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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机战士:万里之外的“杀戮者”

2014-04-08MatthewPower

看天下 2014年1期
关键词:布莱恩特操作员飞行员

Matthew Power

追踪恐怖分子头目,却始终远离战场;终结了数以千计的生命,却不知道他们的确切身份。他是最早一批参加无人机战争的战士,执行过多项任务,是21世纪美军最先进的“杀人机器”,却从未离开电脑。

在美国内华达州沙漠的一个“黑盒子”里,他看着三名男子步履艰难地行走在阿富汗的一条土路上。“盒子”的温度保持在华氏68度(30摄氏度),内部唯一的光线来自一排电脑显示器。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香烟的刺鼻气味。操控台上,图像显示着阿富汗库纳尔省东部的地貌。正值深冬时节,田地已收割完毕,剩下棕灰色的土地,黑色的森林沿着兴都库什山脉向上攀缘。他将疑似反叛武装分子的图像放大。这几名男子都穿着传统巴基斯坦服装,长衬衣、阔腿裤。

在他看来,这只是些牧羊人。可上方传来的指示非常清楚:证实武器存在。

于是,他将画面从可见光调至红外视图。男子身体散发的热量使他们与冰冷的土地形成鲜明对比。一位安全观察人员站在他身后,确保“武器释放”符合规则。一长串口令验证后,他的激光瞄准器锁定了走在前面的两名男子。

倒计时开始——三、二、一——“导弹发射”。7500英里外,地狱火导弹脱离发射器,几秒内就加速到了超音速。而沙漠中的“黑盒子”里宁静如常,只有机器发出轰鸣。

时间似乎停滞了。他看着屏幕上的男子继续行走,其中一人掉到后面,似乎听到了什么,突然撒腿奔跑,追上前面两人。然后,白色火焰瞬时照亮了屏幕。

数年后的今天,美国空军一等兵布兰登·布莱恩特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场景——“烟雾散去后,弹坑周围散布着两名男子的尸体残片。一名男子的右腿从膝盖上方断掉,在地上不停打滚,血从断腿处奔涌而出。他挣扎了很长时间,我就那样看着,直到他的身体变得和地面一样冰冷。”

这是布莱恩特第一次执行任务。那是2007年初,他刚过完自己的21岁生日。

一边读小说一边监视六面显示器

布莱恩特在美国空军担任“遥控飞机感应器操作员”——简称“感应者”——是驾驶“猛禽”无人机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执行任务的空军中队成员。

他有着摔跤运动员般的强健身体,头发剪得很短,冰蓝色的瞳仁,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作为一名“感应者”,他的工作是和坐在身边的无人机飞行员合作,飞行员控制无人机的飞行,布莱恩特则担任“猛禽”的眼睛。两人都穿着普通的绿色飞行服,看上去和普通飞行员并无差别。

自实施起,美军无人机计划一直竭力掩人耳目。布莱恩特是少数几个愿意公开自己所了解秘密的“知情者”。他认为切尔西·曼宁和爱德华·斯诺登都是英雄,为了坚持原则和信仰不惜牺牲自己的前途,甚至自由。尽管隐瞒了一些属于最高机密的细节,布莱恩特的叙述仍揭示了这个不为外人所知的无人机计划。

2013年早些时候,美国总统奥巴马承诺将削减无人机的使用。不过至少目前,这些高效杀人机器依然在巴基斯坦、也门和阿富汗上空横行。到2025年,无人机行业的产值将达到8200亿美元,雇员将超10万人。最近一次皮尤民调显示,61%的美国人支持军用无人机,认为它是以最小人员伤亡最大化展示美国军力的工具。

2005年夏,布莱恩特在参加完新兵训练后,“奔赴”战场。他开始执行飞行任务——虽然他本人从未离开内华达的沙漠。

“黑盒子”里的工作节奏让布莱恩特失去了时间感。他们轮班工作,每次连续工作12小时,经常是在夜晚,每周工作六天。当时,阿富汗和伊拉克战场的情况都很糟糕,美军严重依靠无人机部队。加满油的“猛禽”可以在空中连续飞行18小时,飞行员和感应者同样超负荷工作,疲惫不堪。布莱恩特说,最初四年里,他一次都没有休假。

无人机操控人员的工作几乎就是无休止地观察:扫描道路;在军营上空盘旋;跟踪可疑活动。如果地面部队呼叫打击支援,布莱恩特的“猛禽”几分钟之内就可以满载致命的导弹抵达现场。但大多数时候,无人机只是在空中巡视,操作员们看到的景象大多是屋顶、围墙内的营地或是交通繁忙的十字路口。

如果任务是监视某个重要目标,他可能需要连续几周盯着一座房屋。他看着监视目标和朋友喝茶,和他们的孩子玩耍,和他们的妻子盖着毯子在房顶做爱,偶尔还能看到足球比赛或婚礼。

布莱恩特用各种方式打发漫长枯燥的时间——偷吃零食、缝补制服,和搭档的飞行员轮流打瞌睡。他还练就了一边读小说一边监视六面显示器的技巧。

在开始工作后的九个月里,布莱恩特只发射了五枚导弹。一次打击任务后,他负责“行动后报告”,需要在现场继续观察几个小时,收集后续信息。他看到人们将尸体残骸包裹起来,送去墓地,打扫现场,将武器丢进河里。

在伊拉克,有一次,他跟踪一名叛军指挥官,看着他开车来到一处喧闹的集市,将车停在路中央,打开车厢,拖出两个女孩。“她们都被捆绑着,堵着嘴,”布莱恩特说,“他让两人跪下,就在路中央将她们枪决,然后扬长而去,留下两具尸体。人们只是围观,没有一人出面干预。”

在早期,布莱恩特还时常能感受到猎人式的兴奋,尤其是当他的中队成员干掉某个罪有应得的坏蛋的时候。但与此同时,困惑也在慢慢累积。他经常想,假如自己就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是一名普通的當地人,时刻生活在机器的监视之下,会有何感想?

“毕业文凭”:杀死1626人

原则上,布莱恩特从不反对使用无人机。他认为这只是一种工具,就像其他所有工具一样,也能被用来造福人类。重要的是,谁在操纵无人机,用途是什么。“不能让一小撮人来决定该如何使用它们,”他说,“必须要透明。民众必须了解它们的用途。”

过去十年里,“透明”绝非适合美国无人机政策的形容词。无人机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场公开亮相的同时,另一场秘密的无人机战争也在巴基斯坦、也门和索马里等地拉开序幕。2004年以来,美国中情局在巴基斯坦境内实施了数百次无人机暗杀。

截至2011年,布莱恩特已经累积了近6000小时飞行时间,执行了几百次任务。他说自己处于一种“神游状态”。布莱恩特在新墨西哥州克洛维斯坎农空军基地执行任务时,基地的入口处有一个公告板,上面张贴着打击目标的照片。他看着照片中的脸问:“今天要送命的家伙是谁?”这听上去像是一个陌生人在说话,某个更黑暗的人格,“这时,我知道自己必须退出。”

2011年春,在入伍近六年后,布莱恩特离开了空军,如果继续飞行,他可以获得10.9万美元奖金,但他拒绝了。他被授予一张类似积分卡的东西。“他们列举了我的成就,”他说,“杀死的敌人数量、俘虏的敌人数量、帮助杀死或抓捕的高价值目标等等。”他嘲笑说这是他的文凭。他从未扣动过扳机,却是毫无疑问的帮凶。“这个数字让我感到恶心。”布莱恩特总计杀死了1626人。

“在第一颗导弹命中目标后,我连续两周几乎没有和人说话。”那天晚上,开车回家的路上,他突然哭了。他把车停到路边,给母亲打电话,“她只是说,‘一切都会好的,我告诉她我杀了人,感觉很不好。她回答说,‘这才是正常的感觉,如果不这样反而不对。”

2011年中,布莱恩特回到老家,愤怒、孤独、抑郁。一天,他在百思买商场买电子游戏卡,出示军人证时,后面排队的一个小孩突然和他搭话。“他对我说‘你也在军队,我哥哥是一名海军陆战队员,他杀了36个家伙。我转身对他说,‘如果你再像这样和我说话,我会用刀捅你,不要把人的死亡视为儿戏。”那孩子的脸变得苍白。布莱恩特拿起游戏卡,匆忙离开。

同年,美国空军心理医生对600多名现役无人机操作员进行了一次精神健康调查,42%的无人机机组成员出现中度至重度心理压力。荒谬的是,为减轻这一问题,研究者竟然提议创造类似Siri的虚拟飞行员,让无人机人格化,从而帮助操作员减轻愧疚感——“Siri,把那些人杀掉!”

2012年秋,布莱恩特接受了德国《明镜》周刊采访。这篇报道翻译成英文后,被英国的《每日邮报》转载,并安上了“无人机操作员遵从命令杀害儿童……”的标题。

这个故事立刻疯狂传播开来。布莱恩特遭到猛烈攻击。几天内,他在Facebook页面上被157人从朋友名单中删除。网上的评论五花八门,不过布莱恩特并不当真。

在Facebook上,无人机操作员也会患PTSD这一观点成为很多人的笑柄:“上次任务时我断了一根指甲!”“也许他们该配上座位安全带。”

“战斗就是战斗,杀戮就是杀戮,这不是电子游戏。你们有谁杀死了一群人,看着他们的尸体残骸被清理,看着葬礼举行,然后把参加葬礼的人也杀死?”布莱恩特说,“是的,这和亲赴前线作战不同。那又怎样?在你真正体验,并能做出明智判断之前,闭上你的臭嘴。”

摘自《南方都市报》總第587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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