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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渔白话短篇小说的叙事语言

2014-04-04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年2期
关键词:白话李渔短篇小说

孟 睿

(辽宁装备制造职业技学院 科研处, 辽宁 沈阳 110161)

李渔白话短篇小说的叙事语言

孟 睿

(辽宁装备制造职业技学院 科研处, 辽宁 沈阳 110161)

分析了李渔白话短篇小说叙事语言方面的特点,从概述语言和场景语言两方面阐释了李渔白话短篇小说叙事语言的艺术个性及其艺术品格。认为其白话短篇小说概述语言:议论中见个性,叙述中见诙谐;场景语言:涉笔成趣,机趣横生。

李渔; 白话短篇小说; 叙事语言

小说是由语言构筑的艺术世界,语言是小说世界存在的载体。在小说创作中,叙事语言是叙事者组织材料、搭建故事框架、推动情节发展的载体,也是将叙事者的主观构设转化为现实作品的“媒介”,读者可以通过它来感受不同叙事主体的语言、语汇、情态和韵味的差异。叙事者必须根据表现主题、塑造人物的需要,能动地选择与之相切合的语言,小说叙事语言的选择,能从特定的角度反映出作品艺术水准的高低,以及作品的艺术个性与艺术品格。

李渔在《闲情偶寄》中主张戏曲的语言应通俗浅显,富有“机趣”。 认为:“机趣二字,填词家必不可少。机者传奇之精神,趣者传奇之风致, 少此二物, 则如泥人土马,有生形而无生气。……故填词之中,勿使有断续痕,勿使有道学气。……所谓无道学气者,非但风流跌宕之曲、花前月下之情当以板腐为戒,即谈忠孝节义与说悲苦哀怨之情, 亦当抑圣为狂,寓哭于笑……”[1]20在他看来, 文学语言应该意深味浓,活泼有趣,且富于感染力。 “机趣”就是指小说语言不但要体现作者的个性思想, 还要有“娱人”的趣味性,两者结合起来,才是好的小说语言。 李渔在自己的白话短篇小说创作中实践了这一主张。 笔者试从概述语言和场景语言两个方面分析李渔白话短篇小说的叙事语言特征。

一、 概述语言:议论中见个性,叙述中见诙谐

1.个性鲜明的议论

李渔白话短篇小说的议论语言富有“机趣”,角度新颖别致,使读者能够很自然地沉浸在他的奇思妙想之中,丝毫感觉不到枯燥乏味的说教。杜濬在《十二楼·序》中认为李渔的白话短篇小说是“以通俗语言鼓吹经传”[2]7,宗旨是道德劝戒。但李渔鼓吹的道德与道学家的信条相去甚远。在情节推进过程中,一般也是夹叙夹议,具有娱乐性和劝戒性的双重叙事意向。

(1) 李渔小说中表达的思想常常与某些传统观念和传统主题唱反调,一定程度上表现了对传统的叛逆。例如,传统观念有“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说,而李渔却在作品中表现“女子有才便是德”;佳人配才子是小说、戏曲的一个传统主题,李渔却反其道而行之,偏写才女配俗子,美妻嫁丑夫,“天公局法乱如麻,十对夫妻九配差”。认为红颜是薄命的根由,红颜佩愚丑是命中注定。(《丑郎君怕娇偏得艳》)清官向来是小说、戏曲歌颂的对象,李渔却写清官的过失比贪官更难纠正。这些观点在当时都十分新鲜。在《鹤归楼》中,李渔借段玉初之口说道:“少年登科,是人生不幸之事。万一考中了,一些世情不谙,一毫艰苦不知,任了痴顽的性子,卤莽做去,不但上误朝廷,下误当世,连自家的性命也要被功名误了,未必能够善终。不如多做几年秀才,迟中几科进士,学些才术在胸中,这日生月大的利息,也还有在里面。”[2]205这番议论于“少年科甲”的俗世福禄观之外另辟思路,以新颖奇警的言论阐述了李渔个人的“惜福”观,可谓是超凡脱俗。

(2) 小说运用大量含有经验意味和诙谐情趣的评论,叙事中融入自己的主观感情,尤其是在其小说的概述语言中,这种特点尤其明显。《妻妾抱琵琶梅香守节》以重新解释曹操的临终遗言为头回,洋溢着李渔个人机智的阐释,充满了史论意味:“当初魏武帝临终之际,吩咐那些嫔妃,教他们分香卖履,消遣时日,省得闲居独宿要起欲心,也可谓会写遗嘱的了。谁知晏驾之后,依旧都做了别人的姬妾。想他当初吩咐之时,那些妇人到背后去,那一个不骂他几声‘阿呆’,说我们六宫之中,若个个替你守节,只怕京师地面狭窄,起不下这许多节妇牌坊。若使遗诏上肯付一笔道:‘六宫嫔御,放归民间,任从嫁适。’那些女子岂不分香刻像去尸祝他?卖履为资去祭奠他?千载以后,还落个英雄旷达之名,省得把‘分香卖履’四个字露出一生丑态,填人笑骂的舌根。”[3]223-224

这里用名士洒脱来讥讽议论英雄有失旷达,用诙谐俊逸取代了话本小说头回常见的劝惩说教的平庸。这段嘲讽并没有离开主题线索而发展为大段的议论,而是附着在叙事情节和人物命运的故事线索之上,这也是李渔脱离叙事情节与具体场景,发表议论的独到之处。李渔的白话短篇小说是文人从事独立创作的案头之作,不可避免地会烙上文人的思想观念和气质个性。借小说来警醒世人,抒发个人的情怀,表达自己对世事人情的感慨与识见,展现自我的独特个性和风格,是李渔白话短篇小说概述语言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2.诙谐幽默的叙述

李渔曾经说过:科诨语言“非有意为之”,“妙在水到渠成,天机自露,‘我本无心说笑话,谁知笑话逼人来’,斯为科诨之妙境耳”[1]58。李渔不仅以科诨来构建其戏曲中的喜剧情境,而且把科诨艺术引入小说,在其白话小说创作中插科打诨,使小说的概述语言涂上了浓重的谐谑色彩。“他以小说为无声戏,强调以喜剧娱乐人心,并以‘无声戏’命名其小说集,表现了他独特的小说观”[4]。

(1) 李渔的小说往往追求“说话”的趣味性,在概述语言的运用上,善于汲取鲜活的市井话语,使语言既俚俗活泼,又谐谑有趣,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擅于运用戏谑、诙谐的笔墨来表现他洞察世情的机智,散发着幽默感。如《乞儿行好事皇帝做媒人》描述乞丐“穷不怕”时这样写道:“明朝正德年间,山东路上有个知书识字的乞儿,混名叫做‘穷不怕’为人极其古怪,忽而姓张,忽而姓王,没有一定的姓氏。今日在东,明日在西,没有一定的住居。有时戴方巾,穿绸绢,做乞丐之中第一个财主;有时蓬头赤脚,连破衣破帽都没有,做叫化里面第一个穷人”[3]289。

李渔的白话短篇小说,概述语言被充分喜剧化,总是以轻松的语言来展开故事。在《丑郎君怕娇偏得艳》中,他在一首诗后议论道:“这首诗单说世上姻缘一事,错配者多,使人不能无恨。这种恨与别的心事不同,别的心事可以说得出,医得好,唯有这桩心事,叫做哑子愁、终身病,是说不出、医不好的。”李渔在这里把婚姻错配比作“哑子愁、终身病”,于风趣中见深沉。描写阙里侯时写道:“只是一件,但出有才之贝,不出无贝之才,莫说举人进士挣扎不来,就是一顶秀才头巾,也像平天冠一般,承受不起。”李渔在这里运用拆字法,说阙里侯有“财”而无“才”,使读者在阅读时发出会心的微笑。

《改八字苦尽甘来》中李渔这样叙述应如何在衙门里当差:“要进衙门,先要吃一副洗心汤,把良心洗去;还要烧一分告天纸,把天理告辞,然后吃得这碗饭。”《鬼输钱活人还赌债》中李渔这样介绍八面玲珑的王小山:“为人百伶百俐,真个是眉毛会说话,头发都空心的。”话语中不无揶揄之意。

(2) 李渔在其白话短篇小说中常常赋予某些常用词语、惯用语、成语以特殊的解释。《妒妻守有夫之寡懦夫还不死之魂》中这样评论惧内的丈夫:“世间惧内的男子,动不动怨天恨地,……定要选个强硬的妇人来欺压我。一日压下一寸来,十日压下一尺来,压到后面,连寸夫尺夫都称不得了,那里还算得个丈夫?”在这里,李渔利用汉字的多义性,进行偷梁换柱式的错位,把“丈夫”的“丈”解释为度量单位,利用歧义来达到喜剧性效果。

二、 场景语言:涉笔成趣,机趣横生

场景语言是描绘在一个具体的空间里持续进行着的事件的语言。它主要是由描述人物行动和环境的语言构成。适当地运用场景语言,有利于增强小说的审美张力,使其具有更加耐人回味的文学意味。涉笔成趣,以机趣取胜,是李渔小说场景语言的见长之处。

(1) 小说的场景语言灵动活泼,形象风趣,幽默诙谐。李渔经常用调侃的语调来对待其小说中的人物。如《谭楚玉戏里传情刘藐姑曲终死节》中关于刘藐姑演技的一段描写就比较精彩:“他在场上扮演的时节,不但使千人叫绝,万人赞奇,还能把一座无恙的乾坤忽然变做风魔世界,使满场的人个个把持不定,都要死要活起来。为甚么原故?只因看到那销魂之处,忽而目定口呆,竟像把活人看死了;忽而手舞足蹈,又像把死人看活了。所以人都赞叹他道:“何物女子,竟操生杀之权!”[3]255这段文字用精巧的比喻、俏皮的解释,再加上流畅的语气,形成了极强的艺术表现力,将汉语长于写人状物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又如《拂云楼》中写扭捏作态的丑妇封氏,先让一个人故意说“有个绝色佳人来了”,以绝美与奇丑形成巨大的反差,引得“众人睁着眼睛,一齐观望”。接下来又以“果然不是寻常姿色,莫说他自己一笑可以倾国倾城,就是众人见了,也都要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起来”相揶揄,并以一首《西江月》词来具体描写封氏“面似退光黑漆,肌生冰裂玄纹”“秋波一转更销魂,惊得才郎倒褪”,借以突出其惊人的丑。可封氏偏偏还要“扭捏扭捏,弄些态度出来,要使人赞好”“几乎把上百个少年一齐笑死”。夸张的描绘,美丑不协调的强烈反差,不知其丑而故意卖弄的怪模怪样,众人看稀奇似的取笑逗闹,被李渔写得戏谑风趣,活灵活现。

(2) 根据叙事情节的需要,在场景语言的运用上刻意求新,使其白话短篇小说在场景描写中充满着无限情趣。如《拂云楼》写杭州仕女在端午节游西湖时遇到飓风,便带着一丝诙谐写来,使这段场景语言染上了轻快的喜剧色彩:“正看到热闹之处,不想飓风大作,浪声如雷,竟把五月五日的西湖水变成八月十八的钱塘江,潮头准有五尺多高,盈舟满载的游女都打得浑身透湿。摇船之人把捺不定,都叫他及早上岸,再迟一刻就要翻下水了。那些女眷们听见,那一个不想逃生?几百船的妇人一齐走上岸去,竟把苏堤立满,几乎踏沉了六桥。”[2]154这段场景描写绘声绘色,情态逼真,十分传神,有效地控制着读者的审美心理节律。

(3) 具有强烈主观倾向的场景语言随处可见,其口吻是嘲弄的,甚至是尖刻的,同时还带有些许含蓄幽默的色彩。如《拂云楼》中写裴七郎听到众人赞叹韦小姐主仆两人的妩媚姿态时,“怕妻子看见,带累自家出丑,取出一把扇子,遮住面容,只从扇骨中间露出一双饿眼,把两位佳人细细的领略一遍”。杜濬评价此处曰:“形容绝倒。”再比如《鹤归楼》中的郁子昌迫于皇威而与爱妻围珠流泪痛别时的酸楚心境,李渔用其特有的夹叙夹议的戏剧式夸张动作表现出来,带有几分可笑的小题大做:“郁子昌把围珠的面孔看了又看,上马之后还打了几次回头,恨不曾画幅小像带在身边,当做观音大士一般,好不时瞻礼。”镂心刻骨的依恋不舍,一经其喜剧化的点染与谐趣化处理,便也轻松幽默。

李渔的白话短篇小说不同于说书人在大庭广众讲述的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而是由书斋窥视市井所看到的真实生活,是与说书人难免有几分隔膜的人情世界。李渔的心态不是神往的,而是谐谑的或讽喻的;不是遵从公众日常道德的,而是隐秘的、带有些许个性的“怪”味。其白话短篇小说的叙事语言,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清初拟话本小说文人化的发展方向。虽有时因为过于媚俗,导致不少作品略显肤浅鄙俗的不足,但总体上看,他的艺术实践是卓有成效的。

[1] 李渔. 李渔全集:第3卷[M]. 萧欣桥,点校. 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 1992.

[2] 李渔. 李渔全集:第9卷[M]. 萧欣桥,点校. 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 1992.

[3] 李渔. 李渔全集:第8卷[M]. 萧欣桥,点校. 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 1992.

[4] 张俊. 清代小说史[M]. 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 1997:78.

【责任编辑王立坤】

VernacularNarrativeLanguageinLiYu’sShortStories

MengRui

(Scientific Research Office, Liaoning Equipment Manufacturing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 Shenyang 110161, China)

The features ofvernacular narrative language in Li Yu’s short stories are analyzed. The artistic personality and artistic character of vernacular narrative language in Li Yu’s short stories are expounded from the aspects of overview language and scene language. His overview language is individual in discussion and humorous in narrative; his scene language is intresting.

Li Yu; vernacular short stories; narrative language

2013-10-28

孟 睿(1980-),女,辽宁沈阳人,辽宁装备制造职业技术学院讲师。

2095-5464(2014)02-0225-03

I 206.2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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