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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大学教师的境界与尊严

2014-04-08方明宝

关键词:知识分子境界道德

方明宝,朱 岩

(淮北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大学教师作为高校的知识人因其拥有数量可观的文化资本而在社会上享有较高的文化声望。然则,近来发生的一系列大学教师侵害女生的事件却使大学教师的人格形象受到损害。这些事件似乎表明知识水平与道德境界并不是成正比的,享有文化声望并不一定为大学教师赢来道德上的声誉。在世俗化的潮流中,人的私欲极度膨胀,而大学教师作为知识分子的代表能否以“清高”的姿态拒绝媚俗,正是衡量一个社会文明水准的重要标志。尽管清高者常常被贬斥为迂腐的书呆子,然而在大多数人被世俗功利掏空了心灵而变得平庸的时代,恰恰是这种书生气显得难能可贵。那些拥有书生气的大学教师以自己的人格操守避免了媚俗时代知识 分子的集体黑暗,正是这些精神贵族守护了大学教师群体的尊严。本文意欲论述如下的命题:大学教师的尊严是通过他们的人格境界彰显出来的。

一、人生的三重境界

人生境界既指人的内在精神所达到的修养水平和人性所达到的高度,也指人们愿意过某种生活的一种心境。人生境界水平的高低并不取决于人的社会地位的高低,“位高权重、富可敌国的人未必活得有境界;人微言轻、家境贫寒的人未必没有高尚的灵魂。追求高尚的人生境界,是自古以来人类最美丽的一种文化现象。”[1]114一个人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境界往往会折射出他的精神状态,人生境界达到什么程度,其受到人们的尊重就达到什么程度。我国新儒家学者冯友兰根据人们对人生的觉解程度,提出四重境界说。自然境界:一个人做事只是出于本能或社会的风俗习惯,没有或很少有自己的见解;功利境界:一个人做事只是出于功利的需要;道德境界:一个人做事出于服务社会,具有严格的道德意义;天地境界:一个人做事符合整个宇宙的法则和人类的利益。[2]298-299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提出了人走向上帝要经过三个阶段,可以把这三个阶段看作人生的三重境界。享乐阶段:生活完全为感觉、冲动、欲望和情绪所支配,生命整天沉溺于感性的享乐甚至是粗野的肉欲之中。伦理阶段:个体的生活不再为感觉、冲动、欲望和情绪所支配,而是为理性所支配,愿意并能够切实遵守社会的伦理道德规范。信仰阶段:个体全部的生活为信仰所支配,把信仰看得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1]120-121参照冯友兰与克尔凯郭尔的人生境界理论,我们可以把人生境界划分为三种类型:功利境界、伦理境界和信仰境界。

(一)功利境界

人若要维持自己的生命存在,就须获得各种生活上的必需品。既然对物质利益的追求是人的生存所必需,那么人具有功利心便无可非议。然而,同是处于功利境界的人,其行为方式却存在着差异。有些人尽管做事的主观动机是为了自己,但在客观上却有利于他人。对此,冯友兰做出这样的解释是:一个人可能意识到他自己,为自己而做各种事。这并不意味着他必然是不道德的人。他可以做些事,其后果有利于他人,其动机则是利已的。所以他所做的各种事,对于他有功利的意义。这种根据行为后果是否对自己有利来决定行为取舍的做法并不具有道德价值。恰如康德所言,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行事,而不是因为尊重善良意志的形式规则去行事,这样的行为即便有利于他人,也因缺乏责任的成分而失去道德的意义。另一些人,不仅在主观上利己,而且通过不诚实甚或非法的手段谋取个人私利,在客观上也对别人造成损害。做出这种行为的人必然是不道德的人,他们渴望财富,贪图物质享受,又不愿意通过辛勤的劳动来积累财富,而是通过种种投机行为去实现一夜暴富的梦想。他们获得财富的方式并不高尚,所以,富裕起来后也不能合理地使用财富,不愿把财富用于促进社会进步的事业中。他们往往追求个人的享乐,把财富用于穷奢极欲的奢侈品消费中或用于纸醉金迷的浮华生活中,为富不仁成为许多中国富豪的人格象征。这类自私自利的人没有同情心,他们只关心自己的生命,对其他人的苦难和悲惨命运丝毫不放在心上。不仅如此,在他们的人格品质中往往具有阴险、狡诈、圆滑、残忍、狠毒等极其恶劣的成分。他们不仅贪得无厌地占有人民所创造的财富,而且疯狂地攫取权力,利用权力控制和奴役人民,不仅要把人民吸干榨尽,而且还要赏玩他人的痛苦。

(二)伦理境界

处于伦理境界的人是依良心而行事,谨守道德规则的人。道德规则是人们共同制定并遵守的用以解决各种利益纷争和冲突的一种社会契约,而良知能够促使人始终如一地按照道德规则去行事。我们往往见到这样的情形:在公开的场合,迫于社会舆论的压力,人们多能遵守道德规则。但当一个人独处而又面临诱惑时,却未必能坚定地遵从道德规则行事,这个时候能够维系人的道德行为的只有人的良心。良心是一个人内心的道德法则,有些人所以能够在独处时也不去做坏事,就在于他能够守护自己的良心。中国古人用“慎独”来表达这一修养境界,就是说,即使独处的时候,也能抵挡各种诱惑,不去做坏事。在人想做坏事之前,良心往往起到一种监督和约束的作用,能够使人克服自己的私欲,避免做错事。一个人能否坚决地遵守道德规则并不取决于社会舆论的强度,而主要根源于人的良心。孟子认为人之所以成为人,关键在于人有“良知”,人若失去了良知,则与动物无异。冯友兰认为,处于道德境界的人可能了解到社会的存在,他是社会的一员。这个社会是一个整体,他是这个整体的一部分。有这种觉解,他就为社会的利益做各种事。或如董仲舒所说,他做事是为了“正其义而不谋其利,明其道而不计其功”。有良心的人所做的各种事都有道德的意义,哪怕一时不慎做错了事,也是如此。有时候即使迫于某种外在的压力不得不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却始终伴随着一种痛苦的意识,要么立即终止自己的错误行为,要么,在事后受到良心的持久谴责,从而杜绝错误行为的再度发生。良心是判断是非的道德标准,一个人做了坏事,或许可以向所有人隐瞒,但却无法逃脱自己良心的谴责。任何良心未泯的人在做了坏事后都不得不接受良心法庭的审判,谁也欺骗不了它。恰如王守仁所说:“尔那一点良知,是尔自家的准则。尔意念着处,它是便知是,非便知非,更瞒它一些不得。尔只不要欺它,实实落落依着它做去,善便存,恶便去。”(《传习录》)从消极意义来说,良心的作用就体现在不良行为发生前的自我约束,不良行为发生过程中的自我警醒以及不良行为发生过后的自我悔恨。

(三)信仰境界

信仰是人对某种思想、主义或真理极度相信和尊敬而产生的一种深厚的感情和坚定不移的信念。达到信仰境界的人受到一种神圣的使命召唤,乐于探究自然宇宙的真理、勇于捍卫人类的自由正义,甘愿为人类的解放牺牲一切。在历史上,那些以真理、自由、正义、解放为人生志业的人往往是人类价值的真正守护者,他们的人格境界达到了令人景仰的高度。如果说生活于伦理境界的人是贤人,那么生活于信仰境界的人就是圣人。前者有道德价值,而后者则有超道德价值。追求崇高信仰的人往往能够忍辱负重,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捍卫信仰。孔子要“杀身成仁”,孟子要“舍生取义”;马克思为了人类的解放,不得不躲避各种各样的政治迫害;裴多菲为了自由,宁可抛弃生命和爱情。守护信仰的道路异常艰辛,没有舍生取义的气概,就不可能成就大事。古代的文天祥、岳飞、史可法等民族英雄在孔孟精神的感召下舍身报国;在近现代争取民族解放的道路上,无数的革命先烈慷慨就义;文革中的张志新与林昭,在充斥着谎言的虚伪世界中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说真话,至死也不向迫害她们的人屈服。这些为坚守自己的信仰而付出沉痛代价的人向人们昭示着生命的高贵和人性尊严的不容羞辱。他们的肉体虽然消亡,但是他们的高贵灵魂却成为穿透时空的不朽精灵,永远为人们所瞻仰。正是那些以生命的尊严和大无畏的精神捍卫信仰的人,谱写出人类最优美的华章。

需要指出的是,以上对不同的人所处的人生境界做出的描述并不一定代表每个人在其一生中只处于某个固定的人生阶段,也不代表在每个人身上只能出现某一种人生境界的行为特征。每个人都是不断发展的,通过教育、环境的影响以及自我的努力,是可以从人生的低级阶段向高级阶段跃进的。每个人都是一个复杂的行为主体,不同人生境界的某些特征可能会在其行为表现中兼而有之,我们只能以其行为的主导特征来判断他处于何种人生境界。

二、伦理境界是大学教师享有尊严的道德底线

一个人选择什么样的人生境界,认同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取决于个人的意志自由。即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去选择他所认同的人生境界或生活理想。不管他选择高尚的人生境界,还是向往猪栏式的生活理想,都是来自于他的主观意愿。只要他所选择的生活方式不会妨害别人,那么别人就无权干涉他做出这种选择。倘若一个人可以不受妨碍地选择自己认可的生活理想或人生境界,我们就说他享有了尊严。这种尊严所展现出来的是人的一种精神状态,而这种精神状态的本质是使人成为自己主人的意志自由。然而,对于教师而言,却不能完全拥有这种意志自由。教师这种职业从其诞生之日起,就天然地与道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我们说教师是在从事“教书育人”这种工作的时候,不仅意味着教师要传播知识,还要求教师以德育人。把教师与道德联系起来,是我国的一项教育传统。《礼记》中说:“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德者也。”《周礼》中亦有如下记载:“师者,教人以德者之称也。”而韩愈《师说》篇更是把教师称为“传道”者。由于教师和道德的这种天然渊源,导致人们在对教师进行人格评价时,对其道德境界所持的标准非常严苛。人们要求教师像“辛勤的园丁”那样栽培祖国的花朵,像“春蚕”那样为学生吐死结茧,像“铺路石”那样甘于奉献,或者像“工程师”那样对人类灵魂施加影响。关于教师的这些隐喻集中表达了人们对教师角色的道德期待,在这种期待中,大学教师若按照其自由意志选择一种非伦理的生活方式,即便这种生活方式尚不致于对其他人造成损害,也必然要失去公众对他的尊重。假使一位大学教师只是为金钱而工作,对学生缺乏爱心,失去教育爱和公正的品质,没有教师的职业良心和操守,更不能追求一种“止于至善”的境界,那么,这样的大学教师能引起人内心的尊重吗?遗憾的是,今天的大学教师群体中恰恰出现了很多只为现实利益而谋生的人。在这些人中,利用大学教师的法定权威侵害学生的有之;曲学阿世,炮制出虚假的学术欺骗世人的大学教师有之;走向媚俗,做学问只为追求蝇头小利的大学教师有之;更有甚者,向上级卑躬屈膝,以求得官位的大学教师也有之。这些人生境界处于功利层次的大学教师非但不能得到人们的尊敬,而且受到世人的鄙弃。而那些猥亵、诱奸女生的大学教师连功利境界都不配,他们已经碰触到了人们无法容忍的最后底线。“底线伦理”是一种比较基本、最低限度的伦理,是人之为人的最低标志。如果连大学教师都要冲破这个最低限度,失去了人之为人必须具备的最低品质,那将是对人性最起码的价值标准的嘲解,更是对人类文明最后禁忌的冒犯和亵渎。在道德水准滑坡的今天,我们只能放低对人的道德要求,对于普通大众而言,如果他们能够达到在利己的前提下有限度地帮助他人或最低限度做到利己而不损人的功利境界,就不再苛求了。但是,对于大学教师而言,绝不能以这个标准来律己。所谓“学高为师,身正是范”,大学教师职业的示范性决定了教师底线伦理的严苛标准。大学教师所从事的职业是一种需要良心来支撑的神圣事业,因此,我们认为,伦理境界是所有大学教师应当坚守的道德底线。惟有达到伦理境界,大学教师才能取得为师的资格。

三、信仰境界是大学教师享有知识分子尊严的志业追求

就公众对大学教师的角色期待而言,大学教师若能超越功利境界,把自己的修为提升到伦理境界,便能取得为师的资格。然而,在我们看来,大学教师若以达到伦理境界为满足,那还没有把他的尊严提升到应有的高度。大学教师绝不能甘当一个思想平庸的教育者,而是要把自己的境界提升到真正的知识分子的信仰水平。我们认为大学教师之所以能够成为知识分子的代表,是基于如下三点理由:第一,大学教师是一群探求高深学问的学者,学者的天职是发现真理,并把真理公诸于世。当真理与权势发生冲突时,大学教师基于“道尊于势”的传统信念,敢于据理力争,向权势说真话。第二,大学教师作为青年学子的人生导师,其思想和言行具有较强的示范性,他们以自己的良心感召学生,以对社会负责任的态度教化学生。一个有良心的大学教师虽然自己尚处于困境之中,但是当他发现还有比自己境遇更悲惨的人需要帮助时,他会奋然挣脱狭隘的自私性,义无反顾地选择为那些受苦受难的同胞们代言。尤其在社会处于危机的时候,大学教师往往能够挺身而出,充当社会的良心。第三,大学教师喜欢做形而上的思考,这使得他们拥有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理性,当他们以理性的目光去审视社会时,会发现社会的诸多弊病,也清楚地知道社会弊病产生的根源。他们对那些制造社会弊病的邪恶势力口诛笔伐,并且倾向于通过自己的研究为革除这些社会弊病提供可行的思想方案。他们是一群为思想而活,而不是靠思想而活的知识人。大学教师这一社会群体能否赢得世人的尊重,关键就在于他们的人格品质中是否具有超越性、悲悯性和批判性的特质,是否能够像真正的知识分子那样扮演好人类价值的守护者、社会的良心以及思想批判者的角色。

(一)人类价值的守护者

大学教师作为知识分子应当秉持一种超然无私的价值立场坚定地守护人类的价值。一方面,他们根据这种价值立场对社会现状表示不满,谴责社会道德的失序和人格境界的低下;另一方面,他们努力推动这些价值在社会中得以实现。相比于现代大学教师退守在狭隘的专业领域而言,古代的教师反而具有更多的公共关怀。例如,孔子面临礼崩乐坏的社会局面,基于仁义的立场而发出“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论语·述而》)的感慨,为了重建社会伦理秩序,他四处奔走游说,以“丧家犬”的精神去推动一个崇高理想的实现。孔子的这种行为显然无法单纯地用个人或集团的私利动机来解释,他的行为已具有某种超越性。儒者的这种超越性在张载的“横渠四句”中得到了淋漓尽致地表达:“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子语录》)这四句表现了儒者的宏大抱负,一直被人们传颂不绝。春秋时期讲学论政的稷下诸先生,家事、国事一体关怀的明代东林党人以及清代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己任的启蒙思想家,都可视为古代知识分子的杰出代表。当然,传统的士阶层还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他们以儒学作为安身立命的基础,士绅地位与浓厚的官僚本位意识,使他们不具有现代意义上的独立性。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到近现代才开始出现,尤其是五四前后的一代学人,如陈独秀、胡适、李大钊、严复、章太炎、梁启超、蔡元培等,他们置身于数千年未有之变局,国家的前途和人民的命运令人揪心,这激发了他们深深的忧患意识。在困境中,他们殚精竭虑地探索着实现民族独立和争取人民自由的道路。“他们都具有大社会的眼光和气魄,在乱世中追求终极的精神价值和生命意义。”[3]29萨义德在描述知识分子的角色特征时说:“在扮演这个角色时必须意识到其处境就是公开提出令人尴尬的问题,对抗正统与教条,不能轻易被政府或集团收编,其存在的理由就是代表所有那些惯常被遗忘或弃置不顾的人们和议题。知识分子这么做时根据的是普遍的原则:在涉及自由和正义时,全人类都有权期望从世间权势或国家中获得正当的行为标准;必须勇敢地指证、对抗任何有意无意地违反这些标准的行为。”[4]17那些能够超越自己阶级利益与集团利益,站在人类福祉的立场上来判断事物是非并决定行为取舍的知识分子被有些学者称为“游离态知识分子”,他们就象化学中的游离态分子一样,特立独行,不依附任何阶级。[5]129他们总要超越自己的职业角色与地位,运用自己的知识与思想,去为社会的问题与困境谋求解决之道。美国社会学家科塞说:“当绝大多数人,包括专业人才都倾向于专业追求某些具体问题的具体答案时,知识分子感到了一种超越了直接的具体工作,向意义与价值的更普遍更一般的王国去探求的需要。知识分子在其行为中显示了一种对于社会核心价值的突出的关切……知识分子从不满足事物本身,不满足于习俗惯例,他们从一个更高的、更广阔的真理的角度去怀疑现今的真理。”[6]280真正的知识分子能够突破其专业上的狭隘界限,关注自然、社会和人生的终极问题,他们是人类价值的坚定守护者。

(二)社会的良心

萨义德在论述知识分子的代表时,曾多次提到法国文艺理论家班达并援引了班达对知识分子所下的一个著名的定义:知识分子是一小群才智出众,道德高超的哲学家—国王,他们构成人类的良心。班达在其流传后世的论著《知识分子的背叛》中猛烈抨击那些放弃职守、妥协了原则的知识分子。他认为真正的知识分子的活动在本质上不是追求实用的目的,而是在艺术、科学和形而上的思索中寻求乐趣。“他们在受到形而上的热情以及正义、真理的超然无私原则感召时,叱责腐败、保卫弱者,反抗不完美的或压迫的权威,这才是他们的本色。”[4]13在世俗化潮流席卷我国社会的时代背景下,我们需要这样的知识分子。大学教师应当有一种知识分子的使命感,在社会被功利性动机和实用性意图普遍污染的氛围中,能够奋不顾流俗,以强烈的道德激情献身于传播某种崇高的主义、理念与生活态度,并为之奋斗。在大学教师身上应当时时体现出对抗世俗潮流的精神贵族气质。知识分子之所以被称为社会的良心,不仅因为他们有勇气对抗世俗潮流,拒绝过一种低俗的物质生活,还因为他们往往能够自觉地为那些受苦受难的同胞们代言。例如,在法国德雷福斯事件中,以左拉为首的一批文人学者为受冤的德雷福斯鸣不平,从而捍卫了人类的正义。拉吉舍夫的那句名言:“我的心由于人类的痛苦而受伤”,是这类知识分子人格境界的写照。回顾中国近现代的知识分子运动,我们发现从五四时期蔡元培执掌北大到抗日战争时期的西南联大,总有一批大学知识分子把关注人类的命运、民族与国家的安危、平民百姓的疾苦视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他们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所处的社会面临的困境与问题,总觉得这些问题需要他们去予以关注、思考和批判。若不这样做,他们就会觉得于心不安。他们认为社会现状总是有令人不满的地方,他们感到有责任向政府和大众指出这种不完满,如果社会问题得不到解决,他们就寝食难安。他们无法做到置身事外,如果他们不去设法解决这些问题,就会被一种深深的内疚感所纠缠。“所以,他们总是关注自己身边的生活,在自己所从事的学术研究与思考中去寻求他所关注的社会问题的症结与起源,并力求运用自己的心智,为发现与解决这些时代性的问题而作出自己的思想探求与选择。”[5]128知识分子正是这样一群充满无法摆脱的内疚感的知识人,他们被称作社会的良心。他们多半具有一种献身精神和殉道者的勇气,他们甘冒被烧死、放逐、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危险。

(三)思想的批判者

大学教师作为高深学问的研究者,其研究的目的究竟为何?是靠着他的学术思想出人头地?还是运用他的学术思想服务社会?选择前者,即靠思想而活,意味着思想的平庸;选择后者,即为思想而活,才是知识分子的立场。大学教师作为知识分子应当站在一种超越而普遍的原则立场上,怀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道德激情,永远不满足于现状,表现出强烈的批判精神。具有知识分子情怀的大学教师倾向于用思想观念来思考问题,自觉地进入以人文价值为核心的精神领域,探究自然、宇宙、社会与人生的终极问题。他们凭借对社会问题的独特敏感性和源于内心深处的道德法则,对现实社会提出批判,并在观念中建构一个更为完美的理想社会,尽管这种社会理想未必能够实现,但他们总是以自己认定的这种理想社会作为一种价值上的参照和评判的标准。他们常常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怀疑一个被无数人称为真理的“真理”,他们特立独行,敢于向权势说真话,耿直、雄辩,极为勇敢,对不公正的社会秩序充满愤怒之情。对他们而言,不管世间权势如何庞大、壮观,都是可以批评,直截了当地责难的。大学知识分子作为社会良心的代表和真理的化身,承担着一种特殊的社会职能:他们不仅要对社会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建设贡献自己的智慧,同时,他们还要对那些阻碍人类文明进步,破坏社会建设的邪恶势力保持足够的警惕和防范,并适时提出严厉的批评。这不仅意味着他们要有批判的头脑,还意味着他们应有诊断社会问题的能力以及与邪恶和谬误作斗争的勇气。在中国历史上,每逢时局混乱、动荡不安的年代,总有一批大学人以“思想者”的姿态出现,他们愤怒地指责旧有社会秩序的不公,积极探索社会发展的方向,提出解决问题的新方案。正是这些铁骨铮铮的知识分子以一种“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对抗着腐朽的势力,从而为人类守护其价值尊严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最后防线。

结 语

大学教师若能够像独立的知识分子那样在关键的时候为社会正义和人类解放而奋斗,对于这样的教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表达对他们的崇高敬意呢?大学教师的尊严就体现在他的人格所达到的境界上。一个自私自利的大学教师不会赢得他人的尊重,一个谨守师德底线的大学教师虽能赢得别人的信任却未必能赢得别人的敬仰,而一个为崇高信仰献身的大学教师将赢得人们永远的尊崇与爱戴。当然,如果要求我们的大学教师都像卢梭、索尔仁尼琴那样得罪当权者而被驱逐或流放;或者都像张志新、布鲁诺那样为真理而献出生命,那是不现实的。但是,要求大学教师像真正的知识分子那样守护人类价值与社会良心,在必要时发出批判的声音当不为过。什么时候当我国的大学教师都能有着一种知识分子的情怀与担当,我们的教育才有希望,当然,大学教师也会为自身所在的群体赢得应有的尊严。

[1]石中英.教育哲学导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2]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4.

[3]车丽娜,徐继存.寻找失落的知识分子精神——论教师的知识分子精神的式微与重建[J].教师教育研究,2007(2).

[4]爱德华·W·萨义德.知识分子论[M].单德兴,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

[5]萧功秦.知识分子与观念人[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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