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需要层次理论解读《果园城记》的人物命运
2014-03-31李莉,张琪
李 莉, 张 琪
(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68)
从需要层次理论解读《果园城记》的人物命运
李 莉, 张 琪
(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68)
20世纪上半叶中国社会的转型、小城独特的文化形态,赋予年轻的果园城人寻求合理人生、实现人生价值的机遇和勇气。他们追逐梦想,渴望爱情,希望成就自我、收获幸福人生。艰难的生存环境和种种现实的羁绊使这些合理需求受到层层阻碍。自我价值的终极失落成为“果园城”人生的写照。
《果园城记》; 马斯洛 ; 需要层次理论; 命运
以20世纪上半叶的政治、经济和文化转型为背景,《果园城记》讲述了一个个小城儿女的故事。社会的巨变、独特的小城文化,使得生活在果园城的男男女女挣扎在梦想与现实的羁绊之中。外来文化的渗透和影响逐渐冲击小城传统的价值观念,人们的需求和渴望如野草一样滋长、蔓延。传统的文化形态和生活方式却依然主宰着小城人的生活,合理需求得不到满足,人们陷入无尽的纠结和痛苦。这里,梦想的种子散落在一片贫瘠的土地。他们中,有做着作家梦却整日为生计奔波的小学教员、渴望爱情的滋润却缺乏基本安全保障的新女性,以及得不到尊重不得不放弃自我价值的农业技术员。马斯洛将人的价值体系分为五种连续的基本需求: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爱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和自我实现的需要,认为人类的任何心理现象都能归属于某一个需要层次,只有低一级的需要得到满足后才会产生另一层次的需要[1]。独特的文化形态和时代背景,戏剧性地赋予果园城人种种“高层次”的需求,他们追逐梦想,渴望爱情,希望成就自我,艰难的生存环境和种种现实的羁绊却使这些合理需求受到层层阻碍,给他们的人生笼上强烈的悲剧色彩。
1 艰难的生存处境消磨追求梦想的意志
贺文龙,一个聪明、坚韧的年轻人,学生时代,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抱过大希望”,自诩为搏击长空的雄鹰。毕业之后,迫于生计成为果园城里的一名小学教员,依然梦想成为一名“既不用资本也不必冒险的”作家,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座高山,一片旷野。然而,一家五口的生存需求,尤其是三个相继出生、嗷嗷待哺的孩子,使得贺文龙每天五点半就开始不辞辛劳的奔波。白天要扯着嗓子站在讲台上讲课,永远看不完的课卷犹如巨大的绳索紧紧勒着他的脖子,属于他的时间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刻。当贺文龙终于在一大堆学生的作业本中抬起头,提笔准备写作的时候,却常常不堪疲惫的重压,渐渐地合上了双眼,留下未完的文稿和“辉煌的事业”。如果他配称为鹰,也只能是一只“被毁坏的”的鹰。他的结局是这样的:
贺文龙的最大的孩子终于进了学校。有一天,命运好象对他做最后的回顾,他看见小贺坐在台阶上正用铅笔朝一个本子上涂抹……贺文龙将本子要过来,原来是他早已忘在背后的文稿,上面有几句已经被一只大眼睛公鸡遮住。
这是贺文龙看见他的文稿的最后一次,
“被毁坏的鹰呵……你生成的野物……以为丁喙、攻击与嘲笑全不值一顾……”他在心里念着这些好象是一种讽刺,他已经不能十分了解的词句。[2]
马斯洛认为,食物、睡眠等生理需求是人类实现更高追求的根基,生理需要如果得不到满足,就会阻碍更高层次的需求的产生。贺文龙终因生存而奔波,渐渐地将自己曾经的梦想抛诸脑后。有限的文化和经济资源,艰难的生存处境,使得贺文龙似的悲剧在果园城日复一日地上演。
2 安全感的缺失使人无暇顾及情感
马斯洛认为,安全感是一种从恐惧和焦虑中脱离出来的信心、安全和自由的感觉,涉及人身安全、健康保障、财产所有性、家庭安全等。安全感使人维持心理平衡,滋生情感上的需求。相反,一旦安全感缺失,就会产生焦虑或恐惧等负面情绪,情感也失去依附。20世纪初期果园城式的中国小城,社会体制的巨大变迁彻底改变了那些曾经显赫的贵族世家,以及那些在家族的日趋没落中不断挣扎的世家子弟的命运。与生俱来的财产、地位、尊严在历史的那一瞬间破灭,亲情和爱情也随之化为乌有。胡凤英命运的变迁和心灵的变幻历程是很好的佐证。
胡凤英,布政家的大小姐,在富庶的家庭成长,缺钱了可以找家里要,生病了家里可以请最好的大夫来治。更重要的是,胡凤英从来没有为这些问题担忧过,她甚至没有思考这些问题的必要,她所关注的是情感需要。中学时期,每天都坐在一颗海棠树后的绿椅上等着她的“英雄”。终于,他们私奔了。好景不长,很快胡凤英在残破不堪的旅馆里发现这不是爱情,而是一场骗局。那个口口声声要带她去日本寻找幸福的男人,其实是个有妇之夫,在发泄了自己的欲望之后就将胡凤英丢在了那个脏乱差的旅馆。走投无路的胡凤英硬着头皮回到了果园城,发现万贯家财已被不成器的哥哥败光了,母亲则已抽上大烟。历经爱情挫折、丧失了所有财产的胡凤英,从此无念无想,后半生全都托付在了滚滚风尘中,成为母亲获取财产的工具。
3 情感的失落使“成功”的人生失去归属
马斯洛层次理论的第三个层次就是情感的需要。情感需求是满足尊重需要和实现自我价值的前提。20世纪初期的果园城,从传统的禁锢中挣脱出来的孟安卿们追逐着时代的浪潮,却在匆忙之中丢失了珍贵的情感,也因此在现实和精神层面被永远地逐出了“果园城”。
孟安卿和姨表妹青梅竹马,早就成为了果园城默认的一对。孟安卿的姨母,盼着这双儿女长大,为了培养他们付出了许多心血。然而,就在他们长大成人、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将结婚之际,孟安卿变卖了全部家产,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离开了果园城。他决绝地抛弃了姨表妹,抛弃了这段感情,也抛弃了自己的心。终于,他成为了一名画家。然而,随着事业上的成就带来的欢愉渐渐褪色,孟安卿变得空虚起来,他又想起了她的姨表妹。他悄悄地回到了果园城,他沿着果园城寻找着他们曾经留下的痕迹。时间洗刷了一切,姨母和表妹的世界早已没有了他的影子,人们把他当异乡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小动物见到他都逃开了。他试着问卖香烟的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孟安卿”的,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一名画家回到了梦开始的地点,理应备受推崇和尊敬。然而,这个感情上的背叛者,早已被人们遗忘。对于孟安卿来说,果园城既是现实中的故乡,也是精神上的家园。以牺牲爱情和亲情为代价,孟安卿将自己遗失在无尽的空虚和遗憾之中。
4 尊重受挫阻碍自我价值的实现
尊重需要包括自尊、自重和被别人尊重,具体表现为希望获得实力、成就、独立和自己,渴望得到他人的赏识和高度评价。若尊重需要无法得到满足,人就会变得无所作为,失去实现自我价值的能力。在“聪明、漂亮、学问,甚至一个人的快乐,都会招来横祸”的果园城,封建专制主义及其制约下的等级观念、陈腐意识,使得“尊重”成为普通人无法企及的奢侈品,一个个本应如鲜花绽放的生命如陨石般滑落。
油三妹原本是一位有主见、心怀梦幻的女性,受过高等教育,衣食无忧、安全无忧,爱说爱笑,乐观开朗。然而,命运却早已给她安排下不幸,仅仅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出身低贱的女人。身为油坊掌柜的女儿,竟“胆敢”轻视果园城那些“出身高贵的小流氓”,油三妹的人生陷入“危险“之中。求学期间,关于她的谣言就已经在果园城里散布开来。毕业后,回到果园城做小学教员,油三妹很快便陷入可怕的孤独之中。无边的孤独使她渴望快乐与幸福,快乐和幸福的不可能实现又最终使得这一渴望变成了精神上的折磨。经历了无数的泪水之后,这个曾经有过“过多的笑”的少女吃藤黄自尽。
马斯洛指出,只有尊重需要得到满足,人们才能产生旺盛的创造力,实现自我,获得成功。尊重需要一旦受挫,就将使人产生自卑、软弱、无能的感受,使人失去信心,无所作为。卑微的出身和性别,使油三妹历经心酸和悲苦。对于葛天民来说,理想的被忽视、被践踏,长年累月的软弱自卑和无所作为,则慢慢腐蚀着他追求自我价值的意念,使他成为一个小小的“混世家”。
葛天民,果园城里致力于农业实验和推广的新式知识分子。从省农业学校毕业后,葛天民回到家乡,在一片荒地上创立了农林试验场,实验种花式的耕作方法,培育小合欢树、梧桐树、加拿大种的杨树、印度种的槭叶树等各种“稀奇的”树苗,栽培无花果和波斯菊,试种无核葡萄。然而,在这个官僚忙于搜刮、分赃、争斗的小城,知识和创新反而是无足轻重,葛天民的农业实验和推广被当权者视如草芥。这个不支薪水的农场场长,依靠各种稀奇古怪的小树周旋于绅士之间,依靠“祖传”的医术维持生计,苦苦支撑他的试验场,然而,一旦他久已盼望的农场经费有了着落,准备扩充农场之际,一句“暗示”,葛天民只得“自动”辞职,昔日的试验场则还原为一片空地。从此,经历重挫、得不到应有扶持和正确评价的葛天民放弃从前孜孜以求的梦想,接手父亲留下来的小医馆,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偶尔通过自嘲缓解内心的不平,成为果园城里一个“隐士”,一个真正的“葛天氏之民”。此次,果园城里多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好庸医”,除了枸杞子、麦门冬、生地等常用药,葛天民怕用巴豆,甚至怕用常山。果园城的人一辈子不认识他,决不会少活三年。
5 自我价值无法实现——“果园城”人生的终极写照
按照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自我价值实现是最后、也是最高的一个层次,它主要是指最大程度地发挥个人的能力,实现个人理想。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爱的需要、尊重的需要,是人们实现自我价值、走向幸福人生的基石,缺一不可。自我价值完美实现的人生,就拥有了一把通往幸福之路的钥匙。反之,则功亏一篑。
20世纪初期的中国的现代化进程打破了封建一统的文化体制,冲击小城传统的生活方式和文化形态,唤醒并赋予年轻的果园城人寻求合理人生、追求梦想的机遇和勇气。但是,相对传统的观念、旧的势力和数千年来形成的惯性的生活模式,新的力量是如此的微弱,种种合理的需求受到诸多不合理的现实的桎梏,自我价值的终极失落成为“果园城”人生的写照。无论是曾经搏击长空的贺文龙、在时代的浪潮和命运的落差中不断挣扎的胡凤英、急功近利的孟安卿,以及与世俗观念和严酷现实相抗争的油三妹、葛天民,最终均与梦想渐行渐远,留下无限的遗憾。
师陀曾说,“果园城”其实就是那个时代中国一切小城的“代表”[3],果园城的人生也理当具有更广泛的意义和启示。
[1] 马斯洛.动机与人格[M].许金声,译. 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113-122,174.
[2] 师 陀.果园城记·贺文龙的文稿[M]. 上海:上海出版公司,1946:38.
[3] 师 陀.果园城记·序[M]. 上海:上海出版公司,1946.
[责任编校:张岩芳]
AStudyofCharacter′sFateinOrchardCityBasedonMaslow′sHierarchyofNeeds
LI Li, ZHANG Qi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HubeiUniv.ofTech.,Wuhan430068,China)
During the first half of the 20th century, China was in the social transitional period. Besides, the Ochard City has its unique cultural morphology. Both of them endowed the teenagers in the Ochard city with courage and opportunity to seek and realize their life values. They chasing dreams, longing for love, and hoping to achieve and wishing to harvest the happiness in their lifetime. Nevertheless, surviving in a hard environment and sorts of fetters blocked their steps of pursuing for reasonable requirements. Ultimately, people in the Ochard city failed to achieve their life-values.
Orchard City; Maslow ; Hierarchy of Needs; fate
1003-4684(2014)03-0106-03
I207.4
: A
2014-05-19
湖北省教育厅社科重点项目(13d029)
李 莉(1968-), 女,湖北省荆州人,文学博士,湖北工业大学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