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笑冰：车

周笑冰

我之所以漂泊，就是在向你靠近。

——《廊桥遗梦》

父母在我五六岁时离了婚，唯有爸爸的摩托车还歪歪扭扭地停在地下室，上面落满了几年的灰。

那时的我，未染世事，不懂离愁。只是默默拾起了爸爸最珍贵的花瓶的碎片，收走了妈妈散落一地的沉甸甸的纸巾。但是在爸爸发动摩托车的时候，我拦住他，嚎啕大哭……爸爸还是离开了，摩托车依然留在原地，它告诉我，一切皆好。

小时候，我做得最“漂亮”的一个动作就是一蹬踏板，向上一跃，翻腿跨上爸爸摩托车的后座。爸爸总喜欢一吆喝：“小猪坐好了没？魔法飞机启程了……”

于是，我总会双手搂着爸爸的腰，头侧着靠在他背上。耳旁的风呼啸而过，爸爸的双肩无比宽阔。我不知是傻了还是醉了，总会有一串涎水顺着他的背缓缓下流……爸爸是浑然不知的，还在顶着风吆喝：“看到前面那棵大树没，只有会魔法的人才能看见它！”我探头去看，咯咯笑了，两滴口水又滴在他的新衣服上。

那时，爸爸极爱带我去大山驰骋，在山路上放声歌唱。与其说是歌唱，不如说是逆着风“嘶吼”，跑调的歌在大山一片朦胧的雾气里回响……风吹乱了我们的头发，也把许多许多鲜艳得耀眼、幸福得苦涩的东西吹落在我们背后。青春？岁月？回忆？我不知道。

我不忍回头。

与妈妈离婚后，有一段时间很少见到爸爸。听说去了上海，又听说去了沈阳，打电话问他，他也只是嘿嘿一笑，说：“爸爸在流浪呢！可好玩了，你要上学，所以没带你。”放下电话，我放心了，只是漫不经心地喃喃：爸爸，你为什么漂泊？

再一次见到爸爸，他骑着一辆电瓶车，小巧玲珑，与那辆威武的摩托车大相径庭。爸爸依然是口齿伶俐，身手矫健，跟我絮絮叨叨地介绍着小小的电瓶车融合了怎样的高科技，有怎样神乎其神的效果……我自然是听不进去的，我只知道这车坐上去晃晃悠悠，它固然能载动我与爸爸的体重，但它承载不了我与爸爸的心愿和梦想。

我很坚定地告诉他，我不喜欢。他低头，好像不在意的样子。但他咬住的嘴唇下，渗出了血。

几个月后，父亲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令我惊讶地不仅是他爆肥的身体，还有他身旁那辆不昂贵的宝蓝色的小汽车。宝蓝色，是我六岁时最喜欢的颜色。

这闪亮的颜色刺激了我的双眼，却未动摇我冰封了一大半的心。没有父亲相伴的日子里，我忍耐，我煎熬，我心疼，我麻木……心里或许藏有一个重洋，但流出来，只是两滴泪珠。

青春的草已长得很茂盛，隔开了我与父亲的心田。不知不觉中，我俩之间已有了一条真空带，我们竭力向对方呐喊，却不被听见。

父亲在车里放我们当年一起唱过的歌，我却在后座独自戴上耳机。

前几日，偶然听见婶婶和叔叔聊天，才知道爸爸工作一直不稳定，一直想找个好点的工作买辆好车，带我游历四方。

“我之所以漂泊，就是在向你靠近。”这是爸爸最喜欢的一句话。

但我想说，目光到达不了的远方，我们拥有心灵。无需漂泊，更不必有车，你的手在我手心，我就拥有全世界。 （指导老师：江 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