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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面舞场

2014-04-03李广智

当代工人 2014年3期
关键词:舞伴媳妇广场

李广智

百盛商业城后面是大理石铺地的百盛广场,正对着广场的百盛商业城一楼超市只敞开几扇玻璃门,从门透出的光可以照射到广场。每天晚上七点半到八点半,就会聚集一些跳双人舞的爱好者,大家自发地聚到那儿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城市里可健身的地方很少,出现了这样一个好地方,大家就都往那挤。可不知为啥,广场明亮的灯还没亮几天,就适时地暗了下来,暗到看不清跳舞人的面孔。我晚上去百盛超市购物时,看到舞场里有跳双人舞的,也有自己跳单蹦的,根本看不清谁在那儿跳,像黑色的幽灵般在舞场里扭动。我就突然想起了“黑面舞场”几个字,然后我就开始把这个舞场叫黑面舞场,然后我观察出,有的人是想跳舞,有的人另有所图。

在政府上班的老申就是抱着另有所图的目的去跳舞的。我和老申喝过一次酒,在这个复杂的社会,我们不算关系过铁的朋友,因为一场酒,可也算是熟人了。这样,我们在碰面的时候,就有理由互相打个招呼,说几句不深不浅的话。每个人的生活中都会有一些这样的熟人。

老申每天晚上都在舞场里面跳。他喜欢拉别人媳妇的手,搂别人媳妇的腰。他说那感觉和拉自己媳妇的手、搂自己媳妇的腰,绝对是不一样的。老申的舞跳得好,这样他就有理由拉很多人媳妇的手,搂很多人媳妇的腰。即使他不主动拉那些女人的手、搂那些女人的腰,那些跳舞的女人也会主动伸出手来邀请老申。

很多女人喜欢老申的舞,愿意和老申跳,喜欢让老申拉着手、搂着腰,至于是不是喜欢在别的地方让老申拉着手、搂着腰,老申没说。可每次看到老申,听他说话的口气和眼神,我都觉得老申好像尝到了巨大的甜头。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想法有些龌龊,还是老申压根就龌龊。

老申不止一次地诱导我去黑面舞场跳舞。他满怀诚意地说:作家兄弟,你也来跳舞吧,你看我多好,除了年龄老了,啥都越来越年轻了。我说:大哥,你一点也看不出老,真是越活越年轻了。我确定我说这话时,是怀着诚意的,一点不打折扣。尽管我喜欢到打折扣的地方买些便宜货,我清楚自己那点工资,容不得自己到那些品牌大店转悠。可我没有给老申打折扣的意思,这一点上我是尊重老申的,他的确活得很年轻。很多人都说搞艺术的人活得年轻,这让我偷偷地羡慕搞艺术的人。我有时就觉得老申是块搞艺术的好料。

老申看出了我的意思,仍旧满怀诚意地说:小兄弟,大哥是诚心邀请你,我敬重你的笔杆子,写字我和你没法比,跳舞我在行,和大伙跳跳舞轻松轻松。不会?大哥手把手教你,你看我多好。隔几天就给你换个新嫂子。说着,满脸的激动。

我都有些信了。可我要是真学会了,把舞学成老申那样好,我会不会每隔几天也给老申换个弟妹?我打个冷战,不敢想象。

总之,老申每天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黑面舞场里拉着别人媳妇的手、搂着别人媳妇的腰,像黑色幽灵般地跳着舞。有时在白天看见老申,我发现五十多岁的老申梳着背头,脑门铮亮,神采奕奕,越活越精神。这让我有些嫉妒,可我不会跳舞,也就不能拉别人媳妇的手、搂别人媳妇的腰,也就不能像老申那样越活越年轻。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老的那一天,早晚都会把自己老的一面展示给所有的人,那老就老呗。

黑面舞场就这样在城市里存在着,一黑就黑了好多年。跳舞的人也越来越多,不时地有人加入跳舞的队伍,最多的时候大概有数百人,黑压压的一大片。一个个黑影在那儿随着音乐不停地蹦跳着,放松着一天的压力,也许放松着别的东西。我想着这些在黑暗中的“小黑兽”,谁知道他们在跳舞的同时想着什么。有时候,很多人生活得滋润了,就开始思考着背叛别人,甚至背叛自己,谁也不敢说在那些黑影里没有背叛别人,甚至背叛自己的人。

上超市或者散步的人们,也都喜欢在舞场的外围黑着面孔看着跳舞的人。偶尔,我也会站下一小会儿,黑着脸,看这些黑影在黑暗中蹦跳着。我看不准哪个是老申,我想老申肯定在拉着别人媳妇的手、搂着别人媳妇的腰,在黑压压的一群人里嘣嚓嚓着,十分滋润,也许还有十分幸福。

一天,我碰见老申暗淡着脸,仿佛一下老了很多,我有些诧异。老申声音低沉:舞场出事了。我一脸的诧异,要不是老申说明白了,我还以为是老申出事了。他每天拉着别人媳妇的手、搂着别人媳妇的腰,要是那家男人不乐意了,揍一顿自己的媳妇,顺带连老申也一起揍了,也不一定。谁让他那么喜欢拉别人媳妇的手、搂别人媳妇的腰了?

之前我就曾听人说,城北有个小伙子,看见自己媳妇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舞场和别的男人跳舞,他一声不响的走到舞场里,照着自己媳妇年轻、漂亮的脸蛋就是一巴掌。是不是也打了一起跳舞的那个男人,我没问。结果这一巴掌把两个人的感情打破裂了,反正小伙子回去就和媳妇离婚了。

我有些担心老申,用企盼的眼神和关切的口语问老申:啥事?老申甚至有些慌张地说:舞场杀人了。一个男的把另一个男的和女舞伴都杀了,扎了很多刀,都杀红眼了,那血啊,到处都是。

哪家啊?

就我跳舞的那地方。

就黑面舞场那环境,早晚得出事,还有,就是你跳舞时抱着的那态度,不出事才怪呢。我差一点就说出口了。可我们毕竟不是过铁的朋友,我把到嘴边的话连同唾沫一起咽了回去。很是吃惊地问老申:我不知道,离这么近,我一点都没听说。

老申也有些吃惊地看着我,那眼神好像在问我,你真不知道。我说:我真不知道,你也知道我上班的地方离家远,除了工作,坐车,再比如写点稿,干点别的,一点精力都没有了。是不是那个女人的丈夫发现了奸情,忍无可忍,一怒之下,杀了自己出轨的女人和那个第三者的男人。

老申掏出香烟,习惯的问我来一根吧,我拒绝了。老申知道我不吸烟,他是习惯性地礼让一下,每次都这样开始和收场。他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然后吸了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我有些着急,老申压根不抬头看我一眼,低着头,好像做错了事。声音仍旧有些低:不是。是那个女人先前的舞伴。那个女人单身,因为跳舞离婚了。索性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每天晚上专心来舞场跳起舞来。可能每天拉着手、搂着腰,和先前那个跳出了感情,就跳一起去了。谁先捅破那层纸的谁也不知道,反正她俩背着那男人的媳妇在一起偷偷摸摸两年。后来,不知为啥,也许是为钱,也许是为别的,大多是因为那个男的没和自己媳妇离婚,让那个女的当了第三者,或许男的挣点破工资,不足以养活两家人,不能给那女人足够的钱。导致那女的翻脸,也备不住。谁知道他妈的为啥。

老申不知为啥爆了一句粗口,心情有些烦躁地又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反正那女的不干了,把先前跳舞的那个男的踢了,换了另一个男的。先前跳舞那个男的没想开,不愿放手那个女的,又咽不下一口气,背地里做了充分准备,一下把他俩都杀了。那个女人死前看了我一眼,肯定看了,她离我不远。

那天,那个预谋杀人的男人,准备了两把刀,舞场太暗,谁也没留心。留心肯定也发现不了,他是有准备,有预谋的,非要杀死他们俩不可的。他是跳着舞进入舞场里面,在黑暗中发现了熟悉的身影。你想,他和那个女人手拉手、搂着腰,肯定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何况他们还在一起两年,八成都熟悉身体上每个细节了,那得多熟悉啊。肯定黑天看身影,闻味道,都能知道对方。那男人一下就抓准了对方的要害,一下就扎倒了跳舞的一对男女。女人尖叫着,舞场一片混乱。那女人大声呼救着,挣扎着,我看他好像要抓我的意思,把我吓惨了。

我说:舞场那么多人,她凭啥非要抓你啊。她和你熟吗?

老申不情愿地说:我们也认识的,还跳过一段舞的。那一刻,我真怕杀红眼的男人,转向我,那得多可怕啊,那可是见红的人。人一旦见红,就不把杀人当回事了,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他就失去理智,不顾及后果了。

我说:是啊。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面对一个拿刀行凶的人,那的确很可怕。尤其是那舞场太暗了,让人分辨不好事物。真容易让人吃亏的。我感觉我的话安慰的成分多一些,谁也不愿看到一场悲剧接着一场悲剧的发生。

他说:是啊。我要是无辜挨一刀,那得多冤啊。

我说:你都和她认识,要是能出手,你会救她吗?我不知咋就冒出这样一句傻话来,我肯定我又把生活文学化了。

老申惨淡地笑了一下,我确定,他是这样笑的。然后他告诉我:我肯定会义无返顾地去救她。不管咋说,都是我欠她的。

我说:哥,你咋把话说得这么重啊。难道你也在舞场外拉那个女人的手,搂那个女人的腰了。

老申就信誓旦旦的说:兄弟,这你可冤枉人了。我可没在别的地方拉那个女人的手,搂那个女人的腰。你知道吗?她可是我在舞场的第一个舞伴。那时,跳舞的人很少,我一时没舞伴,看见她站在边上,跃跃欲试的样子,就邀请她跳一下,没想到她居然同意了,而且我们背着她男人在舞场偷偷跳了一段时间。后来,她男人偶尔出来散步,发现了这个秘密。走进舞场,当着我和众人的面就给了她一巴掌。这一巴掌就把她的婚姻打散了。你说要是我当初好好劝劝她,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离婚了。可那时我也沉迷于跳舞,我们好像成瘾一般,没管她丈夫的感受,继续一起跳舞,让一个原本美满的婚姻,毁掉了。当她某一天向我表示某种情愫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只是喜欢跳舞。为了这,她找了另一个舞伴。后来,她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不断更换着舞伴,直到惨剧发生。

我说:那你还去跳吗?

老申犹豫了一下:我还去跳。不过,现在舞场的广场灯亮了。城市里到处都是跳健身舞的,我跳的那个舞只有少数的一些人。但在那么亮的舞场里,就算手拉着手,搂着腰一起跳舞,肯定也没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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