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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方言特征词研究中的几个问题

2014-04-08童芳华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特征词南昌现代汉语

童芳华

(南昌工程学院 国际教育学院,江西 南昌 330029)

研究汉语方言特征词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理论方面,特征词的研究就是汉语方言词汇的比较研究。这些比较对于考察古今词汇的演变,共同语和方言在词汇上的相互作用都是非常重要的。实践方面,方言特征词是最具特色的方言词,也是方言区的人说普通话时最容易出差错的敏感部分。研究得好肯定可应用于语言教学之中[1](前言)2。

汉语方言的特征词是具有特征意义的方言词,在方言区内普遍应用、大体一致,在外区方言又是比较少见的[1](前言)3。特征词最具方言特征,反映方言的个性[2](前言)1。

关于汉语方言特征词的研究,国内迄今为止有两本比较权威的著作:其一是2001年厦门大学出版的《汉语方言特征词研究》,其二为2007年凤凰出版社出版的《现代汉语方言核心词·特征词集》。这两本书籍出版的重要意义、众多学者为之所付出的诸多心血以及方言调研过程中的艰辛不言而喻。

不过,这两本书也折射出了汉语方言特征词研究领域所存在的一些问题和不足。这些问题非常值得关注,它们涉及:

一、穷尽性

“穷尽性”就是指材料的“全面性”。在材料尚不全面的情况下,方言特征词研究中的许多结论往往是仓促的、片面的,甚至是错误的。

在《汉语方言特征词研究》的《晋语特征词说略》一章中,陈庆延老师大量列举了晋方言中以“人”为后缀的形容词,如“蚀人”“”“聒人”“拍人”“袭人”“捂人”等等。陈庆延同时指出:“这类词,从语法结构上看与古汉语的使动用法相近。到了现代晋语,宾语位的‘人’多数是轻音,词义虚化。如果用一个公式来表示,就是V+人,即‘使产生V感’,可以叫‘使感词’”,“这类有一定规模,内部一致,又有特点的使感词应该是晋语的特征词。”[1]93-94

陈庆延的研究是不全面的,因为与晋方言相隔千里的赣方言中也存在“使感词”现象。例如,南昌话中存在着大量“形/动+人(家)”这种使动结构的词,表示“令人……、使人感到……。”如:羞人(家)即使人感到羞耻、烦人(家)即使人感到心烦、吓人(家)即使人感到害怕、痒人(家)即令人感到很痒、革人(家)即令人担忧,等等[3]。如果说赣南昌方言的“人”后面还跟着个可有可无的“家”,似乎不足以挑战晋语“人”字特色的话,那么不妨再把目光投向南昌以西的高安、上高、宜丰、宜春等地方言。例如,“人”在高安方言中参与构成大量的形容词,“吹人风大的”“饿人饿的”“胀人令人讨厌的”“爱人可爱的”“冷人很冷的”等等[4]。在宜春袁州方言中,以“人”充当后缀的形容词也比比皆是,如“演人”“咬人”“沤人”等等[5]。

材料不够充分,结论自然也不科学,这一问题应该引起方言研究者们的高度重视。胡壮麟、刘润清、李延福三位前辈很早就对语言学者提出过语言研究的穷尽性原则。该原则具体内容为:语言学者应该搜集与他的调研相关的所有资料并且给予恰当的解释。语言是极其复杂的,他不可能尝试一次性描述语言的各个方面,而应该一次选择研究其中的一个方面。比如说,如果他选择语音学,他就应该拥有与语音学相关的全部客观资料并且对它们做出合理解释。如果他对一些事实采取回避态度,他的研究将被认为是不全面的,他得出的结论也将不会被认可为科学结论[6]。

二、客观性

“客观性”包括两个方面。其一,语言材料的客观性。所有语言材料必须尽最大可能来自最直接的语言田野调查,在参与田野调查比较困难的情况下,则要综合各方面田野调查成果,对它们进行分析和比较以获取最为可靠的信息。其二,语言材料运用上的客观性。语言学者对于语言材料的分析和利用应该尽最大可能做到客观、公正,不能让任何偏见影响到他的研究过程直至结论。他绝对不可以因为个人因素,比如觉得有些材料“不优雅”“不标准”等,而选择性地忽略某些语言事实,更不能刻意地掩盖那些与自己结论相左的材料。

汉语方言特征词研究存在着一定的客观性问题。例如,在《汉语方言特征词研究》的《赣方言特征词研究》一章中是有这样一个关于“清汤”的词条:清汤(名词):馄饨叫“清汤”,通行于整个赣方言区。如赣北片的南昌、永修,赣西片的萍乡、新余、峡江、永新,赣中片的黎川、抚州及赣东北片的余干、弋阳等[1]144-145。

“清汤”真的通行于整个赣方言区吗?事实并非如此。“临江府,清江县,三岁个伢子卖包面。”这是解放前传唱于江西省南昌市城区的一首童谣。童谣中所说的“临江府”和“清江县”位于今天南昌市以南的樟树市辖区内,意思是樟树人从小就懂得在南昌做馄饨的买卖了。樟树过去一直把“馄饨”称作“包面”,现在则出现了“清汤”和“包面”两种称呼并存的局面。除了樟树之外,目前在赣方言区内依然把“馄饨”称作“包面”的还有武宁、丰城、高安、宜丰、上高、万载、宜春、分宜、新余、萍乡等县市。此外,在湖口、都昌、永修、修水、永新、余干、彭泽等地,人们对于“馄饨”的叫法则与普通话无异。

三、连贯性

“连贯性”指构成同一整体的各部分之间的对应性和连续性。连贯性的基本要求是在同一书籍或论文当中的不同部分不应出现相互矛盾的地方。

连贯性问题在汉语方言特征词研究领域比较突出。例如,一方面,特征词在《现代汉语方言核心词·特征词集》中被认为“最具方言特征,反映方言的个性”;另一方面,该书从不同方言中所搜集和罗列的所谓特征词之间存在大量重叠现象。例如,“霍闪”同时被认为是山东济南、四川成都、江苏南京的方言特征词[2]282。而据《吴下方言考》睒,音霍显。吴中称电为睒。《嘉定县续志》:睒,俗谓电光也。睒,音若霍显,《案前志》作霍闪。如此看来,“霍闪”还是一个吴方言词汇。更为甚者,方言调查显示,赣方言中的高安方言、上高方言等也把“闪电”称作“霍闪”。试问,一个同时出现在空间跨度如此之大、方言点数量如此之多的所谓特征词,它的“特征”意义还有多大?能体现的方言个性还有多少?

由于历史渊源和文化交流等原因,各方言之间共有大量词汇,甚至包括部分特征词,这是在所难免的。但这种共有如果达到了一定的程度,即由量变产生了质变,反过来必将直接“威胁”这些特征词的特征性。这是特征词搜集、整理和研究过程中必须注意的地方。

在《现代汉语方言核心词·特征词集》中,为三个以上方言点所共有的所谓“特征词”还有“乱套”“麻利”“般配”“草鸡”“老爷子”“冷脸子”“打饥荒”“拔火罐儿”“不起眼儿”等等。这些有着多重归属的特征词,其地位都有待商榷。

四、精炼性

在不影响科研质量的前提下,措辞精炼、言简意赅的文章将比长篇累牍更受欢迎。方言研究领域也应该遵循精炼性原则。

在当前汉语方言特征词研究过程中,这一原则并没有受到足够重视。例如:《现代汉语方言核心词·特征词集》第183页对于词条“晌午”的解释就颇显累赘,本来可以直接用普通话“午餐”或“午饭”来说清楚的词条,偏偏被注解成“中午吃的饭,一日三餐中的第二餐”。另外,在第185页,词条“花生米米”与普通话的“花生米”相对应,却偏偏被解释为“落花生的果实去壳后剩下的种子”。再者,还是在第185页,与普通话“闪电”相对应的“霍闪”被注解为“云与云之间或云与地面之间发生的放电现象”。这种解释不但不精练,而且与其它方言点把“霍闪”解释为“闪电”的做法极不连贯。所幸的是,这一“绕着弯”的注解方式仅限于少数方言点的作者,要不然《现代汉语方言核心词·特征词集》的篇幅可真要扩展10倍或者20倍以上了。

最好的文章是既能做到行文精炼,又能把问题解释得清楚。方言特征词研究是一个崭新的课题,对其中存在的一些问题进行探讨不是吹毛求疵,更不是哗众取宠,而是对前辈们辛勤劳动成果的最大尊敬、认可和补充,同时也以此自勉。

[1] 李如龙.汉语方言特征词研究[M].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01.

[2] 刘俐李.现代汉语方言核心词·特征词集[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7.

[3] 张燕娣.南昌方言研究[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

[4] 童芳华.高安方言词典[M].成都:四川师范大学电子出版社,2012.

[5] 饶星.袁州方言词汇(下)[J].宜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1).

[6] 胡壮麟,刘润清,李延福.语言学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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