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与电视剧 一步之遥却触不可及

明圆圆

在今年跨界改行做电影导演的热潮中，备受瞩目的除了郭敬明、韩寒以外，就要数两位电视圈大咖导演赵宝刚和高希希了。然而，9月19日赵宝刚的《触不可及》前脚刚上映引来一片恶评后，高希希的《露水红颜》就在11月7日接力上映，与前者的口碑不相上下，两者在豆瓣网上的评分分别为5.0分和5.2分。

而另外一部11月6日上映的《全城通缉》，导演是之前执导过《生于80后》《非亲父子》《捍卫者》等电视剧的导演汪涛， 第一次转行做电影导演就找来了刘烨、赵文卓等一众大腕。只是，《全城通缉》的评分只有更低的4.7分。

这些在电视剧圈里叱咤风云的老导演们，来到一步之遥的电影届，却并没有得心应手。有网友评论《触不可及》，“正如这个片名一样，创作者对‘电影领域真是触不可及。”而有影评人则评价《露水红颜》给人提供了这样一种观影感受：抱着看爱情片的情绪进场，却怀着看完灾难片的心情离场。

老导演的爱情观

不约而同的，60岁的赵宝刚和52岁的高希希，都为自己的银幕处女作选择了爱情题材。

不过赵宝刚并没有拍自己一贯擅长的现代青春故事，而是拍了一部年代戏，他对此给出的解释是，“和电视剧相比，电影还是应该拍得再厚重些，真正优秀的电影还是要讲国家利益和人性情怀，現在的电影表现得还是少了些。所以我拍这部戏其实还是想展现那个年代的爱情，不是当下年轻人简单的感情，而是要多些家国情怀和责任感。”

所以在片中，孙红雷饰演的傅经年被设定为一位抗日战争时期的双重特工，和自己拍档的义妹宁待相爱，因国仇家恨使两人分开，然后两人又奇迹般相逢，又再度分开，又奇迹相逢，又不得不分开……一直演到新中国成立傅经年从台湾回来寻找宁待，时间跨度达70年。

然而，所有看过该片的观众都对片中的爱情动机十分不解。徐静蕾扮演的拍档“影子”看上去和孙红雷暗恋多年，可开场没几分钟就为了掩护孙红雷自杀，然后桂纶镁扮演的义妹宁待就被带到局里让孙红雷施了电刑，再然后她就跟孙红雷相爱了，两个人欢快地跳起了探戈。

更要命的是，这位美丽的舞蹈老师在这之后就开始了对孙红雷一生一世的痴痴等待。两个人聚少离多，每次见面都不是感情推动，而是重大历史事件的发生，比如日本投降、国民党即将战败、共产党决定攻打台湾等。而中途孙红雷刚答应跟桂纶镁在一起，就忽然宣布要跟美艳性感的寡妇蒋勤勤结婚，但这不妨碍蒋勤勤被送到台湾后桂纶镁又自动出现在他面前，完全不需要解释和理由。最后桂纶镁痛哭着表示：“我不想再等了。”于是，她就死了。

这看上去不是爱情，而完全是一个直男癌晚期患者的意淫。需要地位时，有国民党高层人士的女儿主动给予，在被抛弃时还感激涕零；每逢他寂寞需要纾解压力时，则有露着大白腿的桂纶镁相陪，无论发生什么都对他不离不弃。最终死的死，走的走，只有他活了下来，成为了新中国的英雄，这实在是男人们的终极梦想。无怪乎有影评人拿此和《小时代》对比，“郭敬明在《小时代》中让上海大雪飘飘，赵宝刚在电影中让重庆大雪飞扬。赵宝刚解读浪漫的方式，和郭敬明解读欲望的方式一样，他沉浸于自己创造的超现实世界，他在自我感动中认为自己触摸到了爱情、电影乃至艺术的真谛。”

相比之下，高导演则更进一步表现了“现代爱情”。《露水红颜》改编自情感作家张小娴的《红颜露水》，高希希表示选择这一剧本是因为他和刘亦菲都很喜欢这部小说，“一个被金钱伤害的女人用金钱去伤害别人，最后找到了金钱以外最重要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个“金钱以外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爱情。事实上，这部小说诞生于八年前，在此之后类似霸道总裁装贫穷和女主角受到金钱诱惑的戏码实在太多，于是这部戏的剧情几乎不用过大脑——刘亦菲饰演的咖啡店老板娘因为一千多万的酬劳，去勾引不愿意接受家族产业一心想画画的富二代Rain。计划是让他喜欢上她，她再因为他穷狠狠甩掉他，以此让富二代受挫，以便回去继承家业，在这期间两人发现真心相爱。

在年轻人看来，这部电影最大的问题就是和时代脱节了。网友云上就写道，“视金钱为粪土的圣女、放弃家产的落魄艺术家、契约爱情、午夜地下赛车、探讨金钱和感情哪个更重要……这些关键词是属于二十年前的，在2014年的今天高导却拍了一部90年代末的片子。”

科幻般的重逢

对《触不可及》来说，观众最不能忍的就是那首著名探戈舞曲《por una cabeza》从头放到尾，成为本片唯一单曲循环的配乐。而每次一听到这首舞曲，男女主人公就好像忽然被开启了某一开关，不管内心正在经历什么挣扎，身边正暗藏着什么危险，当下是不是冰天雪地，都会立刻牵起手跳起舞来。要知道人家阿尔·帕西诺在《闻香识女人》里也不过跳了一遍，才成为经典，频频出现只会让观众不停笑场。

虽然孙红雷在片中的身份很容易让人想到《潜伏》，但呈现出来的质感却是天差地别。影片里孙红雷就像一个全程开挂的特工，视身边的国共两党都如空气，常常像入无人之境一样执行任务。不管是传递情报还是送情人离开，都光明正大，甚至还明目张胆穿着国民党军官的外衣在路边和中共地下党员吃火锅……

两位导演在接受采访时，都谈到过从电视剧转拍电影时要面临的思维转变问题。高希希表示，“电视剧你可以娓娓道来，电影却没有那个时间和空间给你，电影就是八个字来解决问题，‘压缩时间，拆解事件。”

然而真正到了电影里，时间是压缩了，事件却给拆解得七零八碎，一味为了时间推进而推进，并没有任何合理的内在动因和逻辑。在两部电影里，男女主角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任意场合重逢，完全不顾这种概率早已突破极限可以入选《走近科学》。

《触不可及》里，孙红雷在监狱呆了七年后重回舞蹈教室，战火洗劫后的教室一片狼藉，只有那张《por una cabeza》还完好无损泛着耀眼光芒放在唱片机上。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观众心中就设想，如果是现实的话，门外走来的应该是蒋勤勤；如果是科幻的话，就会出现七年也没交代的桂纶镁，果然赵导不负众望选择了后者。而在《露水红颜》快结尾时，Rain在维也纳和刘亦菲大吵一架开车离去，与此同时刘亦菲也冲出房门开始追逐。眼看着Rain开了一大段路后才开始折返，此时刘亦菲在完全不同道路的“极速前进”中被一个劫匪捅了一刀，仍然卖命向前，于是没有多一步也没有少一步，刚刚好她就撞在了Rain的车头！为了美轮美奂地表现这被撞场面，高导更是采用了慢镜头展示，于是你会看到这名身上带着血窟窿的美丽女子，先是被撞到飞起来，然后又从马路左侧在长空划出一条优美曲线，最后缓缓跌落到了马路右侧的河中，全程都没考虑过地心引力和牛顿定律。

《全城通缉》也差不多，每个死去的人要么是跳楼要么是跳河，都用了漫长优美的镜头展示。整个片子花两小时用尽各种方式演绎了什么叫故弄玄虚，最后腹黑总裁赵文卓一秒钟变身催眠大师，连一点防备都没有。所谓死人复活不过是整形加催眠，刘烨老婆摔成大花脸后说整容成赵文卓老婆，然后马上就给整了，那医生连犹豫下都没有，令人简直怀疑是哪家整容医院的植入广告。

这些电视剧导演基本都放弃了视听语言的运用，《露水红颜》中几乎所有两人对话都是双方正反打特写再加中近景三个角度交代完事，连号称“重头戏”的那场雨戏也是这么凑合出来的，对于构图角度和电影质感简直置若罔闻。

几部电影的台词也多少都让人感觉不接地气，《露水红颜》中有“你的眼睛像孩子一样纯洁清澈，但你的心却难逃世俗”，《全城通缉》里则有“我要凌迟你的心，浓浓的爱将你包围”，甚至有一段刘烨和赵文卓开始用笨拙浅显的语言探讨起精神、肉体……正常人会这样讲话吗？

一拍电影就暴露了

影评人亵渎电影表示，“《触不可及》暴露出我国电视剧导演的软肋，毫无掌控能力，视听语言还处于20年前。”而对于国产电视剧来说，视听语言从来都不是他们在意的事，中国电视剧观众都是极度宽容的，有个故事就能坐在沙发上看下去。

影视从业者小A看过《触不可及》后认为，赵导本来的问题就是结构和节奏性很差，但拍电视剧时因为剧集容量大就给遮掩了，“全片都直接以‘19XX年、19XX年匀速推动剧情，这算什么故事主线结构？”

赵宝刚的优势在于能发掘明星、讲好故事、渲染气氛，从《编辑部的故事》到《过把瘾》，从《永不瞑目》到《奋斗》，再到《北京青年》，把他拍的所有电视剧收视率、影响力、造星数累积起来，是相当惊人的数字。所以当赵导要拍电影，明星都蜂拥而至，片子很容易就找来一堆电视剧明星客串，比如黄磊、徐静蕾、蒋勤勤、蔡少芬、奚美娟……在《露水红颜》的片尾，也会看到无数电视剧咖出现在演员表中，有王学兵、邵峰、唐嫣 、孙海英、林依轮、赵子琪等，有些在电影里根本找不到身影，估计是被高导割爱在剪辑台上了。“老牌电视剧导演因为跟演员关系好，要比电影导演强势得多，再加上没有专业的制片人监管，才会造成明星如云而剧情漏洞百出的情况。”影视从业者小A表示，“再加上现在电视剧都比较赶期，常常 A组B组C组一起拍，成熟的电视剧导演心思早就不在拍戏上了，一旦独立拍电影这些缺点就全暴露了。”

在分组赶期这方面，高希希可以算是代表：据悉，投资高达2.4亿的《楚汉传奇》就被分成了ABC三组，其中高导只负责了刘邦线一个月的拍摄，其他如秦线、楚王线都交由副导演拍摄。而在拍摄制作《楚汉传奇》的过程中，高希希还拍摄了40集电视剧《赵匡胤》，筹备百集电视剧《毛泽东》，工作之繁忙可见一斑。

针对业内有人认为《露水红颜》剧本有问题所以要归责于编剧的说法，业内人士小B告诉记者：“高希希在剧本方面一直比较强勢，而且他也喜欢修改剧本，宣传自己的主体地位。”可以作为例证的是，当年《楚汉传奇》宣传时，海报上写的都是“高希希作品”，编剧汪海林就曾对此表示反感，“这个很老土，我不知道宣传公司为什么还在做这样肉麻的事情。影视创作，编导演是合作者，强调某一个人是不客观的，也是对其他创作者的不尊重。”而在《露水红颜》海报上，写的也是“高希希电影作品”，未突出真正的编剧的名字。

更重要的是，因为只要卖片成功就能盈利，无需直接对收视率负责，所以现在很多电视剧导演并没有把心思放在拍摄上，这也容易导致对作品质量和新形势放松要求。投资方绿城传媒的总经理周伟成就在微博上痛骂他投资的一部电视剧的导演：“号称中国知名的导演，缺乏最起码的道德水准和职业操守，老婆抢钱不择手段，投资方叫苦不迭！”

同时，不少游走于资本和影视圈的导演也容易被外界影响。据《楚汉传奇》编剧汪海林透露，剧中晨曦公主的这部分内容是剧组额外出资邀请的一名编剧所撰写。据剧组有关人员透露，饰演晨曦公主的演员来自投资方的关系，所以导演在这部众星云集的电视剧中生生为她增加了这一角色，并描写了她与章玵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几乎可以媲美虞姬和项羽、吕雉与刘邦。而《露水红颜》背后的四大投资方，高希希的希世纪、阿里巴巴影业、华图教育集团几乎没有投资电影的经验，北京星光灿烂影视文化则以投资景甜主演的电影出名。

尽管恶评如潮，可这些大导演们对外仍表现得洒脱自得。赵宝刚表示，拍电影就是圆梦，“反响好，我就再拍部青春片；反响不好，我就回去拍电视剧；如果电视剧也拍不好，我就退休。”现在他的新剧《青年医生》即将开播，据看过的从业者表示还不错。高希希则仍执着地在微博上转发各种对自己电影的好评，信心满满，“有些故事必须展现，有些感受必须表达，有些事情必须尝试。付出了诸多心力的《露水红颜》面对各位，内心感慨：喜，感谢！不喜，同样感谢！结果内含着因果，不用挂怀，坦然受之。但我特别满意的是将我大银幕的第一次交给了《露水红颜》，因为爱情比一个导演的声名更崇高，更值得去歌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