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中西设计交流的“东西方家具”研究

文/景 楠（江南大学 设计学院）

引言

中国建筑师方海在《现代家具设计中的“中国主义”》一书中，全面而详细地论述了西方现代家具设计师是如何理解和利用中国传统家具中的功能、形式和设计原理的。在其影响下，方海致力于将北欧现代设计中的优秀文化引入中国，以期更好地推动中国现代家具设计的发展。“东西方家具”便是这一举措的代表性成果。

图1 方海设计的胶合板“东西合璧”的椅子

第一把“东西合璧”的椅子（图 1，为“东西方家具”早期作品）于1998年在芬兰阿旺特公司成功制造。方海以明式圈椅为原型，提取了其中符合现代人体工学的“马蹄形”扶手和条形背板。胶合板便宜的生产工艺简化了以上部件的制作过程，现代材料和技术的优势得以体现。芬兰设计大师约里奥•库卡波罗（Yrjö Kukkapuro）的参与又为方海带来了更多有价值的建议，二人尝试以库卡波罗“博物馆椅”的结构框架作为进一步完善的出发点。这种现代椅的框架能够为功能延伸提供更好的支持，例如椅子叠摞功能的延伸。1998年-1999年，方海和库卡波罗共同设计了“东方”和“西方”系列椅，统称为“东西方系列” 椅。其中的“东方椅”便是后来“龙椅”的前身。1998初，在时任江南大学设计学院副院长的周浩明教授的引荐之下，方海委托具有传统红木家具制作背景的“印氏家具”代为制作“东西方系列”椅。具体的制作过程是传统和现代实现契合的又一次尝试，主要体现在材料的使用和联接结构的选用等。自此，约里奥•库卡波罗、方海和“印氏家具”便开始了长期的合作，共同为“东西方家具”的研发和品牌建立而努力。2004年以后，“东西方家具”系列扩大了设计范围，其新产品包括：深圳家具研究院的家具系列、休闲椅系列、书房家具系列、躺椅和摇椅系列，以及多次参展欧洲当代生态设计展的竹产品系列。

可以说，中西设计的交流是促进“东西方家具”从产生、发展到成熟的动力。站在中国传统与西方现代家具在设计思想的共通性的基础上，“东西方家具”一方面借鉴着中国传统家具在功能、结构和形式，以及三者间相互关联的一体化设计（以下简称“一体化设计”）方面的具有启发性的优秀设计思想；另一方面，“东西方家具”又尝试了中国传统设计与北欧现代设计的契合。主要体现为：一，中国传统家具中的功能主义与库卡波罗功能主义的集大成；二，中国传统的榫卯结构与现代金属件联接结构的优势互补；三，中国传统家具形式中的“简朴”和现代“简约”设计的融合。最后，在将以上纷繁复杂的元素进行关联和协同的设计过程中，“东西方家具”显然取得了颇具指导意义的“一体化设计”的成果。

一、人体工学和“朴实性”功能的集大成

图2 阿尔瓦·阿尔托设计的“帕米奥”椅

图3 布鲁诺·马松设计的“Eva”休闲椅

图4 约里奥·库卡波罗设计的“费依尔”办公椅

“东西方家具”功能设计中的“集大成”表现为：1，中国传统家具的朴素人体工学和北欧家具现代人体工学的集大成；2，中国传统家具功能中的“质朴性”与北欧现代家具功能中 “实用性”的集大成，文章称之为“朴实性”。

1、北欧家具中的现代人体工学

温情脉脉的北欧设计向来将“以人为本”作为其家具设计中的根本原则。早在第一代现代家具设计大师中，芬兰的阿尔瓦•阿尔托（Alvar Aalto）和丹麦的凯尔•克林特（Kaare Klint）就用北欧独具“温暖气质”的设计手法对冷漠的“国际式”进行了创新，其中就包含有对人体舒适度的慎重考虑。阿尔托的“帕米奥”椅（图 2）是为帕米奥疗养院设计的系列家具之一，其整体都是由层压胶合板弯曲而成，椅背与椅面的角度被设计成符合人体工学，能够最大程度地发挥其适宜休闲和放松的功能。同时，椅背的横向开口为人体的背部提供了良好的透气性。

瑞典的布鲁诺•马松（Bruno Mathsson）是第二代现代家具设计大师中的杰出人物，他也是现代家具领域内研究人体工学的先驱者之一。马松的椅子造型是由人体的坐姿形态决定的，这在其1934年设计的“Eva”休闲椅系列（图 3）中表现的尤为明显。椅子的弯曲胶合板勾勒出一种看似随意的优美线条，却饱含着严谨的人体工学依据。同时，编织皮革的椅面能够为人体带来更具弹性和透气性的舒适体验。马松在晚年开始应用人体工学设计电脑桌，为后来的类似家具带来了开创性的借鉴。约里奥•库卡波罗隶属于第三代现代家具设计大师，自20世纪70年代以后，他开始尝试用钢和胶合板作为主要材料，进行办公家具和公共家具的开发。特别地，库卡波罗的办公家具体现出一种近乎纯洁的人体工学，是一系列完全以人体工学作为设计基础的家具风格（图 4）。

除此之外，芬兰的伊玛里•塔佩瓦拉(Ilmari Tapiovaara)、约里奥•威勒海蒙(Yrjö Wiherheimo)和丹麦的穆根思•库奇(Mogens Koch)等，都将与人体工学相关的设计思想融入各自的家具演绎中。可以说，人体工学是北欧家具中不可或缺的设计依据和理念。

2、“东西方家具”中人体工学的集大成

“东西方家具”在人体工学方面对传统和现代进行集成的方式，曾经频频出现于西方现代家具设计的舞台。西方设计师的“中国主义”作品中就有对中国家具功能的借鉴，充分体现了中国传统家具功能中的启发性，以及中西方在功能设计上的共通性。“龙椅”（图 5）是“东西方家具”早期的代表作品。它将中国明式家具中的朴素人体工学与库卡波罗设计中的北欧人体工学结合，其舒适性已得到中外专业人士的普遍认可。“龙椅”的原型来自明式家具中的圈椅。圈椅是中国传统家具中典型的人体工学设计代表。其为“马蹄形”扶手将椅背外端与扶手轮廓连为一体，既扩充了人体坐姿的自由度，又为手臂提供了更为舒适的放置方式。圈椅的条形背板亦为中国传统家具中的人体工学特征，能够为背部提供适宜的支撑。“东西方家具”中的“龙椅”正是撷取了以上的“马蹄形”扶手和条形背板，并利用现代设计手法将二者的传统形式进行了简化。

关于“龙椅”，体验者曾这样描述：“心无旁念地坐在‘龙椅’上，你会慢慢入睡”。这要归功于“龙椅”中科学的人体工学数据。中国的传统圈椅坐面是近乎水平的，仅凭“马蹄形”扶手和条形背板的倾斜角度来满足坐姿的舒适需求。无疑的，这将限制或者无法实现最大舒适度。库卡波罗的人体工学设计为传统圈椅注入了灵活的血液，“龙椅”的坐面和椅背等部件，能够配合使用功能而产生不同的角度和高度，例如在办公“龙椅”和休闲“龙椅”中，两者的部件间角度及尺寸均不同。这也是现代设计“以人为本”的充分体现，见图 6。

图5 “龙椅”

图6 休闲“龙椅”与办公“龙椅”的尺寸对比

图7 昂蒂·诺米斯奈米设计的“桑拿凳”

3、“东西方家具”中的“朴实性”功能

（1）北欧家具中的“实用性”

对实用性的关注是北欧设计师作品中的共同特点，他们将设计看作是解决实际问题并提升生活质量的重要手段。芬兰的昂蒂•诺米斯奈米(Antti Nurmesniemi)就是其中颇具代表性的设计大师。其1951年的成名作“桑拿凳”（图 7），近乎完美地诠释了北欧设计中的实用性。“桑拿凳”的材质主要有两种，凳面是胶合板，椅腿为防水柚木。马蹄形的凳面由边缘向中央倾斜，呈内凹的状态，坐起来不但舒适稳当，还能促使滴落在凳面的水自然流下。该“桑拿凳”的设计淳朴简洁，连椅腿与凳面相联的节点也坦然裸露。设计师显然考虑到了芬兰桑拿浴的特点及浴者的使用需求，使作品完全从实用性出发。

丹麦设计师阿诺•雅克比松(Arne Jacobsen)于1951-1952年间设计的三足“蚁”椅是丹麦第一件能完全被工业化批量生产的家具。与后来的四足“蚁”椅一样，它们的材料和构造都极其简单和经济，而轻便和可叠摞的实用性赢得了消费者的一致爱戴。四足“蚁”椅是20世纪销量最大的现代家具之一。此外还有丹麦设计师布吉•穆根森(Borge Mogensen)，他经常从最普通的民间家具获取灵感，并将其应用在普通市民的家具设计中，实用性的考虑自然是具有重大意义的。

（2）“东西方家具”中“朴实性”功能的集大成

“东西方家具”的“朴实性”结合了中国传统家具和北欧家具中的功能特色，主要体现在材料应用和按需设计两个方面。竹集成材家具质轻、易携、易挪动；合理的设计以坦率的方式满足叠摞、拆装和多种日常需求，成为不必“绞尽脑汁”使用的家具。以拆装为例，家具部件以“数量少”、“种类少”、“联接件少”为设计原则，不用说明书即可快速安装，且误装率很低。

图8的竹书架是以明式家具的架格设计作为灵感来源的。书架通体素面，除架板外，均由条形板材以栅栏方式构成。节约材料的同时也减轻了书架的自重，笔者（无相关经验及培训的女子）可轻易将其搬起并挪动。经巧妙的设计，书架的栅栏部件兼具结构与功能，并承担着两类挡板任务。一是与架板接触的栅格挡板，可防止大小物件滑落。顶部亦三面有围子，可搁置物品；二是架板间的栅格挡板，为书籍或大物件的存放提供了保障。让每个部件都具有实际意义，这就是“朴实性”的体现。

图8 竹书架

图9 竹长桌的功能设计(a)竹长桌；(b)采用“一侧连接式”的办公桌；(c)采用“中央连接式”的会议桌（餐桌）

图10 阿尔瓦·阿尔托设计的圆凳60

图11 旋转办公椅和软包椅

使同一类型的家具尽量满足多样化的需求，是“东西方家具”研发中所考虑的重点之一。图 9（a）的长桌系列利用底部桌腿间联接支架的结构变化，形成了两种使用功能，充分体现出“东西方家具”的实用性设计原则。该系列包含办公桌和会议桌（餐桌）两类。办公桌的桌腿间支架采用“一侧连接式”，能够扩大另一侧的腿部活动空间，多为单人单侧使用，见图9 (b)。会议桌（餐桌）的支架是“中央连接式”，这种结构满足两侧同时使用，且腿部活动无障碍，一般为多人多侧使用，见图 9 (c)。

二、榫卯与现代结构的优势互补

1、北欧家具中的现代结构

与中国传统的应用于木作的榫卯结构相比，北欧现代设计中的家具结构多随着新材料的出现而产生，也可以说，家具的结构问题是在材料创新的阶段产生的。桦木在芬兰当地供应充足，却不易被弯曲。设计大师阿尔瓦•阿尔托的想法是将一根桦木材料沿纹理从一端锯开，然后将这些薄的木片再胶合起来。在对层压胶合板进行了多年的潜心研究后，阿尔托设计了一系列胶合板家具，维堡图书馆的可叠摞圆凳（图 10）便是其中的代表。这件圆凳的精彩之处便是被称作“阿尔托凳腿”的结构设计，具体指面板与承足的联接，即以层压板条在顶部弯曲后用螺钉固定于坐面板下部的方法。解决了长久以来的坐面与承足的联接难题。需要强调的是，北欧现代家具中的结构设计还必须满足现代生产和生活的需求，例如家具的可拆装、可叠摞和可折叠等。这些结构设计便于家具的运输、搬移和储存，从而大大减少了产品周期中的能量损耗。另外，椅子中类似软包和旋转支架等的装配也催生了新的联接结构。可以说，现代家具中的联接结构为中国传统家具提供了众多的革新方式，这些都能在“东西方家具”的设计中被找到（图11）。

2、“东西方家具”的结构

创立至今，“东西方家具”已然在诸多国内外展览中博得众彩，其骄人的成绩不只在于设计上简约的形式与合理的功能，还应归功于支撑形式和功能的榫卯结构，即中国传统木作工艺的精华与核心。传统榫卯在“东西方家具”中扮演的重要角色使其顺利地转化为现代设计中的结构要素，并充分展示了其在结构设计方面胜于西方的本土优势。据介绍，库卡波罗交与“印氏家具”的设计稿可完全省略与结构相关的说明，因为后者对榫卯等结构设计的丰富经验足以满足“东西方家具”对形式和功能的创新需求。与此同时，方海将其对现代“中国文人”的理解不断灌输于“东西方家具”的“新中国主义”设计中。方海还是“交流影响文化进步”的笃信者和推动者，其在《跨界设计：建筑与家具》一书中的相关论述，以及对“中国主义”的深入研究都充分证实了这一点。在多年中芬设计文化的促进交流中，他深知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和西方现代设计的优势，而此二者的结合也在”东西方家具”的设计中得以实现。

图12 艾洛·阿尼奥设计的“球椅”

图13 约里奥·库卡波罗设计的“芬克图斯椅”

图14 竹材在靠背处的弹性演示

结合“东西方家具”的具体设计和制作，可知榫卯在当代家具设计中的应用优势主要有以下几点。一，可拆卸功能的传统方法实现。制作严谨且设计合理的榫卯能够在无钉无胶的状况下将多种构件组合成品，或使成品易拆卸以便搬运储存，构件的互换也满足了模式化设计与生产的可能。因为不用钉胶，家具构件的外部联接件被省略，同时也避免了由粘胶导致的例如游离甲醛等的排放。这也是目前消费者在家具选购时的首要顾虑。二，在不可拆卸的前提下，利用榫卯能够解决现代家具造型的结构难题。在“东西方家具”多年的设计合作中，“印氏家具”成功地利用榫卯接合的方式解决和完善了家具结构中的强度问题，并由此赋予了优秀设计本应具有的结构美。更值得一提的是，“印氏家具”曾在2001年末至2002年初，将一件水曲柳 “龙椅”放置在人来人往的副食店里，历经四年多的测试后，除织物部分有破损外，这件“龙椅”的部件联接节点处竟然牢固如初，其结构美的特性不言而喻。三，组装家具中的榫卯应用。榫卯的使用能够为现代设计的结构问题带去福音。对组装家具而言，其各固定单元的内部结构可以利用榫卯实现加固，合理的榫卯设计也能够从家具整体中省略多余构件，例如枨的使用。另外，这些固定单元之间又可配合螺钉进行组装，真正使传统的榫卯与现代生产、生活方式结合起来。这也正是“东西方家具”中“新中国主义”的结构特色。

三、“简朴”与“简约”的形式融合

胡德生认为：“明式家具的造型虽式样纷呈，常有变化，但有一个基点，即是简练”；“几根线条和组合造型，给人以静而美，简而稳，舒朗而空灵的艺术效果。”可以说，简洁流畅的线条和自然朴实的设色是中国传统家具形式设计的代表性内容。与此同时，作为现代芬兰家具的设计代表，库卡波罗的家具作品在形式设计上具有直接明快、尊重材料本身属性的特点。尤其是对简明灵动的直线应用，在其“芬克图斯”系列椅和“A”系列椅中表现的特别明显。可以说，中西家具的形式设计从“简”与“自然”的角度实现了共通。

1、北欧家具中的“简约”形式

北欧现代家具的形式多姿多彩，以艾洛•阿尼奥(Eero Aarnio)和约里奥•库卡波罗为例，前者是“以艺术为本”的浪漫主义大师，而后者是“以人为本”的功能主义大师。阿尼奥家具的艺术形式要归功于其对新材料的应用。由玻璃纤维塑料制成的“球椅”（图 12）一改木制椅子的传统形式，球状壳体在前部开口，内部铺软垫，给人以太空旅行般的梦幻感受。阿尼奥对玻璃钢的钟爱最大化地扩充着他的想象力，“香皂椅”、“番茄椅”和“方程式椅”等相继呈现出颇具浪漫色彩的有机形式，而大胆的用色更增添了这些家具的趣味性。阿尼奥的家具形式是在新材料与新技术的背景下，突破传统的、且富有时代气息的特征和符号。

库卡波罗的家具形式也是跟随新材料和新技术的产生而发展的，其“芬克图斯”系列（图 13）和“A”系列都是胶合板和钢的结合。库卡波罗在这些椅子中对胶合板和钢采用了最为直接的处理，即平板切割或直线切割使用，放弃了它们的可塑性。如此一来，椅子的形式保留了更为简洁的整体性，而适宜的线型比例赋予了椅子轻巧的灵动性，正如库卡波罗设计的“东西方家具”作品一样。

图15 竹椅凳中的多种色彩

2、“东西方家具”的形式

竹材是中国传统家具中的重要用材，不只因为竹材特有的韧性和可塑性，还在于竹子本身的文化内涵，历来咏竹之声不衰，它被称作“梅兰竹菊”的四君子之一，还是“梅松竹”岁寒三友之一。“东西方家具”采用竹集成材作为主要用材，其一是本着竹材原料的生态意义，其二便是竹子中蕴含着的文人气质，更符合“东西方家具”雅致简洁的形式特征。凭借着多年来对材料研究和应用的丰富经验，库卡波罗在“东西方家具”中展示了他对竹集成材的创新。椅子的条形背板和坐面将最大程度地发挥竹集成材的优良弹性，从而对人体与椅子接触所产生的作用力进行缓冲处理，参见图 14。同时，从整体来讲，精瘦挺拔的家具构件形式，是出自对竹集成材纵向强度较大的考虑和肯定。

作为形式要素中的重要构成部分，”东西方家具”家具对于材料、特别是竹集成材的色泽和纹理的灵活应用亦可作为传统设色行为的创新代表。对于传统家具设色的现代设计转化，其关键还要把握传统设色行为中的巧思与意匠。此过程不排除对于经典设色的再创造和再利用，但其基础要建立在符合现代家具设计的功能与结构需求上，切莫陷入模仿或身份主义的囹圄。“东西方家具”在保留竹材纹理的同时施以通透性较好的油漆。油漆的色相、明度等经过仔细斟酌后使得家具呈现出多样化的格调，例如雅致、沉稳、活泼、时尚等，用以满足不同消费者的需求。另一方面，覆盖竹材纹理并施以饱和度较高的多色油漆也是“东西方家具”设色的常见做法。这类家具体现出平面设计中的视觉和色彩元素，具有浓烈的装饰意味。见图15。

三、“东西方家具”中功能、结构与形式的一体化设计

1、由功能体现出的“一体化设计”

“东西方家具”的功能设计中秉承着中国传统家具对“质朴性”的功能需求，同时也体现出北欧现代家具在功能方面的“实用性”特点。显然地，前者要求一目了然的家具形式，而后者则规定了牢固便捷的家具结构。

库卡波罗曾谈到：“经常有人问我，你是怎样做设计的，我想说的是，我只是做了我所需要的，功能是设计的根本，把你需要的用简单的方式表达出来，我的设计就是这样产生的。”这句话完整总结了“东西方家具”从功能角度展开研发的设计思想，即家具功能是“设计的根本”和“所需要的”，而家具的结构和形式则采用“简单的方式”。可以说，在”东西方家具”的设计中，功能、结构和形式间始终有着相互制约的关联性。

（1）功能与形式关联中的“一体化设计”

除了对技术的考虑，以及对不同功能需求的满足以外，椅子的设计还必须给使用者以美学上的愉悦。在”东西方家具”的形式设计中，中国明式家具优雅的线型与北欧现代家具中简洁的轮廓相得益彰，形式中的每一个元素都有相应功能的承载，处理的干净利落。椅子是“东西方家具”中的主要系列，这也是库卡波罗毕生设计中的主要内容。从靠背、坐面到扶手，椅子中的每一个部件的形式都是特定功能的反映。或言之，使用功能的不同会导致形式上的相异，这充分说明了“东西方家具”中功能与形式设计的关联性和协同性，即“一体化设计”。

以下将选用“东西方家具”中的九种颇具代表性的椅子类型，并以坐标的方式详细分析椅子中的功能与形式间的“一体化设计”关系，即着重强调功能与形式间的关联设计。这九种类型分别为休闲摇椅、休闲躺椅、休闲沙发椅、休闲读书椅1和2（选用了两种不同形式的读书椅）、休闲餐椅、工作会议椅、办公椅和休闲吧椅。将以上椅子的部件形式进行分解，在人体工学的依据下，分别将这些部件与可以实现的功能相对应。最终从比较分析中清晰地得到了不同椅子中功能与形式的关联设计，见图 16。以图 16 (a)为例，休闲摇椅的靠背一般较高，有支撑头或颈的搭脑。其靠背倾角也较大，适宜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是一种休闲的体验。相较而言，图16 (a)中办公椅的靠背较矮且倾角小，这是因为使用者一般离桌面更近，工作时需要保持尽量直挺的坐姿。结合图 16 (b)和(c)来看，休闲吧椅的坐面具有以下特点：1，坐面较高，以匹配一般吧台的高度，也便于使用者双腿自然垂下，活动自由度大；2，坐面窄而倾斜度小，便于使用者尽可能地接触吧台台面；3，坐面宽度一般，允许坐姿的多种变化。再以图 16(d)为例，办公椅的扶手一般比休闲椅的短，这是为了给小臂留出自由活动的空间，便于工作的同时，也便于频繁地起坐。需要补充说明的是，从文化功能的层面来看，“东西方家具”中的手工艺雕刻是具有重要意义的。正如菲奥纳•贝克等人所说：“在机械化产生之前，工匠们的部分工作是隐藏手工制作的痕迹，但当机器生产复制出了悠久的传统技术之后，一切都颠倒过来了，追求手工制作的精良变成了主要工作。”

（2）功能与结构关联中的“一体化设计”

“按需设计”的策略需要相应家具结构的支持，这点在”东西方家具”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家具结构在设计上要具有牢固性和灵活性的诸多特点。首先，牢固性源于设计思想中的“简单的方式”。当家具中的结构和形式都“宁少不多，宁简勿繁”时，牢固性就成为家具是否实用的灵魂性指标。同时，”东西方家具”还远销欧洲，这就要求椅子的结构还要考虑欧洲使用者的特性，既要满足他们的坐姿舒适性，又要承受高于亚洲人均值的体重。其次，灵活性这一结构特点主要体现在家具的多功能应用中，例如“东西方家具”的儿童椅，其椅子的高度和坐面的进深都可以通过合理的结构设计实现调节，用以满足不同年龄段的儿童的使用。

2、由结构体现出的“一体化”设计

图16 椅子功能与形式的关联设计分析(a) 椅子靠背的关联分析；(b) 椅子坐面的关联分析1；(c) 椅子坐面的关联分析2；(d) 椅子扶手的关联分析

表1 可拆装椅子单元件示例 (a)四种单元件示例

“东西方家具”以可拆装家具为主，因此，其结构设计“博众家之长”，采用了以下两种方式：一是中国传统家具中的榫卯联接结构，主要应用于每个组装单元内部的构件联接，属于固定式；二是西方现代家具中的金属件联接结构，用来实现家具各组装单元之间的联接，是可拆卸式。另外，不可拆装的家具结构也被设计成具有叠摞功能。毋庸置疑，“印氏家具”的结构设计是“东西方家具”设计的灵魂之一。特别地，“东西方家具”的榫卯结构是传统木作工艺再创造的成果。一方面，它继承了传统榫卯制作的优秀经验，主要利用部件自身的联接完成牢固和简化结构的目的；另一方面，部件的榫和卯经过合理设计又能够满足现代机器的生产加工，以及较好地解决现代设计中的结构问题。可以说，适宜的结构为椅子的功能和形式的实现提供了确切的保证，也促使三者在“一体化设计”的关系中更为紧密。

表1 可拆装椅子单元件示例(b)五种单元件示例；(c)六种单元件示例

（1）结构与功能关联中的“一体化设计”

“东西方家具”中的可拆装结构对家具的形式设计产生了特殊的要求。为了加强结构的牢固性，同时有利于可拆装家具的运输和组装，“东西方家具”系列中的每个家具的单元件数量都被压缩到最少。以可拆装椅子为例，它是”东西方家具”的主要类型，通常由四种单元件构成，而合理的结构设计使得椅子组装时所需的金属螺钉数量也被压缩至八个，见表 1（a）。在“东西方家具”的可拆装椅子中，躺椅是较为特殊的一例。在库卡波罗人体工学的严谨设计下，相较四种单元件的椅子，躺椅多了头靠这个部分，即包含了五种单元件，见表 1 (b)。还有部分椅子是由六种单元件经由十个螺钉组装而成的，与四种单元件的椅子不同，在此类椅子的左右侧面中，扶手和前后椅腿是相互分离的两个单元件，即总共由六种单元件构成，见表 1(c)。

除便于运输和储存外，“东西方家具”可拆装结构的优势还有：1，由于采用了可拆装单元件的设计，椅子的维修也变得更为方便；2，在大多数可拆装椅子中，对称且可互换的单元件简化了使用者的组装过程，再也不会困扰于左右反装的现象了。

表2 两张茶几在结构和形式上的对比

（2）结构与形式关联中的“一体化设计”

有了榫卯结构提供的牢固优势，“东西方家具”足以展开对于多种形式设计的可能尝试。茶几是“东西方家具”中的重要类型之一，也是设计师们利用部件间的结构变化，来创造多样化形式的良好案例。表 2是针对茶几1和茶几2在结构和形式上的不同所做的对比：两张茶几都采用了玻璃与竹集成材这两种材料，其形式都具有“东西方家具”一贯的劲瘦挺拔，只是茶几1略微严肃和稳重，而茶几2给人以更加轻便与灵动的视觉效果。而产生如此差别的原因在于二者的框架结构不同。由此可知，家具结构与形式设计间的关联性不可小觑。

突破性的家具功能需要创新性的结构设计。“东西方家具”用众多实际案例展示了家具功能与结构之间那丝丝相扣的联系。作为中外多所学校的实习基地，“印氏家具”厂为相对成熟的学生作品提供相应的结构设计和制作服务。图 17是可拆装书架的学生作品。其立柱与架板间最初设计为简易的直插嵌入式结构，并不能满足书架的使用功能，甚至无法使书架保持稳固站立。经改良，立柱与架板间形成了“扭转锁定”的拆装方式，见图 17中的结构展示。也使这一书架设计最终得以成品。3、由形式体现出的“一体化设计”

（1）形式与功能关联中的“一体化设计”

“东西方家具”的简约形式要求设计师对家具的功能具有娴熟的掌握能力。当通张椅子的部件都是直线型，且采用硬质材料时，其舒适度的大小就与合理的人体工学数据息息相关。“东西方家具”中的椅子大部分由坐面、靠背、左侧面和右侧面这四个单元件组成，自然地，椅子所展示出的功能也都体现于以上单元件或者单元件之间的适宜设计和配合之中。

图17 可拆装书架的结构

图18 框架休闲椅的两种靠背形式

家具形式的适宜改变能够拓展家具的功能。“东西方家具”的设计本身就是一种“更好的家具”的实验过程。多年来，“东西方家具”的设计师们不断地进行着自身家具的改良设计，试图将每一款家具都尽善尽美。图 18是具有不同形式的框架休闲椅A和B，二者的区别在于椅子靠背板的不同。休闲椅A是全封闭的条形靠背板。休闲椅B是半封闭的条形靠背板。相比之下，B在不影响功能与结构的前提下，提供了椅子背部的抓握空间，方便搬移的操作，拓展了椅子的功能。

图19 竹方凳

（2）形式与结构关联中的“一体化设计”

“东西方家具”所使用的竹集成材板材的厚度通常为20mm，经加工后为18mm，也是家具最终的部件厚度。而板材平面的切割也遵循形式设计中“简”的原则。如果可以将这些部件拟人化，可以用“纤瘦”和“单薄”来形容。而严谨的结构及其工艺是简约形式得以实现的重要支持。设计师威沙•洪科宁(Vesa Honknen)很欣赏”东西方家具”的设计，尤其对利用榫卯来加强椅子结构的设计很感兴趣，他提到：“这样简单的形式需要足够强的结构，否则这把椅子坐不了几个星期就会散架的”。为了最大程度地发挥传统榫卯的结构意义，“印氏家具”对重要联接节点的榫卯制作采取先机器后人工的两道工序，即在机器加工完卯口之后，利用人工将其四边改方形，成传统样。而榫头则直接由机器加工为方形，“印氏家具”对此的解释为：“机器加工的榫卯在接合时会产生过大的缝隙，现在的通常做法是填胶，导致胶体脱落后家具也散了”。相对而言，现代诸多实木家具的设计与制造只强调了榫卯的联接效用，却忽视了其更为重要的结构改善与加强功能，从而未能体现出传统榫卯之精髓所。图 19是一件方凳，它在形式上借鉴了传统明清方凳，体现出清新典雅的气质。该方凳充分利用了竹集成材单向强度大的优势，结合着榫卯科学的构造原理，能够以精瘦的部件满足成人的平均载重量，同时轻便易携。方凳凳面的下部是联接两侧腿足的矩形框式横枨。相比传统的腿间横枨，此结构的应用突显出轻盈简约、统一和谐的形式特征。

四、结语

“东西方家具”的设计师和制作者们在中西设计文化交流的碰撞与交融中实现了对传统家具的现代设计革新。一方面，“东西方家具”的功能、结构和形式充分萃取了传统家具中与现代设计共通的相应思想，且适宜地与北欧设计结合起来，使得传统家具完成了与国际现代设计接轨的华丽变身。具体表现为：功能上，传统家具的朴素人体工学与北欧家具的现代人体工学相融，传统家具的“质朴性”与北欧家具的“实用性”结合；结构上，传统家具的榫卯接合与北欧家具的金属件联接实现了优势互补；形式上，传统家具与北欧家具在“简”和“自然”的理念中实现了契合。另一方面，“东西方家具”十分注重功能、结构和形式在关联中的一体化设计。每一设计要素的特征形成都是整体关系中的必要和必然，避免了冗余部分的生成。同时，在关联设计的协同合作中，功能、结构和形式能够彼此制约和支持，有助于消除某一要素因独立而走向极端的可能，也有助于产生各个要素因彼此促进而发挥极致的可能。总之，传统家具是“东西方家具”发展的基础，而中西交流是“东西方家具”发展的动力。同时，由于采用了竹集成材这一生态材料，“东西方家具”还表现出可持续设计的发展趋势。

[1]曾坚.北欧现代家具[M].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2

[2]方海著.艾洛•阿尼奥[M]：罗萍嘉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2：7－13

[3]许美琪译.椅子：设计的多样性和连接的本质[EB/OL].http：//www.365f.com/hygc/ hygc_desc.asp?name=292，2001－12－12

[4] [英]菲奥纳•贝克，基斯•贝克著.20世纪家具[M]：彭雁，詹凯译.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