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霍芬与中国煤田地质勘探略论
2014-03-31薛毅
薛毅
(中国矿业大学 中国煤矿史研究所, 江苏 徐州,221008)
李希霍芬与中国煤田地质勘探略论
薛毅
(中国矿业大学 中国煤矿史研究所, 江苏 徐州,221008)
李希霍芬是近代德国著名的地理学家和地质学家,曾对近代中国煤炭工业的发展产生过重要作用。1868—1872年,他曾7次到中国调查煤炭储量、开采、运输、销售、市场、从业人员等情况,并运用先进的勘探方法和技术,对中国煤田进行了全面系统的勘探调查。对一些煤田,划分了煤系地层,测量了地质剖面,采集了相关化石,并对之进行了初步钻探。他提出中国是世界第一煤炭大国的观点和他对山西省煤炭储量的预测曾震动了世界。
李希霍芬;中国近代;煤田地质;勘测
李希霍芬是德国著名的地理学家和地质学家,他曾7次到中国进行勘探调查,足迹涉及华南、华中、华北、西北、东北等地区的14个省区。他勘探调查的内容十分广泛,包括地理、地质、矿产、农业、手工业、人口、交通、风土人情等诸多方面。以往有关李希霍芬在中国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他地质、地理考察以及相关著作版本介绍以及由他所提出的震旦系、南口系、中国黄土成因等理论问题方面,对他在中国煤田地质勘探方面的先导作用及产生的影响等尚无专文论述。本文仅以李希霍芬对中国煤田地质勘探调查方面的所作所为进行梳理,对其在煤田地质勘探调查方面提出的观点给予总结,对其在中国煤田地质勘探方面的作用和影响做一评述,如有疏漏和不当之处欢迎批评指正。
一、李希霍芬其人
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世界其他产煤国家,煤田地质勘探工作都是开采煤炭的首要工作和开采依据。只有探明煤田范围和储量、煤田地质构造以及煤种、煤质等,才有可能合理地规划煤炭生产布局和规模,有计划地采掘和加工煤炭。中国有数千年的开采利用煤炭的历史,传统的煤田地质勘探主要是依据经验和直接观察,例如观土层,即观察土层的颜色;查煤苗,即寻找埋藏较浅的煤炭;视草木,即根据地面植物颜色的深浅判断地下煤层的厚度。还有的依据矿物共生的原理寻找煤炭。采用近代地质勘探理论和方法,在中国大范围普查勘探煤田并取得成效的始于德国著名的地理和地质学家李希霍芬。
费迪南·冯·李希霍芬(Ferdinand von Richthofen,1833—1905年),最初的中文译名为利忒何芬,后因读起来拗口,故用现名。李氏于1833年出生在巴登符滕堡州卡尔斯鲁区(今属波兰)一个贵族世家。他1856年毕业于柏林大学,因对地质学怀有强烈的兴趣遂投身于地质调查工作。他曾任波恩、莱比锡、柏林等大学教授,柏林大学校长,柏林地理学会主席,国际地理学会主席等,为普鲁士科学院院士和德国科学院院士。1905年10月6日在柏林去世。关于李希霍芬,英国的地理学家罗伯特·迪金森称他是近代地理学的创建人和第一代大师[1]90。
李希霍芬早年曾对阿尔卑斯山、喀尔巴阡山以及多洛米蒂山和特兰西瓦尼亚地区进行过卓有成效的地质研究。1860年,他作为一名地质学家随同普鲁士经济使团访问过锡兰(今斯里兰卡)、日本、中国台湾、菲律宾、泰国等地。随后他到了北美,在美国加利福尼亚进行地质考察并发现了金矿,因此得到美国银行家的欣赏和信任。所以,当“他一提出要考察中国,加利福尼亚银行就决定资助李希霍芬,让他开展一项旨在发现商业机会的对华考察活动”[2]。他还从事过花岗岩、火山岩、白云岩以及珊瑚成因的研究。毫无疑问,他在上述国家和地区的地质调查为他到中国进行相关的调查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1861年3月,李希霍芬曾参加普鲁士政府组织的使团到过上海。由于时逢英法联军入侵中国和中国太平天国运动风起云涌,清政府只允许该使团少数成员到天津,其余都留在上海,不得在上海之外的地区走动[3]7。所以,李希霍芬虽然到了中国,但基本没有进行任何勘探调查活动,但中国对他而言不再是陌生的国度。
二、对中国的7次勘探调查
1868年,李希霍芬得到美国加利福尼亚银行的资助,准备到中国进行地质、地理勘探与调查。他于1868年9月从旧金山前来中国,连续进行了3次勘探调查考察。随后,又得到上海英美商会为他提供的经费,使他在中国的勘探调查得以继续。1868—1872年的4年间,李希霍芬总计在中国进行了7次勘探调查。从第5次开始,他以书信的形式及时向上海英美商会介绍他所到地区的经济地理情况,特别是对煤炭资源的报告尤为详细。这些书信后来集结成册,名为《李希霍芬男爵书信集》或《李希霍芬中国旅行报告书》。现将李希霍芬的7次勘探调查做简要的介绍:
(1)第1次从1868年11月12日起至1868年12月15日止。调查地区主要是浙江、江苏。李希霍芬从上海出发,经海路抵达宁波,途中他考察了运河,重点考察了舟山群岛,然后沿着运河经苏州、无锡、镇江,最后经南京返回上海。通过这次调查,李希霍芬认为:“舟山邻近长江三角洲和富庶的江、浙二省,德国应在那里找个立足点,可取得类似香港或澳门的效果。”[4]
(2)第2次从1869年1月8日起至1869年2月21日止。调查地区主要是长江中下游。李氏从上海溯长江到达汉口,又按原路返回。其间游览了鄱阳湖,并对沿途的南京、镇江等地的地质状况进行了比较详细的调查。需要说明的是,南京当时是中国最大的内河港口,是华东地区重要的煤炭中转地。李氏通过“在南京、镇江进行地质考察,测绘了《宁镇地区地质图》和《龙潭一带的含煤层系及其剖面图》,把南京附近的侏罗纪砂岩定名为‘南京砂岩’”[5]11。
(3)第3次从1869年3月13日起至1869年7月19日止。这次调查历时较长,周期达4个月。调查地区主要是山东和辽宁。李氏“由上海至清江,沿大运河至黄河、济南、潍坊、烟台、山东半岛,越海至辽宁(营口、沈阳),到北京、天津,再由海路返回上海”[6]。这次调查他关注的是各地区的矿产资源,如博山和开平煤田。“此次考察对山东、辽东半岛、京东开滦一带金矿、煤矿、铁矿调查尤为仔细,对煤矿调查记述甚丰。”[7]其中,山东的煤业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在他眼中,山东博山的颜神镇“是我在中国迄今所看见到的最大工业区”。“博山县是我直到现在所遇到的工业最发达的城市,一切在工作着、动着。这个城市有着一个烟厂区的烟熏火燎的面貌,浓深的烟云表示各个工厂的地点。因为这里优良的矿坑所产出色的煤,很早就已经促使各种工业的产生,而这些工业通过若干世纪发展下来”[8]123。李希霍芬在日记中记载了他对博山附近煤炭运输量的观察:站在离博山不远的路上,“遇到悠长的装载着煤、焦煤和铁器、陶器、烟草、谷物、包装的货物(大概是玻璃)等等的小车行列。在1小时内,我数过只是载煤的小车就有65辆。大道最后离了沙石坡形地带,下趋孝妇河。这是一条清亮的、河床颇宽的小溪,这里距博山20里,那些村落已然是从事于工业”[9]17-18。他在日记中还记载了博山煤炭的年产量、售价、窑工的工资等情况。
第4次从1869年9月24日起至1869年10月31日止。调查地区主要是江西、浙江。李希霍芬此行到了位于江西省东北部腹地的乐平,乐平蕴藏有丰富的煤炭,品种包括气煤、气肥煤、焦煤、瘦煤、贫煤、无烟煤等,自古以来就是江西省重要的煤炭产地。当地有一条乐安河由东向西贯穿全境,可外运煤炭。李氏在乐平的鸣山“应用冲击钻打了3个浅钻孔以寻找煤层,并采集一批化石标本,认为该煤层属晚石炭纪。他测制地质图,估算出该矿煤炭储量为8000万吨”[10]7。
(5)第5次从1869年12月下旬至1870年5月30日,长达5个多月。1869年底,李氏得到了上海西商会(Committee of Shanghai General Chamber of Commerce)为期4年的经费资助,条件是他要用英文写出关于中国经济,特别是煤炭资源的报告。这一次李氏重点调查了广东、湖南、湖北、河南、山西、河北等6省。在河南,他调查了禹县(今禹州)、密县、登封、鲁山、宝丰、汝州、怀庆(今焦作)等煤炭产区,随后进入山西省。“全程的自然资源丰富多样,自然景观多端,特别是山西的煤藏为举世所罕见,华南景观由华中过渡到华北迥然不同的景观,反映到人们的生产、生活以及交通方式南北都大异其趣,这些都使李氏叹为观止。”[11]23在此次调查中,他对山西的煤田进行了详细的记载:“如在大同府,矿井深入250英尺的地层,有的矿井呈螺旋状;煤层厚达30英尺,产出十分优质的煤,在大同一头骡子驮运的煤(约200斤)可卖到200文。这里的矿工每人每天下井20次,每次采25斤煤。日产量可达500担,年产量估计有14 000吨。”[12]李氏这次所到的湖南湘潭,河南密县、鲁山、怀庆等地都蕴藏有丰富的煤炭,并有悠久的开采煤炭历史。李氏给上海英美商会的书信就是从这次旅行开始的,后来他将有关书信集结为《李希霍芬中国旅行报告书》。
结束这次调查后,李氏回到上海,不久发生了天津教案。这年6月,法国驻天津领事因当地群众抗议教会拔枪打死了中方官员而被群众打死,群众随后焚毁法国领事馆和教堂,并杀死20多名外国人,从而引起在华外国人的普遍恐慌。李希霍芬为此到日本避难了9个多月,随后回到中国继续他的勘探调查。
(6)第6次从1871年6月12日起至1871年8月8日止。这次他重点调查了浙江、安徽等省份,“目的是考察钱塘江流域与长江流域之间的自然条件和经济关系,剖视舟山外港的内部腹地的经济潜力”。
(7)第7次从1871年10月25日起到1872年5月21日止。这是7次调查中时间最长的一次,调查地区主要在直隶(今河北)的宣化、张家口,山西大同、五台山、太原和陕西西安,四川宁羌州、剑州(今剑阁)、绵竹、成都、嘉定等地。其中,张家口、太原、大同、绵竹、嘉定等地都是盛产煤炭的地区。李希霍芬本来打算对甘肃、云南以及缅甸等地进行调查,但自雅安南行几十公里后因面临治安问题被迫中止。
这7次勘探调查前后历经4年时间,李氏先后涉足中国的广东、湖南、湖北、四川、陕西、山西、直隶(今河北)、河南、江苏、浙江、安徽、江西、山东、奉天(今辽宁)14个省。勘探调查的时间之长,范围之广,均非他人所能及。
从李希霍芬在华的7次勘探调查中可以看出,他一直十分关注对中国煤田的勘探。他“每到一地,必对此地的煤矿分布做一番介绍,对煤矿地质、分布范围、煤层厚度变化、出煤质量(烟煤与无烟煤)、矿区产量、煤的价格、运输路线以及当地官府对煤矿的不当管理都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并依据这些材料对煤矿的价值进行评价”[12]55。特别是在第3次和第5次考察中,对煤田的调查尤为详细。他把对中国煤炭资源的详细调查以书信的形式寄给上海英美商会,得以在上海的报刊发表,从而引起了外国资本主义者的极大关注。1895年中日《马关条约》签订后,包括德国在内的西方国家随即掀起在中国开办煤矿的高潮,应与李希霍芬这一时期的调查有着重要的关系。
三、勘探与论述
1872年,李氏结束了他在中国的勘探调查工作。回到德国后,“深受德国威廉二世的嘉奖和赏识,并获得充足的经费”[13]39。这一时期,他一方面到处讲演,宣传中国矿产资源、特别是煤炭资源的富有,一方面着手整理资料,开始编著《中国——亲身旅行和据此所做的研究成果》(简称《中国》)。该书历时35年才完成,共5卷,他亲自执笔完成了第1卷(1877年)和第2卷(1882年),其余3卷是他的友人和学生在他去世后根据他留下的资料编辑完成的。
该书第1卷的内容主要介绍了中亚和中国的历史及地理地貌。第2卷重点记叙了他在东北、华北、西北地区勘探考察的成果。后3卷内容包括他对西南、华中、华东勘测考察的成果。另有2册图集,1册由李希霍芬本人编辑,1885年出版,收有考察路线图、地质构造图、地质剖面图等;1册由M.Groll博士主编,1912年出版,收入了李氏在中国南方地区绘制的地理、地质图等。在这部书中,他把“震旦”一词引入地层系统中,他把早古生代至元古代一大群碳酸盐岩为主的地层,命名为“震旦系”,并以北京南口出露的地层为标准。
1907年,李氏的学生迪森(E.Tiessen)将李氏在中国勘测考察期间的日记进行了系统的整理后结集出版,书名为《李希霍芬旅华日记》。他的著作无疑是珍贵的资料,尤其是他对中国煤炭资源的详细记载与中国近代煤业的发展不无关系。“就矿产而言,李氏根据前述上海商会的要求,对中国的煤田和煤矿调查最详,在他的著作中共记述了153处煤矿。尤其对山西、京西、开滦、乐平的煤田做了许多研究。”[7]
在《李希霍芬中国旅行报告书》中,他对中国各地煤炭产地的产销情况、矿工情况等进行了比较详细的记载。其中,对山东煤炭产地的记述主要有5处,分别是:沂州府,新泰县西北30里之井家庄,章邱县东50里、龙山东南40里之普集(Putsüen)等地,博山县,潍县南20里。对辽宁的煤炭产地记述主要有7处,分别是复州南之五湖嘴、大连湾、本溪县赛马尔、本溪县小市、本溪湖、锦州附近、定远县北。对河北和北京的煤炭产地记述主要有5处,分别是直隶临极西北石门寨、北京西南煤岭、北京斋堂、宣化府、井陉县。对山西的煤炭产地记述主要有11处,分别是:大同府,五台县东40里处,平定州,太原附近,交城县西,交水县西。孝义县西南、介休南之义棠镇一带,灵石县北两渡村,西瞿州,洪洞县,沁水东南,泽州。对河南的煤炭产地记述主要有5处,分别是怀庆府、巩县、鲁山、南召县南之曹店、汝州。另有其他省份的煤炭产地5处:四川广元县朝天镇南、安徽宁国县、湖北黄石港石灰窑鸡头山、江西乐平、湖南郴州。李氏在考察过程中对于煤窑所在的地点、开采设备、提升工具、井下排水、煤炭产量、销售、运输等都非常关注。由于李氏来华期间中国煤炭开采仍处于手工开采阶段,所以他在记述中也有建议引进新的采煤设备和技术、合理开采煤炭等内容。虽然中国近代煤业的发展直接原因是由于洋务运动中采煤机械的逐渐引进和使用,但是李希霍芬在之前的考察中就对此进行了关注,注重先进技术的引进和采用,为外国资本主义对中国煤业的介入起到了铺路的作用,并客观上推动了中国近代煤业的发展。
李希霍芬在考察中对山东给予了很大的关注,主要体现在他对山东考察时间之长以及对山东煤业的重视。在山东,他到过郯城、博山、潍县(今潍坊)、芝罘(今烟台)等地,搜集了大量的资料,随后写出了《山东的煤矿》、《山东胶州湾煤矿》等论文。他在日记中详尽地记载了所到之处煤炭产区的产销情况,例如[8]159,山东章丘县东50里、龙山南40里之普集等地:煤价在矿地每斤2.5文,合3.12元1吨,成本较高,仅因地位距济南较近,故尚能与博山煤竞争。山东博山县:最重要的两个坑位于ku-ta-wan村。1个坑每天出煤400筐(每筐300斤),合80吨;1个坑每天出煤300筐,合60吨。估计博山全县每年出煤15万吨,售价每筐500文,合2.08元1吨……。山东潍县南20里:块煤每筐150斤,售价600文,合5元1吨。
他提出,在1870年前后,仅“博山地区的煤炭产量,每年达15万吨之巨”[8]383-385。他之所以特别关注煤炭产地、产量以及运输等事宜,与当时轮船的燃料主要是煤炭有关。他希望德国占领胶州湾也与寻找一个“加煤站”有密切的关系,他认为:“胶州海湾的开放和上述与内陆连接的交通线的开辟,是山东丰富的煤矿资源的前途所在,即使中国在物质上、科学文化上和工业生产上的崛起似乎会直接违背欧洲先进工业国的利益,但这是必然要出现的一种发展趋势。鉴于这种情况,外国列强必须保证自己在这一即将到来的大发展的时刻得到尽可能多的好处。”[14]13-14在《山东的地质构造》等文章里,李氏“首次发现并描述了重要的潍河断裂带(沂沭断裂),指出该断裂将‘山东分成两个不同的地质和山岳’,确立了山东地质的构造格局;在地质地层分析对比上首次提出博山地区海相石灰岩属下石炭纪含煤层的观点……李希霍芬结论说:‘欲图远东势力之发达,非占领胶州湾不可’,‘占领胶州湾的国家,将会控制华北海平面的供应’”[15]6。李氏的观点和建议,对19世纪末德国选定胶州湾为其势力范围起到了重要作用。
山西煤炭资源储量丰富,分布广泛,赋存条件好,地质构造简单,品种齐全,开采历史悠久,因此李氏对山西的煤田情有独钟。诚如,鲁迅先生在《中国地质略论》中所言:李氏“三涉山西(太原、大同),再至直隶(宣化、北京、三河、丰润),徘徊于开平炭山,入盛京(奉天、锦州)”。仅在1870年,他就两次到山西,先后考察了太原西山、霍县、大同、五台山、阳泉、昔阳等地。他“在西山首次划分了煤系地层,在霍西煤田南部测量了地质剖面,在大同采集了植物化石。这是运用近代地质科学方法研究山西煤田地质的先例”[16]38。李氏在考察了山西的煤田后得出结论:“山西是世界上最出色的煤铁产区之一;且从我描述的一些情况看,在目前煤的消费水平上,山西一省的煤矿可供世界几千年的消费。Dana教授在比较了世界不同国家的煤区面积后说:‘宾夕法尼亚州43960平方英里的土地上拥有20000平方英里的煤田,冠于全球。’但经过仔细的探查后,总面积达55000平方英里的山西将很有可能超过宾夕法尼亚。而这还不是中国煤田的全部优势,它的另一个优势在于开采难度小、成本低,能够大面积开采。”[12]他还勘测了大同煤井的深度和形状、煤层的厚度、日产煤炭的数量和销售价格等。他提出开发山西煤炭,关键要解决交通问题。为此,他设计了从山西到河北以至港口的铁路线。李氏还进一步提出:“中国矿产之富,甲于全球,仅山西一省之煤炭储量就有18900亿吨,可供全世界使用1300年。”[17]4当然,李希霍芬对山西煤炭储量的估计并非完全正确。他估计山西煤炭蕴藏数量富甲全球,能供世界几千年之用。显然,这个估计是高于实际的。
李氏对唐山地区的煤田开发也有作用。“李氏于1869年在辽宁赴北京途中,经过河北(直隶)开平时发现了巨大的煤田。毫无疑问,这在120年前的中国来说,是一个重要的科学发现。他是开平煤田地质的开拓者。开平煤田的发现,对中国煤矿资源的开发具有先导意义。”[6]
四、作用与评价
开发矿藏,首先有赖于地质勘测。李希霍芬在19世纪60—70年代对中国煤田的地质勘探调查在中国煤矿发展史上有着重要的作用,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当时,“中国的地质学者尚未培养出来,此时期在中国进行地质调查并给以后中国的地质工作产生显著影响的外籍地质学者中,当属德国人李希霍芬。在犹如一张白纸的中国地质天地里,李希霍芬的地质工作乃白纸上的首笔,比较醒目”[10]。李氏“踏查之普遍,著述之精深博大”远非常人所及。他的《旅行报告》共分11部分,其中与煤田勘测关系密切的主要有《关于河南山西两省的报告》、《关于南京、镇江间的报告》、《关于直隶、蒙古和山西的报告》、《关于四川省的报告》等,报告中记载的资源除了煤炭,还有铁和其他金属矿资源,以及运输、市场等方面的内容。
他所著的《李希霍芬男爵书信集》等为中国的煤田地质学科发展奠定了基础,启动了对中国煤田地质的科学研究。他以一位外国学者的视角,对中国的煤田地质及分布、产量、运输、市场等方面进行了勘测调查,其方法和结论对中国的煤田地质研究产生了重要的作用。他“写给上海英国总商会主席及秘书的英文《旅行报告》,曾在上海印行过2次,直到抗日战争中,日本帝国主义还在北京翻版过1次。可见外国侵略者对他的‘报告’是何等的重视”[18]37。
他称中国是“世界第一石炭国”,“仅山西一省,就达18900亿吨”的预测震动了世界。他对中国煤田的勘测实践和方法,对中国矿山地质学科的建立起到了基础性的作用,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李氏来到中国之前,中国发现煤炭的方法主要是凭借经验和直接观察,例如观土层、查煤苗、视草木等,还有的依据矿物共生的原理寻找煤炭,而李氏在江西等地勘探时已采用冲击钻打眼的方式寻找煤炭。他的所作所为给后人留下了开发矿业首先要注重地质勘探等基础性工作的重要启示。客观地说,李氏的勘探调查还是比较粗略的,他对中国煤炭储量的预测并非建立在对中国的煤田全面系统的勘察基础之上,与实际的煤炭储量相差甚多,但它毕竟是对中国煤炭资源储量最早的勘探预测,为后人指明了方向。他提出中国是“世界第一石炭国”的观点在当时产生了石破天惊的效果,一方面使中国人受到极大的鼓舞,一方面也引发了西方国家对中国煤炭资源的觊觎和侵占。
应该指出,以往国内学界对于李希霍芬的评价,尤其是他对中国地理、地质的考察有不同的观点。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李希霍芬的多重身份。首先,作为一名地理、地质学家,他的考察具有一定的科学意义。其次,作为一名德国人,他自觉或不自觉的为德国对华的侵略扩张出谋划策。再次,由于得到了上海西商会的资金援助,他又成了所有帝国主义国家侵略中国的“先行者”。
鲁迅先生曾撰文指出:“呜呼,今竟何如?毋曰一文弱之地质家,而眼光足迹间,实涵有无量刚劲善战之军队。盖自利氏游历以来,胶州早非我有矣。今也森林民族,复往来山西间,是皆利忒何芬(李希霍芬)之化身,而中国大陆沦陷之天使也,吾同胞其奈何。”[19]7鲁迅认为,李氏在中国的勘探调查“实涵有无量刚劲善战之军队”,他的到来给中国带来了巨大的灾难。需要说明的是,鲁迅曾在南京矿务铁路学堂学习,其间于1901年11月到南京青龙山煤矿井下实习,后来又撰著了《中国矿产志》,应该说他对当时中国的煤矿状况是比较了解的。持这种观点的也有一些外国学者,例如施丢克尔在《19世纪的德国与中国》一书中认为:“地质学家费迪南·李希霍芬男爵以机密顾问和科学院院士终其身,替德国帝国主义,也可以说是替所有的帝国主义在研究和侵略中国方面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3]62施丢克尔对李希霍芬的作用评价是:“李希霍芬——他对于自然社会的重大贡献是绝无可争论的,一个自觉的、有目的的代表外国资本、并且特别是代表德国在华资本的利益人,他将他的调查按照这个明确的目的去进行,使得外国资本容易侵入中国。”[3]93近年来有中国学者撰文提出:“1897年,德国借口传教士被杀,出兵占领胶州湾,把山东划为其势力范围。在报请德皇威廉一世批准的军事计划中,德国海军司令梯尔皮茨多次引用了李希霍芬的考察结论。”[2]
应该指出,在19世纪末西方国家掀起瓜分中国的狂潮时,德国划山东为其势力范围,与李希霍芬对山东的勘探调查与建议密不可分。早在1877年,李氏就提交了《山东地理环境和矿产资源》的报告,其中强调了青岛地区优越的地理位置,并提出可以在胶州湾筑建港口的关键性观点。尤其是李氏对山东煤炭资源的调查与论述,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德国对山东矿权的染指。关于李氏勘测调查产生的影响,有学者提出:“1898年德国借口山东曹州教案,强迫清政府签订胶州湾租借条约,取得胶济铁路沿线两旁15公里内的矿山开采权。德国政府之所以垂涎山东矿权,正是根据李希霍芬提供的地质调查资料。”[20]63由此可见,李氏成为西方国家在中国获取采矿权的先行者。《李希霍芬中国旅行报告书》较多的记载了他对中国煤田地质方面的勘测调查,包括煤田地质、煤窑分布、煤层厚度变化、煤炭品质(烟煤与无烟煤)、产量、价格、运输路线以及当地官府对煤炭行业的管理等内容,并依此对煤田的开发价值进行评价,为欧美商会提供了参考的依据。李希霍芬的这一行为,无疑为西方国家先进的采煤技术和设备及管理方式引进到中国提供了路径和目标,继而为外国资本进入中国开矿设厂、修筑铁路指明了方向。
有的学者从学术的角度表达看法。中国第一位地质学博士、近代中国地质科学奠基人之一的翁文灏先生(1889—1971年)曾撰文指出:“李氏之功,不仅凌驾于时贤,抑且超轶其后学,盖李氏者,实最先明了中国地文之伟大科学家也,此亦决非予过甚其辞之歌功颂德也。”“因李氏之成就,而节省吾人10年之工作时间。”“中国地质学之巩固基础,实由德人李希霍芬氏奠之。”[21]2005年时,为纪念李希霍芬逝世100周年,《第四纪研究》刊登了一组论文,这些论文多从地质地理学术的角度总结和论述李氏的具体贡献,例如刘东升的《李希霍芬和‘中亚人与环境’》、孙继敏的《李希霍芬与黄土的风成学说》、杨小平的《李希霍芬地貌学思想在德国的继承与发展》等。他们都肯定了李希霍芬在中国地质方面所做的重要贡献,而对他来华考察的政治意义未加评论。
煤田地质勘测与调查是开发煤炭资源的最基础性的工作,它需要掌握先进的地质理论,运用先进的技术手段和方法,对煤田做出正确的评价,为开发提供可靠的依据。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李希霍芬是采用近代科学方法对中国煤田地质进行比较全面勘探调查的第一人。正如有的学者指出:“中国近代煤矿诞生之时,煤田勘探工作十分薄弱。最早普查中国煤田的是德国地质学家李希霍芬。”[22]27另有澳门学者认为:“最早从事中国近代工业化史的研究者,应属晚清时期在华的外国学人,其中德籍地理学者李希霍芬(Richthofen)最为著名。他早在1870年代已在中国内地进行煤铁等矿的考察,并以通讯形式在上海各报刊陆续发表。”[23]3朱训先生在主编的《中国矿情》一书中强调:“德国人李希霍芬于1861—1872年间就曾7次来中国旅行考察地质,并著有《中国》一书,附有地文、地质二册,对中国地质研究起了先导作用。”[24]17
总而言之,李希霍芬是最早到中国运用先进的方法全面普查勘探煤田的外国地质学家。他对中国煤田地质的勘探调查起到了奠基作用;他对煤炭资源的调查,与中国近代煤业的发展息息相关。同时也应指出,他的勘探调查与著述为西方国家侵略中国做了先期准备,且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野心。尽管如此,他的思想和方法对于中国的煤田地质事业在萌芽阶段给予的启蒙作用和奠基作用,以及对中国煤田地质所做的开创性功绩,应给予肯定。
[1] 罗伯特·迪金森.近代地理学的创建人[M].葛以德,林尔蔚,陈江,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
[2] 王守谦.从李希霍芬说晚清国土资源调查[J//OL].(2010-08-12)[2013-09-19].http://finance.sina.com.cn/review/essay/20100812/15308471153.shtml.
[3] 施丢克尔.十九世纪的德国与中国[M]. 乔松,译.北京:三联书店.19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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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杨玉东]
Richthofen and the Geological Prospecting of Chinese Coal Mines
XUE Yi
(Institute for the History of China's Coal Mines, China University of Mining and Technology, Xuzhou 221008, Jiangsu, China)
Richthofen, a famous Germany geographer and geologist, has played a significant role on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coal industry. During the period of 1868—1872, he came to China 7 times to investigate the reserves, exploitation, transportation, sales, market and workers of Chinese coal mines. He conducted a comprehensive survey of Chinese coal mines with advanced methods and technology, divided coal measure strata of some coal mines, measured the geological section, collected fossils, and carried on the preliminary drilling. It’s Richthofen who presented the idea that China was the world's first coal power and his prediction of the coal reserves in Shanxi province shocked the whole world.
Richthofen; modern China; coal geology; reconnaissance survey
2013-11-1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10BZS056)。
薛 毅(1954—),男,河南焦作人,教授,从事煤炭文化研究。
E-mail:xueyi1954@aliyun.com
:A
:1673-9779(2014)01-008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