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鲍尔斯小说的生态和科技话语权之辩
2014-03-31范小莉
范小莉
(常熟理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 江苏 常熟 215500)
科技和经济日益发展的今天,全球生态环境却逐渐恶化。生态文学作家们用文字在物理环境之外构建了一个文学环境,对以人类为中心把人类语言当做唯一符号的现象进行了强烈批判,指出科技的滥用和“逆生态”式的经济发展终将毁灭整个世界。继品钦之后,美国著名的 “X一代”后现代主义作家理查德·鲍尔斯在他已出版的多部小说中以生态主义的视角描述了一个又一个虚构的具有强烈现实警醒意义的故事。在首部作品《三个去舞会的农民》获得巨大成功之后,鲍尔斯搬到多语言、多文化环境的荷兰居住,并写出了多部后续作品,其中第九部作品《回声制造者》于2006年获得了美国图书大奖。鲍尔斯作为一个有着如此丰富的经历背景和多元的知识背景的作家,他的作品涵盖了多个领域,例如化工、神经科学、环境污染、虚拟现实、人工智能、歌剧等等。鲍尔斯的物理和计算机知识背景为他的作品提供了严谨的逻辑结构,而他的文学背景则又进一步深化了作品主题,即由科技发展进而关注人的生存状态和身份危机,主要体现为在鲍尔斯的作品当中任何事物和人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科技的发展应该遵循自然规律,维持生态系统的良性循环。
一、生态掠夺下的科技异化
生态掠夺是指为了人类的物质享受需求而以破坏生态体系为代价的掠夺性占用行为。近代,随着资本主义消费文化和机器工业文明的发展,人类的身体满足正日益成为人类生活追求的终极目标,而这一终极目标是以对大自然的弱肉强食般的疯狂掠夺为手段的,这种手段又必然借助于科技的异化为工具。但是科技的发展如果没有生态伦理的约束,必然是危险的失控的。在人性的智性与欲性的斗争中一旦欲性占了绝对上风,科技完全沦为满足人类欲性的工具和物质中介,人类不可避免将会陷入深深的焦灼当中。
在鲍尔斯作品《囚犯的困境》中,作者借用博弈理论探讨了现代科技给人类带来的困惑,该部小说的题目取材于博弈论中一个有名的例子—囚徒困境,小说的主人公艾迪于二战期间在美国空军基地遭受核辐射从而患上了癌症,艾迪家族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个秘密却又故作不知,从而把自己困在了一个个的囚徒困境当中。核物理的发展给人类带来了深深的焦虑和两难的选择:人类到底是应该故作无知融入这个混乱的世界还是沉浸在这个虚幻的异质的希望当中逃避现实。鲍尔斯的另一部小说《快乐基因》中的基因学家托马斯·柯顿宣称小说女主人公萨莎迪特之所以能够每天乐观开朗地面对生活,是因为她体内有一种人造的快乐基因,这种基因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能够让人永保快乐活力。除快乐基因之外,科顿甚至蔑视一切进化论,认为科学家通过生物密码破译,基因重组可以人为制定自然规律,但小说结尾萨莎迪特的崩溃死亡证明柯顿的话只不过是彻头彻尾的虚幻的谎言。这两篇小说当中无论是核物理还是生物基因工程,由于人类毫无节制的滥用,不约而同具备了反自然、反生态的特性,成为人类欲望畸形发展的帮凶。如果整个世界的发展都依赖于科技的异化,大自然最终无疑将成为垃圾场,科技也将无从发展。整个自然的发展路径从人性生态化—科技进步—自然良性发展的生态链最终将异化成人性异化—科技异化—自然毁灭的恶性生态链。
二、人性异化所造成的生态之殇
私有制的建立造成了人与人之间占有社会资源的不平等。马克思(1844)说:“私有制使我们如此愚蠢而片面,以至一个对象,只有当它们为我们所拥有的时候,就是说,当它对我们来说作为资本而存在,或者它被我们直接占有,被我们吃、喝、穿、住等等的时候,简言之,在它被我们使用的时候,才是我们的。”因为这种被卢梭和马克思所批判的不平等的社会所有制的存在,人类内心充满了物质匮乏感,,为了远离这种匮乏感并占有更多生产和生活资源,甚至为了满足人自身超常态的物欲需求开始不停地向大自然索取。正如高彩霞(2008)所指出的那样,人类欲望的无限度膨胀以及科技的畸形发展, 严重破坏了自然生态平衡, 人类正在向其大限步步逼近。这种大限将至的处境某种程度上造成了人类内心更大的焦虑和狂躁,因为人类忽略了物质需要仅仅是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的最低层次,即生理需要,除此之外还有安全,社会,尊重和自我实现的需求。这种焦虑通过种种社会问题已经开始逐步显露,例如资本家过度追求利润导致基尼系数升高,贫富差距加大,进而导致人心失衡,犯罪率逐年上升,整个社会都生活在恐惧感当中,安全需要无法满足社会,尊重和自我实现的需要。
鲍尔斯的小说《营利》,从生态学、环境学、肿瘤学角度描写了工业化对人类健康和大自然的破坏性作用,人类对于利润的过度追求导致跨国企业无视生态安全和生态伦理,任由化工企业污水肆虐,毒气肆意排放,最终造成主人公劳拉身患肿瘤的悲剧。正如小说的名字所暗示的那样,人类今天对大自然的破坏和环境的污染可能会带来暂时的赢利,但这种赢利却是以牺牲生态均衡和人类身体健康为代价的,人类意识到真正的幸福感根本离不开生态美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劳拉的肿瘤正隐喻着被物欲和贪欲所控制的现代人正是地球上的大自然体内一个巨大的癌细胞。另外一部曾于2006年获得美国图书奖的长篇小说《回声制造者》则更是以独特的叙事结构阐释了人类对于所谓名利追求对某些在地球上已存在了千万年的动物以及它们的栖息地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文章的主人公之一沙丘鹤日夜飞行从不疲倦,“是太阳神阿波罗在人间的形象,也是世界和平的象征,能够帮助逝者的灵魂进入天堂。或者说,鹤的灵魂和人类的灵魂互相包容映衬”。但是以卡琳男友卡什为代表的开发商代表为了最大限度地经济化不惜恶意开发内拉斯加州普拉特河畔建造观鹤设施,无视这片区域已是沙丘鹤最后一片栖息地。现代人的人性中一旦对物质的欲求占了绝对上风并且人的智慧不足以用一种理智和温和的方式来满足这种欲求时,人性就会异化,异化的人性必然带来对生态肆无忌惮的破坏,残破的大自然反过来又必然会进一步造成人精神的空虚和绝望。《回声制造者》中马克最后患上了双重错觉综合征,不再具有情感认知就是对人类的一种警醒。
三、自然异化问题的消解
与许多生态学家们的观点不同,薛晓惠(2011)认为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自我克制和向所谓的自然秩序屈服。古希腊人认为,聪明、机智的人类可以拥有适度的骄傲,但同时也应该看到,人类在不可完全预测与掌控的世界中的有限性——能够充分认识并接受这两点的人就是有美德的人。科技和生态的发展并不完全相悖,人类只要让自己的人性实现生态型回归并按照生态伦理来约束科学研究和科技开发,完全可以发展出一套更好的生活方式。
科技目前所呈现出的恶的本性很大一部分根源于人类的人类中心论思想,人类不能正确认识到人的思维和认知永远具有局限性和片面性,就算是人类智慧的最高结晶科学技术也不可避免。如果人类可以承认自己的认知并不总是完全可靠的,从而发展出合乎自然规律的生态科技,在改造和利用生态自然的同时对自然加以修复并保证它的合理进化,对科学技术进行生态化科技和反生态化科技的分类,自然生态目前存在的问题有望得到逐步消解。
有别于其他的部分后现代主义作家,鲍尔斯的小说当中在反映科技异化和生态破坏的同时,对于环境问题的消解和人性的复归仍然存有很大的希望。例如小说《突破黑暗》以埃迪意识到虚拟技术的真正目的是为军方训练所用后,开始怠工并试图摧毁这项技术。共时性叙述的另外一个故事的主人公马丁则被恐怖分子绑架并关在一个实验室当中,经过一段时间的虚拟想象之后,他无可奈何地感到了极大的痛苦,与埃迪一样,他也试图摆脱科技异化的束缚,只不过采取了自杀这一更为极端的方式。但小说最终以埃迪的新生和马丁的被释放为结尾,展现了鲍尔斯认为只要人类克服科技和自身的异化,即可以为生态问题的消解提供可能性。另一部长篇小说《回声制造者》的结尾则更显得寓意十足:小说中坚定的生态自然保护者丹尼尔离开了内布拉斯加远走阿拉斯加,但是受他的影响,卡琳决定留在内布拉斯加的鹤类保护区接替丹尼尔的工作,马克也开始阅读《沙郡年记》这类的生态主义著作并且原谅了车祸肇事者芭芭拉,同时还力劝她留在鹤类保护区工作。丹尼尔的暂时离去表明在和反生态自然开发的过程中,自然保护主义者可能会暂时撤退,但是深受他们影响的其他人将继承他们的工作并进一步发扬光大。故事最后马克说:“任何试图改造这一区域的野心勃勃的商业计划都要从改造这里的居民入手”。从反面来理解,含义即为要消解目前的自然和生态困境,也要从改造人的思想并培养人的生态意识着手。雷毅(1999)指出:当一个人具有了深层生态意识, 他便会自觉地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 放弃奢华的物质享受而追求生活的高质量而是尽可能地选择有意义的生活,而不仅仅是谋生并且谴责一切过分干涉自然的行为。只有人性本身实现了生态性的复归,科技和自然才有可能实现生态型的和持续性的发展。
四、结语
鲍尔斯是一个百科全书式的作家,他用自己博大精深的综合性知识背景构建出了一个个文学迷宫。但在信息技术和生物科学等众多背景下,鲍尔斯尤为关注科技发展和生态环境进化之间的关系,他并没有简单地把他们二元对立,而是在描述目前的生态危机的同时也相信人类的生态智慧可以解决目前的危机,并且摸索出一条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之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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