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篇连贯与翻译初探*
2014-03-31谢晓明
谢晓明
(华中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9)
引言
连贯是一个沿用已久的概念,但其确切含义却一直是纵说纷纭,莫衷一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连贯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语篇“易懂流畅”,而对连贯的研究也难以从与“衔接”的关系说(平行说、主从说)中抽离出来进行独立研究。在翻译学界,连贯研究长时间附属于“功能目的理论”、“关联翻译理论”、“等值翻译”等而未能真正认真研究。令人欣喜的是,中山大学翻译学博士生导师王东风教授的专著《连贯与翻译》弥补了长时间以来对于连贯研究的不足,北京大学申丹教授称本书的研究成果成为“连贯”这一角度一个可喜的进步(王东风,2009)。
一、 连贯
连贯的定义长时间以来局限在连贯与衔接的关系问题上,如威尔斯、Beaugrande,Dressler、Coulthard、Widdowson等学者持连贯与衔接平行说的观点,而Tannen、Morgan & Seller、Bulter、Brown & Yule、胡壮麟等学者持连贯与衔接主从说的观点。平行说者认为衔接是“表层的连接”,而连贯是“深层内容的连接”(Beaugrande& Dressler,1981:74),又如“衔接是篇章的有形网络”,而连贯是“篇章的无形网络”(方梦之,2002:326)。主从说者认为衔接只是构成连贯的一个因素,连贯是所有连接手段的上义词(Morgan & Seller,1980:181)。无论是平行说还是主从说,都因过度关注研究衔接与连贯关系,反而未能真正指出连贯的确切定义。
《语篇与译者》一书指出“连贯是保证概念连通的程序,包括逻辑关系,事件安排,物体与情境和人类经验中的连续性(Basil Hatim&Ian Mason,2001)”。《连贯与翻译》认为“连贯是语篇因素之间以及语篇因素与超语篇因素之间的各种相关关系的总和”(王东风:2009)。以上两种定义从不同侧面反映连贯的本质是语义联系,且涉及的关系范围非常之广。
因此,笔者尝试将连贯定义为“在语篇因素之间以及语篇因素与超语篇因素之间语义的粘合剂。”连贯的目的是通过实现语篇及超语篇语义的粘合,建立语篇及超语篇与外界世界的联系,即让读者通过阅读及调动自身经验,可以知晓并传达语篇与超语篇的语义。
连贯在语篇,语义及语用各方面都占据重要地位。首先,在语篇方面,连贯一直是语篇研究的关键部分,语篇与外界世界的关系是靠连贯建立起来的。语篇实际上是一个多维多层面的关系网络,语篇中各语言项目的意义或功能就是在这些网络关系中所产生的(王东风,2009)。因此,作为这些网络关系的粘合剂,毫不夸张地说,连贯是语篇研究的金钥匙,若没有连贯,语篇研究将陷入纷繁复杂的各类关系中,毫无头绪可言。掌握了连贯,便可以高屋建瓴般统筹语篇,也为语篇其他层面的研究奠定基础。正如Basil Hatim在《语篇与译者》中所言:“连贯是语篇性的一个标准”(Basil Hatim&Ian Mason,2001)。
其次,在语义方面,意义产生于关系,连贯作为一种表示联系概念的机制,它赋予词语的意义比孤立使用时要丰富得多(纽伯特和施莱夫,1992)。比如,在威廉福克纳小说《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中,艾米丽住的老房子已不仅仅是一栋老房子,它象征着艾米丽的社会地位,更象征着没落的南方贵族家庭。因此,根据连贯,读者在阅读该小说时,便可以体会到老房子在文中丰富的内涵。
另一方面,连贯也减少了可能附加在词语上可供选择的意义的数目。如:
“I am out of petrol.”
“Don’t worry, there is a garage nearby.”
在以上对话中,garage一词是“汽车修理站”之意,而不是“车库”之意。garage一词的意义数目减少,留下了符合项“汽车修理站”。因此,综合以上可以看出,连贯在语义方面一方面赋予具体词汇在语篇中新的内涵,另一方面也限定读者的理解范围。
在语用方面,贝克曾指出“连贯是语用等值的核心因素。”语用学作为一门研究话语在语境中的意义的语言学分支,其探讨的语境有内外之分。内语境指语篇内的语言环境,外语境指语篇产生的文化情景。不管是内语境或外语境,连贯通过建立语义联系实现话语的语用价值。如下文是引自《连贯与翻译》中的例子:
“but I ought to forgive you, for you knew not what you did: while rending my heart-strings, you thought you were only uprooting my dad propensities.(C. Bronte, 1993:52)
划线部分在原文中具有重要意义,因为它一语道破了简爱与她舅妈之间的矛盾。这句话给简爱和舅妈之间的表面矛盾与内在原因做了连贯的解释。这句话承担着重要的连贯功能,一方面,在内语境,它解释了舅妈对于简爱的作为;从外语境看,它道出了19世纪英国寒门女子的艰辛的生活状况。
总而言之,连贯的本质是语义联系的粘合剂,它在语篇,语义和语用方面都发挥重要作用,因此,在建构语篇及解读语篇时,连贯都是一个关键的关注点。
二、连贯与翻译
尽管连贯如此重要,也是译者在翻译时无法避免的问题,但在翻译界对于连贯的研究并不多。大多数学者止于“译文通顺流畅”的以直觉判断为基础的经验主义概念,而并没有将连贯抽离出来进行系统的理论构建。关于翻译中连贯问题的探讨,翻译界主要的代表有帕普迦伊和舒伯特的《翻译的语篇连贯》,纽伯特和施莱夫的《作为语篇的翻译》,贝克的《换言之:翻译教程》和王东风的《连贯与翻译》。帕普迦伊和舒伯特主要关注语篇内关系,即句子内部的联系。因此,在翻译的连贯重构过程中,语法性是最重要的一点,此外,语法性对文体,修辞甚至语用方面也十分重要。帕普迦伊和舒伯特验证了语篇翻译是连贯重构的过程,可因为其论述主要局限于连贯的形式即语法性上,其论述没有全面展示连贯在语篇及超语篇其他层次上的应用,因此,他们的研究没有引起学界注意。
纽伯特和施莱夫首次将“语篇是一个语义单位”整合成“作为语篇的翻译”,突破了传统的以词译或句译为主的翻译范式,对于连贯的研究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贝克在其《换言之:翻译教程》中在语用等值中提出“连贯是语用等值的核心。”她认为连贯主要与蕴含( implicature)有关。她对于连贯的研究较前人更为深入全面。
王东风在《连贯与翻译》中就连贯与翻译提出假定:连贯是翻译必须要体现的特征,然后原创性地从文体、语法、语义、语用四个方面对连贯本身做了集成式研究,并首次确立了翻译连贯论,开辟了翻译研究新视角,是连贯研究的一大进步。
此外,中国翻译界其他的翻译研究中也零星提到连贯,如《翻译学归结论》一书中提到,翻译的基本属性是“衔接与连贯的映现”(赵彦春:2005)。书中指出“意图的决定取决于连贯所依据的认知活动。翻译意味着由逻辑素构成的源语语篇向译语语篇的映现,即T(Log)=T’(Log’),其中T=text; Log=logeme(同上)。此外,笔者查阅近年来核心期刊,以《中国翻译》为例,有关连贯与翻译的论文数量不多,主要有:2004年3月,第25卷第2期《翻译方法新视野—翻译是互文意境中的篇章连贯重构》(钟书能、李英垣);2005年5月第26卷第3期《小说翻译的语义连贯重构*》(王东风);2013年第3期《英汉语篇隐性连贯的可译限度初探》(唐艳芳、杨沁)。由此可见,对于连贯与翻译的研究应该引起更多学者的注意。
三、小结
综合以上所有论述,笔者认为,翻译是一种务实的语言活动。面对原文,译者首先是读者,而面对译文读者,译者则是作者。译者的双重身份使译者两次接触连贯,即一方面在作为读者解读原文时,译者必须解读原文,把握原文的连贯关系,对原文的意义做出合理的梳理和解读;另一方面,作为作者构建译文时,译者必须进行连贯重构,以读者能理解和欣赏的方式呈现连贯模式。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译文连贯的言语体现的是译者连贯的思维活动的结果,而译者连贯的思维活动又源于他对特定文本的连贯解读。(王东风:2009)因此,与以往传统翻译学界只将连贯运用于译文的谋篇布局上不同,连贯也可以被运用到译者在解读原文文本的层面上,而这一解读对译文质量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换句话说,成功的译文注重连贯,反映原作内在逻辑,失败的译文则未能解读原文的连贯,在构建译文过程中也未能呈现出原文内在逻辑。据此,笔者得出结论:一篇没有呈现连贯的译文是失败的译文,一位没有把握原文连贯,并在译文中未能重构连贯的译者是失败的译者。
因此,在评价翻译作品时,笔者认为首先应该对原文与译文分别进行连贯解读,分别梳理信息点与逻辑关系。据此,对比两个连贯模式,寻求译文更高的等值量。
参考文献:
[1] 王东风.连贯与翻译[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9.
[2] Beaugrande& Dressler Introduction to Text Linguistics. [M]. London&New York: Longman, 1981.
[3]方梦之.翻译新论与实践 [M]. 青岛:青岛出版社,2002.
[4]Morgan & Seller Discourse and Linguistic Theory [M]. New Jersey: Lawrence Erlbaum.,1980.
[5]Basil Hatim&Ian Mason Discourse and the Translator [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6]赵彦春.翻译学归结论 [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
[7]王东风.文化缺省与翻译中的连贯重构 [J]. 外国语, 199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