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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碛口》的编撰特点

2014-04-04李成生

关键词:口镇乾隆古镇

李成生

(吕梁学院 历史文化系,山西 吕梁 033000)

碛口镇地处山西省吕梁市临县的南部。清至民国初年,“口外”得到开发,碛口凭借黄河水运而成为北方著名的商贸重镇、水旱转运码头,被称为九曲黄河第一镇,是晋商的西大门。[1]“物阜民熙小都会,河声岳色大文章”是对碛口古镇最繁华时期的真实写照。

近年来,关于碛口的研究颇为引人注目,在短短的几年间,出版了一大批有影响的著作。[2]在这些著作中,清华大学陈志华教授编著的《古镇碛口》(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年版)堪称标志性成果。读之,其鲜明的编撰特点主要表现为以下四个方面。

一、结构合理,资料丰富,考证精详

《古镇碛口》一书是按照专题来设置章节,内容共分三章。第一章为“古镇碛口”,全面介绍了碛口镇的商业人文历史概况,节次安排如下:第一节、小都会与大文章;第二节、黄河百害,唯富一“套”;第三节、崛起于河山之间;第四节、满地是银子;第五节、黄河船夫曲;第六节、吕梁山里的驼铃;第七节、精明而诚实的经营者;第八节、自己管理自己;第九节、长街小巷;第十节、货栈,骆驼店与商铺;第十一节、世俗化的庙宇。第二章为“周边村落”,主要介绍了西湾村、高家坪村、李家山村、孙家沟村和招贤小塌则村的历史地理概况;以上两章每一章、每一节都是对碛口及其周边村落某一个层面进行的系统阐述。第三章为“图版”。三章内容既互相印证,又互为补充,构成了一个统一的整体。

从引用资料来看,该书参阅了目前能见到的所有与碛口有关的史籍文献,[3]如光绪七年(1881年)的《永宁州志》、民国六年(1917年)的《临县志》、民国十五年(1926年)九月山西省教育厅编辑的初级小学补习课用的《商业课本》、陈绪曾的《碛口流传的晋商野史》(手抄本)、乾隆初年陈三锡创修,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陈三锡之孙陈满瑜续修完善的西湾《陈氏家谱》、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编的李家山《李氏宗谱》等,但作者并没有止步于此,而是对资料中的一些相互有出入的地方、疑难之处进行了详细的考辩、解读,史论结合,逻辑严密,在许多问题上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富有创新性。

试举一例,民国六年(1917年)《临县志·山川》有这样一则记载“碛口古无市镇之名。自清乾隆年间,河水汜溢,冲毁县川南区之侯台镇,并黄河东岸之曲峪镇,两镇商民渐移居积于碛口。至道光初元,商务发达,遂称水陆小阜。”[4]然《永宁州志》却记载道,碛口早在陈三锡死前(死于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已是“舟楫胥至,粮果云集”。[5]面对史料的出入,作者又查阅碑刻,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的《重修黑龙庙碑》上有如下记载:“碛口镇又境接秦晋,地临河干,为商旅往来舟楫上下之要津也。比年来人烟辐辏,货物山积,”[6]可见乾隆前期经济已十分兴旺。更重要的是碛口还存有五块乾隆朝的店号牌匾,三块在西市街,分别是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和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的,后两家都是大型货栈,其中一座在山脚下,不临街,按常理推断,它前面临街的那家货栈不可能造的比它迟。另两块在东市街,分别是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和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的,其中的一块已到了东头西云市边上了。据此,作者得出结论:乾隆时期碛口镇已经大致成形。所以,民国六年(1917年)《临县志·山川》说碛口到道光初元才成水陆小阜,大概是不可靠的。[7]考证精详可见一斑。

二、乡土社会的构建,在“土”字、“细”字上做文章,力求“原汁原味原生态”

陈老曾多次指出,乡土史一定要写的“土”,写的“细”,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官书”的声腔。[8]《古镇碛口》无疑是最好的说明。在窑洞建筑方面,作者从明柱厦檐(北方人把披檐叫“厦子”)、无根厦檐、箍窑、接口窑、一炷香式窑洞、高圪台(“圪台”即台基)等方面一一论述。在第二章“招贤小塌则村的历史地理”一节中,记载了大缸的制作流程:采料(原料主要是石坂泥和黄泥)——制坯(缸体做好之后要上釉,当地叫“刷泥糊糊”)——装窑——烧窑——冷却;在“高家坪的形成”一节中,介绍了窑房的建造,先是选地段,请风水先生看方位吉向,然后动工开工(有一系列繁琐的仪式),最后“合龙口”(窑房竣工之日,这是整个工程最隆重的一天)。在表现碛口经济繁荣方面,作者用了许多土的掉渣的民歌谚语,试摘录几首:

“九曲黄河十八弯,宁夏起身到潼关,万里风光谁第一?还数碛口金银山。”

“碛口柳林子,满地是银子,一家没银子,旮旯里扫得几盆子。”

“陈家生意做的远,榆林包头和三边,大洋元宝铺满街,垒墙用的是金砖。”

“碛口街里尽是油,油篓垒成七层楼,

骆驼骡马驮不尽,三天不驮满街流。”

在第三章“图版”中,版画“马王爷”、“张天师”、“大刀门神”、“神虎图”、“关公门神”、“灶王”、“土地神”等,生动地反映了人们的精神生活与民情风俗。

作者还详细记载了扛包工、船户、驼工的苦泪、粉条的制作过程,手工挂面的工序……,需要注意的是,该书记载的许多“传统”,现多已消失或正在流失,粉坊推粉即为一例。

推粉不像现在一样,机器轱辘辘一转就成,当时专门有推粉的石磨,一盘磨由一头驴拉着转,一天能推150斤漏粉的粮食。那时候,还不懂用山药(1940年后始加山药)推粉,而是用高粱90斤,扁豆15斤,绿豆30斤混合而推。有三盘磨,每天能推450斤粮食。推粉的过程和推豆腐一样,将粮食浸透后在磨上推,推一次用箩往大缸里过箩一次,一般需重复推三次,剩下的汾渣就喂了猪。推完了将缸里的粉浆挖在粉包内,吊在架子上,滤完水后即成块状粉面了。

做粉条时,匠人将块状粉面用擦子擦成末,先用5斤粉面加水加热打成稀浆,再和进120斤粉面,搅拌成稀粥状,就够一个粉匠一天漏粉了。

漏粉工具很简单,只准备一些开眼多少不一、大小不一的葫芦瓢即可。漏粉开始后,大师傅将准备好的面浆用葫芦瓢漏进沸腾了的大锅内,然后捞进冷水大盆中,再用手工盘成把,搭在架上晾干,最后六把束一捆,就可出售。粉条粗细不等,用一个扁眼瓢漏的称大扁粉;用两个扁眼瓢漏的称二条粉;用四个圆眼瓢漏的称线粉;用九个扁眼瓢漏的称艽菜粉。涮粉皮也很简单,就是将粉面浆成一勺在平底铜盆内,然后放在热水锅中旋转,再放在冷水盆中冷却,剥下晒干即成粉皮。[7]

这些资料,既具有抢救的价值,更具有不可估量的现实价值。正如作者所说的:“比遗憾更重要的是使我们更痛切地感到危机,再过几年,连我们当前写下的这些事情也不会有人知道了。”掩卷而思,发人深省。

这些无一不体现了碛口的特色,体现了黄土文化的“土”,不仅“土”,而且描述的“细”,这种“细”是少见的。正是这种“土”“细”,给我们原汁原味地呈现了碛口乡土社会的全貌。

三、注重实地调查

“区域社会史研究面临更多的是‘地方性知识’,更需要在一定的历史时空中理解地方的历史和意义,要有历史的现场感。”[9]民国以前,史籍中关于碛口的记载很少,正式的几乎没有。所以,碛口的研究单从传统志书中去寻找资料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走向田野与社会,走进历史现场,做大量的田野作业。陈志华、李秋香带领数届学生,在碛口及周边村落做田野调查达四年之久,可以说《古镇碛口》一书是二老历尽千辛万苦“跑”出来的精品。这一点是最值得称道的。该书第三章“图版”部分运用了一百余张测绘资料既是最好的证明,图版部分主要是碛口镇、西湾村、高家坪村、李家山村、孙家沟村和招贤镇等村落的平面图、立面图及剖面图,选其中典型建筑为代表。碛口建筑紧凑,寸土寸金,而测绘竟如此之细之精,可见田野作业用功之勤,下功夫之深。这些测绘图给人以具体直观的印象,图文互证,历史的鲜活性跃然纸上。除此之外,作者还访问耆老,收集史料,掌握了大量的“边角废料”,如老照片、伞头秧歌、民歌、快板、民谣谚语、神贴年画、地契文书等,纵观全书,近一半为实地调查所得。凡此种种,它们为我们从另一个角度再现了那逝去的繁荣。

四、采用叙事手法,生动朴实,感情细腻,可读性强

作者在介绍碛口的地理位置时,这样写道:“碛口镇在山西省西部的临县,黑龙庙在卧虎山尽端的陡坡上。站在山门前放眼眺望,右手边是浩浩荡荡、万里奔腾而来的黄河,左手是出自吕梁山支脉的湫水。湫水在碛口镇南面被屏风一样壁立三百米的秃鹫山一挡,扭头向西北,扑进了黄河。碛口镇就在这两条河相会的口子上,卧虎山从后面撞上了它的腰,把它撞成了个牛轭形,西北一半贴在黄河岸边,东南一半贴在湫水岸边。从这头到那头,足足有三里长。镇上人把黄河叫‘老河’,把湫水叫‘小河’,亲切的称呼道出了两条河对镇子的血肉关系。”[7]

黄河上的搬运工人生活艰辛,负担沉重。[10]作者在介绍时运用了当地方言,使人倍感亲切,真实可信,能够深刻体会其“一把辛酸一把泪”的无助。

搬运工人被称为“闹(挠)包子的”或者“扛包的”。这些苦力都是衣衫褴褛的穷光蛋,也被人叫做“爬河滩野鬼”。劳动又苦又累,肚子里却没有多少食物,为了强打精神,不少“野鬼”染上了大烟瘾。年老力衰的,不得不由妻子儿女帮忙扛起沉重的货物。到了“擦黑”,拿一天干活的计件凭证——木签去结算,往往要等到三更半夜才能领到工资,赶紧到专做这些人生意的小贩手里籴点儿粮食。不过身强力壮的,在旺季一天能挣三、四升米,特殊日子能挣一斗多,勉强够养活四口之家,比种地强一点,所以“野鬼”们也挺知足,说:“一只羊有一摊草,一头猪嘴上顶三升糠”。[7]

在第二章“周边村落”第四节中介绍孙家沟的地理历史时,从三交镇出发去孙家沟路上的一段路况描述也颇为精彩。“从碛口以北20公里的三交镇出发去孙家沟时,天色已渐黑。从‘三碛公路’上向南拐进山间小路后,没有路边小店,也没有路灯,黑夜里除了汽车灯照射出的光柱外,眼前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这段路只有2公里多,先是不停地上坡,然后是不停地下坡。坡度很陡,汽车便迂回前进。绕来绕去,也数不清一共绕了几十个弯,最后终于到了。发动机声一落,耳边立刻传来了潺潺的流水声——果如其名,孙家沟真有一条小溪。它是湫水河的一条小支流,虽然流量不大,却常年有水,这在‘沟壑纵横,地表支离破碎’而且是‘全国水土流失最严重的县份之一’的临县,无疑是难能可贵。循着这溪流之声,在村支书王荣桂手中的电筒指引下,我们下榻于溪边的一家窑院。整个晚上,村里都处于停电的状态。孙家沟是个什么模样呢?我们不得不带着这个疑问进入了梦乡。”[7]

作者在尊重历史的前提下,用文学手法叙事,生动朴实,感情细腻,读来引人入胜,有亲历现场之感,拍桌称快之乐。

综上,《古镇碛口》是陈志华教授的又一倾心之作,更是研究碛口的学人案头必备的一部经典之作。

参 考 文 献

[1]王成军,王洪廷.晋商碛口码头[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8:103-111.

[2]李成生.清至民国时期碛口历史文化资料的搜集与整理[J].吕梁学院学报,2012(4):13-14.

[3]苏泽龙.民间文化与区域社会历史研究——以山西省临县碛口镇为例[J].社会科学战线,2010(3):102-103.

[4]张世满.逝去的繁荣:晋蒙粮油故道研究[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08:136.

[5][清]姚启瑞纂修.李文凡,李晨生点注.永宁州志[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6:120.

[6]王志峰.临县碛口黑龙庙及其祭祀民俗考[J].中华戏曲,2003(1):180.

[7]陈志华.古镇碛口[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44,82-83,25,57,131.

[8]王洪廷.碛口志[M].太原:山西经济出版社,2005:389-390.

[9]行龙.走向田野与社会[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7.

[10]刘国才.话说碛口[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6: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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