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教法警察”上街震动德国

方澍晨

9月初，连续几个晚上，德国西部城市乌珀塔尔都有人看见，几个男青年身着背后印着“Shariah Police”（“伊斯兰教法警察”）字样的橙色马甲在街头“巡逻”。

很快，展示“巡逻”过程的视频和图片由他们自己上传到互联网，迅速震动了整个德国。

视频显示，几名穿着橙色马甲的男青年进入了数家娱乐场所，劝阻其中的顾客。他们还在视频中提出，希望打造一个没有酒精、赌博、音乐和舞会，也没有色情和毒品，“依照伊斯兰教法律控制的区域”。

在沙特阿拉伯等国家的街头，这样的“宗教警察”很常见。他们的职责是监督人们遵守伊斯兰教法，包括提醒民众注意举止、让女性戴好头巾等。而对德国人来说，这无异于一枚重磅心理炸弹。

“这些人是在故意挑衅”

那些使德国举国震惊的视频，大多数展示的是乌珀塔尔一条名叫噶特的街上的情景。那条街是这片地区通往城外的公路干线，有许多小商店、餐馆、消防站，一座清真寺，还有很多赌场和彩票店，附近有一个文化多元的移民聚居区。每到夜晚和周末，这里到处都是人，咖啡馆和酒吧通常都会满座。

视频流传开后，乌珀塔尔市警方表示，那些“巡逻”者属于伊斯兰极端保守的萨拉菲派。他们并没被逮捕，“仅仅是宣传宗教规则的行为是不违法的。”该市检察院解释。不过，乌珀塔尔市移民管理部门负责人称，这种行为是“有目的的煽动”。

萨拉菲派信奉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主张按照伊斯兰教义、教规来规范国家的政治架构和社会秩序。在日常生活中，该派反对男女单独相处，不同意女子参政和融入当代社会。根据德国联邦宪法保卫局网站公布的信息，萨拉菲派最近几年发展迅速，如今在德国已有6千多名成员，其中1500多名生活在北威州。该派主要使用网络来传播观点，其中用的最多的网站包括YouTube等。

乌珀塔尔市警方在事发区域增派了人手，呼吁公众遇到可疑的监视时拨打报警电话。此外还开通了专门的市民热线，很快接到大量民众表达忧虑的来电。“这些人是在故意挑衅，要把他们的意识形态强加给我们。这是我们不允許的。”市长说。

乌珀塔尔市所在的北威州内政部长在9月6日通知该州警方，“采取一切警察执法可能，抵制这种‘自行执法的巡街行为”，其中包括没收印有“伊斯兰教法警察”字样的马甲。

德国联邦内政部长德梅齐埃在接受《星期日图片报》采访时表示：“德国领土上没有地方包容伊斯兰教法”、“任何人也不能滥用德国警察的良好声誉”。德国联邦司法部长马斯也向该报表示：“德国是法治国家，立法执法是国家司法部门和警方的任务。自行执法的行动不会被姑息。”

9月8日，总理默克尔也就此公开表示“任何人都不能私自扮演警察的角色”，必须果断地采取措施扼杀这一迹象。

相关讨论成为全国热点之时，9月6日，乌珀塔尔市萨拉菲派头目斯温·劳在自己的主页上公开了一段视频，他在其中自称是这起事件的组织者，还表示“伊斯兰教法警察”并未真实存在过，那几个人只是穿了一会儿橙色马甲。

欧洲各国都有不少萨拉菲派成员前往叙利亚加入ISIS。这些人的归来已成为欧洲面临的一个难题

一场闹剧？

如果没有留大胡子，斯温·劳的外表看起来会像一个普通的德国大学生。

“把手从赌博、毒品上拿开，离开错误的道路。”前述视频中，斯温·劳穿着橙色马甲，抚着旁边一名青年的肩，面向镜头说道。他两边各有两名青年背对镜头并排站立，展示橙色马甲背部“Shariah Police”字样。

“我们知道这引起了轰动。”他说，他的目的是在德国唤起对伊斯兰法律的讨论。

1980年，斯温·劳出生在门兴格拉德巴赫市的一个天主教家庭。他上过职业高中，接受过机械师培训，据他自己说是在那个时期开始信仰伊斯兰教的。然后，他进入家乡的消防队工作，还当上了指挥员。他知道如何灭火，也知道如何点燃一场火。通过最近在乌珀塔尔的活动，他点燃了一场舆论大火。

劳是德国萨拉菲派的发言人之一。几年前他就计划在家乡建立一个极端分子中心，为此去过埃及“学习”。他还声称在叙利亚内战爆发后去过那里三次，是400名加入了“伊斯兰国”（ISIS）的德国人之一。近几年，他在家乡领导着一座清真寺，是原教旨团体“天堂的邀请”的主席。宪法保卫局和刑警们近年来一直在关注那个团体。

现在，他又成为乌珀塔尔一座清真寺的领袖。他表示，发起“巡逻”这种刺激行为有两个目的：一是为这座清真寺聚集人气，二是赢得可信的追随者。

“巡逻”事件发生几天后，柏林《每日镜报》记者拜访了那座清真寺。接待者称，“（巡逻事件）是个笑话，不过起了作用，这个清真寺现在有很多人来了。”

几年来，斯温·劳一直受到反恐调查员的密切关注。2011年，他因纵火罪指控首次被捕，不过因缺乏证据被释放。今年2月底他再次被捕，检察院称，这次是因为准备做出严重危害国家安全的暴行，煽动穆斯林反对叙利亚政府，此外还鼓励从德国运军事装备和钱到叙利亚去。不过他不久再次被释放，回到了北威州。

从ISIS归来的恐怖分子

萨拉菲派在德国引起广泛关注始于2012年。当时，这个教派的人在多个城市的大街上分发德文版古兰经。据当时的组织者称，他们一共发放了几十万册，发放范围还包括监狱、中小学和幼儿园，资助者是两个土耳其人。

按照德国宪法，公民享有宗教自由，分发古兰经的行为是合法的。不过，这一行动还是引起了政界和舆论关注。有批评者提出疑问：他们在分发《古兰经》时，对表现出兴趣的行人是如何宣讲和解释的。

2012年，德国联邦宪法保卫局对萨拉菲派进行了调查，发现其许多观点与德国基本法相抵触。该局在一则书面报告中提到：极端萨拉菲派无视男女平等、拒绝民主和人权。

在这次乌珀塔尔市的“巡逻”之前，该派别已有相当于“宗教警察”的行为。去年夏天，在波恩的土耳其人聚居区，曾有一群人强迫年轻姑娘戴头巾。此外还有人群殴过一个少年，因为他在一场聚会中喝了酒。

2013年，德国取缔了3个萨拉菲派团体，理由是他们宣扬的思想与民主背道而驰。

萨拉菲派并非德国独有的问题。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以来，欧洲各国都有不少萨拉菲派成员前往叙利亚加入ISIS。这些人的归来已成为欧洲面临的一个难题。

比利时布鲁塞尔犹太博物馆今年5月发生一起枪击案，造成4人死亡。9月，一名曾在叙利亚被ISIS绑架的法国人认出，此案嫌疑人正是之前绑架自己的人之一。

近期，一个名为西尔维奥·K的27岁德国青年在叙利亚通过互联网发出呼吁，希望西方穆斯林参加ISIS领导下的壮大萨拉菲派的武装斗争。他呼吁要在德国“进行一次令他们永生难忘的袭击”，甚至威胁要暗杀默克尔。西尔维奥·K详细列举了袭击目标，其中包括基督教会、政府部门和公共交通工具，还有美国在德国的一个核武器库。

在北威州，近两年，萨拉菲派和该州一个极右翼新纳粹政党发生过多起冲突。就在2012年分发古兰经事件之后不久，双方就有过对抗性的游行示威。今年9月8日，在北威州高等法院，针对四名萨拉菲派成员的指控开始进入审判程序。根据起诉书，他们曾在波恩火车站安装炸弹，试图袭击极右翼政治人士。

举国震惊之后

这次伊斯兰教法警察巡逻事件之后，德国穆斯林中央委员会主席埃曼·马兹耶克说，乌珀塔尔发生的事情“远离我们宗教的目标”，“完全没有意义”，对穆斯林群体造成极大伤害。“我们要让大家明白，这个国家和世界各地大多数穆斯林想的和做的都跟这些人不一样。伊斯兰教是一个和平的宗教。”他在声明中写道。

事件发生几天后，柏林《每日镜报》记者再度探访了萨拉菲派“巡逻”过的那条街。一位看店人对这位记者说，当时那些人并不受欢迎，他们跟一个顾客谈了话，留下一张传单，传单很快就被扔进了纸篓。

一家彩票店员工回忆，9月3日，斯温·劳第四次带人来，想把一些传单放在柜台上。这位员工当时说不管是什么传单，他的领导不希望这样。他笑着对记者复述斯温·劳的回答，劳当时说“你的领导是安拉”。

這位员工对记者说：“这儿没人听他们的，大部分人都嘲笑他们。”不过他也有些忧虑，觉得萨拉菲派的人想把所有移民拉拢过去。他觉得媒体不该报道这么多伊斯兰教法警察的消息，因为这会引起人们太多关注。

斯温·劳的追随者上街“巡逻”之后，一直与这些萨拉菲派成员为敌的极右翼分子也迅速做出了反应。在那以后的几天里，他们穿上统一的红色T恤，自命为“城市保卫者”，也开始巡逻。乌珀塔尔市警察又有了新任务：制止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