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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叔同

2014-04-02

上海制造 2013年9期
关键词:李叔同

他是中国现代书法第一人,他是中国话剧第一人,他是中国写生教学第一人,是中国广告画、中国油画和木刻的先驱。他是中国用五线谱作曲第一人,是作词、作曲的大家。他的篆刻独树一帜,至今仍为诸多学习者顶拜。他还是杰出的教育家,培养出轩恺、潘天寿、刘质平、吴梦非等一批负有盛名的艺术大家……

翩翩少年成长路

李叔同降生之日,不少捕者拿着鱼虾踵门央求他的父亲筱楼公购买放生,当时情形如同鱼虾集市聚会,多至拥挤,水流成渠。然而,为了这个老来子,筱楼公竟然尽数买下放生,同时还放鸟甚多。当时,李叔同的父亲筱楼公已经年近七旬,妾室王氏,是筱楼公的三姨太,原本,是筱楼公家中的侍婢,但由于此女识文断字,略通诗词,和筱楼公一样,笃信佛教,便被筱楼公纳为妾室,一年后,便生下了李叔同,生子后的王氏才刚年满19岁。据说,李叔同诞生时,恰逢喜鹊落庭,含来松枝。此松枝始终被视为佛赐善根,传言李叔同终身携带在身边。

李叔同诞生后,津门一片欢腾,对于当时劳苦大众来说,李叔同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在李叔同父筱楼公儿时,李家便富裕有余。到了晚年离官经商后,李家更是大兴盐店、钱铺等,“桐达”便是李家十分有名的钱铺之一。后人便以“桐达李家”称谓李氏家族。筱楼公自幼善读圣贤之书,又教过私塾,一直以来便谨以达济之心,期冀成为一代贤达名臣。但是,当时清廷刚刚平息太平天国运动,各方势力倾轧争斗,筱楼公只能在权力之中独善其身。最终,还是选择了辞官还乡经营家族商业。俗话说的好,不能为官达济天下,那么独善其身亦能广慈世人。这是中国历来真正读书人的心思,同样也是筱楼公一生之愿望。因此,筱楼公的晚年除了经商,主要精力便放在了乐善好施的事业上。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大善人,却依然有所不足。偌大的李家,功也成名也就,却是子嗣单薄。筱楼公本已是单传,他的长子文锦未及中年便告早逝,次子文熙又多病。于是老来得子让李叔同成为了家中的掌上明珠。后来据李叔同回忆,若其长兄于世,便要长其近五十岁。

李叔同三四岁时,筱楼公购买了一处更为宽敞的宅第,为李叔同建造洋房供他玩乐。然而,筱楼公虽偏爱次子李叔同,但李家家规家风依然,无人违之。有一次叔同坐在桌前吃饭,桌椅摆放有些偏斜,王氏即刻教训道:“席不正不坐。”这种从小培养的严谨行为规范,对李叔同后来做人做事皆十分认真是至关重要的。

也许是受到了家人的言传身教,李叔同从小就对诗书古词,以及佛教经文颇感兴趣。他四五岁时便开始学习书法,临摹柳、颜。现世存其最早的一件便是在他十一岁时所书写之柳公权《玄秘塔》扇面,英挺稳健而颇见功力。除柳公权外,叔同于明、清之楷书名家也曾极力临习。他闲时必习小楷,摹刘世安所临文徵明《心经》甚久。不仅如此,从常云庄受习训诂时,他又对篆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反复临摹过《宣王猎碣》等篆书名帖。不仅如此,李叔同似乎就是为艺术而生的,他的童年时期国学功底坚实而渊博,并在艺术的各领域表现出超于同龄人的天赋。最为关键的是,他拥有的不仅是天赋,他的广学自勤也非一般同龄人可以比拟。

由于叔同父亲年岁较高,虽然偏爱幼子,但却无力管教,于是,小时候的李叔同虽然衣食无忧,但是却十分缺少父爱,除了母亲对他的关爱,便是他的兄长文熙了。当时文熙比叔同大12岁,克己谨学平时不苟言笑,与其说是兄长,不如说是一位刻板严谨的长辈,但他却是李叔同童年至青年时期的监护人。

在李叔同五岁时,父亲筱楼公就因病去世。年幼的他,刚习书法临帖颜柳,不能真切领会死亡的意味,但焰口施食的法事却留给他难以磨灭的印象。那时的叔同不知什么是冥界,也不能完全明白生与死的意义。面对闪动的烛火、游走的青烟,还有众僧的吟颂伴随着铛铃钟鼓,叔同的悲哀之心渐渐被对宗教的神秘好奇取代。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洒向天空的净水、父亲临终的脸,仿佛是注定的因缘要牵引他,以至于此后的很多年里,他爱上了一种僧人做法事的游戏。叔同带着他的子侄及小伙伴们乐此不彼地玩这同一种游戏,他做的便是大和尚。

筱楼公仙逝后,李叔同母子因诸多原因受到大家庭排挤而变得沉默寡言,但王夫人仍以谨学礼仪教化叔同,并教学他名诗格言。1895年,十六岁的李叔同完成家馆学习后,进入天津城西北文昌宫侧的辅仁学院学习八股制艺,当时便以才华横溢而闻名。然而,叔同少年时期因诸多因素而有些异端地特立独行,但他只惟母命是从。十八岁时,叔同奉母命与天津卫芥园俞家茶庄的茶商之女俞氏成婚。十九岁时,因支持“戊戌变法”被疑康梁之党,奉母命携家眷南迁上海。其间,叔同风流曲艺、潇洒酒妓、广结名土、大兴新学、名作风行,王夫人则三从四德,鞠躬尽瘁。

1898年以康有为、梁启超等为首促成光绪皇帝发动的戊戌变法,尽管仅一百零三天就宣告失败,但维新的思想却影响深远,不少有志之土的民族意识被激发,即连十九岁的李叔同也深感“老大中华,非变法无以图存”,极力拥护康梁主张支持变法大业,并为变法图强而欢欣鼓舞。变法失败后,叔同不满时局愚昧昏暗,大张旗鼓刻印“南海康梁是吾师”以示对维新的支持。成王败寇是历史事件的一个结局,戊戌变法失败后,当政者对变法的所有支持者都会给予全面追捕和扼杀。李叔同未曾与康梁谋面结识,却是大力而张扬地维护,这使得他名正言顺地成为了康梁变法的同谋。于是李文熙和王夫人商量,让叔同避祸离开天津。

1898年的10月间,李叔同奉母携妻,举家南迁上海。李叔同与俞氏成婚时,李家为李叔同大办婚事,李文熙又从家产中拨出三十万元供其家用。这为叔同日后迁居上海、游学日本等打下了良好的经济基础。本是避祸的李叔同一进入上海,大上海的新思潮和新学的蓬勃生机,便让他备感喜悦。不久后李叔同的才华又在上海崭露头角,很快便成为上海文化艺术界的风云人物。1900年下半年,八国联军共犯北京,天津作为京城的门户,成为这场浩劫中遭受血火洗劫最为惨烈的城市之一。乡愁离恨交织着家国之忧,次年春,李叔同奉母命又踏上了北回天津的路途。即将回到故里的叔同的内心充满了忐忑,那个他出生成长的地方,他曾在那里诗话歌咏,他曾在那里抚琴挥毫,但战火洗劫中故里将会是怎番模样?

李叔同沿途所见已是苍凉,回到天津后又逢二哥文熙带家人避难于河南内黄,叔同的内心更是悲戚。他原拟在天津小憩数日后即便赶赴河南访兄,但因乱世,沿途中多有贼寇,十分危险,便只好作罢。之前文熙对王夫人敬而不亲的疏冷,以及颇是势利的习气,他虽对文熙不能产生手足的亲切感,还常常表现出一些令其头痛的行为,但文熙确实对他本人极尽兄长情意,所以,叔同是心存感激并在内心深处亲近文熙的。此次北行,兄弟二人虽是未能谋面,但两年的离别似乎让兄弟间在情感上贴近了许多。

1905年农历2月,李叔同已经在大上海才情风华展露的时候,王夫人逝世,年仅四十五岁。那是李叔同一生的无上悲哀。李叔同后来言,母亲病危在床上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外出买棺材,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能和母亲作最后的诀别了。对李叔同来说,母亲去世的哀痛远甚于父亲筱楼公的辞世。他本在缺少父爱的阴影中长大成人,大家族表面的热闹生活无法消除他内心深处的孤独。在叔同的成长岁月里,他潜意识地认为他和母亲相依为命,能与他一同分担这种孤独感的只有自己的母亲。叔同一直认为母亲的一生是凄苦的,妾身早寡又受到家族排挤。若干年后,李叔同回想起自己的母亲,依然如哽在咽地说:我的母亲生母,很苦。

李叔同悲痛欲绝中,亲抚灵柩,他要自己的母亲堂堂正正地在李家得到应有的地位和名誉。但是李家家族中有丧举时外戚不得入堂室的规矩,李叔同与二哥文熙大闹一场后,才争取把王夫人的灵柩安放在李家大院接官厅正中央。慈母去也,李叔同痛苦、绝望、凄楚、悲哀。他埋掉了李文涛,刷去了李成蹊的别号,更名李哀,字哀公,并破除旧习,举行新式追悼会,在母亲的葬礼上弹奏钢琴长歌当哭。

母亲的去世所带来的巨大伤痛被深深隐藏在内心深处,李叔同似乎再也不愿意去触及它。除了类似的几首哀歌之外,母亲这一主题从此没在他的作品里出现过。至亲父走,至爱母去。此后,李叔同了然了所有心思的牵挂羁绊,安顿好妻儿,便东渡游学去了日本。

为谁惆怅为准颦

说起弘一法师,大家可能有点陌生,不过要是有人唱起“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这首歌,恐怕就没人不熟悉了。弘一法师就是李叔同,那个年轻时风流倜傥,才惊四座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年轻时的李叔同颇有些杜牧的风范,“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亦正是他的写照。由于出身富贵人家,他司谓少不更事,与一帮诗文友吟风弄月,游山玩水,混迹于烟花艺馆之地,留下几多风流韵事。

李叔同到上海后,短短几年时间便已经蜚声书画诗文、翻译及出版等各界。他和古往今来的潇洒才子一样,会偶尔浪迹于声色情场,出入于艺妓闺阁之中。他于天津时交结坤伶杨翠喜,于上海交结名妓谢秋云、朱慧百、李苹香等,往复诗词,把个翩翩年少的惆怅风情尽寄于间。

杨翠喜是李叔同的初恋情人,此女虽然出身贫寒,但相貌出众,聪明伶俐,是津京一带红极一时的名角。两人初识在一个诗情画意的夜晚。她是李叔同第一次对除家族的女性以外产生喜爱之情、并有知音之感的女性。从相遇的那天晚上起,李叔同每晚都要到她唱戏的天津福仙楼戏园为她捧场,散戏后便提着灯笼陪送她回家,一路谈情说爱,你侬我侬。李叔同在戏剧方面本就有深厚的底蕴,于是他为她讲解其所演绎的戏曲中的历史背景、人物性格,甚至手把手指导杨翠喜舞台身段和唱腔。可以想象那段时光是多么美好。但造化弄人,好景不长,李叔同身为豪门才子,他的家庭又如何能容许他爱上一个妓女戏子?在母命与爱情之间挣扎徘徊了很久之后,他放弃了爱情,与初恋情人伤感地分手。又一说是庆亲王奕勖之子载振到天津,看上了杨翠喜,段芝贵以巨资将杨翠喜买下,献给载振。

李叔同的第二个红颜知己便是才女名妓李苹香。李苹香以诗才驰名上海,颇受文人喜爱。1901年夏天,李叔同与母亲、妻子由天津迁往上海。那几年应该说是他人生中的低谷和消沉时期,也是思想的脱变期。他同一班公子哥们,经常出入于声色场所,与上海滩的名伶名妓们打得火热,他与沪上名妓朱慧百、李苹香和谢秋云等都是好友。但是,李淑同与李苹香的感情,远远超过了—般的交往。后来,李叔同进入南洋公学学习,他与李苹香的交往更加频繁了。除了上课,他的空余时间几乎都是和李苹香待在一起。才子佳^,诗酒唱和,风花雪月,情深意长。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数年之后,李叔同由于母亲病故,深受刺激,决意告别诗酒风流的上海洋场,远赴日本留学。李叔同与李苹香互相以诗赠别。李苹香一生命运坎坷;沦落风尘,但性格却颇洒脱,明白与李叔同没有结果,便移情于另一个才子章士钊。

李叔同到了日本后,在浪漫樱花之都又演绎了一场爱情故事。到达日本后的第二年,李叔同剪去了脑后的长辫子,报名参加了东京美术学校西洋画科的入学考试。东京美术学校是现在东京艺术大学的前身,成立于1885年,1896年增设西洋画科。当时考这个专业的本科,相当有难度,三十个人考试,只有五个被录取了,其中两个就是中国人,就是他跟曾孝谷。进入东京美术学校后,抱着吸收西方绘画理念的宗旨,李叔同开始了他从未接触过的西洋绘画学习。1906年的11月,带着浓浓凉意的秋风开始吹遍了日本东京的各个角落,这一天,正在练习绘画的李叔同无意中看到了给他送饭的房东女儿福基,刹那间,李叔同发现了自己寻觅已久的最佳模特人选。

李叔同请福基作自己裸体模特的要求让她觉得十分突然,裸体在日本并非—件有损睑面之事,但把它画在画上,当时,除了艺术学校外,在社会上仍然不被大众所接受。

女裸体三联画《智慧·印象·感伤》,是东京美术学校西洋画科的系主任、日本西洋画之父黑田清辉于1897年创作的,在东京展出时,因被指责为有伤风化,最后不得不从展厅撤走。然而十余年后,他的中国学生李叔同却对一个陌生的日本女子提出请求,让她作自己的裸体绘画模特,这让这位年轻的日本女子十分吃惊。也正因为这个特殊的请求让这位日本姑娘开始对李叔同有了初步的印象。

让李叔同没有想到的是,福基竟然很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理由是她觉得李叔同是一个有才华的、诚实的中国青年。福基成了李叔同的专职模特,每当画作完成,李叔同都会让她评价一番。在一段时间的合作后,由于相同的爱好,又彼此真诚相待,两人开始跨越画家和模特的界限。

1907年春天,樱花盛开的时节,经过几个月的交往后,李叔同第一次感受到了爱情的滋味,尽管他早年在天津已经娶了一房妻子。出于对父母的尊重和孝顺,李叔同接受了这一桩没有爱情的婚姻,但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着情感上的遗憾,直到福基出现,这种遗憾才逐渐消散。

与福基相爱后,因为不用发愁模特的问题,李叔同很快掌握了人体绘画的技巧,同时,多才多艺的李叔同也开始了自己在音乐和戏剧上的创新。此前,他编写的《音乐小杂志》开始在东京印刷并寄回上海发行,成为中国第一份音乐杂志。后来,他又与同学一起创办了中国第一个话剧团体,春柳社。

1906年,长江中下游发生水灾,沿江各省均受灾严重,这个消息传到日本后,春柳社准备在东京组织一场以赈灾募捐为目的的义演,已经开始广泛接受西方艺术熏陶的李叔同立即想到演出新式话剧《茶花女》,由法国小说家小仲马的名著《茶花女》改编而来。由于新式话剧刚刚起步,没有女演员,李叔同在《茶花女》的演出中反串饰演茶花女玛格丽特。为演茶花女,他把留起来的小胡子也剃掉了,同时为了使自己的腰能够收得更细,他可以几天不吃饭。

李叔同等人排演的话剧《茶花女》,由日本戏剧权威藤泽浅二郎担任导演,1907年,中国农历的正月,在东京基督教青年会新落成的剧场里正式开演。

这一天,福基也坐在了观众席里,看着台上的李叔同把玛格丽特悲惨的命运演得如此感人,也禁不住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茶花女》成功演出后,李叔同又演出了话剧《黑奴吁天录》,此后便没有再参与话剧活动,而是把主要的经历放在了绘画上,福基继续做李叔同的模特,直到1911年3月,李叔同即将从东京美术学校毕业回国,福基正式提出了与李叔同结婚的要求,并决定同他一起回中国。然而世事难料,1918年,李叔同忽然大彻大悟,厌倦红尘,遂有出尘之念。这个念头是如此固执和强烈,以至于亲朋好友劝不动,娇妻爱子留不住,割断万千情丝,遁身入空门。在他剃度那一天,他的妻子以及曾经深爱的红颜知己—齐跪在寺外,进行“哭谏”。可惜此时的李叔同早已是四大皆空,向佛的慧根萌发,红尘色相于他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任谁也拦他不住的。而他和福基的这段12年异国情缘也终于凄美落幕。南于福基与李叔同未育有儿女,遂在李叔同出家后回到日本,从此再无任何消息。

回国立教

李叔同携日籍夫人福基回到中国时,他把福基安排在了上海,只身回到天津。李家的家境也在这一年里急转直下,先是清政府将盐业收归官盐,后是辛亥革命前后国内金融市场陷于一片混乱,几至于破产。一直衣食无虞的李叔同至此也不得不要为生计之事操心起来。他先后在天津工业专门学校和直隶高等工业学堂执教,主要负责美术教学,前后大约有半年左右时间。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成功推翻满清王朝在中国的封建统治。当李叔同得知“武昌起义”的消息时,兴奋异常,他辞去了天津的工作,再次南下到了上海。同年2月,李叔同受上海城东女校校长杨白民之邀,就职于该校。就任城东女校前,李叔同已先于1911年12月应友人朱少屏之邀筹备《太平洋报》报纸广告部诸事,同时,他为柳亚子任副刊编辑的《民生日报》作漫画《无题》、《休战》和《落日》。1912年8月,李叔同应经亨颐之邀,辞去《太平洋报》业绩斐然的编辑工作,前往杭州担任浙江两级师范学校的音乐和美术教师。李叔同从日本回国教学到他出家前的这七年左右的时间,是他在艺术创作上的一个重要时期。他不仅仅培养了大批的优秀学生,在歌曲、书法、金石和绘画方面的创作更可谓成绩斐然。作为音乐教师,李叔同又开始了音乐方面的创作,尤其是致力歌曲的创作。他存留于世的歌曲约七十首,其中三十多首都作于这一时期,歌曲的质量也比前期有了明显的提高,不少脍炙人口的作品直至今还广为传唱,深受国人的喜爱。他最有名的歌曲《送别》选用的是美国通俗歌曲作家奥德威所作的“梦见家和母亲”,叔同删去了原曲中的变奏与装饰性的切分倚音,使乐曲显得更为简洁流畅,琅琅上口: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这首流芳千古的《送别》在经历过岁月的变迁后依然经典不衰,其中歌词部分所散溢出来的那一缕淡淡的愁绪与伤感,即使无曲吟来也是离愁牵怀,让人唏嘘扼腕。

出家为僧

他叫李叔同,但最后他却叫弘一法师,是真正能将绚丽至极归于平淡的典型人物。自出家始,苦心向佛,过午不食研律学,二十六年只一领衲衣,青灰相间,补丁224处,被后代佛门弟子奉为律宗第十一代世祖。他潜心修为,并把他的学佛心得整理、修订,以大才子、大学者与大艺术家的俗世修为向世人揭示出佛门的真谛。他的讲演稿与辑录的处世格言,被梁实秋、林语堂等文化居擎誉为“一字干金,值得所有人慢慢阅读、慢慢体味,用一生的时间慢慢领悟”。

李叔同一直都很清瘦,在浙一师时因致力教学便辛苦劳疲,于南京高师兼职后,他又在杭州、上海与南京三地之间来回奔波,久而久之,身心备感疲惫。

1916年夏,夏丐尊在一本日本杂志上读到一篇文章,大意是说断食乃更新身心的修养良法,于是在1916年底的寒假,李叔同没有像以往一样回到上海,而是带着平时照料他起居的校工闻玉—起来到了虎跑寺。

李叔同在寺中方丈楼下一间面南的僻静寮房里住了下来,陪侍的闻玉则住在隔壁的一间小屋里。断食期间,李叔同与寺中的僧人时有接触,并初次接触了佛家经书,有了从未有过的体验。他的身体较以往安和舒泰了许多,精神上那种难以言说的愉快与喜悦,更有一种全新的境界向他敞开来,仿佛是在无意间找到了他一直在寻找的家同。这种身心灵化有如脱胎换骨的感觉,使他第一次有了宗教的体验,那是与在艺术中的沉醉截然不同的另一种幸福,而伴随着宗教体验一同到来的,便是对于尘俗世界的疏离。他《断食日志》里“愉快”、“豁爽”、“畅快”、“满足”之类词语几乎处处可见,并在断食中刻印一方“不食人间烟火”。紧接着,他遇到了编辑彭,并与其一见如故,时常相互研究佛教道理。正月初八,彭逊之叩见了虎跑寺的当家方丈,祈求落发为僧,法轮长老主持了他的剃度仪式,法名安忍。李叔同亲眼目睹这一切,大为感动,当即决定要拜寺中的弘详法师为师。弘详推谢不过,就将自己的师父、当时住在杭州松木场护国寺里的虎跑寺退居老和尚了悟法师,特地请来接受李叔同的皈依。正月十五(1918年2月25日)这天,李叔同正式皈依三宝,礼了悟法师为皈依师,受法名演音,号弘一法师,真正成为佛门的一名在家弟子。

假期结束,李叔同返校,礼佛茹斋,在室中供上佛像,天天挂念珠念佛经,并与马一浮过从密切。李叔同写直幅“南无阿弥陀佛”赠上海城东女校校长杨白民,请之安排刘质平回国的工作。他将上海的家产全部留给日籍夫人福基,身边的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送给了伴随自己多年的校工闻玉。并将自己收藏的古董字画赠与友人。他还将自己三个月的薪水分成三份:一份连同自己剪下的胡须托杨白民交给日籍夫人;第二份寄省政府转北平内务部脱俗籍入僧籍,为印花税及手续费费用;另一份留作剃度受戒期间的斋资。

出家后的李叔同,断绝尘缘,超然物外,耳闻晨钟暮鼓,心修律宗禅理,过起了—种闲云野鹤似的宗教生活。但是他的出世依然是积极的,他—边弘扬佛教事业,—边普渡众生救国救世。他将失传700余年佛教中戒律最严的南山律宗拾起,清苦修行,被后人誉为第十—代律宗祖师。李叔同出家后,声誉更盛。为避开烦人的俗世往来他谢绝应酬,掩关静修,但他的名气太大,不管到什么地方,总会有人慕名来索求墨宝。起初他—概婉拒,后来,嘉兴有名的居士范占弄劝他说,可以改写佛语,从此作为弘扬佛法的手段。日寇全面侵华后,有日本人请他循当年鉴真之例,东渡弘扬佛法。弘一法师面斥敌国说:“当年鉴真法师去日本,海水是蓝的,现在已被你们染红了,日本,我是万万不会去的!”日本侵略军逼近厦门,友人劝大师内避,他却说,为护法故,不怕枪弹,他教育众弟子说,吾人所食,中华之粟,吾^昕饮,温陵之水,我们身为佛子,不能共纾国难,为释迦如来张些体面,自揣不如一只狗子。他还在给朋友的信中说:时事未平静前,仍居厦门,尚值变乱,愿以身殉,他将自己的居室改为“殉教堂”。

1942年10月13日,弘一大师在念佛声中保持吉祥卧姿,安详圆寂于福建泉州不二祠温陵养老院,遗憾的是,他没能亲眼见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他在临终前书“悲欣交集”四字以为绝笔,且预作遗书、遗偈数篇,于弥留之际分发示友。其偈云:“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廊而亡言,华枝舂满,天心月圆。”

观李叔同一生,可谓前世情圣后世僧,半为艺术半为佛。或许正因为他在灵魂最纯净的艺术世界中徜徉多年,享受过盛名与富贵,品味过爱情的苦与甜,又经历过家国的各种忧患罹苦,所以他才更可以看淡一切,大彻大悟。出世后的李叔同说法传经,普渡芸芸众生。可谓用心至善。看着李叔同晚年的照片,他那慈祥、宽容、无所不包的面容写满了对尘世生灵的悲悯、爱和呵护。那完全是一张大师的面容。这时也便明白李叔同的出家绝不会是一时的兴起,而是他的必然归宿。李叔同的人生之路,正是一条不断成长不断感悟,不断认识不断升华……最后终归大彻大悟的哲人道路。诚如已故中国佛教协会主席赵朴初居士所评:“深悲早现茶花女,胜愿终成苦行僧,无数奇珍供世眼,一轮明月照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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