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春期”女儿遇上“更年期”男教师

曹旭晴(口述)+潘建安(执笔)

“更年期”的男班主任

女儿小可上初一没几天，放学回家后，便一脸不高兴地说自己的班主任老师正在“更年期”。我知道女儿的班主任是一位男老师，姓郭，男老师也在更年期？我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女儿遇上了不喜欢的老师。有一天吃晚饭时，女儿忿忿不平地告诉我说，今天她的好朋友婷婷，因为上课回答问题时声音小，而被老师狠批了一顿。而实际情况是，文文静静的婷婷平日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小，还正好赶上生理期痛经，所以声音就更小了。可是，郭老师又哪里知道这些，结果当场将婷婷骂哭了。

我听后问女儿：“那你为什么不替婷婷说明下情况呢？”女儿愣了一下，“老师怎么肯听我的解释呢？”我笑了，“你连试都没试一下，又怎么知道行还是不行？老师要面对四十几个孩子，肯定不会知道每个孩子的具体情况，你站起来解释一下，说不定有用。”女儿看着我，说：“要是老师不听解释，命令我也起立站着听课怎么办？”我说，“如果遇见这种情况，你回来告诉我，我会帮你讨回公道。”女儿点点头，“好，下次我就这样做。”我补上一句，“任何老师做得不对的，作为家长，妈妈都会努力去给你讨回公道。但是有两点，第一，老师对与不对，不能只站在你的立场上去看，我们还得站在老师的角度去看这个问题；第二，妈妈努力去做，但不一定每次都真能讨回公道。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公道都能讨回来的。”女儿想了想，还是很高兴，说：“只要妈妈肯帮我，我就很开心了。”我说：“你是我最爱的人，如果连你都不帮，我还能帮谁呢？”女儿甚是得意，哈哈大笑起来。

女儿回自己房间写作业去了。像她这样的青春期孩子，敏感，自尊，偏激，冲动，这个时候遭受挫折，他（她）能向谁去求助呢？同学、朋友？他们都处在同样的年龄，同样的遭遇，他们的涉世经验尚浅，其实并不能给他（她）最好的帮助。老师？如果孩子正厌恶或害怕老师，怎么可能会去求助？所以，父母才是孩子最后最坚固的堡垒，要给孩子最无私最坚强的帮助。

当然，怎样才是最无私最坚强，这大有学问。一不小心，这种帮助就成了溺爱。

老师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果然没多久，女儿就有了这样一次为同学说明情况的机会。这次是她同桌，一个胖胖的很爱说笑的男孩子。可这次却是为了向女儿借支笔，被老师看到，惩罚他站到教室最前面。当时，女儿就站起来说明了情况。正在气头上的郭老师，张着嘴呆了一秒，毫不留情地说：“学生上学怎能不带笔？你借给他笔也不对，站着听课！”又继续讲了十几分钟课，才让一直站着的女儿坐下。女儿那个委屈呀，回到家泪眼模糊地跟我诉说起来，这次她简直就是将老师看成了一个浑蛋。

我想了想，问女儿：“小可，你的同桌应该很感谢你吧？你班上很多同学可能心中都对你多了一些佩服之情。”女儿脸上立刻放出光来：“那倒是，同桌还说周末要请我去吃麦当劳呢！”我笑了，“你肯定更喜欢麦当劳后面所表达的意思吧？”“那是当然！”女儿的不快荡然无存，哼着歌准备进房写作业。忽地，又仿佛想起什么来，转身说：“妈妈，你要记得你的承诺哦。”我点头。我当然记得要帮她，而且我也想与郭老师沟通沟通了。

晚上，我打通了郭老师的电话。其实，第一次与这位女儿口中的“更年期”男老师交流，我心中也有些忐忑。不成想，我刚作了自我介绍，郭老师立刻称赞起女儿来：“钟小可呀，非常好的孩子，上课专心听讲，而且很乐于帮助同学。”我一时摸不清他的意思，只得半打趣地说：“别看她平时不太说话，有时候还挺胆大的。”郭老师乐了：“我今天批评她同桌，她还主动为她同桌说明情况呢，有勇气！不过她的同桌一向上课爱讲话，我一般只口头批评，今天让他到教室前面站了半节课……其实这样体罚孩子不对，以后也得注意。”

既然老师这样说，我肯定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笑着说：“小可这孩子很敏感，从小到大一直是老师、大人眼里的‘乖宝贝，很少挨批评。平时在家里，我们一般都是跟她讲道理，让她真正懂得自己哪里错了，哪里对了。郭老师，以后她有不对的地方，你一定给我打电话，我会及时在家里教育她的。”

郭老师也是聪明人，当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连声说：“没问题，没问题，现在孩子都强调个性的张扬，我也是家长，我明白你的立场。只是我这个人脾气有时候有点急，这不太好，我以后会注意的。”

这样一番话后，我对郭老师立刻有了好感——人挺诚恳，挺实在，能及时认识自己的不足。我心中感叹，现在的孩子真是太娇弱了，一直在顺境中成长。如今遇到这样一个有时候严厉，有时候发脾气，但人品还不错的老师，正好对人性多了一种认识。

后来，我将我与老师的通话内容，及自己对老师的看法坦率地告诉了女儿。我说：“每个人都有喜怒哀乐，老师也是普通人，也许他今天正好遇上什么烦心事，就将脾气发到你们身上了。就原谅他这一回吧！”女儿自然不服，在我反复劝说下虽然表示“既往不咎”，但仍将郭老师划到“不合格”一类。我笑着拍拍她的肩，说：“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们暂且拭目以待，看看郭老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换个角度去处理问题

之后，女儿再也没有遇到这种老师不了解情况而乱罚人的情况。女儿与我闲聊起，我说那是老师知错就改的表现，但女儿却只是撇撇嘴，表示不屑。

当然，老师不分场合批评人却时有发生。我耐心地听完女儿的“宣泄”后，平静地建议：“既然你觉得老师乱批评人肯定是不好的方法，那你有没有思考过，用什么好方法将那件事情处理得更好呢？”

女儿顿时就呆住了，摇头。我微笑，“如果你想出来了，就可以写封信建议一下老师，老师就不用发脾气了。老师也是普通人，如果你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说明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但我觉得，批评违反纪律的同学，他的用意肯定是好的。”

女儿撅着嘴，一时不能接受这种说法。看她沉默不语，我又语重心长道：“小可，你总是问我，成长是不是就是在学校里学习书本知识，然后考大学。我现在明确告诉你，远不是那样。成长就是一天天过去，你在你经历的每件事、你身边的每个人中学到一些经验，学到一些人生道理。在这个过程中，你不能急着下结论，每个人每件事，你现在看是这样子，过一个月，过一年，过几年看，会完全是另外的样子。所以，你不能急着去否定一个人、一件事，也不能急着去肯定一个人、一件事。学会正确、积极地了解及面对你的每一位老师，是成长路上最重要的一环。比如，你至少可以从现在的老师身上了解到，坏脾气是不好的。你还可以去思考，老师做得不好不对的事，可以怎样改过。当然了，明天，下个月，你又能从老师身上学到或了解到更多的东西。”

我这一番大道理，说得女儿一愣一愣的。但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后来又有人在学校被老师批评时，女儿居然用了我的这番话去安慰同学。那位本来十分生气的同学，听到后不由得反思起自己的错误来。女儿回来高兴地告诉我：“妈妈，你的话很有用。”

去发现老师身上的优点

有意思的是，女儿自己却从来没被老师批评过。有一次我问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老师从来不批评你？”她想了下，回答说：“大概有两个原因吧，一是我上课听课真的很专心，所以没时间去做讲话、回头这种违纪行为；还有就是我的学习成绩很好，给老师留了一个好印象。”我点点头，说：“小可，从你身上，我们可以总结出三点：一、老师并不会胡乱批评人；二、如你自己不违反纪律，脾气不好的老师也不会批评你；三、如果你在一个集体里表现突出，会给老师留下一个好印象。那么你偶尔犯一点小错，老师也不会放在心上。所以，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人什么事，你尽量两点都做到。做不到两点，你至少要做到自己不违反纪律。”女儿听了，嘿嘿地笑了。

又过了一阵子，女儿回来说起了班上有两个男生，老约着别班级的男生去学校某处生事，害得郭老师每节课余时间都去蹲点，就是为了防止那几个男生打架。我点点头，说：“说明郭老师很负责任呀！青春期的孩子太冲动，很容易发生一些难以控制的事情。”我又问她，“你老师除了负责这个优点外，还有什么别的优点呢？”女儿慢吞吞地说：“他有时候还蛮通情达理的。我们班有个男生家离学校比较远，他是骑单车上学，偶尔会迟到影响班级得分。郭老师从不为迟到批评他，而是叮嘱他要慢点骑车，安全第一。”

“这就是了。”我拍拍她的肩，“我想，你再继续留心观察，还会发现郭老师更多的优点。”女儿低头不语，没再反驳。

短短几个月时间，从当初的“蛮横”，到今天的“有时候也通情达理”，老师没变，是女儿的眼光与心态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