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匠人
2014-04-01沉白白
沉白白
威尼斯潟湖的东北角有个小岛:布拉诺岛。这片只有2800个常住居民的土地,在浩浩荡荡的旅游热潮里因为色彩斑斓的民居闻名于世。公共汽船载着不同肤色的游客从7公里外的圣马可广场前来,还得穿过狭窄的小巷方得见它的真容。
“如果别的地方政府能规划好房子的颜色,并强制定期翻新,大概也可以成为另一个‘彩色岛’吧!”朋友一边四处拍照一边分析。想告诉他,这些色彩最初并非为了好看,而是因为威尼斯共和国时期的小岛人多地少,房子全部连成了排。为了清楚地划分产权,岛民们想到给外墙上色,延续至今就是粉红配天蓝的模样。
工业革命前,威尼斯不仅是欧洲主要的港口,也是手工业重镇,造船、玻璃和纺织业都十分兴旺。支撑这座城市繁荣的不仅是往来欧洲内陆的威尼斯商人,也有数以万计的工人。凭着传承的审美和耐心,他们制作出当时最受欢迎的彩色玻璃器皿、价格昂贵的优质呢绒以及为王公贵妇争相抢购的手工蕾丝。后来的几百年间,威尼斯从海上帝国的传说中隐退,成为意大利共和国的一部分,到如今变成连本地居民都难得一见的旅游城市。工匠们的后人已无需劳作度日,只将房产出租给旅游相关的产业,租金所得便足够他们在离威尼斯岛不远的地方过上体面的生活——2013年威尼斯酒店房间的平均价格约2400元人民币每晚。
主岛到了晚上就是空城。在这里工作的人都住在跨海大桥的另一端,把房间留给蜂拥而至的游客。临街的商铺和摊点被旅行纪念品塞满:冰箱贴、面具、海魂衫和其他小玩意一箱箱地从义乌发来。因店租高涨,舍得为“hand made in Italy”买单的客人越来越少,倒是有一家纯手工定制的鞋铺生意兴隆,玻璃门最显眼处贴着银联标志。
当威尼斯变得像一个旧梦,我更愿意逃到布拉诺岛上。这里小房子的窗台上都装点着鲜花,海鲜餐馆玻璃窗上贴着“狗可以入内”,广场上是婚丧嫁娶的布告。这里是座活生生的城市,有热乎乎的生活。200年前的威尼斯主岛,圣马可广场附近也都遍布蕾丝作坊,但它们在日益急迫和逼仄的环境中陆续凋零了,只有偏居一隅的布拉诺岛上,母亲还在向女儿手把手传授技艺。
布拉诺的蕾丝制造业奠定了岛上女性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地位。布拉诺的玻璃工匠高声呼唤妻子倒茶的时候,布拉诺蕾丝艺人的先生可能正从二楼窗户探出头晾床单。至今最负盛名的蕾丝工作坊都以家族女性命名,包括我正在寻找的Martina。带院子的独栋小楼是小岛上奢侈的建筑形式;花园、长窗、私人码头和装饰白色亚麻布幔的天台不啻為五星级的工作环境。工作人员介绍说,如今技艺精湛的蕾丝工人越来越少,且多数只愿在家工作。只有最好的环境才能吸引她们前来,并保持创作灵感。
白色细丝线或棉线编织的蕾丝用于桌布、床品和服装上,花样优雅繁复。Martina的订单主要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们:他们可以为了用手工蕾丝装饰公寓或游艇上的房间花费数万欧元,并耐心等待一年以上。追求品质的新娘是数量庞大的客户,她们会订购蕾丝花边头纱,顺便买上几条钩边手帕作为给女傧相的回礼。我摸摸钱包,咬牙买了一米长25毫米宽的花边,想着把它用在手工相册的封面上。这条一千多人民币的花边勾勒出一个奢侈的梦。梦里人们都以技艺工作,有尊严地生活,并孜孜不倦地追求着美:像几百年来这座小岛上的人们一样。但小心拿着棉纸包裹的布拉诺花边时,又有一个声音说,谢谢流水线上的产业工人,谢谢那些七块五一米的机器生产的蕾丝花边。若不是他们,我们何以最大限度地美化现有的生活?这座小岛上餐厅的桌布、门口的信箱、房间里的衣帽钩,随便翻开一件也许就来自万里之外的中国的东南沿海。看似不同的世界,其实一直都奇妙地共生着呢。
岛上没有酒店,旅客以半日游为主,晚餐时间基本返程。如希望住宿体验本地生活,可于网上提前预定民宿。
布拉诺岛至今仍是居民区,岛上小房子都有人居住,只能参观及拍照,不宜触摸搬动居民放置在屋外的物品如门帘、花盆等。
岛上有蕾丝博物馆,展出16世纪以来的精美作品,并有匠人现场表演蕾丝制作过程。参观仍有商业活动的蕾丝工作坊需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