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
2014-03-20吴宝三
吴宝三
我是大森林中的一条小溪,不将真面目向春天隐蔽。
——题记
我从小兴安岭的一家林产化工厂,唱着“心中的歌”来到北京上大学。四年之后,又从燕园回到了林海雪原,毕业分配到伊春。这个城市,从西到东,坐火车一天一夜方能驶出市区。
当时的北大毕业生,十分了得,对于边远城市来说,这只能是多少年的一种梦想;无疑,这在当时的林区上下引起一阵不小的“地震”。“文革”期间,曾对我投井下石的“战友”付大下巴,伸出友谊之手,摇动橄榄枝,劝我回厂“共商国事”,并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让我当他的助手,并封为工厂宣传部副部长。感动之余,不由想起令人刻骨铭心的那年那月。
一
1967年深秋时节,我在这家工厂的广播站当编辑兼播音员。所谓编辑,只是对造反派的来稿加工润色;所谓播音员,只是每天早晨例行预告节目,每天晚上翻来覆去说那两句话:本站今天节目到此全部结束了,明天早晨再会!
时任革委会政工组长的付草,外号付大下巴,高小文化,会跳大神,工厂一把手认定领导宣传工作非他莫属。我是在厂大门口栽树时认识他的。小憩,他用很好听的大神调唱了一曲即兴编的段子:“咳哟咳,姑娘把树栽,双手胸前摆,小辫脑后甩……”交谈后得知,他当力工的时候曾患过肺结核病,没钱治,就在自家房后种两垅菠菜,每天蹲在地里吃菠菜叶,吃了一春天,肺结核居然吃好了,然而肚子里吃出虫子,再吃打虫药。他总结经验说:“这就叫抓主要矛盾!”“文革”一开始,他率先夺了工厂政治部的权。
付大下巴对广播站编采人员很不满意,多次讲过“没有抬头纹的人(指岁数大的)不懂宣传”。一日,他突然来到广播站,见我们正开编前会,马上说:“正好,我有话要讲。”他清了清公鸭嗓,一字一板地说:“什么是宣传呢?别看你们有点文化水平,根本就没整明白。通俗一点说罢,宣传就是造谣。”在场的人皆瞠目结舌。他接着说:“要为我所用。对立面组织开抓革命促生产大会,就是红旗如海歌如潮,你不能那样写,得像这样编——几杆破旗稀不楞登,二三个人在台上瞎哼哼。”
批斗当权派,付大下巴见我心慈手软,批也批不起来,斗也不敢动手,便让我反复学习毛主席的一条语录:一个阶级胜利了,一个阶级失败了,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几千年的文明史。然后下结论道:“一个阶级消灭另一个阶级,怎么消灭的?就得杀人。杀人,就是文明!”这番话,把我吓出一身冷汗。而付大下巴若无其事,仿佛在辅导一个考试不及格的学生。
还有一件事更令我啼笑皆非:
革委会“清理阶级队伍”,实际上是清除持不同观点的人,大批革命群众被打成阶级敌人,偌大的机关办公大楼成了“批斗对象”集中营。在四层楼的一个套间里,关押着几名“嫌疑犯”,其中一位老王,是被他的科长诬陷而身陷囹圄的。有天夜里,老王三番五次上厕所,蹲在里面老半天不出来,时有哗哗撕纸声,引起了看守的注意。当看守蹑手蹑脚走过去一看,老王慌忙将一团纸塞进嘴里。看守立即跑上去,一把将纸抢到手,在灯下一看,原来是一封信。信是写给他的科长的:“科长,你放心,那个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死也不会招的!”显然,这是订攻守同盟,于是,那个科长第二天也被关押起来。几经审问,这个科长连连喊屈,付大下巴这才省悟:“这他妈的不是蒋干中计吗!”于是,付大下巴让人逼我承认,一口咬定主意是我给老王出的,依据是“四清”时我曾向他讲过《三国演义》中这段故事。
想起付大下巴这个人,浑身不寒而栗。去给这样的人当助手,今后会走到哪一步,我几乎失去想象的勇气。
我当年的“四清”工作团团长,时任朗乡林业局党委书记的杨启明对我器重有加,局领导碰头会商定,先让我担任局办公室主任,再重点培养,从长计议。对这番好意,我有几分动心。消息传到上边,市委常委、办公室主任马大炮亲自打电话给人事局长,把我留在市委政策研究室。马主任平时讲话有点结巴,可这个电话说得非但没有一点费劲之处,顺畅得令人事局局长有几分吃惊。
一个普通大学生,刚走出校门就安排在要害部门,如此受宠,简直若惊得不可思议。未曾料到,我的命运不是被丘比特之箭射中,而是踏上了一块是非之地,卷入了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旋涡,险些溺水。
政研室是领导班子的参谋部,我一夜之间成了领导核心的近臣。在人们的眼中,我是马大炮点名要来的,并有乡情之隙,按人划线,自然是马大炮的人了。
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田甫本是马大炮的好友,为争当市委副书记,二人反目成仇。不知为什么,田甫几次邀我这个住独身宿舍的小萝卜头到家中吃饺子。我颇为难,不能脚踩两只船,硬着头皮,只能做出一条选择——婉言谢绝。“小吴,你星期天就到家来玩。”田部长说了几次。“不了,我还得洗衣服什么的。”谎撒得也不圆全。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一日放映电影《龙江颂》,招待券照例发到市委办,每次,都是秘书科余科长把票一一送到常委家里,这次余科长把这个事交我去办。我以为这个老掉牙的电影放了多次,领导不会去看,加上机关离常委们住地较远,车队又没车了,便自做主张,把票随手给了机关干部。第二天上班,这位“吏部长官”,以霸道著称的田甫气势汹汹地打来电话,质问余科长怎么发的电影票,为什么没送给他,是谁指使这么干的?电话声音很大,文书都听得一清二楚。显然,部长不是一般发脾气,而是雷霆万钧。这位余科长是机关公认的大笔杆子,高中读书时因说了“官府做事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就被定为“右派言论”,而与大学无缘。田甫不学无术,指鹿为马,还常常问这位大秀才。余科长既不敢说是鹿,又不肯随声附和说是马,只能说“像马”,这样无可奈何地在权势的夹缝中谋生。面对质问,余科长不敢不如实相告,末了,他说了一句:“田部长,您就得谅解了!”田甫冷笑道:“谅解?你们办公室不是一次干这种事了!谁心里都明白。”一时间,我成了马大炮死心塌地的爪牙了。每当见面,我主动打招呼,田甫只用鼻子哼,连眼珠都不转一下。我陷入深深的苦恼之中。
炎热的夏天刚刚过去,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来林区选记者,我有幸被选中,这大概是得益于文学的缘故。一九七五年八月,黑龙江日报曾用半个版的篇幅,刊登了我的长诗《寄自大学的报告》,同月,《伊春日报》又用一个整版发表了我的另一首长诗。那诗,确乎有一点激情,但只能说是嚎叫,如统称之谓嚎叫派诗人的诗更为准确。回头来看,我几乎没有重新去读这些诗的勇气,可在那个年月,“已是悬崖百丈冰”之时,这些诗竟帮了我的忙,成了被上级看中的资本。
当记者站通知我去省城报到时,我则有几分留恋。毕竟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生活多年,对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人是有感情的。调离之前,市委书记王斐似出自爱才之心驾临组织部,提出明确一下我的职级,组织部长田甫左推右推及至断然拒绝。“我不管!”组织部长说不管干部,且义愤填膺,连书记也未放在眼里。在场的一个副处级干部是田的嫡系,在书记走后添油加醋地说:“市委书记太没水平,给大学生要官!”我仅存的留恋丝缕被一刀切断。
在一个阴雨霏霏的早上,我登上南去的列车,心里说不清是酸楚还是不尽的怅然。
二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站设在省广播电台楼里,和省台文艺部毗邻。这颇让我高兴,我似乎和文学又靠近了一步,近在咫尺,这不能不说也是一种缘分。每当看见“文艺部”三个字,心里便陡然升起激动之情。
站长老王,湖南湘潭人,不苟言笑,正儿八经的布尔什维克。他热情邀我和另一位记者小周到家里吃饭。我惊疑地发现,这样一位大记者家徒四壁,竟如此清贫。尽管我们两个年轻人没敢放开肚皮,但几盘菜肴渐渐露出了盘底。王站长让孩子添菜,菜只添了一点点,却变得其咸无比,谁都清楚这是什么原因。后来老王也直言不讳地对我说,家里来人多了,每当菜不够吃时,就往菜里加一把盐。
王站长写稿极其认真,每篇稿子的开头都要翻来覆去地写,总要牺牲十来页稿纸,才能进入正文。
我乍来,他放心不下,不让我写稿,只让我天天学习。每天,他给我拿来一大摞文件,反复叮咛:“要注意保密,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子女!”我从头到尾认真阅读,也没找到一条有值得保密的!心里不禁暗暗好笑。日子长了,才知道这位曾在西藏电台工作过的资深记者,古板得近乎迂腐。一日上班,见站长满头大汗,我禁不住问道:“怎么走得这么急?”站长极神秘地说:“文艺部老李和我是邻居,我看见他在我后边走,怕他赶上来问这问那。我知道很多保密的事,不能告诉他。”老李乃电台总编室主任,和站长是同级干部,有何密可言?我开始怀疑,此人神经是否有点问题?
1976年9月,毛主席逝世。中共中央发表讣告的当晚,他不让我们两个记者睡觉,通宵学习《毛选》,并且三个人轮流发言。我实在困急了,想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老王语重心长地教导我:“毛主席都逝世了,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再睡觉了,这是阶级感情问题!”零点五十分,老王拿起电话,请长途电话局接通中央台驻所有各省记者站,结果均无人接电话,他不无激愤道:“由此可见,只有我们记者站对毛主席他老人家感情最深!”凌晨两点,他又拨通了省委常委、宣传部部长家的电话。人家以为这么晚有电话打来,一定有重要事情,特别是中央新闻单位的电话。王站长神情严峻、语调低缓地说:“部长,我有一个极为重要的情况告诉你,请你不要对任何人讲,一定要保密!”部长在电话里连连表示以党性担保,老王这才说:“你发现没有,讣告中没有提到毛主席终年多大年龄,这就说明毛主席永远活在我们心里!”部长摸不着头脑,一时语塞,只好说:“你说的非常重要。”王站长舒了一口气,再三嘱咐这个事请一定保密,这才放下电话。
我们学《毛选》,谈体会一直坚持到早晨五点多钟,老站长总算发话:可以回去吃早饭了,但要按时来上班。”我和小周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迷迷糊糊走出了办公室,耳边传来“一定不要迟到”的叮咛声。
毛主席追悼大会在省电台大会议室举行,全场一片哭声。会毕,王站长对我说:“你知道今天是谁带头先哭的吗?”我不解其意。“是我先哭的。这些人感情真是不行了,还受老人家教育这么多年呢!”话语中有几分愤愤然。
中央台急着要一篇老劳模马恒昌怀念毛主席的通讯稿,去齐齐哈尔采访已来不及了,我只好通过电话,赶写出这篇文字稿,由老王再用电话传送到中央台,播出后受到好评。当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时,站长立即告诫我:“你不要以为你的稿子写得好,主要是我读得好!”我哪里敢说个不字,只有连连称是。
大学期间,我曾去北京电影制片厂写过文学剧本,北京大学来函邀我和流水长一起参加电影《反击》的剧本创作。我因爱人生孩子而未能成行,流水长一人前往北京。
剧本写出来后,寄来打印稿征求意见。由于王站长多次要求,不能在办公室看文学作品,所以本子一到,我就放在抽屉里了。偏巧,香坊木材加工厂党委书记茹长胜来看我,见到本子后便拿走了,后来,本子传来传去,竟传到省内一位很有名的造反派手里,这下问题就大了。
清查一开始,省专案组将此事例为大要案。专案组认为,这是“四人帮”通过在黑龙江的新闻记者,将反动影片《反击》的本子转给造反派的,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是传递篡党夺权的政治信息。王站长闻听此事,忙向省电台党组证明,小吴收到本子,还未看就让人拿走了,他与此案无关。这样,我这才免于追查,幸免于难。而我的同学流水长,因此停职反省“说清楚”达一年之久。
事后,老站长进一步开导我;“不让你弄文学,对了吧!我有先见之明。”尽管老站长保护了我一回,我对文学的热爱有增无减,进而发展到执迷不悟。
三
仕途与文学相悖,新闻与文学争嘴,哪里是我的坐标?我一度茫然。
一个偶然的机会,得知黑龙江省森工总局筹建林业疗养院。因胃病缠身,健康每况愈下,在没有前去踏查又没有深入了解的情况下,我毅然只身前往,从此成了天涯沦落人。在那里度过十五个春秋,度过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引用陶翁的两句诗,便是我蛰居的这个桃花源了。一九七八年,我从素有东方莫斯科之称的哈尔滨来到渤海之滨的兴城。我为这座保存如此完好的明代古城惊叹不已,尽管当时的生活条件相当艰苦,还是在这里安营扎了寨,从办公室副主任起步,直到主持党委工作。幽美的环境与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是一对难以调和的矛盾。建院人员来自四面八方,素质参差不齐,牵耳朵腮动,调皮捣蛋的你也退不回去,人员不能流动,形成死水一潭。
院里设有交换台,外线电话通过这里中转。一天,我让话务员往哈尔滨挂个长途,要黑龙江出版社,话务员看完登记簿,说:“你得挂木材加工厂。”我问为什么?她十分在行地解释道:“出版社不是出木板子的地方吗?都设在加工厂里。”我目瞪口呆:“你就照我说的挂吧!”这位只有小学文化的姑娘一边往头上戴耳机一边不满地自语:“也真是,你们领导每天电话不断,呆着多好,老挂啥电话呢!”我没有理她,径直奔向疗养区,看看各疗区门前卫生清扫得怎么样,明天有林业部领导来视察。
先来到高干疗区,门前冷冷清清,没有一点动静;正要问,只见疗区满头白发的王书记、陈主任肩扛扫帚走出门来,这位老书记对我说:“喊了好几遍也没人出来干活,就喊出个老主任来。”接着自嘲道:“有好吃的先可年轻的吃,老的都吃过了;干活,尽年老的干,再不干就干不着了。”说罢这番话,脸上现出无可奈何。
这个疗养院,不论开什么会,你进来他出去总是有人找。一次开党委会,我让办公室主任在门上贴个纸条,开会不许找人。会刚开十来分钟,门被推开,进来一个我不熟悉的彪形大汉,只见他在屋里走了一圈,漫不经心地问:“你们这是开会呀?”院长嗔怪道:“这儿开会呢,怎么不懂规矩!你不在锅炉房烧锅炉,上这儿来干啥?”这个人嬉皮笑脸道:“你们开会就开呗,我对个火还不行吗?!”说罢,将一支香烟叼在嘴上,然后慢悠悠扬长而去。我问这人是谁?大家七言八语说了起来。一位副院长说:“此人是打架斗殴爱好者,只要遇见打架的就迈不动腿,走出多远还不时回头看。据说那年召开毛主席追悼会,这个人负责放哀乐唱片,全体人员默哀,哀乐放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停。领导赶忙来到控制室,一看他正抱着一个人在地上骨碌,两个人打得昏天黑地不可开交。”我说:“对这样的人应该教育呀。”后勤院长说:“没治了!元旦烧锅炉他当班,十点钟我带班查岗,他回家了,我让同班的打电话赶紧把他找回来。可好,凌晨一点多钟,他往总值班室打电话,问领导找他有什么事,他说十点钟上厕所了。折腾得我后半夜再也睡不着了,实在让你哭笑不得!”
四
80年代末,国家林业部一位退下来的老部长来这里疗养,住在干部疗区。
老部长干了一辈子林业,非常爱树。每当他发现哪个疗区门前的哪株小树被风刮歪,马上给我或院长打电话,让快把树扶正,并亲自指导给小树周围挖道水沟,保护起来。花开时节,不知谁家的孩子折了花树,扔了一地,老部长连夜召开会议,进行追查。可能有人和他讲了什么,他指着我的鼻子问:“是不是你儿子干的?”我说不是。他很严肃地说:“就是你的儿子,有人看见!”我无路可退,只好说:“老部长,我有姑娘,没有儿子!”老部长语气缓和下来,也不看我,两眼望着窗外,低声说:“不是你儿子就是你侄子,反正都一样!”疗养院我没有侄子,但我不能再做什么解释了,我知道,再解释也是徒劳。
老部长不仅非常关心树木,也非常关心疗养院的建设。回北京之前,他将我找到他的房间,对当前工作做了一番指示。关于干部问题,他说:“有个人,你们是不是把他提拔起来。”我忙问是谁?老部长想了老半天也未想起名字,他从沙发上慢慢站了起来,说:“就是每天陪我打扑克,和我对圈的那个人。”我知道老部长指的是谁,便问:“你看安排干啥合适?”“可以安排个支部书记嘛!”“这个人不是党员。”“不是可以发展入党嘛?!”
回京后,老部长写来信,又讲几点意见,并询问落实情况,指示党委将此信打印下发。党委商量来商量去,不知如何办好,因为信的内容涉及到一些人与事,不宜公开。最后采取一个办法:将此信打印成正式文件,既有主送,也有抄报,但只印一份,送给老部长。
是年秋天,老部长又来疗养院,仍住在高干疗区。适逢北京召开人代会,老部长每日收看中央电视台新闻节目,足不出户,那几天没大过问疗养院的事。一日晚上八点钟左右,值班医生报告,老部长正看电视,突然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初步诊断为脑血栓。我赶忙到老部长的住处,只见他躺在床上正安静地点滴。我发现,桌子上有一张报纸,空白处行行小字密密麻麻,仔细一看,全是中顾委退下来的老同志名字。我正琢磨这是怎么回事,老部长的老伴告诉我,这几天他整天拿个笔在报纸上划来划去,一边划一边说“老的都下来了,老的都下来了”。看来,老部长从中顾委退下来,对他显然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老部长的病还没有痊愈,就急着要去南方几个林区视察。半身不遂,行动不便,只好由人搀扶乘坐汽车前往。从辽宁出发,一个省一个省通知,一站一站接送。汽车毕竟不像火车那样准时,迎接的人常常要提前赶到省界,有时一等就是几个小时,遇到阴天下雨,还要撑着伞伫立在风雨中守候,四周是无遮无拦的茫茫旷野,无处可避风雨。跟随老部长的秘书多次感慨道:“下面的干部太不容易了!”
湖北省林业厅得知老部长带病前来视察,准备好一份详尽的汇报提纲,在家的厅领导全部参加。老部长到达后,执意马上听取汇报,谁也劝阻不住,只好把这位老人家请到会议室。当厅长汇报不到十分钟,长途跋涉、一路劳顿的老部长渐入梦乡,时而发出轻微的鼾声。厅长见状,示意大家休息一下。老部长听见响动,睁开了眼睛,环视一下在座的人,似将军下达命令,说:“继续汇报!”大家重新回到座位上。又汇报了一会儿,老部长又睡着了,诸领导不知如何是好。
作为随行人员,我向厅长建议,可请老部长边参观边听汇报,外面阳光灿烂,先给部长拍几张照片。待老部长醒来,对此提议,欣然应允,虽然准备好的材料仅汇报个开头,但却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