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亡恐惧和平共处
2014-04-01游识猷
游识猷
3月8日这天,我不停地刷微博、twitter和航空业者云集的airliners.net,试图知道MH370航班有没有最新消息。下午6点仍然没有任何好消息,一个搭飞机的朋友发信息说飞机晚点,而我不得不出门参加一个讨论转基因的沙龙。天很冷,我边挂心机上239人的命运,边琢磨朋友今晚要等多久,边疑心有没有人会在这种冷天来参加沙龙,边担忧会不会根本找不到沙龙地点……
从演化角度来说,恐惧是种心理适应器。恐惧、焦虑、压力等负面情绪都是大脑的本能。事实上,意识到“自我”存在那一刻起,我们就要面对有朝一日自我将消亡的恐懼。而以下问题也开始挥之不去——“真实的我”是什么模样?“真实的我”为何还没有成为“理想的我”?还有,我何时会以何种方式死去?
繁衍后代也好,修行来生也好,著书立说也好,维护自尊、强化世界观也好,与他人建立社会关系也好,某种意义上说都是对这些问题的回应。我们创造文化,建立宗教,在其中找到些许安慰。而当灾难袭来,被迫直面死亡与不确定性,我们的大脑就会自动启动种种防御机制。
第一层防御来自亲密关系。荷兰研究者曾做过一个实验,让一组人想象自己的死亡,另一组人则想象自己看电视,然后安排两组人参与小组讨论。结果发现,想象死亡的人们倾向于彼此坐得更近。另一个研究则显示,想象过死亡的人愿为亲密关系付出更高代价。来自伴侣的怨言平常会让人不满,但如果此前刚想过生死,人们的容忍度便会升高。
对于安全型依恋者,亲密关系是最优先也最重要的屏障。但有些人可能还需第二层防御。时刻忧惧被抛弃的焦虑型依恋者,倘若自觉没有得到足够的爱与支持,往往会开始捍卫自身世界观,对于“三观不合者”表现得比平常更加“不宽容”。至于习惯于压抑感受的逃避型依恋者,则会对亲密关系无动于衷,倒是致力于提升“自尊(self-esteem)”——加倍努力地试着 “看得起自己”。
倘若执着于“同一个世界,同一种三观”,我们会更偏执,更歧视他人,更容易受刻板印象影响,甚至连无辜受害者都开始责备——“如果他们不那么做,就不会遇到灾难”,殊不知,这种想法只是我们为了消除不确定性。
至于“自尊”,往往与成功、魅力等外来评价挂钩。为了确信自己是“有价值的人”而给自己设下目标,万一未能如愿,这种危险的挂钩就很可能从自责转变成对自己的低估,重者还会陷入所谓的“习得性无助”,相信自己不论如何努力都没法改变结局。
如果相信每件事的成败都会影响自己的“好坏”,再坚强的人也不免恐惧。而让你恐惧的,常常并非“恐惧源”本身,而是来自心中对失败和无助的预感。每个人都必有一死,但最令人害怕的是死亡无法掌控,不知何时发生、不知如何发生。
你可以放弃,可以购物、游戏、回避挑战,可以用其他刺激不断转移注意力,但你真正想逃开的“恐惧感”却依然深植于内心。惟有承认,才能原谅,进而超越。承认自己的一切感受,原谅会心跳加速冷汗直流的自己,然后,才有可能直面你最害怕的事物。正如埃莉诺·罗斯福所说,“当你驻足停留、直面恐惧时,你能从每一次经历中获得力量、勇气和信心。你能够对自己说,‘我经受住了恐惧的考验。我能够承受将会发生的一切。’”
不安的日子里,我们会本能地渴求信息,但要在死亡深渊面前活出有意义的生命,方法其实很老套——爱人,爱自己,爱冒险。绝不冒险的“百分百安全人生”并不存在。哪怕存在,亦不值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