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论与实践研究(笔谈)
2014-04-07秦宣郇庆治蔡华杰王增智刘华初丁匡一覃世艳庾虎特邀主持人王习明
秦宣,郇庆治,蔡华杰,王增智,刘华初,丁匡一,覃世艳,庾虎特邀主持人:王习明
主持人语
随着生态危机越来越严重,党和国家对生态文明建设越来越重视,党的十七大首次提出了建设生态文明的目标和任务,党的十八大明确提出“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将“加快生态文明制度建设”列入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内容。本专题就是围绕着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论和实践问题展开比较深广的探讨。
2013年11月9 至10日在海口举办了“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论与实践”学术研讨会。近三十个高校和科研院所的五十余位专家学者参加了此次研讨会。与会专家对生态文明的理论与实践问题进行了深入思考和热烈探讨。本组笔谈就是部分与会者深入思考的理论小结,他们从不同角度对生态文明进行了深入浅出的解读,有助于扩展生态文明的研究视野。
秦宣指出,尽管环境保护是生态文明建设的一项重要内容,但生态文明建设不等于环境保护;生态文明建设是一个系统工程,绝不只是环保部门的事,需要全社会的通力协作;生态环境是个公共产品,但不能只靠政府,还需市场在配置资源时发挥决定性作用;生态文明建设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能只顾眼前。
郇庆治认为,生态文明讨论的理论基础或视阈涉及到环境人文社会科学的整体概念、生态文明及其建设理论的主要构成要素等具体性理论维度;“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概念涉及到生态马克思主义和生态社会主义的关系问题、“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中国版本及其解读问题、生态文明与资本主义的关系问题;我国的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理论性研究应该更系统更深入,实践性研究应努力提供一些更客观更严肃的比较分析,政府层面上应尽快提供一些更权威更多元的量化评估指标体系。
蔡华杰认为,生态文明的“社会主义”前缀蕴含了深刻的内涵,首先表征的是“资本主义生态文明”这样一种修辞的逻辑矛盾。生态文明在资本主义的框架内是无法实现的,这是因为资本的逻辑与生态文明是相互冲突的。少数欧美发达国家生态文明程度较高,并不是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的,而是对资本主义的反生态性进行限制和转移造成的;传统和现存的社会主义国家在发展的过程中产生环境问题与资本主义要素的利用和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规制、限制尚不完善密切相关。
王增智认为,如撇开社会制度的性质从解决具体生态问题的角度看,生态文明的核心实为文明生态,即构建一种文明的生态关系,以实现人和自然界的和解,或者说生态文明是当代社会文明的生态化体现,其真正意蕴在于克服市场经济和工业化交织条件下的资本任性扩张,以真正贯彻落实人与自然关系的文明内涵,实现人和自然界的互惠共荣。
刘华初认为,生态理性的重建首先需要充分认识和理解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几个批判维度,在这些批判中建立一种新型的文明形态:生态文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批判表现为多重维度,即现代性批判、社会批判与历史批判。
丁匡一认为,从马克思的视域看,对生态问题的批评,最核心的方面、最根本理由,其实还不在于针对环境污染、资源消耗、材质浪费等这类急迫的问题,而在于现代性生产中心主义将人限制在无节制的生产与消费这一循环节奏之中,制约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从而,必然劳动时间在无限制地扩张,而自由劳动时间迟迟不能开启。生态文明以自由时间为其终极依据,将人之存在从片面生产者与片面消费者的抽象性中解放出来,致力于追求人之全面发展与解放。
覃世艳认为,为了更好地指导解决当前生态危机问题,我们应追溯主体、客体、主客体相互关系、主体性等原初涵义,积极构建“人-自然”交互作用的辩证生态主体观。
庾虎认为,在桂西北大石山区这类少数民族地区进行生态文明建设要特别重视保护和挖掘少数民族的生态文化,抵制消费文化的侵害。
秦宣:关于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的几点思考
伴随着中国从传统农业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的转型,中国的生态问题日益显现,党和国家对生态问题越来越关注,生态文明建设地位和作用日益凸显。2007年10月召开的十七大,首次提出了建设生态文明的目标和任务。2012年11月召开的十八大,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在突出地位,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总体布局,强调在推进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的同时,加强生态文明建设。2013年11月召开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在全面深化改革的总体部署中,对如何加强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作了具体的制度安排,明确了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重点目标和具体任务,表明我们党对生态文明建设有了明确的方向,为我们下一阶段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基本的遵循原则。
我们认为,生态文明是继农业文明、工业文明之后的一种更高的文明形态。目前,人类社会尚处于从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转型的过渡期,人们对生态文明建设的认识还存在着一些误区,需要我们通过理论研究加以澄清。
第一,环境保护是生态文明建设的一项重要内容,但生态文明建设不等于环境保护。记得50年前,也就是1962年,美国作家蕾切尔·卡逊撰写了《寂静的春天》一书,书中有一句话印象很深,“不解决环境问题,人类将生活在幸福的坟墓之中。”十年之后,1972年,罗马俱乐部出版了《增长的极限》,其中也有一句话非常深刻,“没有环境保护的繁荣是推迟执行的灾难。”同一年,1972年,联合国第一次人类环境会议秘书长莫里斯·斯特朗委托经济学家芭芭拉·沃德和生物学家勒内·杜博斯撰写了《只有一个地球》一书,书中也有一句名言,“不进行环境保护,人们将从摇篮直接到坟墓。”这说明,人类对生态文明的关注,首先是从环境问题开始的。虽然生态文明建设是从环境污染等问题引发的,但生态文明绝不只是环境保护问题。生态文明是人类为保护和建设美好生态环境而取得的物质成果、精神成果和制度成果的总和,是人与自然、环境与经济、人与社会和谐共生的文明形态。生态文明是个综合概念,包括生产消费方式,社会组织方式,价值观念和道德伦理,资源开发和环境保护。环境保护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比如说,当今世界,虽然有的国家自身环保较好,但它却把危机转移到别的国家,这种行为很显然不是生态文明行为。
第二,生态文明建设是一个系统工程,绝不只是环保部门的事。生态文明建设涉及的很多问题需要解决,包括生活观念、节能减排、生产方式转型、社会公共治理、群众工作、社会发展规划、发展指标体系等。这一系列问题不是一个部门能解决的。党的十八大报告强调:“必须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理念,把生态文明建设放在突出地位,融入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各方面和全过程,努力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之所以要把生态文明建设融入到其他建设过程中,就是因为离开了其他建设,生态文明建设将无从做起。因此,生态文明建设需要依靠全社会的努力,有赖于社会公众的参与及生活理念、生活方式的“生态革命”。我们要重建我们的价值理念,重新界定对幸福的理解,让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生态文明建设的实践之中。
第三,生态环境是个公共产品,不能只靠政府。生态文明建设,到底是靠“看不见的手”——市场,还是靠“看得见的手”——政府,这是一个在学术界有一些争议的问题。我们认为,政府首先应该负起主要责任。树立生态文明建设观念,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加大环境保护力度,只能靠政府。2012年发生的四川什邡事件、上海启东事件、宁波镇海事件以及今年的梅州核燃料事件,都与政府对环境问题的不够重视有关,也与广大群众把生态文明建设的责任全部推给政府有关。所以,在生态文明建设过程中,首先需要政府高度重视。但我们不能忽视市场的作用。我们现阶段的发展之所以环境代价较大,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市场机制发挥作用不足,现在排放成本太低,没有考虑生态的价值。我国的煤炭、钢铁、水泥的消耗量全球排名第一,能源利用效率低,主要原因是市场机制发挥作用不足,没有体现资源的稀缺性和企业的社会责任性。因此,加强生态文明建设,需要市场与政府的结合,既要发挥市场经济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又要发挥政府的宏观调控作用。
第四,生态文明建设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能只顾眼前。生态文明建设既是对传统发展模式的深刻反思和升华,又是对未来持续发展的美好向往和憧憬。建设生态文明不是不要发展,不搞工业文明,放弃对物质生活的追求,回到原生态的生产生活方向,而是要统筹解决经济社会发展与资源环境问题,寻求人类的可持续发展。发展才是硬道理,但只顾发展而忽视生态文明建设没道理;反之,以重视生态文明建设为由忽视经济发展也没道理。因此,我们重视的应该是科学发展、全面发展、持续发展。
第五,生态文明建设不只是实践问题,而且也是理论问题。单从理论研究来看,相对于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和社会建设的理论研究而言,关于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现在理论探索明显不足。如何在全社会树立正确的生态文明理念?如何正确处理生态文明建设与其他文明建设的关系?如何吸收和借鉴国外关于生态文明建设的成功经验?如何避免走西方国家先恶化后治理的老路?如何加强生态文明制度建设、构建生态文明建设的体制机制?诸如此类的问题,都需要我们做深入的理论探讨,需要我们在深入理论探讨的基础上加强顶层设计。
郇庆治:再论社会主义生态文明
党的“十七大”报告首次提出了“生态文明建设”和“生态文明观念”,而“十八大”报告则明确提出了我们要“努力走向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新时代”、“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这种改变不应当只停留于一种表述上的变化,而是需要我们做出一种更加学理意义上的充分性阐释。因而,由中国人民大学和海南师范大学联合举办的这次“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建设理论与实践”研讨会,是一个非常前沿性的选择,我们也很高兴能够在美丽的海口讨论这样一个关于美丽中国及其未来的严肃话题。笔者曾在2009年《江汉论坛》和2013年《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上详尽讨论过“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概念的相关理论问题,在这里愿做三点进一步的补充与发挥,供大家讨论。
第一个问题是生态文明及其建设理论,或者说,生态文明讨论的理论基础或视阈。这里至少涉及到三个具体性理论维度:一是环境人文社会科学的整体概念。我们要自觉认识到,环境自然科学、环境工程技术和环境人文社会科学可以视为一个广义上的“环境科学”门类,而我们关于生态文明及其建设的讨论大致属于环境人文社会科学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这样一种理解,不仅可以使我们从更为具体复杂的意义上认识生态文明建设中涉及到的各种生态环境难题,而且可以使我们更自觉意识到环境人文社会科学在生态文明建设中担负的价值孕育与传播重任。笔者的基本看法是,与环境自然科学和环境工程技术相比,以环境哲学、环境伦理、生态审美、环境教育等代表的这些环境人文社会科学更能够承担起培养生态文明公民或“绿色新人”的时代责任。二是生态文明及其建设研究能否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环境人文社会科学学科?到目前为止,关于生态文明建设的学术讨论还主要限于我国学术界,尽管欧美(绿色)左翼学者正变得越来越关注我们讨论的成果及其进展。因而笔者认为,这种讨论的学科性凝聚、沉淀与提升,将取决于我们对如下至少四个重要问题的理论阐释与建构:生态文明的性质与特征、生态文明与社会主义的关系、生态文明的中国语境与国际意蕴、生态文明的制度化实现与衡量。应该承认,所有上述问题都还缺乏一种严肃的概念化界定与论阈确定,更谈不上系统性的研究成果。三是生态文明及其建设理论的主要构成要素。广义地说,它至少应该包括马克思恩格斯等经典作家思想、西方生态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思想、后现代主义的技术悲观(怀疑)主义思想、各种对现代生产主义/消费主义模式的制度替代思想、公民/国家绿色生态责任思想等等。但问题是,我们需要在一种新的理论框架下加以归纳概括,从而使之成为一种明确的生态文明及其建设理论(流派)。
第二个问题是“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概念。这是本次学术会议的主题,但问题是如何能够在更集中和更专业的层面上展开讨论。在笔者看来,它至少涉及到以下三个方面的具体性问题。一是生态马克思主义和生态社会主义的关系。一方面,二者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互换使用的概念,尽管在现实中北美学者似乎更愿意使用前者,而欧洲学者更愿意使用后者;另一方面,更具体地讲,生态马克思主义更侧重于方法论意涵,而生态社会主义更侧重于对未来绿色社会的构想。尤其需要强调的是,生态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方法论意义,同样应该应用于包括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实践。二是“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中国版本及其解读。笔者认为,除了人们已经非常熟悉的“五位一体”或“美丽中国”等提法,其中最重要的考虑变量是“环境正义”“社会公正”“政治选择”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地位”,而它们之间是一种逻辑递进的关系。也就是说,要想最终在实践上取得成功,我们必须使之成为中国共产党的政治意识形态、路线政策和政治意志。三是我们必须讲清楚,为什么“资本主义生态文明”或“资本主义的可持续发展”不应该成为我们的政治选择。资本主义与生态文明之间是一种非常复杂的现实关系,笔者的看法是,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的生态环境改善是客观事实,毋须置疑,但整体意义上的“资本主义生态文明”却是不可能的。对此,欧美的生态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学者已经做了充分论证,而我们需要结合中国实际来阐明,为什么我国必须坚持一种绿色左翼性质的“社会主义生态文明”。
第三个问题是中国的生态文明建设实践。这是一个理论上非常重要、大家也更为感兴趣的问题。笔者想强调的是,我们人文社科界学者如何能够从专业的视野与水准发挥一种更积极的作用。客观而论,无论是海南还是厦门、贵阳的生态文明建设实践,我们学术界从中得出的学术性产出都不够丰富。其中原因很多,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实际情况,往往很难做一般意义上的概括或推论,但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往往采取一种非批评性(如果不是自我表扬式)的立场与方法。其实,我们更应该着力于讨论这些生态文明建设试点示范区所面临的一些现实性挑战并做出理论上的客观分析,这样的话对当地生态文明建设的贡献会更大。比如,笔者最近在搜集有关海南生态文明建设成效评估的相关数据时就发现,海南当然是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先驱省份,但也明显存在着“自然保护区的较低比例”和“过高的化肥和农药施用量”等不足,而来到海口后,海南的同事还提到了很少见到飞鸟走兽的问题。所有这些问题,真正影响着的不仅是海南生态文明建设的考核评估绩效,而是海南作为一个国际旅游岛建设目标的最终实现。笔者确信,如果我们能够针对上述地方性问题加以探讨分析,则可以更加有益于海南省的生态文明建设实践;如果我们能够针对全国各地的生态环境建设问题加以研究探讨,便可以更加有益于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实践。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我国的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理论与实践的研究尚需在如下三个方面强化:一是理论性研究应该更系统更深入。目前已经出版了数十种可称之为理论研究的著作,而且2013年下半年起将会有更多的著作受国家资助出版。但一方面,我们需要进一步做好基础性文献、资料与数据的积累整理,从总体上说,我们现在拥有的生态文明理论文献和数据资料还非常有限;另一方面,作为研究者要更好地扮演一种社会现实的超越与批判性角色,也就是做好一种理论引领者的角色,要尽量做到既基于现实、又高于现实。二是实践性研究应努力提供一些更客观更严肃的比较分析,比如省域层面上的生态文明建设比较。目前已出版了数量可观的地方性、行业性和单位性个例性的叙述性分析,但还缺乏基于统一理论框架的横向比较,尤其是对不同省份生态文明建设经验得失的比较,而北京林业大学的年度性评估报告也只是罗列了每一个省的生态文明建设情况与数据。三是政府层面上应尽快提供一些更权威更多元的量化评估指标体系。学术界目前已提供了几套量化评价指标体系,但学术界指标体系的最大缺点是缺乏权威性(和学术片面性),而环保部2013年上半年公布的生态文明建设试点示范区指标体系未能公布省域层面的评估指标,而就我国而言,省域、流域和区域的生态文明建设恰恰是最重要的,希望环保部能尽快推出更权威、更高层面上的综合性评价标准。
蔡华杰:资本主义生态文明是一种矛盾修辞①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生态文明视野下的节约观研究”(13CKS020);海西公共政策研究中心项目“当代生态社会主义及其对海西生态文明建设的启示”(2012HX005);福建师范大学优秀青年骨干教师培养基金(fjsdjk2012031)
相比十七大报告首次提出“建设生态文明”,十八大报告在“生态文明”前面新增了“社会主义”前缀:“我们一定要更加自觉地珍爱自然,更加积极地保护生态,努力走向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新时代。”在社会主义中国,生态文明的“社会主义”前缀看似可有可无,但在笔者看来,这其中蕴含了深刻的内涵,它首先表征的是“资本主义生态文明”这样一种修辞的逻辑矛盾。
是否存在“资本主义生态文明”?如果生态文明能在资本主义的框架内实现,那么,由此而来的逻辑便是生态文明的“社会主义”前缀就是多余的,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只要依“资本主义”这个葫芦画瓢就可以了。如果将资本主义国家的环境状况和社会主义国家的环境状况进行比较,就会出现两种迷惑韵味十足的表象,致使人们觉得资本主义生态文明的存在。
一种具有迷惑韵味的表象是,无论是从表面性的实践成效来看,还是从长远的预期来看,资本主义生态文明正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显现,并且在可预见的未来还有进一步扩展的空间。当前,从整体上看,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在绿色科技的研发、生态环境立法、公民的环境意识和环境人文社会科学的发展等方面都远远走在了发展中的社会主义国家前面,不少人士都切身感受到了欧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所拥有的大片的各种生态保护区,包括野生动植物保护区和天然荒野保护区。据悉,2009年全球十大绿色能源/环保城市分别为阿姆斯特丹(荷兰)、芝加哥(美国)、库里提巴(巴西)、弗莱堡(德国)、加德满都(尼泊尔)、伦敦(英国)、雷克雅未克(冰岛)、波特兰(美国)、新加坡、多伦多(加拿大)。诸如此类的这样一种表象致使人们对资本主义生态文明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在自然资源短缺趋势逐步逼近的时代,国外就有学者认为,在这方面,美国前景一片美好。凭借先进的钻井技术,美国拥有世界上最多的天然气、石油和煤炭资源,而且到2020年将成为这三种资源的最大生产国,天然气发电逐步取代煤炭发电可以净化美国的空气。
另一种具有迷惑韵味的表象是,无论是传统社会主义国家,还是现存社会主义国家的环境状况,似乎从反面侧证了资本主义生态文明的可能性。就前者而言,切尔诺贝利核事故的环境影响、咸海萎缩的进程仍在继续。就后者而言,我国的环境状况则成了活生生的例子,2013年,由国内外环境领域专家组成的工作小组及来自亚洲开发银行的专业团队联合完成的《迈向环境可持续的未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环境分析》报告显示,中国最大的500 个城市中,只有不到1%达到了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空气质量标准,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10 个城市之中,有7 个在中国。
那么,资本主义国家环境的改善和社会主义国家环境的欠佳证实了“资本主义生态文明”的可能性吗?依笔者看来,这种表象不是“证实”而是“证伪”了“资本主义生态文明”的可能性,从根本上看,资本主义生态文明是一种矛盾修辞。
生态文明在资本主义的框架内是无法实现的,这是因为资本的逻辑与生态文明是相互冲突的。马克思认为资本的本性就是增殖性或扩张性。资本的存在就是为了增殖和扩张,不增殖、不扩张,资本就不复存在,而增殖和扩张的目的就是为了实现利润最大化。由此而来的便是资本的短视性:为了实现利润最大化,资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使用一切可以使用的手段(市场化、商品化、私有化以及制造“虚假需求”实现消费最大化)冲破阻碍其扩张的一切障碍。资本主义,顾名思义就是一切以“资本”为“主义”的思想体系和行为方式,也就是说一切以资本的本性为中心而构建起来的一套思想体系和行为方式。如果一个人的品性主要体现为资本的本性,我们可以称这样的人为资本家;如果一个社会主要是围绕资本的本性而运行,我们可以称这样的社会为资本主义社会;如果一个国家的本质主要体现为资本的本性,我们可以称这样的国家为资本主义国家。资本家、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国家是资本发挥本性的载体。
“生态文明是什么”在学界并没有统一的说法,但是,我们至少可以设置一个最低的门槛来说明什么样的状态才有可能是生态文明,也就是说如果连这样的最低门槛都达不到的话,那就实现不了生态文明。笔者认为,这一最低门槛就是在处理与自然的关系时必须基于自然资源有限性这一客观事实而尊重自然、顺应自然并保护自然。如果在处理与自然关系时所表现出来的是无视自然资源有限性而做出的蔑视自然、违背自然并破坏自然的行为,那这就不是且不可能是生态文明。
显然,资本主义的扩张性、增殖性与自然资源的有限性是矛盾的。为了存活下去,资本主义必须无止境地使用自然资源,直至耗尽地球上的最后一点资源。生态科学中最重要的概念是“行星边界”(planetary boundaries),其中有9 个重要的地球系统边界:(1)气候变化;(2)海洋酸化;(3)平流层臭氧枯竭;(4)生物地球化学的流动边界(氮循环和磷循环);(5)全球淡水的应用;(6)土地使用的变化;(7)生物多样性的丧失;(8)大气中悬浮微粒的厚度;(9)化学污染。这些是维持过去12000年(全新世)相对的良性气候和环境条件所必不可少的。据美国生态马克思主义者麦格多夫和福斯特介绍,当前,人类也许都已经越过了维持这一系统的其中三个边界——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和人类对氮循环的干扰。为了获取剩余价值,资本主义又通过制造“虚假”需求诱使消费者消费大量商品,并且将产生的大量废弃物抛向自然,这与自然界的生态承载能力又产生了矛盾。所以,资本主义与生态文明两个术语从根本上来说是不相容的,资本主义从本性上看就是反生态的。
因此,如果从术语学的解析来看,资本主义生态文明本身就是一种矛盾修辞,那如何解释上述所说的资本主义国家环境的改善和社会主义国家环境的欠佳呢?在这里,我们应将资本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本身区分开来,将社会主义国家与社会主义本身区分开来。资本主义国家是以资本主义为主体的国家,但也有社会主义要素;社会主义国家是以社会主义为主体的国家,但也有资本主义要素。例如,在一些资本主义国家中广泛采取的各种社会福利措施,包括医疗保障、社会保险、失业救济、带薪休假、免费教育等,都是资本主义国家中的社会主义要素;在社会主义的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和澳门特别行政区实行的是资本主义制度。由此,就资本主义国家的环境改善而言,我们应清醒地认识到少数欧美发达国家生态文明程度较高,并不是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的,反而是对资本主义的反生态性进行限制(环境立法、环境行政监管、大众环境意识的觉醒和行动)和转移(近代以来的生态殖民主义、生态帝国主义)造成的;就社会主义国家的环境欠佳而言,以苏联模式为版本的传统社会主义国家在力图赶超资本主义国家的目标中追求生产的无限增长与资本主义并无二致,而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则利用了资本可以创造巨大财富的优势来发展经济。可以说,传统和现存的社会主义国家在发展的过程中都或多或少地利用了资本主义要素(利用资本主义并不意味着走资本主义道路),而环境问题的产生均与这种资本主义要素的利用和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的规制、限制尚不完善密切相关,因而,社会主义国家的环境欠佳并不是社会主义本身造成的。
此外,我们还应清醒地认识到两个问题:一是绝大多数处于第三世界的资本主义国家,它们的生态环境并没有像欧美少数发达国家那样优美,因此对资本主义国家环境的肯定不能一概而论;二是我们必须看到,现存社会主义国家生态文明的落后是暂时的,随着这些国家逐步避免“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逐步以社会主义的力量规制并超越资本主义的破坏作用后,社会主义国家必将走向生态文明的新时代。
王增智:生态文明核心实为文明生态
生态危机理论是西方学者20 世纪70年代提出的,用于分析资本主义危机。他们认为资本主义经济危机不仅表现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而且也表现在生产与整个生态系统的互相敌对作用中。生态危机理论认为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资本的任性扩张将会耗尽自然资源,并最终完全破坏地球生物圈。随着生态危机已成为全球性的严峻现实,部分西方生态危机理论者敏锐地看到了这个新现象,他们试图从理论上解决这个严峻问题,进而构建了一套颇具特色的理论体系。
自生态文明理念传入我国以来,部分学者就开始纠结生态文明“姓资姓社”的问题。党的十七大、十八大相继提出要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并强调“必须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理念”。这就意味着生态文明也“姓社”,同时也说明在社会主义社会里也存在生态危机或生态问题,并需要人们严肃认真地对待。
当前我国理论界对生态文明内涵的阐释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从人类文明发展史的纵向角度出发,认为生态文明是与原始狩猎文明、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同等序列并前后相继的社会文明形态,具有社会文明的更替性质。二是从当代社会文明系统的横向角度出发,认为生态文明是与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政治文明并列的属于社会形态内部的某个重要领域的文明。三是从对生态文明内涵的分类出发,认为广义的生态文明属于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一个新阶段;狭义的生态文明属于与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政治文明同等序列的社会形态内部的文明体系之一。这些观点都给人以重要启迪。但笔者以为,欲理解生态文明的真实内涵,就需要厘清生态危机是怎样产生的?生态学上有一个负载定额规律,这个规律的大致内涵是:任何生态环境的生产力通常都有一个大致的上限,这种上限是由生物物种的自身特征及其可以利用的能量和其他资源决定的,每一生态系统对任何生物物种的压力也有一定的极限,超过这一极限就会引起系统的损伤和破坏。我们将这种“损伤和破坏”称之为生态危机。
目前工业化带来的这种“损伤和破坏”主要是通过对自然界的所谓“强有力的征服”使自然资源的补给、再生难以为继。亦即,人类的经济活动对自然资源的索取速度超过了自然资源自身及其替代品的再生速度和向环境排放废弃物的数量超过了环境自身净化能力。如此这般,自然环境的最高负载就被打破了,各种生态问题也就相继出现了。在贵阳闭幕的2013年生态文明国际论坛年会上,世界自然基金会相关官员指出,世界上许多地区包括中国,都已出现‘生态赤字’。人类每年消耗的可再生资源和排放的二氧化碳,需要地球用一年半的时间再生和吸收,也就是说人类消耗着1.5 个地球。2008年全球“生态足迹”达182 亿全球公顷,人均2.7 全球公顷;同年,全球“生物承载力”为120 亿全球公顷,人均1.8 全球公顷,两者相差的“生态赤字”是62 亿全球公顷。可以说,自20 世纪70年代以来,全球进入生态超载状态。这是人类需要共同面对的。
当人们意识到这一问题的严重性时,如何修复或修护自然环境的问题就很自然地被提了出来。这种反思在客观上促进了现代生态学和环境科学的发展,而现代生态学和环境科学的发展又为人们思考如何解决上述问题提供了方法论灵感。于是,生态文明呼之即出。从某种意义上说,生态文明是基于现代生态学和环境科学的。这也就是说,生态文明是针对解决具体的生态危机问题的。如撇开社会制度的性质从解决具体生态问题的角度看,生态文明的核心实为文明生态,即构建一种文明的生态关系,以实现人和自然界的和解,或者说生态文明是当代社会文明的生态化体现,其真正意蕴在于克服市场经济和工业化交织条件下的资本任性扩张,以真正贯彻落实人与自然关系的文明内涵,实现人和自然界的互惠共荣。其实,不管是资本主义国家还是社会主义国家,当其面临着严峻的生态问题时,都会想办法解决。因为这是关涉到人自身的生存和发展的大问题。所以,从一种更加符合实际需要的解决生态问题的视角来理解生态文明,其核心实为文明生态。文明在这里做修饰语,生态是中心词。文明生态就是要建构一种和谐互惠共荣的生态关系。至少在中国语境里讲的生态文明实为文明生态,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应有之义。党的十八大报告强调要“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理念”。这里的“尊重、顺应、保护”,实为倡导一种要善待自然的文明理念,并将其理念融入到经济、政治、文化和社会之中去变为具体的决策予以作为,只有这种文明作为才能实现人与自然的互惠共荣。正如张高丽同志所言:建设生态文明,不是要放弃工业文明,回到原始的生产生活方式,而是要以资源环境承载能力为基础,以自然规律为准则,以可持续发展、人与自然和谐为目标,建设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社会。这里的落脚点在文明社会,其内容包括“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这三点内容实为文明之内涵。
生态危机的发生既有共性的一面,又有特性的一面。市场经济和工业化交织是生态危机得以产生的历史背景,这一大背景下资本不受节制的任性扩张是导致生态危机产生的直接根源,资本的魔力驱使着人们对自然界的所谓“征服力”空前膨胀,在广度和深度上挑战着人们周遭的环境负载极限。这是目前世界性生态危机产生的共性。而在具体的国度,生态危机的发生又表现为特性,如我国生态危机速度远远超过了一些西方国家。以沙尘暴为例:20 世纪50年代我国共发生了沙尘暴5 次,60年代8 次,70年代13 次,80年代14 次,90年代23 次,而2000年一年就发生了12 次。再以能源的消耗为例,据悉,2012年我国经济总量约占全球的11.5%,但却消耗了全球21.3%的能源、45%的钢、43%的铜、54%的水泥;原油、铁矿石对外依存度分别达到56.4%和66.5%,排放的二氧化硫、氮氧化物总量已居世界第一。
尽管如此,我国的生态文明内涵与西方资本主义语境下的生态文明内涵还是有重大区别的,这种区别主要体现制度语境的不同。从制度优越性上讲,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能够驾驭资本,使其有利于我们的发展。科学发展观之统筹规划、十八届三中全会强调的主体功能区定位和规划实际上都内涵了这个内容,我们也正在朝着这个方面积极努力。如2012年我国单位国内生产总值能耗比五年前下降17.2%,化学需氧量、二氧化硫排放总量分别减少15.7%和17.5%;全国城市污水处理率提高到87.3%,火电脱硫比例提高到90%以上;森林覆盖率不断提高,牧区草原质量出现好转,沙漠化土地面积持续减少。
另外,制度语境的不同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可以在具体的操作措施和技术上不能借鉴西方国家的有益做法。在雾霾肆虏的今天,我们恰恰需要借鉴一些西方国家在治理雾霾方面的有益做法和技术,如伦敦摘掉“雾都”帽子的具体措施和技术,洛杉矶治理光化学烟雾的措施和技术等。
刘华初:重建生态理性
我们知道,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是1970年代在欧美西方发达国家兴起的一个思想学派,其中重要的代表人物有高兹、福斯特、佩珀等人。他们从现代资本主义经济活动对生态环境的负面影响中认识到,基于经济理性开展生态运动,在承认经济活动的社会基本角色的基础上建立生态理性的重要性。这个思想引起了当前生活在严重的生态环境中的人们的普遍共鸣。生态环境问题本身也是当前纷繁复杂的世界各国中能够得到普遍认同的少数几个问题之一。因此,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对现代社会的批判,在超出生态环境关涉伦理与文化的层面上重建生态理性的主张值得我们重视。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批判表现为多重维度,即现代性批判、社会批判与历史批判。其中,现代性批判表现在,它吸收了后现代主义思潮的积极因素,对工业文明的技术膨胀导致的现代性后果在生态环境问题上有清醒的认识,切合了绿色运动和后现代主义思潮。譬如,主张从以社会政治为中心走向政治、经济与文化生活的多样化、价值观念的多元化,这无不渗透着后现代主义反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核心观念和独特视角。当然,这里也有一个问题需要注意,后现代主义的价值观如果支配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社会批判,那么,我们需要警惕其可能导向一种零碎化的社会状态,可能不是对人与自然关系遭到现代性破坏的弥补,而是传统价值的完全丧失,这样的现代性批判不是我们所希望的。社会批判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学派继承马克思主义的批判传统,特别是法兰克福学派的传统力量。他们普遍认为,生态危机的根源并不在于科学技术的进步和运用,而在于运用技术的社会自身的生产关系和政治制度,因为这种社会关系与社会制度常常把科学技术变成单纯追逐利润的手段。所谓历史批判,顾名思义就是说我们对某种社会现象的审视需要有历史唯物主义的视角。如果没有这种历史眼光,我们就可能会受到一些表现型问题的迷惑,虽然听起来是美好的口号,但可能没有时间尺度上的生命力,转瞬即逝,过于理想不切实际。譬如对我国当前的生态环境问题,对我们文化和政治层面上的“类生态”问题,如果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上看,就不会浮躁。习近平总书记也曾经说,我们对空气质量的提高、生态环境的改善要有一定的耐心,以前没有PM2.5,但有PM250。要认识我们的环境问题,需要同情地、历史地理解我们问题的来源,放在我国几十年以来的现代化过程的全盘局面中来考虑,试想一想,如果你在吃饱肚子和吸收新鲜空气之间选择,会选择哪一个呢。当然,不可否认我们的现代化过程中问题很多,简单地说,一是急于求成,把跨越一个很大差距的时间表高度压缩;二是片面和简单的经济理性思想支配,缺乏能够全面兼顾的生态理性,只是在吃饱肚子和吸收新鲜空气之间进行排除性选择。政治性安排虽然具有高效率,但同时会把问题简单化,最后甚至简单化为一个核心指标GDP 了,现在经济发展取得了显著成绩,但人们的幸福感不高、生态环境恶化也是最显而易见的问题。总之,历史批判需要我们对问题从两个方面来看。显然,历史批判是对现代性批判和社会批判的一个重要补充,是健全的生态理性不可缺失的,换言之,现代性批判和社会批判不能取代历史批判这个重要维度。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几个批判是比较容易理解的,特别是现代性批判和社会批判。但是,要重建生态理性还需要更深厚的哲学理论基础,因此,发掘其存在论意蕴是这样的一种努力。现代性不仅仅是指自然环境的生态危机,而且也指向人类精神世界、非物质性生活的生态危机,尤其是存在论意义上的生态危机,表现为,我们人类的基础性活动与大自然之间的原生态纽带遭受到现代技术的威胁。譬如,小孩子沉浸于虚拟世界的游戏而不是生产劳动等等与大自然之间的互动,成年人也是从一个铁盒子到一个水泥盒子,即便是各种领域里的游戏规则、成功之道,看起来头头是道,但用“简单的”生存论分析,就变得虚幻了,归根结底,各种似是而非的幸福观缺乏根据,不过是一些自我发明的观念自恋。总之,现代人似乎生活在一个可以与大地切割开来的一个世界中,但我们对于这个世界的各种危险还没有足够清醒的认识,因为它的历史太过短暂,更重要的是,它对原生态世界的否定中有许多问题日益呈现出来,生态环境只是其中的一个物质性表现之一。试想一想,我们传统文化中的美好生活形态(譬如孔孟老庄他们的理想追求)与当前社会中的各种追求之间的区别就可知晓了。因此,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现代批判不能停留于强调人类不能离开大自然生态环境的所谓强生态约束,而需要转向一种生态价值的意义方向,即从人类与地球之间表现出来的外在性的生态学关系转向人类社会的文明类型的重塑上,不是停留于常识性的、最无趣的唯物论断言,而要更多地用生态学视角关注文明系统内的各种关系、内在意义的建构和新型价值的探索上,转向生态文明本身的可持续性发展问题。
总而言之,生态理性的重建首先需要充分认识和理解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几个批判维度,在这些批判中建立一种新型的文明形态:生态文明。可以说,生态文明必须要有生态理性做思想基础,如果人们都不具备基本的生态理性,外在的生态文明样式再耀眼也不过是再度浪费和再度污染,最多只能停留在一种简单的物质性层面上,在精神世界里,在人类文明的核心层面上却可能是“乌烟瘴气”。换言之,一个层面是自然环境方面的,这大家都能够理解,谁能够在十面埋伏的空气中呼吸到幸福呢?第二个层面是文化意义上的,重建新型生态文明的任何纲领都需要在这两个层面上同时展开。要在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建设等各方面建立起全方位的生态文明的导向和发展模式,要把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理念贯彻到每一个社会实践行动中去。我们需要有一个全面的生态文明建设纲领,一个生态文明的顶层设计。这样的设计纲领不仅要吸收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批判成果,更要立足于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文明思想,还要吸收我国传统的生态文明思想资源,发挥民族优良传统。重建现代生态理性,并在这种生态理性的视野下完成生态文明的建构,唯此方能构筑真正代表人类新型文明形态的美丽中国梦。
丁匡一:生态文明以自由时间为其终极依据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生态文明的问题日益成为国内学术界所关注的重点。围绕这一问题,学界形成了相当丰硕的成果。笔者尊重既有的研究,但值得注意的是,生态文明的终极依据究竟何在?这仍是学界尚未深入探思的问题。换言之,生态文明的探究难道仅仅只是基于应对生态环境的日趋恶化以及诸种经济资源的日趋枯竭?或许,应对日趋恶化的资源与环境问题,是生态文明研讨的直接背景,但其并非生态文明的终极依据。
笔者认为,从马克思的视域来看,生态文明以自由时间为其终极依据。众所周知,马克思在“57—58年手稿”以及《资本论》中都提出了自由时间概念。事实上,马克思是从自由时间这一角度探思人的生存与解放这一重大问题的,也从自由时间的角度刻画人之存在,并对人类未来给予深刻的提示。自由时间是对必然劳动时间的超越,共产主义必然超越于资本对劳动的全面侵占与贪婪“吮吸”。同此,从本质性的角度来看,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要求结束资本主义的反生态性。这是因为,马克思认为,在资本主义的框架下,一切自然资源、地理空间、劳动力等等,都成为资本积累与资本周转的条件与“工具”,资本无限扩张的冲动必然根本地与生态性概念发生深刻的本质性冲突,所以,超越资本的共产主义,包括社会主义则意味着积极超越被资本所压迫的必然劳动时间,开启并拓展自由劳动时间,从而,逐步消除对自然的压榨,促进自然之解放,进而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这一思想可谓贯穿了马克思的一生,从早期的“巴黎手稿”到成熟时期的《资本论》,均体现了这一思想。所以,尽管马克思并未就生态问题专题撰文,但马克思的思想中显然包含着生态学的意味,这也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这一当前西方马克思主义重要流派的学理依据与文本根基。
基于资本的不可遏制的扩张冲动,资本主义必然形成扩张型的、反生态性的现代性生产中心主义,并从实践与意识形态这两个方面强化生产中心主义。从而不断积累并延伸异化生产与异化消费,压制自由时间。时至今日,这种危险倾向深刻地表现为,虚拟经济的空前发展,在这种背景下,过往的实体资源的有限性似乎被突破了,数字资源在理论上的无限性为异化生产与异化消费开辟了令人忧虑的、无限的“新大陆”。
有观点认为,资本主义其实与生态文明并不冲突。例如,英国学者桑德斯认为,合理的私有化将有利于资源的利用与保护。但笔者认为,这种观点的误区在于,只看到了资本主义的“理性经济人”这一前提要素对于既定的资本框架内的资源节约的意义,但却从总体上缺乏对于资本积累与资本扩张吞噬资源的本性体认。因此,即使如哈耶克等自由主义经济学家所认为的那样:自由市场有利于节约,但这一思路仍然局限于资本主义这一既定思维的向度与框架。换言之,在同等的经济效益与经济规模的前提下,自由市场与私有制或许能实现资源的高效配置,从而起到节约资源的作用,但问题的另一面则在于,资本却总体性地谋求着侵吞地理、资源、劳动力、空间、时间等存在,因而,从总体的角度看,资本主义与生态文明是相冲突的。
或许还有观点会持一种直观的经验案例来抵制我们的立场,这种“案例思维”指出,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那里,生态环境并未遭受破坏,反而,当今世界生态环境保护较好的国家、生态文明程度较高的国家几乎都是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对此,笔者的回应是,这种看法基本上遗忘了全球化这一基本事实,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全球强势扩张的今天,确实存在一种倾向,即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将自身的生态压力转移至欠发达的国家与地区。因此,有必要将发达资本主义区域的“生态文明现象”与欠发达地区的生态恶化看作同一个进程的两个方面。
马克思指认了资本主义与生态之间的不可调和的冲突。马克思对资本的批判,建立了自由时间概念。自由时间是对必然劳动时间的超越。在必然劳动时间的框架内,反生态性乃是一种根本的必然,这反生态的必然性与个别资本主义区域内偶然的、表面的生态性表现及生态性实践,并不冲突。因此,从马克思的视域看,对生态问题的批评,最核心的方面、最根本的理由,其实还不在于针对环境污染、资源消耗、材质浪费等这类急迫的问题,而在于现代性生产中主义将人限制在无节制的生产与消费这一循环节奏之中,制约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从而,必然劳动时间在无限制地扩张,而自由劳动时间迟迟不能开启。或者,纯粹以消费时间、闲暇时间来取代自由劳动时间,将消费时间镀上自由时间的虚幻外观。简言之,对自由时间的侵吞与浪费才是最本质的反生态,一切生态文明的构建,应从“时间”切入,时间才是生态文明的核心与真正本质。“生态”意味着“节约”,而马克思也正是经由时间来界定“节约”的,他写道:“一切节约归根到底都归结为时间的节约”。
资本主义的顺利运行必须预置这样一种前提,即将人类生活简化为扩张性的“生产-消费”性活动,驱使整个人类扣留于“生产—消费”的两极循环中,从而将人简化为、封闭为“生产者”与“消费者”。对此,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有着生动的描述。同此,资本主义将营造不可停息的循环式运动节奏,形成貌似“向前”实则“徘徊”的时间节奏与时间体验,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运动性深有体会,他写道:“生产的不断变革,一切社会状况不停的动荡,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这就是资产阶级时代不同于过去一切时代的地方。……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定下来就陈旧了。”这种变动性是资本积累、资本周转与资本扩张的本性要求,正是基于这种本性要求,时尚、时髦才成为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景观”。因此,资本主义语境下的生产与消费,从其本质来说,都是资本积累、资本扩张的工具,是资本主义的物化的生动体现。现代人对时尚的体验以及对时尚的渴望,其实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隐蔽表现,其最终目标就是以时尚观念对人们的观念与体验进行“写码”,营造出异化的“需要”与消费的冲动,最终,异化消费服务于资本扩张的需要,并且,异化消费给人一种虚幻的精神抚慰,人在异化的消费中获得一种虚妄的满足感与自由感,这一点在马克思的“巴黎手稿”中有着深刻的论述。时至今日,异化消费已经完全取代宗教成为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精神慰藉。所以,西方马克思主义将马克思的宗教批判推进到当代的消费批判,这无疑是对马克思主义的坚定继承。滞留于“生产者”与“消费者”这两者中的人类,是根本无法体验自由时间的。人之丰富的存在、人之自由、人之解放,都被真实地压制下来。因此,只有超越被资本所束缚的必然劳动时间与异化消费时间的两极循环,才可能开启自由时间,从而,这种否定性的目光才能真正透视资本主义生产-消费的荒谬性,对资本主义的整体性的否定才能超越被资本所钳制的、浪费性的、无意义的异化生产与迷狂式的异化消费,才能超越变动不居的枯燥运动与单调的、重复的时间节奏。
自由时间是生态文明的终极基础,它超越必要劳动时间,将人之存在从片面生产者与片面消费者的抽象性中解放出来,致力于追求人之全面发展与解放。自由时间意味着超越异化的生产与异化的消费。从其本质上看,由资本本性所催生的异化生产与异化消费必然是反生态的,是一切浪费、消耗、反生态的最终根源,正因此,马克思超越必要劳动时间的自由时间概念,就对资本主义的反生态性进行了最为深切的揭示与批判,并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生态文明奠定了终极的基础。只有将生态文明实践的理论基础追究到自由时间概念这一层面上,才能将生态文明的研究推进到更深的理论层次。我们应在自由时间概念的基础之上重构马克思主义的生态文明理论。
覃世艳:建构“人-自然”的生态主体观
溯其词源,主体(subject)、客体(object)、主体性(subjectivity)这三个概念都是在主客体相互作用关系中各自确立其本来涵义的。在主客体的相互作用关系中,作用的发出者、主动者、主导者为主体,而作用的接受者、被动者、附属者为客体;主体性就是一种能使客体继而也使主体发生变化的能动性。在抽象化、单向度、绝对主义的作用维度中,主体就是主体,客体就是客体,主体性就是主体的而不是客体的能动性。然而,现实的主客体相互作用关系远非如此简单。在现实作用维度中,主客体的身份、地位往往会互相交换,主体会转化成客体,客体也可能转化成主体,客体也具有一定程度的主体性。实际上,力学常识也告诉我们,力的作用往往是相互的、不断变化的。现代自组织理论已经揭示了复杂巨系统中诸要素基于相互作用力的大小、变化不断通过涨落达到动态有序的科学原理。主客体之间的作用关系也应该是动态的、交互的、辩证的、相互转化的。
纵观人类历史,孰为主体、孰为客体,孰具有主体性,主客体之间的作用关系是怎样的等这些问题在不同文明时期的答案不同。
远古农业文明时期,生态主体为自然,生态客体为人,自然在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中居主体性地位,主客体之间是单向的、绝对的一维关系。
囿于生产力低下,科学技术水平不高,自然在人与自然交互关系中居于主体性地位,这是人类历史上的自然中心主义时期,也是农业文明时期。由于不了解自然现象,也没有掌握自然规律,自然界在人面前呈现神秘色彩,人在自然面前俯首称臣,这也是原始神话和原始宗教产生的原因。也正因为人不了解自然的奥秘,自然以人格神的面目出现。然而,无论怎样,人与自然交互关系中,人并非处于主体性地位,人对自然神的崇拜就其实质而言,仍是对自然力量的畏惧与顺从。这样一种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仍是单向度、绝对主义的,它以自然对人的控制为表征,自然是生态主体,人是生态客体,自然在生态关系中居主体性地位。自然中心主义视角下的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仍然只能是破坏性的、甚至是灾难性的:一方面,人无法科学预测自己的行为后果,另一方面,面对重大自然灾害自然变故,人类也无法趋利避害、积极应对。这样,无论是人类活动还是重大自然环境变迁,都有可能会对人类社会产生极大破坏、甚至终结人类文明。比如古代美索不达米亚文明、楼兰文明的消失,很可能就是自然生态主体的杰作。
近现代工业文明时期,生态主体为人,生态客体为自然,人在人与自然的生态关系中居主体性地位,主客体之间是单向、机械的一维关系。
伴随着近代启蒙运动的兴起,人而不是神才是自然立法者的观念逐渐深入人心。伴随着科学技术日益成为撬动人类历史的巨大杠杆,培根主义的“知识才是力量、知识才是权力”(knowledge is power)观念日益受人吹捧。人,凭借“(工具)理性的狡计”,取代“神”,在人与自然交互关系中日趋占据主体性地位。人而不是自然成为了生态关系的主体。不仅如此,在近现代主体人主体性的极度膨胀之下,人与自然的关系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自然不仅仅是人类实践活动的客体,还成了人类肆意消费、掠夺、破坏的对象,自然不再具有“神性”,人为自然立法,人成了自然的主人,自然成了人的奴役,不再是人臣服于自然,而是自然臣服于人的理性淫威之下。自然界不再被赋予情感和意志,不再被认为会永久的神秘和复杂,不再被承认具有内在价值和权利。自然只是人本质力量对象化的产物,只是被用来证明人类理性的机器,这一点在近现代机械论自然观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无论是远古农业文明的自然主体观念,还是近现代工业文明的主体人观念,都是一种绝对主义的单一主体观、绝对主义主体观。在这种思维模式下,主客体交互作用关系下的主体只是是一个,自然或者人;客体也只有一个,人或者自然;主客体交互作用也是单向度的,即主体作用于客体的主体能动性、客体被主体作用的被动附属性;主体、客体界限明晰,主体不就是客体,客体也不就是主体,主、客体的各自地位、角色是相对应而存在、继而不能置换的,主体不可能成为客体,客体不可能成为主体,主体性只是主体的主体性而不是客体的主体性,客体只有被动地接受主体的能动性而不可能具有主体性。
当代生态文明时期,应建构“人-自然”生态主体观,自然也具有主体性,人与自然互为主体,亦互为客体,互为主体性。
天才的自然辩证法大师恩格斯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对世界的复杂演化性做出过预判:整个自然界形成一个体系,即各种物体相互联系的总体。不仅自然界如此,被深深打上了人类活动烙印的“人-自然”生态系统(既包括第一自然,也包括第二自然也就是人工自然)亦如此,当代复杂自然科学已经证实了康德以降不少科学哲学家的相关命题:整个世界确实具有普遍联系、永恒发展、自组织的总体特点。如是,必须抛弃单一主体观,建构复合型互动型主体观,建构“人-自然”利益共同体的生态主体观。
实际上,马克思所说的“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恩格斯提到的“自然界会加倍报复人类”等思想,都暗含了“人-自然”相互生成的互主体观,这是一种全新的符合当代生态文明范式的生态主体观。如果自然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相互冲突、不相一致,只会带来自然的恶化和人类生存发展的困境。诚然,天何言哉?自然的孰好孰坏似乎都取决于人类自身的利益和需求,然而这难道不会是人类认识上的狭隘和种族主义的幻相(培根语)吗?在人与自然的交互作用关系中,自然作用人体现出来的主体性至少表现在以下几点:第一,自然界是一个超级复杂的巨系统,尽管自然界的存在和演化有其自身特殊的规律,但是自然界的奥秘很难被穷尽,人应该在自然规律面前永葆敬畏之心。第二,尽管自然规律是客观的、必然的,但是人类在自然面前只能遵守自然规律而不能违背规律,只能利用自然规律而不能改写规律,科学技术只是证明了人类可以把握而非无视、改写甚至背叛自然规律的能力。第三,自然界永远是人类无机的身体,是人类生存发展的物质基础、前提条件,也是“干涉”人类生存发展的作用因素,生态恶化的人类社会将只会“赢来”穷途末路,以为不顾及自然界的环境承载力和自然对人发展的反作用力人类也能很好发展只会是痴心妄想。第四,如果人类活动违背自然规律,破坏生态系统,自然界会破坏性地反作用于人类社会,最终会加倍报复人类,甚至终结人类的可持续性生存发展。
福柯在《词与物》中通过对“主体人”的知识型考古指出,“人只是近代才出现的产物”,“人将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可见,以为主体只是人、主体性只是人的主体性,这只是近现代工业文明以来伴随着主体人主体性日益膨胀而主观构建的产物。生态主体人观念刚好跟农业文明时期的生态自然主体观念构成两个极端。这两种主体观念要么看到了人的主体性,要么看到了自然的主体性,却都只是把握了“人-自然”主客体作用关系的某一极、某一端,都是人类不同历史时期认知谬误的某种体现,都没有辩证地把握主客体之间的辩证、交互性关系。为了更好地指导解决当前生态危机问题,我们应追溯主体、客体、主客体相互关系、主体性等原初涵义,积极构建“人-自然”交互作用的辩证生态主体观,这将有利于人与自然生态关系的和谐与人类的可持续发展。可见,生态主体还不就是生态人,一定要抛弃主体一定会是人的近现代性思想。
庾虎:桂西北大石山区少数民族生态文明开展的境遇
桂西北大石山区包括广西河池、百色、南宁、柳州、来宾、崇左等6 市中的30 个县(市、区),居住着壮、瑶、苗、仡佬、彝、回、毛南、水、侗等少数民族,是一个集少数民族地区、边境地区、大石山区、贫困地区为一体的特殊区域。在过往以GDP 为核心的经济社会发展模式中,桂西北大石山区少数民族一方面受到现代性强烈地冲击,自然发展历程变速,生产生活质量逐步提高,但价值与伦理的观念及之间的关系也在发生变化。在生态文明开展之时,出现了发展模式之间的冲突困境:原有的发展模式将在一定时期内留存,但生态文明开展过程中回归自然、革命式的发展之路又将带来新的冲击。
一、GDP 发展模式对桂西北大石山区少数民族的影响
作为少数民族区域的桂西北大石山区因其特定的历史与自然环境,有着自身的发展进程,虽受到现代性的影响,却并没有与其它地域形成同步。但是,这种影响也造成桂西北大石山区少数民族发展的独立性遭受侵蚀,从对现代性的排斥,到默认,再到一定程度的认同。
在生产方式方面,从改革开放的历史进程来看,桂西北大石山区少数民族在GDP 发展模式的影响下许多方面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归结起来,大致有如下几方面:一是部分区域有了现代化的农业、工业,直接冲击着这一地区传统的生产模式;二是由于受到其他民族生产方式的影响,外出务工的少数民族人数增多;三是扶贫工作增多增强,也造成了传统与现代性的冲突等。从这几方面来看,大石山区少数民族原有的生产生活方式在一定程度上瓦解了,取而代之是的具有现代性的生产生活方式。
在制度文化方面,党和政府为了加快实现国家现代化,自上而下强力推进现代性,这一地区的制度文化出现了许多难以修复的裂缝。原有习惯法的权威不断下降,有的地域的习惯法已经完全被现代法规所取代,而受到现代教育的新生代,更是对传统的制度文化缺乏热情,有的还采取了直接反对的方式。
在伦理观变化方面,随着经济基础和政治上层建筑的深刻变迁,原有的那种勤劳节俭、诚实守信、惩恶扬善、重情感恩的社会公共伦理发生着巨大分裂,且一部分被现代理性所取代或同化。
在价值观变化方面,现代性的进程造成了偏远的大石山区遭受着多元化的冲击,出现诸如权利、义务等价值主体要素的错位、甚至迷失状态,也造成了人们的认知混乱,一些人自我贬抑、自我矮化,失去对本民族的自信心。
二、桂西北大石山区少数民族生态文明开展的困境
从桂西北大石山区少数民族发展中受到以GDP 为核心的发展模式的影响来看,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制度文化、伦理价值观都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种变化对那些本来就以生态文明(尽管这是初级的、需要变革的生态文明)为基石的自然发展模式也造成了巨大的冲击,生态文明开展出现了困境。
一是生产方式中出现了现代性进程难以避免的非生态文明境遇。在以GDP 为核心的发展模式中,尽管这一地区从现代性视角来看得到了一种发展,但也造成了祛生态文明化。原有的以崇尚、敬畏自然的、以自然为本的生产方式转变为大规模的、机械的、过度的、以技术为核心的生产方式,自然资源的过度消费发生在了这些少数民族地区,不当的开发对这一地区脆弱的生态系统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
二是制度设计中常忽视了本真的生态文明要求。基于GDP 发展模式下的制度设计一般来说是无特殊性的、简约的。这种理念造成了地域经济社会发展的同一性,忽略了生态与人文的可持续性要求。桂西北大石山少数民族地区本身就蕴藏着宝贵的初级生态文明的制度生成,但它们与GDP 发展一碰撞就被压倒了。
三是伦理观中的生态思想受到压制。桂西北大石山区的少数民族具有一种整体和谐的自然观,敬畏生命、追求平等,有着循环再生产的生产观,但是这些适应生态文明建设的伦理观被遮蔽了,甚至被现代性的宏大叙事所强力破坏了。要在这一地区开展生态文明建设,就面对着这样一种尴尬,原来被遮蔽的东西需要拨开其“面纱”,原来被毁坏的东西需要重建。
四是价值观改变导致的生态问题。这一地区的人们对物的需求是“刚够就行”,没有过分追求的欲望,却被现代理性视为懒、不思进取。在被迫迎合现代性要求中,这一地区的人们也在不断地提高消费,尽管许多消费相比以前是不必要的。并且,为了满足日益扩大的无意义的消费,不断提升对自然的获取力,过渡消费了原本非常贫瘠的自然资源。价值观的改变直接导致了原本突出的生态问题更加严重。
三、桂西北大石山区少数民族当前生态文明开展的要求
每一个少数民族既有建设一种符合时代潮流的生态文明要求,也能对生态文明构建做出自身的贡献。桂西北大石山区少数民族当前生态文明开展的要求,也是一方面须与时俱进,另一方面须在过程中突出其特殊性,实现少数民族地区发展与国家战略相匹配。
一是要适从少数民族生态生产方式的现实。由于历史与环境成因,桂西北大石山区的大众农作物种植的品种较少或产量低下,但同时各种替代性的产出却丰富,这从另一种角度来看恰恰适应了小规模、个性化生产的要求。可以说,一种恰乎“后现代性”生产在这一地区适得其所的开展着。政府可以进行适度的指导,但切不可为了GDP 的增长而过度使用行政方式。改变大规模生产模式的理念,也够使地方得到发展。
二是要适从少数民族制度建设的现实。生态学西方马克思主义认为除了生产力、经济基础等社会性因素对制度变革与对人的解放起到关键作用之外,自然与环境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在制度的设计过程中,应充分体现各民族的特殊性,尊重各民族的生产习惯、生活习俗、道德观念、传统文化,只有建立在体现民族特殊性和对各民族文化积淀尊重的基础上,才能制定出有效的构建少数民族生态文明的政策。
三是要适从少数民族伦理观的现实。桂西北大石山区少数民族生成了深层关怀生态的理念,挖掘少数民族伦理观中的生态价值并进行传播是相当必要的,但这种挖掘并非一定市场化与产业化。党的十八大报告已明确了发展文化产业首要是为了满足人们多样化的文化消费需求,文化产业首先是文化,其次才是产业。从而,必需从尊重这一地区伦理成果前提着手,发挥在生态文明构建中的作用。
四是要适从少数民族价值观的现实。当前,这一地区人们价值观面对的最大实际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构建,这是根本要求。同时,价值观的实现又有着自身特定的社会与历史环境,各少数民族的好客、够用就行、简单就是美、和谐共存等观念盛行,这些观念与儒家思想具有一定的互通性,也是少数民族克服自然灾害与生存的基本原则。观照这一地区人们价值观的现实是当前构建生态文明的重要基石,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好民族工作与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