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幻中的马国

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 叶飙

南方周末记者 翁洹❘图 叶飙❘文 发自吉隆坡

与马来西亚正在经历的变化相比，MH370的消失显得突然而难以预测，就像在这罐复杂、尚待分析性状的溶液中投入一颗石子。人们只看到，溅起了一片浑浊。

“你的部门应对这样的错误承担什么责任？你是不是总理纳吉布的表弟？你有没有受到袒护？”

2014年3月18日，在关于MH370的例行发布会上，法国24小时电视台记者向马来西亚国防部长兼代理交通部长希沙姆丁发问，引起一阵骚动。近10天的反复显然消磨了记者们的耐心，在提出这些颇具挑衅意味的问题前，记者们已炮轰马方太晚发布航班折返信息。

这桩人类民航业罕见的突发事件令马国政府成为失联航班外的二号主角。在此之前，屋顶泳池、美食佳酿、阳光沙滩构建了这个东南亚国家的积极形象；如今，它不断被贴上低效、腐败、无能的标签。

同一周，《经济学人》杂志发布的“朋党资本主义指数”也为指责马来西亚提供了证据。在23个国家、地区中，马来西亚高居第三，来自寻租领域的亿万富豪财富约占国家总体经济的20%。

来自外部的攻击很快在马来西亚国内引发了各种反应。在这个以多族群、多宗教为特征的国家，共识的达成向来极为困难。譬如《星报》专栏作者June就认为眼下的围攻并不公平，她回忆说，听到法国记者的问题时，她和同事爆发出一阵哄笑。

“他们太刻意地想要令马来西亚政府看起来糟糕，”June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们没有看到，这是一桩极为特殊的、难以预测的事件；你也很难要求他们理解这里正在发生的变化。”

3月21日晚的加影体育场或许是一个能了解变化的地方。反对派领袖安瓦尔和妻子阿兹莎并肩为随后的加影区补选发表演说，抨击政府，MH370事件的后续处置毫不意外地成为素材之一。数千支持者早早抵达，有的甚至扎起帐篷等待领袖到来。

这场动员大会是“烈火莫熄2.0（Reformasi 2.0）”行动的重要一环。这一名称显然是要唤起人们对上世纪末那场“烈火莫熄”运动的记忆。

1998年，时任副总理安瓦尔被革职后，其支持者掀起那场运动，直接催生了反对派的诞生。16年过去，巫统领衔的国民阵线仍延续着数十年来对马来西亚的统治，但马国的政治版图已截然不同。一开始，安瓦尔及其人民公正党统领的人民联盟是人们表达不满的管道；很快，反对派已成为马国政治图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种种争执、攻讦、妥协、前进都围绕这种抗衡展开。

仅仅从一个事例就能窥见这种变化。“过去，媒体全都控制在他们（国民阵线）手里，现在我们办起各种线上线下的媒体，人们喜欢我们的声音”，人民公正党工作人员维内什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这位23岁的年轻人声称，他身边不少城市出生、受过高等教育的朋友都和他持一样政见。

2008年的大选现在被视作一个转折点，人民联盟首次打破了国民阵线在议会中的三分之二多数，并自此连续两届获选经济重镇雪兰莪州的管理者。反对派正尝试从革命者变身执政者，而眼下的执政者国民阵线也在不断调整自我。

任何一个熟悉马国政情的人都不会无视这种变化，它发生在互联网崛起的时代，它获益于不同族群、阶层间的博弈，它有进有退、匍匐前行，难料方向，但必将在这个世纪的前半叶带来更大变化。

与这样漫长而坚定的变化相比，MH370的消失显得突然而难以预测，就像在这罐复杂、尚待分析性状的溶液中投入一颗石子。人们只看到，溅起了一片浑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