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的爱情课

宁子

一

这阵子，陈朝阳回家吃饭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并且会别出心裁地带回一些小礼物，有时是一两朵玫瑰，有时是一盒巧克力或者一条丝巾……并不隆重，但在婚姻的氛围里，的确是讨巧而甜美的。

床上的激情，仿佛也前所未有地高涨。

但，28岁的玉帛不是小女生了，在这个男人甜蜜的行为和高涨的热情里，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嗅到一种类似阴谋的气息。

不消探问，玉帛料定陈朝阳的生意出了问题。确切地说，是陈朝阳的经济出了问题。有那么两三次，在亲热过后，陈朝阳都好似很随意地问：“股市一直这么低迷，还在继续投资吗？”

前两次，玉帛都笑着岔开了话题，第三次，在某天早上的欢爱之后，陈朝阳又说：“还是小心点儿，别最后都套进去了。”

玉帛抬头，半开玩笑一般，眨眨眼睛对陈朝阳说：“我只需小心点儿你就好。”

陈朝阳一怔，本能地以微笑掩饰，但眼神里，尴尬已凸现。

玉帛用一个软软的拥抱结束了和陈朝阳的这次“短兵相接”，陈朝阳在愣怔片刻后，才回应了玉帛这个拥抱，用手臂圈住了玉帛。但玉帛还是清晰感觉到，那一刻，两个人依然带着欢爱余温的身体内包裹着的心，已各生出不同的凉意来。

二

又那么待了十分钟的样子，陈朝阳起床，换衣服出门，叮嘱玉帛记得吃早餐。玉帛应了一声，躺着没有动。双人床此时略显空荡，陈朝阳躺过的那一边，也渐渐冷下来。到了此刻，伤感才慢慢地一点点涌出身体，肆无忌惮地蔓延。

玉帛觉得，她是爱陈朝阳的，虽然不如初恋那般惊心动魄，但是，在渴望结束单身的年纪，遇到一个才貌双全的陈朝阳，并在亲朋好友的祝福下举办了婚礼，玉帛的确希望和这个男人可以天长地久地过下去。但是这并不代表玉帛可以为了这个男人不顾一切、不留后路，比如轻而易举拿出自己全部的身家。

在经济问题上，玉帛是有过教训的。3年前，玉帛遇到过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极其优秀的男人，半年之后，才发现男人表面的优秀只是假象，在某一天以家中有急事借走了玉帛的3万块钱后，男人消失无踪。

玉帛懊恼加愤怒，却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自尊心让她把这件事埋葬在了心里，可是从此以后，玉帛知道钱是一面镜子，可以最直接地映衬出一个男人的品性，更可以映衬出一个男人的情感真实度。

之后，在和男人的交往中，玉帛从不涉及经济问题。1年前，朋友介绍了陈朝阳。玉帛初见便已动心，30岁的陈朝阳堪称英俊。随后，在逐渐的交往中，玉帛对陈朝阳的好感渐增。陈朝阳开一家小的贸易公司，虽不算很富有，但也是个实打实的小中产阶级，有房有车，在买单的事情上也都表现出了一个男人的随意和大方。并且性格坦诚，第一次见面时，陈朝阳就坦白了自己的短暂婚史，也没有说前妻的任何不好，只说性格不合。

如此种种，玉帛觉得，陈朝阳从品性到经济条件都算可靠。而玉帛自己，在大龄女青年的行列也屡被父母“逼婚”，春节的时候，陈朝阳的出现救了玉帛的急，父母大人对他也极其满意，一顿饭下来，就把婚期敲定了。

结婚之前，在彼此的财产问题上，玉帛原本想提，后来发现无需开口，她自己并无愿望要在陈朝阳的房产上加名，而玉帛的经济状况，陈朝阳也丝毫没有过问的意思。直到结婚后，玉帛随口说起有部分积蓄放在股市，以前赚了一些，现在情况不是太好。

记得当时，陈朝阳也就那么嗯了一声，并无表现出额外的兴趣，之后也没有说起过。所以，现在陈朝阳主动地提起，玉帛确信，是他的别有用心。

三

玉帛很简单就在陈朝阳的员工沈浩那里探知到了真相：不久前，陈朝阳公司出口的一大批货物，海运过程中因天气原因被损坏，公司和船务方各负担一半的损失，货物价值不菲，陈朝阳没有保险，这次赔偿，动了他的筋骨，甚至他已经背着玉帛把房产抵押贷了一部分款，但依然不够。

状况远比玉帛想象得严重，起初，玉帛只当是陈朝阳要加大公司规模做投资，没想到出了这样的问题。而陈朝阳，竟然只字未提。

意外之余，玉帛还有些说不出的难过，虽是只做了半年夫妻，但到底也是夫妻，他遇到这样的难处，宁肯转弯抹角，也不愿直截了当，彼此的感情，还是不够牢固吧？玉帛觉得，陈朝阳到底不够信任她。

如此种种思虑之后，玉帛犹疑起来，是要继续装作不知情，还是拿出这些年所有积蓄来帮陈朝阳渡这个难关？然后玉帛查了自己的经济状况：10万元存款、20万元5年国债和股市上从30万缩水到26万元的基金。就这么多了。从大学毕业到现今，整整6年的积蓄，其实并不算少，但确确实实在这个城市买不起半套房子，却是玉帛人生仅有的退路。

玉帛的家境不算富裕，父母供到她大学毕业已属不易，为了早日独立，玉帛放弃读研，先是应聘到一家广告公司满世界拉广告，折腾了一年多才进入到这家正规的电器公司，小心翼翼地在人际关系中行走，努力刻苦，两年前才做到了部门中层，拿到超万元的月薪，也才开始买得起喜欢的衣物……经济上，丝毫不敢行差踏错，那一次的失误，让玉帛铭记于心。

可是如今，陈朝阳到底是在难处，而她的身份是他的妻，坐视不管也太不近人情。玉帛决定和陈朝阳谈谈。只是她没有想到，主动提出谈一谈的，是陈朝阳，然后那天下午，在玉帛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后，陈朝阳回到家中，没有转弯抹角，在进门一分钟后，开口直奔主题。

陈朝阳说：“玉帛，咱们离婚吧。”

玉帛呆住。

四

陈朝阳的叙述极其简短，两天前，韩羽，也就是陈朝阳的前妻，托他们曾经的朋友帮陈朝阳偿还了所有欠款。陈朝阳说，这份情意，无以为报。

本该愤怒，玉帛却感觉自己好似笑了一下，她问陈朝阳：“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宁肯告诉你的前妻都没有对我说？”

此时此刻，玉帛本能地想要反击一下，纵然她是犹豫过，但，错不在她，公司的事，陈朝阳连说都没有说。他的不信任在先。endprint

然后玉帛看到陈朝阳也笑了一下，仿佛是苦笑。“我也没有告诉韩羽。”陈朝阳说，“离婚后，我从不曾和她联系过，是她一直没有放弃关注我的生活。而玉帛，这么长时间，你从来都没有主动询问过我的工作、公司或者经营状况，你不说，我也不想提。公司的事情发生后，我也想了或者我可以要求你和我共渡难关，聪慧如你，不会不知道我的目的，可是，你回避了，你用你的态度告诉我，那不可能。我有我的自尊，我不想我的妻子觉得我对她的经济有所图。但是韩羽让我知道了，婚姻不是风平浪静就好，它是有实质的，它的实质就是信任和真心，是舍得为对方不顾一切。玉帛，我们都没做到。可是韩羽，她能做到，就算曾经她小气、敏感，时时翻看我的手机、纠缠我的行踪，可是，她的爱是有温度、有血有肉的，不像我和你，只是在用我们所谓的智慧和品性，去制造和维持一个看上去美满的婚姻。”

陈朝阳说：“玉帛，我们都不够爱对方，我们更爱的是自己。但是这样的婚姻，真的不是好婚姻。”

陈朝阳不是话多的人，这是他和玉帛相识以来，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而每一句，玉帛都感觉无力反驳，因为每一句，都说中了他们婚姻的要害——很和平，但是，不够爱。

在这一刻，玉帛承认了，她不够爱陈朝阳，至少，没有韩羽那么爱。

于是，玉帛抬头注视陈朝阳片刻，说：“好。”

五

就这样默默结束了半年的婚姻，没有孩子和财产纠纷，手续非常简单。之后，玉帛从陈朝阳的房子里搬了出来，租了一间公寓，回到曾经的生活状态。已经打算买套小房子——在失去这场短暂的婚姻后，玉帛忽然觉得，有套自己的房子也是好的。

没有再和陈朝阳联系过，有时想起在一起的日子，好像一场梦幻，唯一留下痕迹的，也只有无名指上的戒痕。只有半年时间，那痕迹浅浅的。

是在看房的时候碰到了沈浩，他在陪父母买房子。

还是说到了陈朝阳，玉帛装作不在意地笑问：“他和韩羽，复婚了吧？”

沈浩诧异：“你不知道吗？韩羽和别人结婚了。”

“什么？”玉帛摇头，她想起陈朝阳说的那四个字，无以为报。那么他们理所当然会在一起了。可是，韩羽倒是结婚了，新郎却不是陈朝阳。

沈浩笑起来：“谁知道他们呢？对了，陈朝阳的公司转出去了，他去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卖房子，想赚钱把韩羽的钱还上，他现在在的那家楼盘，离你们公司不远，你可以去看看的……”

沈浩还在热情絮叨，玉帛的心却已千回百转，生活又给了她一次意外，韩羽那样不顾一切地帮了陈朝阳，却不是为了和他破镜重圆，只是……玉帛忽然想明白了，只是因为“一日夫妻百日恩”，只是因为曾经爱过。

她和陈朝阳，他们都会错了意。而过到28岁末尾的玉帛，终于发现对于人生，对于情感，她还只是个新学员，倒是从不曾谋面的韩羽，给她上了爱情最好的一课。现在，玉帛决定去找陈朝阳谈谈，她想让陈朝阳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把韩羽的钱还上，然后两人重新开始。

编辑/倪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