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华文献回译方法探析——以《前工业城市：过去与现在》的翻译为例

高乾

(杭州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杭州 浙江 311121)

涉华文献回译方法探析
——以《前工业城市：过去与现在》的翻译为例

高乾

(杭州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杭州 浙江 311121)

回译是一种特殊的翻译活动，以译文或相关素材为翻译对象，以考证原文的表述为旨归，涉及源文本到译文再回到源文本的双重过程。在回译涉华文献时，译者始终要做到有理有据：一方面，符合拟译文本的意思，另一方面，要考证中国文化中或历史上确有其人其物其事。这一过程类似“猜谜”，需要译者发挥主观能动性，依据拟译文本的“谜面”，猜测可能的“谜底”，然后查找文献验证其真实性，直至找到最佳的“谜底”。

回译；涉华文献；专名

随着中西文化交流的深入，愈来愈多的涉华文献*本文论及的涉华文献即涉及中国文化知识、并由外国人撰写的外文文献。由于这类文献中的中国文化知识往往是由作者依据中文资料翻译或转述而来，因此将经过外文翻译的中国文化知识再次翻译成中文供中国人阅读，即为“回译”。涉华文献对于回译研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被译介到国内，如何将中国文化“还原”回来日益成为中国译者面临的难题。这一“还原”活动便是回译，以考证并恢复中国文化的原貌为目的，区别于以意义传达为旨归的普通翻译活动。“尤其在全球化影响日益张扬的今天，各种文化时时刻刻都处在其他文化的相互关联和相互影响中，呈现出一种杂语共生的状态。这就使得想当一部分拟译文本中可能具有译入语文化的因子，回译也因而成了当代翻译活动必不可少的内容之一”。[1]因此，涉华文献回译研究具有理论和实践两方面的意义：从理论角度而言，它为国内语言、历史、文化和翻译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2]从翻译实践角度而言，它“可以使文化的本土特质和外来资源解析还原出来，也可以使文化间的误读更加醒目”，[1]有助于检验译文质量，促进翻译教学发展。本文拟从回译的特殊性入手，以《前工业城市：过去与现在》(伊德翁·舍贝里著，高乾、冯昕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8月出版)为例分析涉华文献回译方法，以期为涉华文献回译研究提供借鉴。

一、回译的定义

顾名思义，“所谓回译，就是对译文进行再次翻译，把自己或别人的译文翻回原文”。[3]Shuttleworth明确指出，“回译是一种将译成某种语言的文本又重新翻译成源语的过程”(a process in which a text which has been translated into a given language is retranslated into SL)。[4]相比之下，冯庆华的定义更为简单明了：“回译即back translation——它是以译文为原文的翻译”。[5]可见，回译与普通翻译活动的区别在于，回译不是从源文本到译本的单向过程，而是从译文再回到源文本的回归过程。这一过程可以概括为：从A文本翻译成B文本后，再从B文本到A′文本，其中，A文本与A′文本的关系可以是重合的，也可以是相似的。值得注意的是，在翻译实践中，从A文本到B文本的过程往往是隐而不发的。展示在我们面前的或要求译者完成的，仅仅是从B文本回归到A文本的过程。 换言之，“回译的过程并非一定要形成一个完整的循环式的翻译链，单向的翻译活动也可能构成一种隐含式的回译活动”。[1]回译的对象不一定是完整的翻译文本，有可能是与其他语言材料混杂或纠结在一起的文本。正因如此，方梦之将回译界定为“把被译写成另一种文字的内容再转译成原文的表述”。[6]而李全安的定义更为全面：回译是“将甲语种译入乙语种，以后又再作为素材引用从乙语种译回甲语种，或从第三第四语种译回原始语种”。[7]由此可总结出回译的三大特点：以译文或相关素材为翻译对象；以考证原文的表述为旨归；涉及源文本到译文再回到源文本的双重过程，其中前一过程往往处于隐含状态。

二、回译方法

既然回译是一种文本考证活动，“回译的最大价值在于可以揭示原文与译文、源语与目标语之间的相互关系”，[8]那“译者不但要考察拟译文本与目的语文本或文化间存在的外显的或隐含的某种互文关联，还要把这种影响关联以适当的方式再现出来”。[1]换言之，译者要根据拟译文提供的线索或信息推断并还原源文本。这一过程类似“猜谜”：译文为“谜面”，源文本则为“谜底”。因此，译者的工作便是充分揣摩谜面的内容，遍查相关资料，推断出最佳的谜底。以下笔者结合《前工业城市：过去与现在》中的回译实例探讨具体的回译方法。

(一)人名和团体名的回译

例1:In Peking "merchants trading with paints for painting the outside of houses say that the paints all belongs to gods, Mei Hsien… and Ko Hsien…The makers of jade objects say that their god (Ch'ang Ch'un Chen-jen…)"

译文:在北京，“贩卖用于房屋外部粉刷涂料的商人称涂料是由两位神仙发明的：梅仙……和葛仙……玉器匠人称他们的技艺是祖师爷(长春真人)所授。”

分析：人名回译最为不易，因为中国人名往往由威妥码音译而成，“如果中译者既精通外文，又谙熟中文人名，那么回译就能‘服服帖帖’：否则，单凭音译，一字之差就要‘搞错人头’”，[9]比如本例中的"Mei Hsien"、"Ko Hsien"和"Ch'ang Ch'un Chen-jen"。这时就需要译者依据拟译文本内容，查阅相关资料并结合威妥码的读音“大胆地”推测。本例上文中提到了各行各业的祖师爷，本例论及房屋涂料业和玉器制造业的祖师爷。查阅相关文献后可知，玉器制造业的祖师爷是丘处机。但“丘处机”的发音与"Ch'ang Ch'un Chen-jen"相去甚远，需要进一步确定两者关联。经查证，丘处机道号长春子，而"Ch'ang Ch'un Chen-jen"不正是“长春真人”的音译么？这样可以断定"Ch'ang Ch'un Chen-jen"便是长春真人丘处机。相比之下，"Mei Hsien"和"Ko Hsien"的回译较为困难。查阅大量资料后发现，没有关于涂料业祖师爷的描述，只找到和涂料业相关的染布业的祖师爷是梅葛二仙。进一步查证，梅葛二仙是梅福与葛洪的合称，被奉作染布业祖师，是染布神。至此，可以断定"Mei Hsien"和"Ko Hsien"即是“梅仙”和“葛仙”的音译。

例2:Consider some of the occupational groups organized into guilds in one city, Peking, in the 1920s. Among them were the awning-makers (Cloth Tent Guild), carpenters (Sacred Lu Pan Society), cloth pasters (Cloth Filling Guild Association), shoe fasteners (Sewers of Boots and Shoes Guild, or Double Thread Guild), silk thread-makers (Silk Thread Guild), tinkers (Clever Stove Guild), clock stores (The Clock Watch Commercial Guild Association), hat stores (Hat Guild), leather stores (Five Sages Hide and Skins Guild), second-hand clothes stores (Metropolitan Old Clothes Guild Association), vegetable merchants (Green or Fresh Vegetable Guild), actors (Pear Garden Public Welfare Association), barbers (Beautify the Face Guild), story-tellers (Story Tellers Discussion and Study Association), and waiters (Tea Guild).

译文:在20世纪20年代的北京，一些职业团体已经形成了行会。让我们对它们做一番概览。这些团体有：篷布工匠团体(篷布行会)，木匠团体(鲁班圣会)、布贴工匠团体(布贴行会)、绱鞋匠团体(靴鞋缝绱行会或双线行会)、缫线匠团体(丝线行会)、补锅匠团体(巧炉行会)、钟表店组织(钟表商会)、帽店组织(帽业行会)、皮革店组织(五圣皮毛行会)、估衣店组织(大都估衣行会)、蔬菜商团体(绿蔬或鲜蔬行会)、演员团体(梨园公会)、理发匠团体(美面行会)、说书人团体(雄辩会)和服务生团体(茶行会)。

分析：回译行会名称时，不能简单直译，而是要依据译文提供的线索，按图索骥般去考证在当时的北京是否真实存在过这样或类似的行会，绝不能凭空捏造。以"actors (Pear Garden Public Welfare Association)"为例，括号前的文字是对行会性质的描述，而括号内的名称是原作者对中国行会名称的直译。由"actors"和"Pear Garden"两个关键词，即可推断出这一行会是“梨园行”，通过查阅相关历史文献，可以断定行会名为“梨园公会”即伶人维护整个梨园行公共利益的行会组织。再以shoe fasteners (Sewers of Boots and Shoes Guild, or Double Thread Guild)为例，通过网络搜索“缝鞋行会”关键词，可以找到“缝绱行会”相关信息，同时可以检索到“缝绱行会”又称“双线行”，与"Double Thread Guild"相符，由此，可以确定"shoe fasteners"译为“绱鞋匠”。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将其他行会的名称回译完成。

例3:One writer comments as follows about the Guild of the Blind in Peking in the 1920s.

The worship of the gods of the guild was the first business of the meeting. On the raised platform at the upper end of the hall an altar had been arranged for the God of Heaven, the God of Earth, and the God of Men, from whom the guild gets its name of the "Three Emperors Associations".

译文:一位作家对20世纪20年代北京盲人行会举行敬拜仪式的情形做了下述描述。

行会成员集会的首要事务是敬拜行会守护神。在大厅前端高台上安放着一个祭台，用于敬拜天皇、地皇和人皇，行会由此得名“三皇会”。

分析：通过网络搜索盲人行会的信息，可以将"Three Emperors Associations"回译为“三皇会”，而"the God of Heaven"、"the God of Earth"和"the God of Men"则顺理成章地回译为“天皇”、“地皇”和“人皇”。

(二)宗教、社会、历史内容的回译

例4:Primary school pupils in China, on entering the schoolroom, bowed to the tablets of Confucius and of the God of Letters before which burned incense sticks.

译文:在中国小学学堂里设有孔子的牌位和文曲星的牌位，牌位前供奉着香火。

分析：这是一则有关中国儒学文化的例子。按字面意思理解，"the God of Letters"指掌管文学的神。通过资料检索可知，中国古代私塾入学时，学生要叩拜先师孔子的牌位，但未见有关"the God of Letters"的描述。以“掌管文学的神”为关键词查询后发现，中国文化中魁星或文曲星是中国文化中主宰文章兴衰的神。旧时很多地方都有魁星楼、魁星阁等建筑物。由此断定"the God of Letters"应为魁星或文曲星。

例5:A Taoist priest is hired to recite the proper formulas, in order to secure expelling of this malignant influence from the sick man. The priest provides himself with a small bell, which he rings while he repeats his formulas.

译文:为了确保能将邪魔从病人身上驱除，人们会花钱请个道士念诵惯用的咒语。道士手持小铜铃，一边念咒，一边摇铃。

分析：本例是有关中国道士驱魔仪式的描述。只有查询相关资料才能确保"a small bell"和"proper formulas"回译成功。

例6：In some Chinese cities-e.g., Peking -the literati placed receptacles at street corners and in shops reminding people to "respect the written character" and to deposit therein any scraps of waste paper containing writing.

译文：在北京等一些传统的中国城市里，知识阶层会命人在街角和店铺内放置垃圾箱，提醒人们“敬惜字纸”，供人们丢弃写有字的废纸。

分析：本例涉及中国历史知识，其中，"respect the written character"加了引号，说明这句话并非作者之言，而是直接译自汉语的说法。本例涉及中国古代文字崇拜现象。通过查阅相关文献得知，中国古人认为文字是圣人写就的，所以，写上字的纸就不能乱扔，更不能用来擦拭脏秽不洁之物，否则就是对圣人的“亵渎”，会遭遇不幸。其办法就是丢入专门的“敬惜炉”中焚化。至今，中国各地仍保存有古代的“惜字炉”(又称“敬惜炉”，俗称“字纸炉”)。可见，“敬惜”二字是诠释中国古人对于文字崇拜的关键词，由此，"respect the written character"应回译为“敬惜字纸”。

例7：A few blew Buddhist temple horns, others struck a kettle with a stick, and still others emitted a loud shriek or sang a special tune.

译文：有的商贩吹着唢呐，有的拿着棍儿敲着锅，还有的扯着又亮又尖的音儿或唱着特殊的调子。

分析：本例是关于古代北京商贩叫卖方式的描述。按字面意思，"Buddhist temple horns"意指佛教寺庙所用的喇叭。然而，检索相关文献之后并未查询到有关古代北京商贩使用佛教乐器叫卖的描述。译者推测，当时的商贩使用的乐器应该是中国常见的乐器，只是形似佛教喇叭，被外国作者误认为是"Buddhist temple horns"。检索过佛教法会乐器图片后可以确定作为中国最常见乐器之一的唢呐与佛教寺庙喇叭非常形似。而且，通过网络搜索可以找到商贩吹唢呐走街串巷叫卖的描述。因此，可以断定"Buddhist temple horns"应为唢呐。

无论是回译人名、团体名等专名还是回译宗教、文化和历史等内容，译者都要做到有理有据：一方面，要符合拟译文本的意思，另一方面，要考证中国文化中或历史上确有其人其物其事。回译的方法主要是根据拟译文本的意思，查找相关文献资料，考察拟译文本内容的出处。然而，由于拟译文本是源文本的翻译或相关表述，不可能百分百地传达出源文本的内容，必然存在“失真”之处，因此，从拟译文本回到源文本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是一个静止的存在，而是一个动态过程”。[10]“既然是过程，就难免出现坎坷：结果可能是回到了原语文本，即回译文与原文重合，也可能是试图回归，但中途受阻”。[10]像“猜谜”一样，需要译者发挥主观能动性，依据拟译文本的“谜面”猜测可能的“谜底”，然后查找文献验证其真实性，直至找到最佳的“谜底”。

三、结论

《前工业城市：过去与现在》这类涉华文献的翻译活动属于一种特殊的翻译现象——回译。回译的特殊性在于，它以译文或相关素材为翻译对象，以考证原文的表述为旨归，涉及源文本到译文再回到源文本的双重过程。涉华文献回译所涉及的核心问题是通过翻译这个途径回到中国语境的过程中，人名和团体名以及宗教、社会、历史内容等中国文化专有项如何还原的问题。本文认为，在回译涉华文献时，译者必须依据原文表述，仔细考证其真实性，还中国文化以本来面目，而且“中国译者在回译过程中应当承担起更多的责任。不仅要忠实地反映作者的观点、准确回译书中中国元素”，“还要审核、校对其中与中国有关的事实细节与文化常识，发现错误及时更正并且反馈给作者。”[11]

[1]陈志杰，潘华凌．回译——文化全球化与本土化的交汇处[J]．上海翻译，2008(3)：55-59．

[2]叶红卫．涉华文献翻译中的回译问题——《我们如何进入北京——1860年在中国战役的记述》[J]．上海翻译，2012(1)：49-52．

[3]贺显斌．回译的类型特点与运用方法[J]．中国科技翻译，2002(4)：45-47．

[4]Shuttleworth Mark,Moira Cowie.Contemporary translation theories[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4：14.

[5]冯庆华．文体翻译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434．

[6]方梦之．译学辞典[Z]．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4：4．

[7]李全安．文学翻译275问[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0：386．

[8]梁志芳．“文化回译”研究——以赛珍珠中国题材小说《大地》的中译为例[J]．当代外语研究，2013(8)：51-55．

[9]陈金生．谭正璧谈“回译”[N]．文学报，2013-06-06(12)．

[10]王正良．回译研究[D]．上海：上海外国语大学，2006．

[11]魏平．涉华社科图书中中国元素回译的忠实原则——《中国大趋势——新社会的八大支柱》译后[J]．山东外语教学，2013(1)：105-108．

AnAnalysisofBack-translatingChina-relatedLiterature——ACaseStudyofTranslatingThePreindustrialCity:PastandPresent

GAO Qian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HangzhouNormalUniversity,HangzhouZhejiang311121,China)

Back-translation, as one of particular translation activities, implies two translation processes: the implicit process of translating a source text into a target language and the explicit process of translating the translated text into the source text. It is aimed to restore the source text from a translated text. When a translator is back-translating a China-related text, he is obligated to justify his back-translated text: on the one hand, the back-translated text shall be based on the text dealt with; on the other hand, he shall authenticate the content of the back-translated text with the help of valid Chinese historical literature. The process of back-translating resembles a process of guessing a riddle, to the extent that a guesser shall give full play to his initiative to contemplate the information indicated by the riddle and search related literature to verify the information incessantly until he seeks out the reasonable answer.

Back-translation; China-related literature; Proper name

2014-04-26

高乾(1982-)，男(汉)，山西繁峙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中西翻译理论方面的研究。

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重点课题(13NDJC018Z);杭州师范大学科研启动项目(2011QDW205)

H059

A

1671-816X(2014)08-0822-04

(编辑：佘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