对这一新的资本主义现状思考取而代之的问题。真正的社会主义目标,必须建立在资本主义已经达到的成就这一基础之上,必须提供比资本主义更优更多的成果。如果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能够实现的发展,通常来说就没有必要采取社会主义方式,除非后者能够用时更短、成本更低、效果更好。

资本主义有两个方面成果应该是社会主义者无法回避的:其一,覆盖全体国民的社会保障体系。资本主义依靠这一体系较好地取得了政治合法性,不仅能够缓解经济危机对社会稳定所带来的巨大冲击,而且使阶级斗争的内容从政治目标转向经济目标。其二,面向全体国民的社会教育体系。资本主义有着最为发达的教育网络,不仅能够保持领先的科学技术水平,而且呈现了缓解优胜劣汰竞争后果的趋势。

在一定意义上,现代资本主义所达到的成就,使社会主义者很难再单纯用传统的“剥削”大棒去敲打对方的脑壳。换句话说,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基本区别,已经不再是“我们努力劳动”和“他们不劳而获”,即不再是单一的“劳动”与“非劳动”的关系,而主要是两种不同劳动方式的关系;即便发生了剥削,往往也是一种劳动者侵占了另一种劳动者所得。承认这一点,肯定需要检讨以往某些结论的历史局限性;但否认这一点,将长期忍受逻辑的刺痛,并因此模糊我们的理论视野。

一个尖锐的问题是:如果我们承认资本主义同时也属于一种劳动方式*马克思曾认为“劳动是生产的真正灵魂”(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50页,人民出版社1995),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作为一种劳动方式应该符合逻辑。,将怎样坚持马克思恩格斯否定资本主义的理论立场?

马克思曾从两层意义上批判资本主义:一是认为资本家通过生产资料私有制垄断了劳动权,迫使人们把自身劳动力变成商品,而劳动力价值与劳动力使用即劳动所创造的价值是两个不同的量,资本家拿走了其中的剩余价值,对雇佣劳动者实施了剥削;二是认为按劳分配默认不同等的能力是人们的“天然特权”,原则上是“资产阶级的权利”,共产主义应该实行“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即把平等尺度从“劳动”转移到“劳动者”。

这是两种含义不同的批判:前者针对的是剥削现象,后者针对的是低阶的平等原则。但在资本主义商品经济条件下,二者可以成为同一经济过程的不同环节:劳动能力强者通过按劳分配机制获得了较多的财富;他们运用这些财富取得生产资料,并购买劳动力商品,从而实施剥削。正因为如此,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即便是严格意义上的按劳分配,只要是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中,劳动所得积累到一定水平就能够从消费资料转化为生产资料,进而购买劳动力商品,就必然构成资本主义剥削关系。[1]

显然,马克思恩格斯面对的是刚刚应用工业革命成果的资本主义,后者还没有形成与该生产力相匹配的生产关系,雇佣劳动者不仅面对相对剩余价值的剥削,常常也面临绝对剩余价值的剥削,因此,他们更侧重对资本主义剥削关系的揭露。这不仅成为抨击资本主义制度的有力武器,也是社会主义需要代替资本主义的主要经济学依据。然而,正是在这一关键问题上,马克思由于从社会主义能够很快取代资本主义的前提出发,按照理想社会的应然尺度去分析当时资本主义的具体实际,所形成的结论不能不受制于其相关条件。

学界已经注意到,马克思在确认资本主义剥削现象发生的时候,强调了劳动过程和价值形成过程的区别。“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2]207-208“劳动过程的简单要素是:有目的的活动或劳动本身,劳动对象和劳动资料。”[2]208“劳动过程,就我们在上面把它描述为它的简单的、抽象的要素来说,是制造使用价值的有目的的活动,是为了人类的需要而对自然物的占有,是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一般条件,是人类生活的永恒的自然条件,因此,它不以人类生活的任何形式为转移,倒不如说,它为人类生活的一切社会形式所共有。因此,我们不必来叙述一个劳动者与其他劳动者的关系。一边是人及其劳动,另一边是自然及其物质,这就够了。”[2]215“如果我们把价值形成过程和劳动过程比较一下,就会知道,劳动过程的实质在于生产使用价值的有用劳动。在这里,运动只是从质的方面来考察,从它的特殊的方式和方法,从目的和内容方面来考察。在价值形成过程中,同一劳动过程只是表现出它的量的方面。所涉及的只是劳动操作所需要的时间,或者说,只是劳动力被有用地消耗的时间长度。”[2]227-228

马克思对剥削现象的判断是直接用劳动过程去比照价值形成过程。在这一前提下,形成两个相关结论:其一,劳动过程不必区别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而是让人直接面对自然界,“一边是人及其劳动,另一边是自然及其物质”;其二,“同一劳动过程”也将不必区别劳动者与劳动者之间的关系,唯一需要考察的“只是”劳动的时间。

按照这种理论抽象,即如果不去区别劳动者之间的关系,会形成什么样的推论呢?首先,劳动者之间的能力差别被淡化了,衡量人们劳动的唯一尺度是时间;其次,劳动分工只具有技术性质,其相关产品仅具有使用价值意义;最后,对人的管理将为对物的管理所替代,前者不再成为社会必要劳动。

不仅如此,考虑到马克思时代的具体情况,还必须注意到如下事实:1、在物质生产领域中的劳动基本上是体力劳动;2、科学技术基本上还是无偿运用;3、资本家的管理基本上是监督和指挥工作。

如果把上述前提推论和客观事实加在一起,人们可以得到如下结论:在价值形成过程中,标志着脑力劳动作用的科学技术可以忽略不计,资本家的管理劳动仅占很小比例,最终,真正创造出价值乃至剩余价值的只有雇佣工人的体力劳动。

马克思在其他场合,预言过资本主义的竞争会导致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还说过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将会产生一个专门的以此为职业的劳动者群体,但是,与他关于剥削的理论比较,这些并不占据主导地位。

按照今天的事实观察,马克思当年形成的剥削理论具有很强的针对性:一方面,为了消除眼前的社会危机,设置了应然的劳动过程并使之成为衡量价值形成过程的前提;另一方面,出于社会主义很快胜利的考虑,以当时的物质生产状况作为分析价值形成过程的依据。

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剥削的理论,成为社会主义占据道义高地的一面旗帜,成为一个多世纪中鼓舞普通劳动者的振奋人心的力量。只是它设置的应然前提不仅在当时缺乏实现的条件,就是在今天仍然属于比较遥远的目标。马克思之所以那个时候就作出这一设想,即提出“一边是人及其劳动,另一边是自然及其物质”的理想劳动局面,并不意味着他忽略了人们“只有以一定的方式共同活动和互相交换其活动,才能进行生产。为了进行生产,人们相互之间便发生一定的联系和关系;只有在这些社会联系和社会关系的范围内,才会有他们对自然界的影响,才会有生产”[3];而是他认为,阶级的存在和生产发展的一定历史阶段相联系,而消灭阶级的阶段目前已经到了,标志就是蒸汽机技术在生产过程中的运用。这一技术不仅带来了生产力量上的变化,更具有生产关系质变的意义。它表明,人类已经掌握了一种客体化的生产方式:可以让物质之间相互作用,人们并不参与其中就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既然如此,人对人的压迫、剥削就失去了经济的必要性,消灭阶级的条件就已经具备了,人就可以直接面对自然界了。按照这一认识,社会主义将必然代替资本主义,无产阶级反对资产阶级的斗争就承担了终结剥削制度、实现理想社会的使命。

可以说,马克思关于剥削现象的揭示与当时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的事实是吻合的,而他关于借助科学技术——其物化形态是大机器生产方式——就能够消灭阶级的设想在理论上也是符合逻辑的。构成问题的是:资本主义并没有在那个发展节点上死亡,其后的展开过程则体现了与之不同的趋势,即劳动方式从以体力为主向以脑力为主的转移,换句话说,资本主义的新发展是通过激励劳动特别是激励脑力劳动来实现的;既然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既然脑力劳动是科学技术的推动者,那么,人们理所当然应该重新认识价值生成的新情况,特别是研究和判断脑力劳动创造价值的机制——与体力劳动发挥作用劳动者必须“在场”不同,脑力劳动发挥作用劳动者可以“在场”也可以不“在场”,往往是并不“在场”,显然衡量双方是否属于“活劳动”应该运用不同的标准。同时,科学技术本身的发展也需要经历一个漫长过程,一方面,既有成果的运用只能由点到面渐次展开,需要相当长时间作横向普及;另一方面,既有成果会在现实需要和理性逻辑的双轮驱动下不断前进,不可能停顿在固定的水平。除非是社会主义能够立即完成对资本主义的替代,否则,就不能像马克思所设想的那样马上让所有人直接面对自然界,而是需要继续承认劳动者能力差别的社会关系,并运用按劳分配原则促使人们各尽所能,以保证生产力的持续发展。

在一定意义上,马克思的剥削理论只有在资本主义经受不住经济危机打击或社会主义能够立即胜利的条件下,才取得与自身结论相一致的逻辑条件,因此,它首先是为处在经济危机和阶级斗争之中的人们开出的一张药方,甚至多少体现了一种迅速脱离社会危机的诱惑:经济危机的苦难越深,社会主义的诱惑越大。然而对于马克思来说,虽然理性具有有限性,却是他真诚地站在人类利益立场上的智慧产物,是当时化解社会客观矛盾所可能选择的最具理性的方案。在所依赖的事实与逻辑都出现变化的情况下,照搬马克思的这一理论,肯定是对其唯物辩证法的背离。

与此同时,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平等方式的批判却越来越具有现实意义,它构成了现代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主要逻辑根据,蕴涵着两种社会制度在基本价值层面的重大区别。社会主义价值目标的基本内容是:人类可以通过科学技术发展,化解社会成员之间天赋能力差别所衍生的对抗,从而使人类真正告别动物界,实现以人本身而不是以其劳动为尺度的社会平等。

从客观上说,市场经济肯定存在着某些剥削现象,越是其初期这种剥削现象就越容易发生,但现代市场经济本质上是激励劳动的一种发展方式,否则它的巨大效率就无从谈起。中国改革选择了市场经济之后,社会主义已很难把与资本主义的主要区别确定为“剥削与否”问题上,而只能定位在“何种平等”问题上。值得一提的是:如果忽视马克思剥削理论形成的多种前提条件已出现改变,仍然认定两种制度的根本区别在“剥削与否”方面,就有可能模糊“何种平等”这一实质。其结果,一是不能真正解释现代资本主义所实现的人类文明的巨大进步,二是不能真正确立现代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历史必然性。

由此形成两个基本结论:1、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有两个层次,一是存在剥削,二是低阶平等;前者是其主要弊端,后者是次要弊端。2、当代资本主义由于生产力内在结构变化——科学技术成为第一生产力,也由于生产关系的改善——社会保障体系和普遍教育体系的建立,上述两种弊端主次位置出现互易现象,低阶平等成为主要弊端,存在剥削成为次要弊端。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超越,不仅体现在消灭剥削方面,也体现在平等层次方面,双方属于不同发展阶段的劳动方式,社会主义必然超越资本主义。

[1]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06.

[2]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3]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344.

责任编辑:张 超

A81

A

1007-8444(2014)05-0568-04

2014-03-26

2012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与人类发展模式创新研究”(12BKS027)。

余金成(1950-),天津师范大学社会主义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硕士,主要从事社会主义基础理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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