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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罗马海外殖民地的罗马化功用

2014-03-22

关键词:公民权行省殖民地

(东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吉林 长春130024)

罗马海外殖民地出现于公元前2世纪,时值罗马已完成对意大利半岛的征服,将视角放眼于更广阔的地中海世界。布匿战争期间,西庇阿在西班牙建立了罗马最初的海外定居地,但此时的定居地还不是正规的殖民地。公元前169年,时任西班牙行政长官的克劳狄乌斯·马尔塞鲁斯在伊比利亚南部建立了西班牙行省的首个罗马殖民地——科尔多巴。公元前123年,盖约·格拉古将海外殖民方案提上国家议程,建议设立三个新的殖民地,即意大利南部的纳普图尼亚、米纳维亚以及迦太基遗址上的朱诺尼亚;并亲自到迦太基监督殖民地的建设[1]Ⅸ.4-Ⅹ.4。但该计划很快遭到了元老院的强烈反对,最终破产。恺撒独裁时期,为犒劳士兵、安置贫民,他制定了一套宏伟的殖民计划,并付诸实践。但随着他遇刺身亡,其殖民行动也戛然而止。亚克兴战役后,奥古斯都继承其父未竟之业,在非洲、西西里、马其顿、西班牙、阿凯亚、亚洲、叙利亚、拿波高卢和皮西迪亚等行省大规模建立殖民地[2],将罗马的海外殖民推向高峰。奥古斯都时代之后,罗马海外殖民衰落。公元2世纪末,罗马开始大规模建立“名誉殖民地”,即罗马只向一些城市或地区授予“殖民地”头衔及相应利益,使之成为殖民地,而不进行正规的殖民安置活动。至此,正规的罗马殖民地寿终正寝。

海外殖民地自建立后,对帝国境内的罗马化进程产生了诸多积极的影响,本文试从修建道路、扩展罗马公民权以及传播罗马文化三方面展开论述。

一、修建道路——加速海外殖民地的罗马化进程

筑路是罗马统治者推行殖民地建设的常规化举措。盖约·格拉古在塞普罗尼亚法中提倡大规模修筑道路,其中有的道路修筑便是为了通向新的殖民地[1]Ⅵ.1-4。皮西迪亚行省在公元前1世纪成立之后,奥古斯都迅速建立6个殖民地。后为连接这几个殖民地,他又下令修筑塞巴斯蒂大道。这条大路的中心是安提柯,从此地出发,两条支路绕皮西迪亚三角区域的两边而行。西面支路借道阿波罗尼亚,延伸至科玛玛、奥尔巴萨、克雷蒙纳和帕来斯;东面支路连接伊科尼乌姆和里斯特拉[3]38。约在公元前8年,罗马将西班牙埃布罗河流域的赫库来阿大道重新修整,并命名为奥古斯塔大道。这条主干道从高卢的边境延伸到恩波里埃,经恺撒的殖民地塔拉戈和自治市塞甘图姆,通向奥古斯都的殖民地伊利其和新迦太基。那么,罗马为何不遗余力地在殖民地外部建设上花费如此大的功夫?这无疑与殖民地的本质分不开。自罗马殖民地始建起,其本质就一直被认定为小型罗马城,或罗马城的延伸。殖民地的制度结构、市政建设等均以罗马城为参考模板,以至于现代学者一度认为这些城市仅仅是罗马城的复制品。实际情况则不尽然,除殖民地建立目的有所不同,殖民地的人口、选址、地方文化等因素上都存在差异。因此,即使是基于相同目的建立的殖民地也具有各自不同的特点。简言之,罗马殖民地是“同中存异”的独特城市群体。罗马在意大利的统治经验证明:这些独特的城市群体一向是罗马忠实的“盟友”。因而,在殖民政策诉诸于海外之后,殖民地与罗马本土的相对分离使罗马执政者认为有必要加强海外殖民地与罗马本土的联系,而修建道路几乎是唯一必要的首选措施。

筑路加强了中央与地方的连接,促使殖民地在帝国统治中发挥重要作用。由于地理位置优越,殖民地成为罗马海外道路网的重要枢纽,尤其作为行省首府的殖民地往往位于两条或几条主干道的连接点上,或具有重要的军事意义,或为商业贸易牵线搭桥,或两种作用兼而有之。罗马在建高卢殖民地拿波时,就积极修建多米提亚大道。这条道路不仅将高卢与西班牙、高卢与意大利连接起来,还经殖民地尼姆斯等地将意大利与西班牙连接起来。多米提亚大道又与阿奎塔尼亚大道在拿波汇合,使拿波成为连接两条大道的枢纽,战略意义巨大:一方面,罗马以拿波为据点,借助多米提亚大道,对西班牙实施有效的管理与控制;另一方面,罗马以拿波为基点,经阿奎塔尼亚大道,对高卢西南部的阿奎塔尼亚地区进行统治,促使该地最终成为罗马行省。再如,南部高卢首府阿莱斯(Arles)不仅在罗马的道路系统中占重要地位,而且在罗马与高卢之间的商贸活动中发挥积极作用。阿莱斯将意大利与西班牙的尤里亚-奥古斯塔大道跨越罗纳河的地方连接起来。奥古斯都统治时期,修建了一条穿越科第安阿尔卑斯山脉的新贸易路线,直接从意大利通往阿莱斯[4],使阿莱斯成为罗马与南部高卢贸易往来的核心地区。如前所述,奥古斯都修建的塞巴斯蒂大道具有重要意义:在军事上,便于运送军队,进行军事征服;在政治上,加强殖民地之间的联系,加强帝国政府对地方的统治;在商贸活动中,通过科玛玛的支路将皮西迪亚内陆与东西方贸易路线连接起来[3]40-41,科玛玛也因此成为罗马帝国境内东西方贸易路线的中转站。

二、扩展罗马公民权——海外殖民地政治上的罗马化

公民权是认定罗马人身份的标志,获得公民权是参与罗马政治和军事机构的前提。每个公民都拥有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件形式,比如士兵的铜制“罗马公民证书”(diploma civitatis)和平民的简短文件抄本(libellus)[5]315。这些文件使公民拥有的权利合法化。罗马人一向对公民权的扩展持保守态度,然而一旦城邦国家发展为幅员辽阔的帝国,罗马就必须面对形势的变化,转变态度、改变方针。经历同盟战争的虚惊后,罗马逐渐将公民权对外开放。殖民地自建立伊始便与公民权存在密切联系。海外殖民地更可以说是罗马公民权的代名词,定居的殖民者均可获得罗马公民权。公民权的扩展成为殖民地及周边地区政治上罗马化的一个重要方式。

殖民地的建立经常伴随公民权的授予。恺撒在对外征战时,首次将罗马公民权授予意大利半岛以外的人民。征服西班牙后,他将公民权与罗马殖民者的名称授予当地一些人[6]。高卢成为罗马领土后,恺撒为回报忠诚的士兵,将公民权授予安置老兵的殖民地。恺撒去世后,奥古斯都继续将公民权扩展到北高卢,在都灵与奥斯塔河流域的边界建立殖民地。出土铭文证明,奥古斯都将萨拉希人的残余并入了他在奥斯塔的殖民地中[5]231。在西西里岛,罗马虽未将公民权授予整个行省,但奥古斯都允许将公民权逐渐授予西西里的公社与地区,并通过建立殖民地来强化这一过程[5]230。西西里行省虽是罗马第一个行省,但却不是第一个拥有正规罗马殖民地的地区,在成为行省和拥有殖民地之间的两百余年里,西西里的罗马化进程并不乐观。确切地说,在西西里行省建立殖民地和推广罗马化进程是从奥古斯都去世之后才真正开始的。殖民者以罗马公民的身份居住在这个曾经以希腊文化为主导的岛屿上,让当地居民深入了解拉丁文化、亲眼见证拥有罗马公民权的优势,带动该岛逐渐融入罗马化的进程当中。

老兵是海外殖民地中罗马公民权的率先拥有者与传播者。海外殖民地以老兵殖民地居多,老兵由来自罗马军团的退役士兵和来自辅军的退役士兵构成。军团士兵在参军之前便是罗马公民,辅军士兵在服役期满后才可获得罗马公民权。克劳狄统治时期,辅军士兵也获得退役证(diplomata militaria),以保障士兵获得的罗马公民身份[7]。退役后,这些老兵借助公民权的优势在殖民地享受高于普通居民的财富和荣誉。老兵也常因个人情感定居在他们服役地区所建的殖民地上,并与地方妇女通婚,从而成为罗马公民权的传播者。鉴于老兵数量之大,公民权的这种传播广度可想而知。从理论上讲,一个老兵如能顺利地结婚生子,他将至少让4个人获得公民权:他的妻子,以及至少3个以上的子女。在内战后,奥古斯都为“恢复”共和时期的传统与风纪,同时也为弥补战争导致的人口缺失,颁布法律,明令罗马公民至少要生育3个孩子,并出台一些鼓励性措施促使每个家庭完成“规定指标”。因此,不管法令执行的效果如何,老兵聚集的殖民地对公民权的扩展及罗马化的进程起到的作用,确实不容小觑。

三、传播罗马文化——海外殖民地文化教育上的罗马化

海外殖民地俨然罗马文化的展示台,尤其对罗马文化教育在西部地区的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

拉丁语作为罗马官方语言,势必会随殖民者传入地方。在罗马化程度较深的高卢和西班牙各行省,拉丁语的运用与普及率较高。高卢人从16岁便进入拉丁修辞学校深造,以便为将来在罗马政界崭露头角做好准备。罗马化教育几乎成为高卢人的基础教育和核心教育[8]。罗马在诸多城镇开办了教育儿童的文法学校,一些殖民地还出现了高级的教育中心。“公元22年,萨克罗维首领把奥坦作为年轻贵族学习的中心。从此以后,奥坦大学也成为一个新兴的文化中心”[9]159。在叙利亚行省的贝鲁特,学生可以强烈感受到“罗马”文化的氛围,法律研究是其中的显著部分。公元4世纪,一位来自西里西亚克里布拉苏斯的年轻人的诗篇碑文尤其证实了这一点,这位年轻人正是为罗马艺术和罗马法来到贝鲁特城学习的[10]。贝鲁特作为罗马文化的核心地区,逐渐成为近东罗马法的学术中心。值得一提的是,西班牙与高卢行省堪称帝国罗马化的典范。西班牙殖民地的文化生活层次较高,塔拉戈那的修辞学校吸引帝国境内众多学生前来学习深造;西塞罗在他的《为阿尔西亚辩护》一文中提到的科尔多巴的诗歌学校亦是西班牙的著名学府[11]。在公元1世纪期间,西班牙行省为推动罗马文化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塞内加、马提雅尔、昆体良等许多曾在罗马名噪一时的诗人与作家都来自西班牙。高卢行省的一些殖民地也非常著名,例如里昂、维也纳,那里不仅建立了许多罗马学校,当地的音乐堂还成为公众朗读的重要场所。高卢人非常擅长演讲,“公元1世纪,许多大演说家都是高卢人,像阿尔勒西昂人P.克劳狄乌斯·吉里那利斯、那尔博纳人沃提埃努斯·蒙塔努斯、尤里乌斯·阿弗里加努斯”[9]160。此外,罗马殖民者定居新殖民地的同时,也带来了相对先进的农耕技术,促进了地方对罗马农耕文化的接受[12-13]。

在帝国西部,许多殖民地还拥有自己的书店和图书馆。“里昂、维也纳、那尔博纳和图卢兹的书店出售的都是最新的希腊、拉丁文学作品。……外省读者看到的这些书都是罗马书商委托当地‘负责人’邮寄到外省的,还有一些书是他们亲自从罗马带回去的”[9]125。有人甚至斥巨资建造图书馆。图拉真统治时期,迪拉西奥姆殖民地的保护人就花了17万古罗马银币买下一块土地,修建图书馆,而且组织一场斗士表演庆贺图书馆的落成[9]139。书店、图书馆的建立彰显出当地较高的文化水平。特别是书店与图书馆还有所不同,书店作为一种以盈利为主要目的的贸易实体,如果没有顾客或足够多的顾客光顾就没有支撑下去的资金来源。反之,如果一家书店能够在当地运营下去,说明它能售出足够多的书籍以维持店铺的正常运转。另外,虽然难以确定购买者所属的文化层面,但从书店出售的希腊拉丁文学作品来看,购买者必定对希腊语或拉丁语有所了解,甚至具备读、写这两种语言的能力。当地方居民在阅览书籍的同时,也在与书籍承载的文化进行交流。因而,罗马统治者在殖民地建立和发展书店与图书馆的过程中,将罗马文化通过这些文化载体迅速向地中海区域传播。

综上,海外殖民地因其宏大的规模与独特的地位对罗马帝国贡献巨大,尤其对地中海周边文明的罗马化进程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对地中海世界而言,海外殖民地好比罗马文明扩张的棋子,罗马帝国以这些棋子为跳板,对差异巨大的不同文明进行整合,从而使地中海像后来的不列颠一样,在历史中首次由一个单纯的地理概念转变为兼具了地理与国家的双重含义[14]。地中海在此后一段历史中只臣服于一个帝国和一种文明。罗马化了的地中海区域成就了罗马世界性帝国的称号与地位,更影响了后世的西方文明,为后来的文明积淀与保存了丰厚的文化底蕴。就像雅各布·布克哈特所说,“没有罗马人建立的世界性帝国,人文的传承就有可能会中断”[15]83。即使这个世界性帝国后来长期处于动荡不安中,但它始终没有停止重新统一的努力,分裂与统一的交替出现“不能简单地被看成是权力欲作祟的结果,而应当被视作一个整体的一部分试图重新回到其本体的倾向”[15]83。这就是罗马化的成果。

[1]Plutarch.Gaius Gracchus[M].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49.

[2]Res Gestae Divi Augusti[M].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1:28.2.

[3]Barbara Levick.Roman Colonies in southern Asia Minor[M].Oxford:At the Clerendon Press,1967.

[4]Theodor Mommsen.The Provinces of the Roman Empire[M].Chicago: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68:19.

[5]A.N.Sherwin-White.The Roman Citizenship[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0.

[6]Dio Cassius.Roman History[M].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54:43.39.5.

[7]莱斯利·阿德金斯,罗伊·阿德金斯.探寻古罗马文明[M].张楠,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8:445.

[8]宫秀华.略论高卢行省城市发展的“罗马化”特质[J].社会科学战线,2011(10):83-87.

[9][法]卡特琳娜·萨雷斯.古罗马人的阅读[M].张平,韩梅,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

[10]Heikki Solin,eds.Roman Eastern Policy and Other Studies in Roman History[M].Helsinki:Societas Scientiarum Fennica,1990:17.

[11]Cicero.Pro Archia[M ].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23:Ⅹ.26.

[12]范秀琳.从古典著作看罗马的土地耕种方式[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3):54-58.

[13]范秀琳.罗马共和国时期的土地问题及其解决方法[J].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6):160-165.

[14]王晋新,姜德福.现代早期英国社会变迁[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8:54.

[15][瑞]雅各布·布克哈特.世界历史沉思录[M].金寿福,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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