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阿格尔的生态危机理论对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启示

李育洋

（中国人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2）

“生态马克思主义”产生于20世纪60年代，是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流派之一。本·阿格尔（以下称阿格尔）作为生态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代表，他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一书中，不仅明确提出了“生态马克思主义”这一概念，而且详细阐释“生态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内容。探析阿格尔的“生态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关于生态危机的内容，对于当前我国贯彻科学发展观、树立绿色消费理念、加强生态文明建设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阿格尔生态危机理论提出的原因

阿格尔通过运用马克思的方法论，提出“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已经不能再单独用于分析资本主义的危机趋势”［1］486，资本主义的危机已经从生产领域转移到消费领域，从而进一步分析了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根源。

1.生态危机已经代替经济危机成为资本主义的主要危机。在阿格尔看来，马克思的经济危机理论已经不能解释资本主义发展的新情况和新问题，马克思的经济危机理论已经失去了效用。他毫不讳言地指出：“危机的趋势已转移到消费领域，即生态危机取代了经济危机。”［1］486

阿格尔认为，马克思没有预见到“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其以过快的速度积累资本以致难以有效利用的内在固有的趋势中有继续生存的能力”［1］488，早期垄断资本已经代替了自由经营的市场资本主义，这从根本上延缓了资本主义的最终崩溃。对此，阿格尔作出这样的解释：一是欧洲工人阶级缺乏足够的阶级意识，没有牢记自己的革命使命，一战爆发导致的分裂影响了无产阶级的团结。二是资本主义的生产力有了很大的发展，可以提供在此前只为资本主义上层人物提供的商品，劳资矛盾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缓和，所以马克思的经济危机导致资本主义崩溃的设想落空了。三是马克思的危机理论没有充分分析消费领域，这远离了资本主义发展的现实情况。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是生态危机理论产生的根本原因，一方面，生产规模和生产数量的扩大化导致资源减少和环境污染严重；另一方面，现代的资本主义市场机制和资本家的统治方式又引导人们依赖于商品的异化消费，而这种消费并非出自于人们真正的需要。通过以上分析表明，资本主义通过对社会生产和消费强有力的控制，使得危机从生产领域转化到了消费领域。

2.“异化消费”是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的根源。马克思在批判继承德国古典哲学的基础上，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提出了“异化劳动”的理论。“异化”作为一个哲学概念，是指主体在自己的发展过程中，由于自身的活动而产生出自己的对立面，然后这个对立面又作为一种外在的、异己的力量反过来反对主体自身。

参照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阿格尔的异化消费是指“人们为补偿自己那种单调乏味的、非创造性的且常常是报酬不足的劳动而致力于获得商品的一种现象”［1］495。异化消费具有以下特征：第一，这种消费不是人们内心真实的意愿，而是在资本主义调控市场机制的基础上，在外部的条件诱导下而进行的，是一种虚假需要的消费。第二，在资本主义发展到垄断阶段以后，由于生产扩大化导致人们机械性的工作和高度的集中化的工作量，使人们对劳动领域普遍感到不满，这样便产生了“异化劳动”。“异化消费既在客观上严重扭曲人的本性，又在现实中深度破坏生态环境，更在长远和整体维度上影响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2］“异化劳动”是“异化消费”的前提，而“异化消费”又刺激了“异化劳动”。由于“异化消费”导致了生产领域的过度生产，这引发了自然资源浪费，环境污染等生态问题，从而造成生态危机。

二、阿格尔生态危机理论解决生态危机的路径

1.“期望破灭的辩证法”所导致的社会变革模式。阿格尔将“期望破灭的辩证法”定义为“这种辩证法是消费者突然从对资本主义的生产和消费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和可以重新调整对于幸福含义理解的过程”［1］460。这种社会变革模式，完全不同于马克思以前所讲的资本主义危机变革模式。随着资本主义的不断发展，当其发展到一定程度，源源不断的商品供应因为人们无限的需求最终导致生态危机加重，然后商品供应无力支持，人们对获取商品的期望破灭，开始反思自己的需求方式和价值观念。人们从以往的异化消费转向正确的观念，人们成为生产过程中主人，最终摆脱异化消费。“正是在我们称为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的动态过程中，我们看到了进行社会主义变革的有力的动力。”［1］496阿格尔认为，正是“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促使人们从生态危机中摆脱出来，使人们重新确立新的需求和期望观念，最终实现社会的变革。

2.通过“分散化”和“非官僚化”改造工业资本主义。所谓“分散化”，是指在工业生产中运用小规模技术，沿着小规模技术的路线改组工业资本主义，使工业生产分散化、地区化、局部化，来缓解人和自然的紧张关系。所谓“非官僚化”，就是反对资本主义生产中的官僚管理体制，反对极权制度，采取工人民主管理的方式，使工人从官僚化的组织系统中解放出来，摆脱异化消费。阿格尔认为，通过“分散化”和“非官僚化”改造工业资本主义，就“可以保护环境的不受破坏的完整性（限制工业增长），而且在这一过程中可以从性质上改变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主要社会、经济、政治制度”［1］499。可见，阿格尔希望通过小规模技术的概念与从根本上对主要社会制度进行的变革结合起来以实现对资本主义的改造。通过对“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论证分析，阿格尔认为这是解决生态危机的一条可靠路径。

3.把民粹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结合起来。美国的民粹主义表现为对集中的、官僚化的组织极端不信任。阿格尔认为，要激发起工人阶级“分散化”和“非官僚化”的社会意识，那么社会变革的进程必须从不同形式的解放意识形态开始，而新的解放意识形态可以从美国民粹主义的文化和政治基础中产生。如果没有二者的结合，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就不可能为美国的工人阶级所接受；另一方面，单纯的民粹主义也不可能导致激进的变革。把民粹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结合起来，可以“把基层群众的民主素质（特别是美国人的民主素质）与源于欧洲社会主义传统的对资本主义批判结合在一起”［1］515，最终实现激进的生态批判和社会主义变革。

三、阿格尔生态危机理论的评析

阿格尔的生态危机理论是以重构马克思主义危机理论为出发点的，向我们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的缺陷和内部矛盾，论证了他主张的生态危机理论——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将会被生态危机所代替。阿格尔以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深刻剖析为基础，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人们的消费观念和消费方式，这无疑有助于我们全面认识生态危机的成因，对我们解决生态危机的路径探索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但是，他的某些观点具有一定的片面性：

1.把生态危机的根源归因于人们的消费观念和消费方式有失偏颇。人们的过度消费无疑会在一定程度上加重生态问题，但是，人们的消费观念和消费方式是与整个社会的发展紧密相关的。马克思认为：“在各个资本家都是为了直接的利润而从事生产和交换的地方，他们首先考虑的只能是最近的最直接的结果。”［3］386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国家为了维护统治，必然加速工业的发展，向消费者提供源源不断的商品，以满足人们“异化消费”的观念，刺激人们的消费需求。因此，过度消费只是过度生产的产物，异化消费是与异化劳动相对应的必然现象。“从根本上说，生态危机的根本原因不在于异化消费，而在于造成异化消费的社会制度及其生产方式。”［4］93

2.妄图以生态危机理论取代经济危机理论，是对马克思经济危机理论的歪曲。在阿格尔看来，马克思的经济危机理论仅仅是从生产领域为角度出发的，马克思并没有考虑到消费领域。事实上，马克思是把生产和消费看作相互统一的关系，一方面生产决定消费，另一方面消费对生产具有反作用。马克思在此之前提出的“商品拜物教”思想，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异化消费”现象的前瞻，而阿格尔对此持否定态度显然是不合理的。在阿格尔的时代，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仍然存在，时至今日，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依然没有消除，阿格尔妄图以生态危机理论取代经济危机理论，是对马克思经济危机理论的歪曲，这在理论和实践上都是站不住脚的。他对生态危机的认识有一定的片面性，具有过分拔高的倾向。此外，生态危机和经济危机作为资本主义的危机是紧密联系的，而阿格尔完全否定了马克思经济危机理论在当代的适用性。

3.试图建立一种“小国寡民”的经济单位，不符合历史发展的潮流。阿格尔通过引进并加以改造舒马赫的“小规模技术概念”作为自己理论的组成部分，对资本主义的生产集中制进行批判，企图用手工劳动去取代现代化大生产，将符合现代社会经济发展的大工业分化为前工业化时期的那种自给自足的小手工业，力图建立一种“小国寡民”的经济单位，主张通过“小规模技术”实现向生态社会转变，而当今时代工业发展的趋势显然是朝着集中化、规模化方向发展的，阿格尔的理论显然不符合历史发展的潮流。

4.主张在经济方面零增长以解决生态危机，具有空想性。阿格尔提出了在经济方面要实现零增长以维持生态平衡，这种理论对于发展中国家和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根本不符合当今世界发展的实际情况。社会不发展，人类的生活水平就难以提高，甚至会危及人类的生存。经济的零增长必然导致供应不足，供应不足必然会带来更多的社会问题。我们所要建立的共产主义社会是生产力高度发达，人们得到全面而自由发展的社会。没有经济的增长，没有物质财富的极大丰富，就不可能实现共产主义社会。尤其是当前很多发展中国家经济比较落后，人民的温饱问题还没有解决，经济的零增长对这些国家更有失公允。因此，阿格尔的这种思想具有一定的空想性。

四、阿格尔生态危机理论对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启示

尽管阿格尔的生态危机理论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不可否认，他在一定程度上看到了当代资本主义发展中的新情况和新问题，对绿色运动的倡导顺应了时代发展的潮流，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对于当前我国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树立绿色消费理念、加强生态文明建设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党的十八大报告指出，建设生态文明，是关系人民福祉、关乎民族未来的长远大计。当前，伴随着工业化进程的不断推进，我国面临着资本主义国家当年所面临的生态问题，我国工业化进程还没有完成，生态问题却日益突出，生态问题引发的群体性事件呈增长之势。将生态文明建设纳入“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充分显示了中国共产党对生态文明建设的高度重视。我国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可以借鉴阿格尔理论的合理成分，避免走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走出一条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1.加强政府引导，使全民树立正确的消费理念。随着我国物质文明的不断发展，“异化消费”现象愈来愈普遍，有些人追逐物质享受，放弃精神追求，一味地攀比，拜金主义、享乐主义盛行。一些人追求奢华侈靡和铺张浪费的生活方式，这对于人的全面自由发展极端不利。没有健康的人生追求，就不会有人的全面自由的发展，人的发展就会是片面的、病态的。生态社会主义反对单纯的理论研究，而是积极地把自己的理论运用于实践之中，这才产生了20世纪60年代世界范围内颇有影响的“绿色运动”。人民是历史的主人，是社会变革的决定力量。政府要加强宣传，促使广大人民群众真正意识到树立正确的消费观的意义，要提高人们的文化水准、精神素养，要加强人们生态观念、生态意识的转变，改造人的价值理念，树立生态消费意识。纠正不良的消费观，建立生态社会意识，使人民真正参与到生态文明的建设中去，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

2.关注生态环境，把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保护结合起来。“良好生态环境是人和社会持续发展的根本基础”［5］39。当前，我国生产力水平依然较低，必须要继续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大力发展生产力，这样才能更好地实现产业升级，走新型工业化道路，发展生态经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兴国之要，发展是解决我国所有问题的关键。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的前提是生产力的发展。在借鉴阿格尔的理论时，要做到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主张经济的零增长显然不符合我国经济发展实际，必须坚决摒弃。生产发展是生态文明建设的基础，没有经济建设做基础，生态文明建设就无从谈起。我国人口众多，人均资源占有量较小，生产力水平较低，在这种国情下，放弃发展显然是不正确的。但是，在经济发展过程中，要注意生态环境的保护，基本形成节约能源资源和保护生态环境的产业结构、增长方式和消费模式，把经济发展与生态文明建设有机结合起来，统一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之中。

3.控制人口数量，保持适度的人口增长。当前，我国人口基数比较大，人口的年增长数量比较大。人口数量多是制约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也是引发生态危机的重要根源之一。世界上大部分地区生态环境遭到破坏的直接原因都源于该地区人口过快增长导致的与资源、环境的失衡。如果不能控制巨大的人口规模，必将对耕地、矿产和淡水等自然资源构成巨大的压力，形成自然资源的全面危机，制约经济增长。伴随着人口的持续增长，必然是基本需求的膨胀。当基本需求超过承载力时，就会影响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所以，我们有必要采取适当的计划生育政策，使人口自然增长率与本国的资源、环境相协调，缓解人口对生态环境的压力，促进人与自然的可持续发展。

4.加强生态文明制度建设，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制度保障。制度问题带有根本性、全局性、稳定性，长期性，制度问题关乎国家前途、民族命运。在阿格尔的构思中，他是以诸如工人民主管理制度等方式对资本主义社会改造的。在生态文明建设中，也必须依靠制度保障。在生态文明建设中，首先，要加强生态文明考核评价制度建设，淡化GDP考核，把资源消耗、环境损害、生态效益纳入经济社会发展评价体系，建立体现生态文明要求的目标体系、考核办法、奖惩机制。其次，要深化资源性产品价格和税费改革，建立资源有偿使用制度和生态补偿制度，促使全社会提高资源意识和生态意识。最后，要健全生态环境保护责任追究制度和环境损害赔偿制度，在生态文明建设中树立法治理念，形成运用法治思维、法治方法解决生态环境问题的良好意识与氛围。

总之，阿格尔的生态马克思主义理论虽然具有一定的片面性，但是其中不乏一些蕴含时代价值的正确的政策主张。在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中，我们可以借鉴其中的合理成分，努力探索一条适应中国国情的生态文明建设之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1］本·阿格尔.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

［2］包庆德.评阿格尔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异化消费理论［J］.马克思主义研究，2013，（4）.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4］曾文婷.“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研究［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8.

［5］胡锦涛.坚定不移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前进 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而奋斗［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