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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抗战文学中的贵州意象解读

2014-03-21王存良

安顺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崇高贵阳抗战

王存良

(兴义民族师范学院,贵州 兴义 562400)

“山”“城”:抗战文学中的贵州意象解读

王存良

(兴义民族师范学院,贵州 兴义 562400)

在抗战文学中,作为文化符码的贵州意象在不同作家笔下以不同的方式呈现,以一种历久而弥新的文化资源参与抗战时期新文化的重构。它曾因相对封闭而不被发现,也以同样的原因保存了其特有的民族与民间文化,以它的 “山”和 “城”,以它的恬静和崇高,重塑着民族精神和性格,从而在抗战时期主体性诉求更为强烈的语境下成为了新文化建设的一个有力资源,并影响民族文化的发展。

贵州意象;山;城;召唤;民族国家想象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短时间内,沿海沿江大片国土沦陷,武汉、广州失陷后,国民政府迁都重庆,外地的多所大学和著名中学迁入贵州,形成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文化大迁徙。因贵州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交通条件,许多著名作家和文化人随着这些大学内迁,他们旗帜鲜明地开展各种抗战文化活动,如出版刊物,成立文学团体,进行各种音乐会、话剧演出,举办画展等文化活动,留下了一批优秀的作品,将抗战时期贵州文化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期。贵州意象频繁出现在他们的笔下,并以其特有的文化参与了新的民族国家想象。“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的贫困落后的贵州,由此成为了抗战前线重要的思想文化阵地,一直处于文化边缘的贵阳成为了新的文化中心,贵州由此进入了当时主流思想界及文学界的视野。它因相对封闭而不被发现,也以同样的原因保存了其特有的民族与民间文化,从而在抗战时期主体性诉求更为强烈的语境下成为了新文化建设的一个有力资源。

一、以 “山”这一地方文化意象塑造贵州形象

坚韧、崇高、奇险、神秘等是抗战文学中频繁出现的体现贵州形象的基本元素。贵州山多,素以山国著称,“中国之山,皆在黔中”[1],而一般对贵州的印象大抵来源于对山国的想象,当不少文化名人,如茅盾、闻一多、巴金、沈从文、施蛰存、熊佛西、李长之、张恨水、林同济、钱穆、谭其骧、张荫麟、徐悲鸿、丰子恺、叶浅予等随着高校内迁进入贵州时, “登青天,入幽谷,出没万山中”[2],迎面而来是望不尽的山岭峦嶂,走不完的山路,在令人惊惧和紧张之外,山以其雄浑和崇高使他们在好奇与想象中完成了对神秘山国的认同。“平日印象,认为贵州是一个贫瘠不毛之地,荒凉无足观者,花溪一走……有—个字可以形容—— ‘秀’!花溪风景之 ‘秀’可与江南任何名胜争衡。”而除了奇秀等的感觉之外,山的奇险让文人们充分体会到了山的崇高和伟岸:“两山千仞之高面面相对,中贯河流,风景奇绝,山水之雄壮,无逾于此者。”[3]“山巅耸立云端,高出海面达数千尺之多,汽车左右盘旋大山中,人人危坐,不敢乱动,由窗外俯视,群山怒视,山下人物如蚁,几不可辨……远望山水涓涓而下,风景可称奇绝。”[4]高耸入云的大山使他们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甚至伴有某种程度的敬畏与恐惧,产生崇高感。

李泽厚认为伟大的艺术作品经常以崇高为美学表征,即以体现复杂激烈的社会斗争为基础和为特色的。先进战士、亿万人民的斗争,勇往直前,前仆后继,不屈不挠,英勇牺牲,正是艺术要表现的崇高[7]。在抗战年代,人民处于一种强迫症状态之中,面对家国灾难,随时面临着民族国家身份的丧失,在这种情况下,急切需要一种强大的力量来平定他们内心的恐惧和慌乱。而山,因其力量的崇高,契合了战争所体现出来的庄严和崇高,通过对山的描写,唤起人民的斗志,形成一种民族自豪感,并以此来消解人们的焦虑,暂时借助景物的描写来达成一种民族国家想象。“省政府已开辟一个公园。许多富有或小康人家皆筑有 ‘别墅’,周末幽居。我们承何君某的预约,在他的别墅午饭。揽景物之异常,愈觉中国国土之可爱。”[8]崇高不存于自然界的任何物内,而是内在于我们的心里,它只须在我们内部和思想的样式里去寻找根据,这种思想样式把崇高性带进自然的表象里去,崇高感毫无例外地是人们对于自己力量的一种感觉,是人们自己意志力量的扩张。

“到著名的花秋坪,东方天忽朗,一望千里。西南群山好像都列在眼底。腾胸呼吸,乃觉天之高,地之厚,中国之大,中国人必定大有为。”[6]由天高、地厚、国大到国有为,作者对民族形象进行重塑和确认,并希冀将这种形象内在化和普遍化。从先秦的 “智者山、仁者水”的比德传统到魏晋时期大量文人寄情山水,倡奉归隐,再到唐宋时期山水文学发展到鼎盛,对山、水的叙述成为文学的一个主要题材,其时的主要意象山、水更多的是指向了一种文化认同,而抗战时期云贵高原、黄河、长江等这些反复出现在抗战文学中的意象所指向的是民族认同,明显的不同于这种仅限于个人,抒发自我情感,强调物我交融,主客两忘的认同模式,因而具有了更为广阔的意义。而作为抗战文学中贵州形象代表的 “山”意象,通过其奇绝、伟岸、雄壮等话语模式,确认人民自身的力量,从而建构成具象化、神圣化的民族国家形象,达到实现其国家想象和民族认同的目的。

二、城是抗战文学中贵州形象的另一代表性意象

“贵阳城不大”“贵阳是唯一较平的地方,作了省会,但还是在山里”的意象是大多数人对贵州城市最初步最直接的印象。“山”成为了城最具象化的陈述,也成为了贵州城市的独特表征。其中最为具体、感性的是千里在 《黔灵记游》中所描述的 “贵阳位于万山之中,峰峦环绕,只有南明一水蜿蜒潆洄着半城,惜乎水浅不能行舟,因为山多水少,所以号称 ‘山国’。”[9]

抗日战争爆发之前,贵州是一个极为落后封闭的空间,其身份是既定的。这里的民众生活在既定的生活体系中,没有民族存亡的危机,也没有身份认同的危机。人的身份存在于他们所依赖的家族、社区或宗教等关系网络中。没有 “他者”的介入,在这样稳定、安静环境下的贵州,虽然已感受到了现代的气息,近代工商业甚至已浸入包括农村在内的几乎所有角落,但现代民族国家的概念和思想并没有随之普及化。日本侵略者的到来,大批高校内迁,文化人的进入,打破了贵州的原生状态。伴随着城市行政功能的急剧强化和外来人口的大量增加,贵州城市形象在八年抗战中发生了巨大的转型,从一个闭塞的内陆区域城市跃升为全国关注的焦点城市。抗战前贵州文学中的贵州形象主要是通过本地风土、风物、风情、风俗的地方文学来表现,如现代文学中非常著名的乡土作家蹇先艾,以《在贵州道上》《水葬》《盐巴客》等乡土文学作品让人们关注到贵州,贵州形象也一直以乡村贵州的身份在文学中呈现。而抗战爆发后的贵州文学,在进行现代文明逐步进入的同时,开始以现代城市形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并开始从区域文化转变成为全国文化中心的战时文化。不可否定的是,贵州形象具有本土性和地域性双重特征,随着大批文化人、先进技术等的涌入,贵州城市形象不断得到强化,乡土贵州与城市贵州的对峙开始反复出现在文人的笔下。

人们顺着崎岖不平的山路进入贵阳这一中心城市后,十字路口花样繁多、别出心裁的交通岗,熙攘的人群,流线型的小车、闲步中的青年男女,服装华丽的摩登女子都在言说着一个现代都市的崛起,并将被想象的乡村贵州这一形象进行了完全的颠覆。最具有代表性的是王新命在《贵阳印象》中描述的贵州城市意象:“据说贵阳是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两银的地方,……所以从柳江向贵阳出发的我,总以为假如到了贵阳,那就一定是等于走到一个交通不便、人民异常愁苦的地方,但是将到贵阳之际,我的观念就又起了变化。”“过了关卡,市肆栉比,行人如织,熙熙攘攘,绝不像过去所想象的都市。”“人说贵州山高,我说贵州物价比山更高。”[10]热闹、富庶、物价高,这些现代都市所具有的典型特点,在这个曾经偏僻、闭塞、贫穷的地方开始显现:“住宅林立,多新式立体建筑,蔚然为筑市新兴繁盛之地,毫无以前荒芜景象矣。”甚至连贵阳城曾经最具文化特点的人力车,在现在 “日渐减少,街上已属仅见。”[11]

但是,这种对峙所体现出来的身份认同危机也在作品中得到了呈现。黑子在 《挺进,贵阳》中表达了自己对贵阳城在这种转变过程中身份丧失的焦虑,“可是,现在贵阳再也不是那般的宁静了,敌人的暴力虽破坏了她的身体,但现在她有着一个小都会的面貌:繁华与烦嚣。”[12]当繁华,烦嚣取代了那份宁静,一个 “可是”把作者失落的心境以及惶恐表达出来了,而这种惶恐缘于他意识到了身份的缺失,于是,作者试图重新给她寻找一种新的身份,以此来镇静自己的慌乱,“她也有着一个现代城市的体态,充满了结实的活力与战斗的精神,在大西南中站立着,面临着暴风雨伟大的时代,置身于烽火之尖,贵阳在突进,贵阳在跃动中。”[13]“战斗”“大西南”“烽火”等这些富有时代特征的词汇,促成作者把自我无法疏导的心境转移到民族国家想象中,最终完成新的民族国家的建构,达到一种民族认同,为其新的身份找到立论的依据,完满地完成贵州形象的转型。

三、贵州山地文化的特征及地位

冯潞先生认为山地文化有 “三气”,即山气、土气、野气,这应该说是非常精准的概括出了山地文化的特点,山地文化静谧而内敛,站在大山之巅,你可以感受到什么是博大豁达,什么是伟岸崇高,能体会到一种油然而生的力量的美。但是,在民族文化中,处于主体文化的是平原文化,山地文化一直处于从属地位,由于山地文化的 “土气”,使得它居于了文化的边缘并被神秘化而不被重视。对于这种现象,鲁迅早在他的 《花边文学·未来的光荣》中就指出,为了满足 “他们的主顾”,“描写”成为了文学家们一种乐于采用的手段,中国自然变成为了 “被描写”的对象,这是一个弱势民族、文化所经常遭遇的不争的事实。而不可否认的是,在现代中国文化的总体结构中,贵州文化也是一种弱势文化,也就会面对 “被描写”或者根本被忽视的问题。鲁迅先生又接着指出来,我们要觉悟到这种“被描写”,并觉悟着将来会有人以有这样的事为有趣。

“贵州有句俗语:‘四季皆是春,一雨便成冬’,是说贵州省的天气好,或是不好,总觉得过甚其辞一点,未免太概括了些。”[14]“据我所感到,贵州人很富有情感.很喜欢朋友。同时也很机敏,而常有风趣。”[15]“已抵贵阳外郊,城外风景清雅,无尘俗气,沿城筑河,山清水秀。”[16]文人们对于贵州形象的想象及理解深刻而富于代表性,大抵来自于一些外在的因素,如天气、风景等,当他们从硝烟弥漫的各大城市逃难而来贵州时,旧时的贵州形象在风景上冲击了他们的视野,并由此而产生一种心灵的皈依感。“我很想不离这个地方,倘若措居读书,一定有很多的灵感可获得的吧。”[17]与其说这样的景致能让人得到心灵的安静,不如说是能让人逃避战争阴影的压抑,一种让自己得以龟缩的场域。

抗日战争打响,一大批知识分子涌入贵州,给这片想象中的蛮荒之地带来了新的文化气息,而当他们津津乐道于对这一落后地区进行启蒙与改造时,闻一多先生振聋发聩的一席话打破了这种想象,从山地文化中反观到平原文化的不足,对贵州文化进行了重新的定位并将之提升到了空前的地位:“你说这是原始,是野蛮。对了,如今我们需要的正是它。我们文明得太久了,如今人家逼得我们没有路走,我们该拿出人性中最后,最神圣的一张牌来,让我们那在人性的幽暗角落里伏蛰了数千年的兽性跳出来反噬他一口……还好,四千年的文化,没有把我们都变成 ‘白脸斯文人’!”[18]不可否认的是,原始、野蛮这些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贬义的词语,在闻一多这里成为在动荡年代,在亡国灭种的威胁下所能打出的 “最神圣的一张牌”,而这种原始的野性,也是现代人性格中所缺失的。同济对这有更深刻的体会:“创造 ‘山地文明’以补我们数千年 ‘平原文明’之不足。即进而就民族精神方面说,‘平原型’的精神,博大有余,崇高不逮。我们这个平易中庸的民族,所急急需要的,也许正是一股崇高奇险的 ‘山地型’的气魄!”[19]在这里,他呼唤的是一种野性的美,一种力量的崇高,用崇高奇险的富于气魄的山地文化来补充中庸的、斯文的平原文化,以富于气魄的山地型精神来重塑民族精神,使这块曾经想象中的蛮荒、落后的贵州,成为中国复兴的根基:“三十年来国家大事,不知有多少败坏于小政客小官僚的手中,毛病只在 “太小”——气魄太小,眼光太小,做法也太小。此后中国政治人才的训练,除了—切时髦办法之外,必须派遣个个学员到花秋坪住居三个月,好使他们那偏狄的心胸,放成为 ‘海阔天空’的怀抱。也许现下许多王公大人所需要的,也正就是到花秋坪一放眼界!”[20]

以 “山”和 “城”作为文化符码出现的贵州形象,仅仅是抗战文学中贵州形象的某种呈现,而任何一座城市都在 “等待着无穷多样的诠释,没有终极的 ‘解’。任何诠释都不是最后的、绝对权威的。现有的诠释者中或有其最为中意的,但它仍在等待,它等待着他们各自对于它的发现。他们相互寻找,……。城本身也随时改变、修饰着自己的形象,于是而有无穷丰富不能说尽的城与人”[21]。当然,抗战时期的贵州也不例外。

[1][2]施康强·征程与归程[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83,88.

[3][4]施康强·征程与归程[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127,124-125.

[5](德)康德·判断力批判.李秋零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6][9][19][20]施康强·征程与归程[M].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224,227,222,228,225.

[8]李泽厚·批判哲学的批判[M].北京:新知三联书店出版,2007.

[10]千里·黔灵游记[N].黔灵,1945-7-31.

[11]王新命·贵阳印象[N].中央日报(贵阳),1942-3-9.

[12]一衣·抗战期间黔境印象[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8:45.

[13]黑子·挺进,贵阳[N].中央日报(贵阳),1939-7-4.

[14]施康强·征程与归程[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142.

[15][17]施康强·征程与归程[M].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104,102-103.

[16]施康强·征程与归程[M].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129.

[18]闻一多·西南采风录西南采风录序[M].上海: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1946.

[21]赵园·北京:城与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12.

“Mountain”and“City”:the Image of Guizhou in the Anti-Japanese War Literature

Wang Cunliang
(Xingyi Norm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Xingyi562400,Guizhou,China)

In the Anti-Japanese War Literature,As a Cultural codes,image of Guizhou presented in different ways in different writers,it take part in reconfiguration of the new culture as a cultural resources.It not to be found,because of its relative occlusion,but,for the same reason,to saved special national and folk culture,with the help of his“mountains”and“city”,his quiet and noble to reshaping the national spirit and character,so then,to producing a similar call color of Utopia,In the period of anti-Japanese war,it became a powerful resource of new cultural construction in the more strongly context of the body’s need,and effecting the development of national culture.

image of Guizhou;mountains;city;call;the national imagination

颜建华)

I207

A

1673-9507(2014)02-0017-03

2014-02-28

2012年度贵州省社科规划青年课题 “抗战文学中的贵州意象及其文化意义 (12GZQN29)”。

王存良 (1981-),女,湖南双峰人,兴义民族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系副教授。研究方向:文艺学和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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