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貌的女性形象
——白雪公主
2014-03-21李宜冰
李宜冰
(辽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大连 116029)
变貌的女性形象
——白雪公主
李宜冰
(辽宁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大连 116029)
从西方童话故事的发展变迁入手,通过格林版《白雪公主》与新改订版——塔尼斯·李的《红如血》的对比,明确《白雪公主》中所言及的女性问题,考察塔尼斯·李对故事改写的心境及历程。塔尼斯·李大胆打破了传统童话故事中所包含的道德教育,以女性为中心展开故事叙述,将目光集中于女性自身与女性社会。故事颠覆原有的格林构思,打破善与恶的分界线,证明“天使”与“魔鬼”的对立并非一成不变,任何事物都可以相互转化,同时说明“善”与“恶”也并非人之本性、万事均在不断变化之道理。
《白雪公主》;《红如血》;格林童话;塔尼斯·李;女权主义
一、童话故事的发展变迁
西方童话故事的代表之作——格林童话历经时代变迁广泛流传,不仅作为儿童读物深受欢迎,也令大人们为之着迷。实际上,童话故事从查尔斯·佩罗和格林兄弟年代才开始以文字形式被记载并广泛阅读。通过现今迪斯尼等影像媒体传播,故事性愈加饱满,人物形象也愈加丰富。蕴含着丰富人生哲理的童话故事让全世界为之心动,虽然历经时代的变迁,但人们对作品的爱没有丝毫减退。
杰克·吉普斯曾指出,童话故事研究看似没有涉及社会史,只具备心理学与故事结构的分析,但事实并非如此,童话故事的记述既追寻了历史,又超越了历史。在故事从口头传述到文字记载的演变过程中,受当时盛行的中产阶级与父权主义影响,童话故事成为“历史·文化的标记”[1]。甚至现今,法国人也试图通过童话故事让孩子们了解社会,适应家庭与社会各个公共领域。
俗话说“时代造就人”,不同时代对童话故事的理解也不相同,当今以支撑故事情节的中产阶级﹑大男子主义等社会强者为中心的意识形态趋近瓦解,以“弱者视角”审视故事的时代开启,其中之一就是女性对童话故事的批判与再认识。自20世纪70年代进入女权运动高潮期后,对童话故事的认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例如,作家哈里斯在作品《很久·很久以前》中提到,童话故事是有历史的,但这种历史并非永恒的,而是代表旧时人们心声与意识形态的写照。300年前的女权主义者们就曾对格林童话中的父权思想与19世纪的资本主义思想提出过质疑,但她们并没有舍弃童话故事,而是站在新的立场对“传统的”的童话故事进行再解释,将其颠覆改变为强有力的“现在版故事”[2]。
以“女性视角”改编的童话故事不计其数,其中获得极高评价的作品有安哥拉·卡特的《血室》。卡特在推翻以往童话故事结局的同时,将此作品的题目由《蓝胡子》改为《血室》。原故事中,察觉到谋害前妻、营救女主人公的是其哥哥们,但在新作品卡特的故事中,来营救的是骑着马、英姿飒爽的母亲形象。传统童话故事大多以女主人公回到自己心爱的丈夫或者爱人身边作为结局,但卡特的作品却将目光投向了历史的长河,重新拾起了被遗忘的母系社会及母女之爱。
另外在《红头巾》的改写版《狼的伙伴》《狼与爱丽丝》中,并没有将读者局限于儿童,而是不断扩大读者范围,积极描写少女的女性特征,展示女性美。甚至在《美女与野兽》的改编中最终将美女变身为野兽,与自己心爱的“兽王”手挽手走向森林深处。卡特通过这些作品让读者了解人类与动物的区别的同时,也提醒大家人类本身作为动物的“兽性”,向传统的人类文明及思想理念宣战。
如果说传统童话故事情节是理所应当的存在,那么现今的童话故事即“后现代童话故事”则揭露了男女社会化的虚构及假象。[3]推翻传统概念上的现代改版童话故事也许在几百年之后也会成为读者们解读魔法的关键。
本文选取英国女作家塔尼斯·李根据童话故事《白雪公主》改写而成的《红如血》这一作品,明确《白雪公主》中所言及的女性问题,考察塔尼斯·李改写故事的心境及历程。
二、《白雪公主》中的女性问题
格林童话《白雪公主》的故事众所周知,失去生母的美丽少女受继母的嫉妒多次被置于死地,最后在小矮人和王子帮助下重获新生。贪恋美貌的继母总是对着镜子问:“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当得到“白雪公主”的答案时,嫉妒的王妃伪装成魔女让白雪公主吃下毒苹果,处于假死状态的白雪公主因王子的出场而苏醒,故事中的继母也得到了应有惩罚,穿着滚烫的铁靴不停地舞蹈直至死亡。美丽善良的白雪公主战胜刁钻任性的继母,不仅展示了心地善良的女儿和刁钻的继母的这种传统童话故事中的典型女性形象及其对立人际关系,也向人们揭示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理。
桑德拉·吉尔伯特和苏珊·古芭在解读作品时提到,当时将有思想、有抱负的女子视为魔女,而保持沉默的女性往往被誉为圣女。作品中梦想年轻貌美的继母被视为魔女受到惩罚。但根据吉尔伯特和古芭的描述,回答王妃“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的问题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国王本人,王妃的美是以镜子声音为代表的男性审美观来判断的,这正延续了以前作品中“塑造女性故事情节时男性权威作用”的传统模式。王妃虽因其恶毒的手法被视为魔女,但在另一方面也可视为父权的牺牲品。
相反白雪公主因其沉默、不做声被视为圣女,从魔女的队伍中分离。犹如天使般美丽善良的白雪公主因魔女的诡计而躺在玻璃棺材中,一动不动。最后因为王子的出现而与王子结婚,这些看似一幅画,完美无缺,但是整个作品中完全感觉不到其作为女性独立的一面,这与上述的魔女形成了巨大反差。
故事通过魔女与圣女两个角色烘托传统女性的作用,拥有独立思想的女性为“魔”,相反默不作声的是“圣”。吉尔伯特和古芭就作品中的极端对立作出以下叙述:王妃和白雪公主,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成是同一类人物,即王妃在内心深处想摆脱善良的白雪公主形象,而另一方面白雪公主为了压制自己内心深处存在的倔强王妃不得不进行自我心理斗争,这一点可以从白雪公主在第三次诱惑中吃了同样置人死地的毒苹果事件中得到证实。[4]
另外,白雪公主的故事也刻画出母亲和女儿之间的纠纷。奉行父权制度的王妃制订杀女计划,让母女俩的矛盾更加白热化。所以说无论是透过魔镜的男性价值观叙述的魔女与圣女,还是以母女为中心叙述的母女对抗,其共同点都是母亲与女儿间存在的恶性循环,也就是说圣女白雪公主终有一日会成为王妃,也许她今日与魔女王妃间的恩仇就是她与其后辈的明日。
三、塔尼斯·李的《红如血》
塔尼斯·李的改编童话故事短篇集《红如血》中副标题为“闪光姐妹的故事”,由此不难看出这是一部以女性视角改编而成的作品。背景设定在亚洲,时间从公元前一直跨越至未来,作品中虽有传统童话故事的影子,但塔尼斯·李大胆打破了传统童话故事中所包含的道德教育,以女性为中心展开故事叙述,将目光集中于女性自身与女性社会。
故事颠覆了原有的格林构思,打破了善与恶的分界线。格林童话故事中描绘的母亲是一位坐在窗边织衣服的皇后,不小心被针扎破手指,这时的她看着血的红与雪的白,许下“生下一个肌肤像雪一样白、脸颊像血一样红、头发像乌木窗框一样黑的女儿”的愿望。但塔尼斯·李所描绘的白雪公主的生母即第一任皇后却是“身穿深红色长袍,一头乌黑秀发散落到脚踝”的形象,她打开窗户突然用针刺破自己的手指流出三滴血,然后祈求生下一个像自己一样有着乌黑的秀发、白皙的皮肤和像血一样红的嘴唇的女儿。
在格林作品的《白雪公主》中,生母仅在故事开始时出现,白雪公主沉默寡言的性格也是继承了其生母,成为以后故事发展的决定性要素。但塔尼斯·李的故事中通过将格林童话中站在窗户内侧的“白色·透明”皇后形象替换成敞开窗户打破寂静的氛围的“黑色”母亲形象,打破善与恶的平衡,使故事发展发生变化。与生母有着同样容貌的女孩被起名比昂卡,寓意“洁白”。白色虽然让人联想到白皙的肌肤,但这也与其怕光有关。由于不能受到阳光的照射,只能夜晚出门的白雪公主笑起来牙齿就会闪闪发亮。同时对于来自继母善意的赠与劝诱,仅仅只以“不想背叛亲生母亲”来回绝。
在格林《白雪公主》中,王妃与镜子的对话是经典场面,回答都是同样的一句台词,但在塔尼斯·李的《白雪公主》中魔镜与王妃的对话却是另一种意义。
“魔镜啊魔镜,你面前的人是谁?”
“是您,皇后陛下。还有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我都能看见,但唯独一人……”
“魔镜啊魔镜,你看不到谁?”
“比昂卡。”
镜子照不出比昂卡一事不但是对“最美丽的女人”的意义否定,也从另一层面颠覆了比昂卡的“洁白”,证明其异教吸血鬼的身份。
与格林童话不同,王妃命令猎人抹杀比昂卡,虽然与猎人约定好放过女儿一次,但随后将刀藏在斗篷的缝隙处逼近比昂卡。比昂卡同样也利用猎人的软肋,变身王妃样貌将猎人咬死。这与格林童话《白雪公主》中所述的女性不同,表明比昂卡不屈服王妃的淫威,具备与王妃对抗的自我意识。
另外,可以将猎人这一角色解释为父亲的形象。故事中,猎人扮演着保护女儿免受残忍母亲伤害的父亲角色,作品通过比昂卡按照自我意识欺骗并杀害猎人一事颠覆了“圣女”的存在,同时也否定了传统童话故事中父权为中心的世界观。
同时传统童话中的幸福结局的真实性也遭到质疑,成为改写对象。在塔尼斯·李作品的结局中,比昂卡被化身魔女的王妃递给的苹果中的圣糕卡住喉咙,开始时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在王子出现后才苏醒过来,其场景描述如下:
比昂卡虽然像被扒了一层皮一样,但心脏恢复了跳动。似有两只翅膀带着比昂卡飞了起来;她先是变成乌鸦,接着是猫头鹰,最后破窗子而出,被阳光直射,她变成了一只鸽子。
在格林童话的《白雪公主》中,因悲伤于公主的死飞来了猫头鹰、乌鸦、鸽子,但塔尼斯·李的故事中比昂卡变身鸽子,从王子手上飞走回到宫殿后变回7岁的小女孩,被继母戴上象征基督教的十字架项链,同时也被魔镜照到。结局中比昂卡接连不断地变身,同时最为不可思议的是王妃实现了改变比昂卡宗教信仰的愿望。瓦尔纳说,“变形”使得童话故事神化并成为其特征之一,通过魔法死而复生、贫困少女变身王妃的情节反复出现。现实中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童话世界里变得极其简单,当然这也是提醒教育人们“如何分辨现实与理想”[5]。童话世界是虚幻的世界,幻想文学通过描绘非现实世界,摆脱现实世界束缚获得自由。罗斯玛丽·杰克逊指出,幻想文学填补了那个时代被压制的文化“空缺”,尤其是对抗了统治西方社会的资本主义和父权主义。[6]童话故事中变身、变貌等魔法、奇迹体现出下层阶级对权力意识无意的渴望,通过变身摆脱阶层社会的束缚,可以说是对现实世界不满的申诉。
在塔尼斯·李的作品中,以母亲的胜利作为故事结局,异教女儿最后皈依基督教这个“幸福的结局”不仅寄托文字描述,也即系于与基督教有密切关系的白鸽。比昂卡运用计谋与谎言,杀掉猎人,通过变身逃离现实世界。变换心脏、变身为鸽子、变回到继母刚来时7岁的少女这样的结局,并不是仅仅转世为“善良”的女儿,而是通过变身向进入“玻璃棺材”表示抗议,走出了传统女性模式并避免了母女关系的重蹈覆辙。
四、结 语
塔尼斯·李所描述的《白雪公主》的世界,巧妙地避开了圣女和魔女的对立。通过白色异教女儿与基督教魔女王妃的描写,颠覆了善与恶的固有定义,重新设定其分界线。在刻画出传统故事中所出现的女性角色和母女二人之间的纠葛的同时,设法抹掉其背后的传统部分。正如《白雪公主》改写为《红如血》给人的印象,将有关“白色”传统女性用“红色”来渲染,通过这种颜色来表现女性特征,颠覆了传统的童话故事,传达了女性世界的多彩性。
[1]ZIPES J.Do not bet on the prince:Contemporary feminist fairy tales in North America and England[M].New York:Routledge,1989:11-19.
[2]HARRIES E W.Twice upon a time:Woman writer and the history of the fairy tale[M].Princeton:Princeton Up,2001:29-37.
[3]BACCHILEGA C.Postmodern fairy tales:Gender and narrative strategies[J].Philadelphia:U of Pennsylvania P,1997,8(1):43-65.
[4]GILBERT S M,GUBAR S.The madwoman in the Attic:The woman writer and the nineteenth-century literary imagination[J].New Haven:Yale Up,2000,1(3):12-24.
[5]JERILYN F,SILBER E S.Good and bad beyond belief:Teaching gender lessons through fairy tales and feminist theory[J].Women’s Studies Quarterly,2000,28(3/4):121-136.
[6]CATER A.The bloody chamber[M].New York:Penguin Books,1993:114-116.
2013-12-16
辽宁省教育科学规划项目(JG11DB156)
李宜冰(1975-),女,讲师;E-mail:abing45@hotmail.com
1671-7041(2014)03-0099-03
I561.074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