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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在沙特军事基地的战略演变*

2014-03-20孙德刚邓海鹏

阿拉伯世界研究 2014年6期
关键词:海湾地区军事基地伊拉克

孙德刚 邓海鹏

按照类型不同,海外军事基地可分为主要行动基地(Main Operating Base,MOB)、前沿行动基地(Forward Operating Site,FOS)与合作安全基地(Cooperative Security Location,CSL)三类。①Department of Defense,Strengthening U.S. Global Defense Posture,September 2004,Report to Congress,p.10. 另可参见孙德刚、邓海鹏:《海外军事基地的理论解析》,载《国际论坛》2012年第6期。这三类军事基地管理方式不同,彰显了基地使用国与东道国在军事基地治权让渡层面的差异——在主要行动基地,基地使用国拥有更多治权,军方和学界通常使用基地(bases)指称这类基地;而在前沿行动基地与合作安全基地,基地使用国仅拥有有限的使用权,因而军方和学界更倾向于使用基地准入(Basing Accesses)、外国军事存在(FMPs)和海外军事设施(Foreign Military Facilities)等指称这两类基地。①Robert E. Harkavy,Strategic Basing and the Great Powers,1200-2000,New York: Routledge,2007,p. 5.

主要行动基地拥有永久驻扎的战斗部队、健全的基础设施、典型的指挥和控制系统、维持官兵及其家属生活的基本设施、强化军事力量的保护措施,例如美国在科威特比林兵营(Camp Buehring)、阿瑞坎兵营(Camp Arifjan)、阿里·萨雷姆(Ali Al Salem)的军事基地是美国在海湾规模较大、设施齐全的主要行动基地;美国在德国、日本和韩国的军事基地也以主要行动基地为主。

前沿行动基地是一种依靠有限的军事支持而存在、预先部署且可拓展的设施。前沿行动基地寻求预防危机的爆发而不是永久驻扎进攻性部队,海外驻军经常定期轮换,主要承担双边和多边训练与轮岗任务,如美国在卡塔尔萨利亚(Al-Saliyah)兵营、巴林谢赫·伊萨(Sheikh Isa)空军基地、巴林港、阿联酋杰布·阿里港(Jabel Ali)、富查伊拉港(Fujayrah)等都属于美国在海湾的前沿行动基地。

合作安全基地拥有很少或没有永久性军事存在,平时基地为东道国所有,但在危机爆发后基地使用国“激活”基地的合作安全功能,临时征用或租用该基地,东道国为使用国提供周期性服务和基础建设等承包服务,为使用国未来军事介入提供安全保障,如美国在泰国、菲律宾、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的军事基地。伊朗伊斯兰革命后,美国与以色列曾经于1979-1980年定期讨论美军使用以色列军事设施和部署军事基地的可能性。1981年,美以达成《战略合作谅解备忘录》,中东危机爆发后,美国根据实际需要租用以色列的主要军事设施特别是海法海军基地和内盖夫空军基地,但在和平时期美国不在以色列上述两处基地部署大规模一线战斗人员。因此,海法海军基地和内盖夫空军基地是美国在以色列的合作安全基地。②Robert E. Harkavy,Great Power Competition for Overseas Bases: the Geopolitics of Access Diplomacy,New York: Pergamon Press,1982,p. 220.1990年11月,美国与新加坡达成《临时使用合作安全基地协定》后所使用的新加坡三巴旺(Sembawang)港口设施、“9·11”后美国在阿尔及利亚南部沙漠地区的前沿反恐基地等,都属于合作安全基地。③C. T. Sandars,America’s Overseas Garrisons: The Leasehold Empire,New York and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p. 301.

沙特是世界上石油储量最丰富的国家,也是第一产油大国,还是中东地区唯一连接红海与海湾的区域大国,成为美国在海湾地区重要的安全支柱。由于沙特处于具有能源战略意义的海湾地区,加上自身特殊的政治制度,长期属于受域外大国、教派冲突、极端组织和恐怖势力威胁最严重的国家之一。沙特虽与大部分邻国解决了边界争端,但至今仍面临诸多类型的安全威胁,包括恐怖主义威胁、伊拉克乱局、伊朗与阿联酋领土争端、伊朗核问题、也门安全局势恶化、巴林街头政治、青年失业人数增加、页岩气革命与新能源对国际石油市场的冲击与油价波动等。在上述安全威胁面前,沙特和海合会其他成员一样,既依靠海合会的集体力量,又长期依靠美国提供的军事保护伞;既奉行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又依靠外部大国维护领土完整和政权安全。二战结束以来,美国在沙特的军事基地几经起伏,经历了前沿行动基地、主要行动基地与合作安全基地三个阶段。下文以战后美国在沙特的军事部署为例,考察这三类军事基地的类型变化。

一、第一阶段:前沿行动基地(1945-1990)

冷战时期,美国在沙特的军事基地规模较小,属于前沿行动基地。1951年6月18日,美国与沙特签订《军事合作协定》,规定美国将帮助沙特实现军事现代化,同时沙特允许美军使用宰赫兰空军基地。该空军基地成为美国空军B-47轰炸机(可携带核弹头)的休整基地,也是当时美国在该地区最大的军事基地。1957年,艾森豪威尔和沙特国王沙特·本·阿卜杜勒·阿齐兹签订另一份协定,规定1951年双方签订的《军事合作协定》将延长五年,美国将宰赫兰作为战略空军司令部在中东的临时指挥基地。作为补偿,美国提供4500万美元的经济援助,并再拨付500万美元用于沙特民用机场建设,还投资2000万美元帮助沙特在第二大港口达曼(Damman)港修建码头。到了1960年,美国在海外投射战略力量开始依靠洲际弹道导弹和远程轰炸机,加上阿拉伯民族主义势力的抬头,尤其是埃及和伊拉克泛阿拉伯民族主义势力强烈反对美国在阿拉伯世界部署军事基地①C. T. Sandars,America’s Overseas Garrisons: The Leasehold Empire,New York and 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p. 288.,美国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决定终止租用沙特宰赫兰空军基地,放弃该基地战略空军司令部的功能,美国空军在宰赫兰军事基地的军事任务自1961年4月16日后终止。②Anthony H. Cordesman,Saudi Arabia Enters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The Political,Foreign Policy,Economics,and Energy Dimension,Westport: Prager,2003,pp. 106-108.此后,美国在海湾地区的军事基地仅存巴林和伊朗的设施,由于越南战争逐步成为牵制美国海外军事力量的主要问题,美国无力在海湾地区部署新的军事基地。

20世纪70年代,随着苏联在海湾地区如也门和非洲之角影响力上升,美国不得不考虑重返海湾地区军事基地的可能性。1975年,美国企业研究所的一份政策报告指出,美国必须扩大在印度洋—海湾地区的军事存在,包括在印度洋南部英国属地迪戈加西亚岛强化通信设施;通过与阿曼签订军事合作协定在马西拉岛建立军事存在;升级美国在巴林的海军设施等。该政策报告分析认为,沙特因处于独特的地缘位置而成为美国进一步扩大在该地区军事存在的重要依靠力量。①Emile A. Nakhleh,The United States and Saudi Arabia: A Policy Analysis,Washington D.C.: 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 for Public Policy Research,1975,p. 50.

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爆发后,伊朗一夜之间从美国坚定的盟友变成了不共戴天的敌人。对卡特政府来说,支持沙特军事现代化、增强沙特军事力量、在海湾地区建立军事基地、提高美国军事力量投射能力在伊朗伊斯兰革命后维持地区均势尤为必要。此后,沙特与美国的合作旨在反对苏联对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构成的威胁,同时避免伊朗向海湾阿拉伯国家输出革命,最典型的例证是在苏联入侵阿富汗后,美国支持反对苏联入侵者的伊斯兰圣战力量,并培育了一系列圣战组织,其中包括以沙特富豪本∙拉登为首的“基地”组织。反苏反共成为美沙两国搁置意识形态争议、共同应对苏联威胁的全球驱动力,阻止什叶派主导的伊朗向逊尼派主导的海湾阿拉伯酋长国渗透成为美沙军事合作的地区驱动力。

1981年海合会成立后,美国利用该地区组织同沙特进行安全合作又获得了新的平台。1986-1987年伊朗和伊拉克爆发油轮战,美国以保护海湾石油线路畅通为由,与沙特进行了秘密安全合作,美国空军力量以协防沙特为由,趁机返回沙特宰赫兰机场空军基地。②Anthony H. Cordesman,Saudi Arabia Enters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The Political,Foreign Policy,Economics,and Energy Dimension,Westport: Prager,2003,pp. 112-115.在两伊战争的背景下,沙特拿出大量的石油美元购买美国的军火,包括先进的“F”系列战斗机,沙特还在塔布克省(Tabuk)建立了以F-15战斗机为主力的空军基地。尽管此前美国反对沙特在此部署战斗机,因为该基地的战斗机大约6分钟就能抵达以色列境内,易于向美国盟友以色列发动突袭,使以色列在战略上处于脆弱地位,但考虑到美沙战略关系,美国最终默许沙特将F-15部署在该军事基地。③Robert O Freedman,ed.,Contemporary Israel: Domestic Politics,Foreign Policy,and Security Challenges,Boulder,CO: Westview Press,2009,p. 308.总体来看,20世纪80年代沙特以保护沙特伊斯兰圣地纯洁性为由,一直对美国部署军事基地持谨慎态度;美国也难以在沙特部署大规模军事基地。

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从根本上改变了美国和沙特的军事关系,也改变了美国在沙特部署前沿行动基地的一贯做法。伊拉克吞并科威特,加剧了沙特对自身政权安全的威胁认知;美国则以海湾危机爆发为契机,实现在海湾军事基地部署的规模扩大化。老布什政府甚至提醒沙特:因为地缘上的临近性,如果萨达姆政府不能受到遏制,伊拉克下一个进攻目标肯定是沙特,最终海湾阿拉伯酋长国都会成为受害者。尽管沙特是海湾地区有影响的大国,但军事规模无法同伊拉克相媲美,利用美国军事力量解放科威特、维护酋长制国家的政权安全是沙特政府在现实威胁面前的无奈选择,美国在沙特的前沿行动基地开始发生改变。

二、第二阶段:主要行动基地(1991-2000)

从海湾战争到“9·11”事件的爆发,沙特是中央司令部前沿总部所在地,其在沙特的军事基地从前沿行动基地提升为主要行动基地。海湾危机爆发后,沙特国内在是否允许部署军事力量问题上存在严重分歧,如1990年,本·拉登会见沙特国防大臣苏尔坦·本·阿卜杜勒-阿齐兹(Sultan bin Abdulaziz al-Saud)王储,提出可以利用拉登家族多年来在建筑工程方面的优势,通过在沙漠中挖掘战壕阻止伊拉克军队入侵;沙特不需要美军帮助。拉登家族和部分王室成员坚决反对非穆斯林美军进入沙特、破坏沙特伊斯兰圣地的纯洁性。但是,在严峻的现实威胁面前,沙特最终做出了允许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进驻沙特的决定,沙特宗教机构通过沙特协商议会颁布了一项宗教规定(Fatwa):为了沙特国家安全,沙特政府允许非穆斯林美国军队临时驻扎沙特。①Naif bin Hethlain, Saudi Arabia and the US since 1962 : Allies in conflict,London : Saqi,2010,p. 230.沙特政府将首都利雅得东南部70英里的沙漠绿洲-海尔季(Al-Kharj)地区230平方英里的土地租给美军作为军事基地。为避免沙特国内民众的反对,美军秘密建设这一军事基地,当时沙特地图上并未标注这一基地。②Kent E. Calder,Embattled Garrisons:Comparative Base Politics and American Globalism,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7,p. 156.

1991年海湾战争以伊拉克萨达姆政权的失败而告终。海湾战争后,美国在沙特获得军事基地,更新了军事设施,在沙特境内部署了4000-5000名美国军事人员、6个爱国者导弹群、100架作战飞机等,美国还向沙特出售了F-15和F-16战斗机。作为补偿,沙特每年要为美国的军事基地支付8000万至1亿美元的费用。③高祖贵:《美国与伊斯兰世界》,北京:时事出版社2005年版,第318、324页。美国原本以为伊拉克会因为战败而发生“倒萨”政变,从而在伊拉克内部自动产生政权更迭。但事态发展并非如此,逊尼派穆斯林支持的萨达姆政权一直延续到2003年,美军在沙特长期驻军的合法性面临挑战。美国以伊拉克威胁并未消除为由,拒绝撤出在沙特的军事基地;沙特政府则认为,驻在沙特基地的美军并没有履行承诺、及时撤出沙特,为此后美国与沙特关系龃龉埋下了种子。

首先,从宗教背景来看,沙特统治家族成员和普通民众普遍认为,信仰基督教的美军在沙特的存在是对伊斯兰圣地的玷污。同时,美国对伊拉克长期的制裁不但没有导致萨达姆政权的倒台,反而酿成人道主义危机;美国对伊拉克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无休止的检查始终没有结果,反而使伊拉克民众成为美国和西方制裁的最大受害者,沙特对美国政府造成的伊拉克人道主义危机非常不满。美国在沙特的军事基地从原本保护沙特的“正资产”,变成了制造伊拉克人道主义危机的“负资产”,尤其是沙特宗教力量要求美国关闭在其境内军事基地的呼声不断上涨。

其次,从经济成本来看,海湾战争结束后近十年的时间里,国际油价下降,美国在沙特驻军日益成为沙特沉重的财政负担,引起沙特政府的不满。①Heather Lehr Wagner,Saudi Arabia,New York: Infobase Publishing,2009,pp. 92-93.海湾战争期间,沙特同科威特、日本和德国一道,承担了主要战争费用(沙特承担168亿美元,日本承担130亿美元);1994年萨达姆政府陈兵科威特北部后,美国以协防科威特和沙特为由,向海湾地区增派了3.6万军队,英法也派出作战武装参与“警惕勇士行动”(Operation Vigilant Warrior),沙特、科威特和卡塔尔不得不提供3.7亿美元作为西方在此次海湾军事行动的经费。②Rachel Bronson,Thicker than Oil: America’s Uneasy Partnership with Saudi Arabia,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6,p. 218.沙特不满意美军部署军事基地谋求海湾地区主导权却让沙特买单的做法。

最后,从安全威胁来看,美国在沙特的军事基地部署导致沙特遭受恐怖袭击次数增加。美国的军事力量驻守沙特,引起沙特瓦哈比教派中激进分子和其他极端分子的反感,反美武装力量的崛起不仅威胁到沙特的美国军基地安全,而且挑战了沙特王室统治的合法性。1995年11月13日,沙特首都利雅得的国民卫队训练中心(Saudi National Guard Training Center)遭炸弹袭击;1996年6月25日,胡拜尔(Al-Khobar)地区美国空军兵营(Air Barracks)遭炸弹袭击,两起袭击共造成24名美军死亡,近400美国人受伤。③Anthony H. Cordesman,Saudi Arabia Enters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The Political,Foreign Policy,Economics,and Energy Dimension,Westport: Prager,2003,p. 42.美国学界和政界有人认为,沙特的瓦哈比主义尽管与本·拉登的“圣战”思想存在区别,但用瓦哈比主义去解释伊斯兰,恐将导致中东反美主义势力的抬头,不管在沙特国内还是在国外都是十分危险的。①Yakub Halibi,US Foreign Policy in the Middle East: From Crises to Change,Burlington: Ashgate,2009,p.103.为减少沙特反美主义情绪,1996年两国达成一致,决定将美国在沙特主要军事基地搬迁到偏远的沙漠地区。②Bradley L. Bowman,“After Iraq: Future U.S. Military Posture in the Middle East”,The Washington Quarterly,Vol. 31,No. 2,2008,p. 81; David W. Lesch,The Middle East and the United States: A Historical and Political Reassessment,Boulder: Westview,2007,p. 390.美国国防部长佩里(William Perry)在国会证词中指出:“我们知道美国面临着史无前例的威胁。我们必须重新思考保护美国军事力量的方式。首先,我们必须重新选址。由于美国军事基地在胡拜尔地区,我们对其进行安全防卫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我们将作战力量转移至苏尔坦亲王空军基地。由于该空军基地地势偏远,可以使美军避免受到恐怖分子的侵扰。”③Mark L. Gillem,America Town: Building the Outposts of Empire,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2007,p. 265.

苏尔坦亲王空军基地是美国在海湾重要的预警机和U-2间谍飞机的主要基地,餐厅、剧院、健身房、娱乐中心和游泳池一应俱全。④查尔斯·约翰逊著,任晓、张耀、薛晨译:《帝国的悲哀:黩武主义、保密与共和国的终结》,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79页。尽管美国将军事基地迁往苏尔坦亲王空军基地,但美国在沙特驻军人数不仅未减少反而进一步增加,从1994年不足1000人增至2000年约7500人,美国在沙特驻军问题一直成为影响两国关系的不稳定因素。特别是美国在未经沙特允许的情况下擅自从驻沙特军事基地出发向伊拉克萨达姆政权发动多次袭击、酿成伊拉克平民人道主义灾难,更引起沙特政府和民众的强烈不满。⑤Rachel Bronson,Thicker than Oil: America’s Uneasy Partnership with Saudi Arabia,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6,p. 219.

美国在沙特部署军事基地也为恐怖组织在沙特扩大袭击范围提供了借口。本·拉登领导下的“基地”组织宣布要打击两个敌人,一个是遥远的美国,另一个是眼前被认为是腐朽的沙特君主政府;本·拉登甚至公开要求在沙特的“基地”组织分子发动对沙特政府的袭击。⑥Heather Lehr Wagner,Saudi Arabia,New York: Infobase Publishing,2009,pp. 13-14.海湾战争爆发后,由于联军包括埃及和叙利亚等阿拉伯国家也派出部队,美军大举进入沙特土地所带来的宗教和政治问题暂时得到了掩盖。尽管约旦、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和利比亚反对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进驻沙特,但绝大部分阿拉伯国家对美国暂时驻军沙特、帮助阿拉伯国家“解放”科威特持积极态度,这从阿曼苏丹的讲话中可见一斑:“当受到外来威胁时,美国朋友们不会袖手旁观”,所以阿曼欢迎美国及盟友使用阿曼的军事设施打击侵略者。①George H. W. Bush and Brent Scowcroft,A World Transformed,New York: Alfred A. Knopf,1998,p. 342.

为防止美国在沙特的军事基地“政治化”,冷战后美国采取了若干技术性措施。如应沙特政府的要求,在沙特苏尔坦亲王空军基地的美军飞机不得显示美国国旗;禁止任何能披露美军在苏尔坦亲王军事基地的照片,包括标志性建筑、指示牌、悬挂美国国旗的车辆等;不得以美军基地为背景进行拍照;②查尔斯·约翰逊著,任晓、张耀、薛晨译:《帝国的悲哀:黩武主义、保密与共和国的终结》,第277页。军事基地区严禁携带含酒精饮料;美军女性家属禁止开车;军事基地中美军发送的个人邮件将受到监控,以阻止美军士兵违反伊斯兰教义,利用网络下载内容不健康的图片和视频等。③Richard J. Newman,“America’s Touchy Arab Allies,” US News & World Report,Vol. 124,No. 9,March 9,1998,p. 30.

美国采取的上述技术性做法暂时缓解了沙特对美国部署军事基地的反感。截至2001年,美国中央司令部在沙特拥有13处独立使用的军事基地,同时还可以在危机爆发后使用沙特其他 66处军事设施;美国在沙特部署了 E-3、RC-135、F-16等各类战机300余架;美国U-2侦察机还部署在苏尔坦亲王空军基地。此外,美国在宰赫兰、海米斯穆谢特(Khamis Mushayt)、利雅得、塔布克和塔伊夫(Taif)等也均部署有军事力量,成为名副其实的美国中央司令部前沿总部。④William Arkin,Code Names: Deciphering U.S. Military Plans,Programs and Operations in the 9/11 World,Hanover: Steerforth Press,2005,p. 198.沙特境内分布着4处美军空军基地,苏尔坦亲王空军基地是美军联合空战中心,驻守约4500人,此外在利雅得、埃斯坎维利奇和宰赫兰还有3处空军基地,规模较小。该国境内还驻扎着1个美军“爱国者”导弹连和2个“爱国者”特遣部队。⑤Anthony H. Cordesman and Khalid R. Al-Rodhan,Gulf Military Forces in an Era of Asymmetric Wars,Washington D.C.: Praeger Security International and CSIS,2007,p. 167.

三、第三阶段:合作安全基地(2001年至今)

“9·11”事件爆发后,美国中央司令部前沿总部从沙特转移至卡塔尔,美国在沙特的“主要行动基地”降为更加隐蔽与灵活的“合作安全基地”。“9·11”恐怖袭击成为美沙关系的“分水岭”,严重影响了两国安全合作关系。发动此次袭击的19名恐怖分子中有15人来自沙特,沙特从海湾地区的战略伙伴变成了恐怖威胁的主要来源。美国政界很多官员及媒体指责沙特纵容和资助了“基地”组织,认为在沙特王室政府的鼓动下,沙特构建了集清真寺、行政官僚机构和宗教学校为一体的体系,他们无疑纵容了伊斯兰极端主义在沙特的传播,沙特因此被视为伊斯兰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的发源地。①Jack Covarrubias and Tom Lansford,Strategic Interests in the Middle East: Opposition and Support for US Foreign Policy,Burlington,VT: Ashgate,2007,p. 143.与此同时,沙特政府强烈不满小布什政府毫无保留地支持以色列侵犯巴勒斯坦人利益、将伊斯兰教与恐怖主义划等号的做法;沙特普通民众则强烈反对美国的歧视做法,认为这是对伊斯兰宗教的亵渎和对穆斯林的敌视。

“9·11”事件对美国和沙特关系的负面影响具有长期性,其直接影响是美国在沙特的军事基地部署问题。在反思美国在沙特军事基地部署的利弊时,美国政府一方面认为必须调整其在沙特的军事基地,阻止沙特反美主义的势头进一步上升,另一方面又强调美国在沙特军事基地部署具有合法性:第一,美国一贯重视军事基地的政治和文化象征意义,因此美国在麦加和麦地那两座圣城周边地区从未部署过任何军事力量;第二,美国在沙特少量的军事存在出于防御目的,以遏制伊朗和伊拉克及其他潜在敌人、维护沙特王室政权安全为目标;第三,美国在沙特的军事基地可以帮助美国快速将权力投射到海湾地区,在军事上具有积极意义;第四,美国在沙特的军事基地为美国训练沙特军队、援助沙特提供了重要平台。例如,从1990至2000年,美国向沙特提供了价值600亿美元的先进军事装备,两国签署了价值 280亿美元的对外军事销售协定(FMS)(实际交送322亿美元)以及价值3亿美元的商业销售合同,有力地维护了沙特的政权稳定。②Anthony H. Cordesman,Saudi Arabia Enters the Twenty-First Century: The Military and International Security Dimensions,Westport: Praeger,2003,p. 386.

尽管沙特政府不希望美国在阿富汗围剿“基地”和塔利班武装时使用其境内的军事基地,但由于“9·11”事件后小布什要求世界上所有国家必须在正义(支持美国政府)与邪恶(支持恐怖组织如“基地”组织和塔利班)之间“选边站”,沙特也不得不在二者之间做出选择,至少在政策宣示上重申参与美国的反恐战争,并尽可能满足美国在中东反恐行动的需要,提供诸如军事设施和领空飞越权、领土通行许可等便利。在对阿富汗塔利班政权的“永久自由行动”中,沙特不仅给予美国大力道义和外交支持,还为美军行动提供了包括空军基地在内的军事设施,曾经帮助塔利班建立政权的沙特与巴基斯坦一道,立即断绝与塔利班的外交关系。③W. Andrew Terrill,Regional Fears of Western Primacy and the Future of U.S. Middle Eastern Basing Policy,Carlisle,PA: U.S. Army War College,December 2006,pp. 24-26.2001年美国进攻阿富汗时,美军空军力量一度从沙特苏尔坦亲王空军基地出发,袭击阿富汗境内的军事目标。

随着美国反恐战争从阿富汗扩大到伊拉克,美国与沙特的安全合作出现不和谐音符。例如,沙特尽管断绝与阿富汗塔利班政权的外交关系,却禁止美军“战斧式”巡航导弹飞越沙特领空。为避免受制于沙特,美国宣布将首都利雅得附近的空军控制和通讯中心迁往卡塔尔,以免海湾地区伊斯兰激进分子对沙特政府采取行动,甚至对美国在沙特的军事目标发动恐怖袭击。①Robert E. Harkavy,Strategic Basing and the Great Powers,1200-2000,New York: Routledge,2007,p.152.美国中央司令部司令安东尼·兹尼(Anthony Zinni)上将透露:事实上早在“9·11”发生前,美国就在海湾其他国家谋求替代性军事基地,避免过分依赖一个国家的军事设施;“9·11”后,美国加快了从沙特撤出军事力量的步伐。②Jack Covarrubias and Tom Lansford,Strategic Interests in the Middle East: Opposition and Support for US Foreign Policy,Burlington,VT: Ashgate,2007,pp. 144-145.

2002年,沙特政府拒绝美军使用中央司令部航空部队的指挥地-苏尔坦亲王空军基地指挥中心打击伊拉克,拒绝美国陆军和空军使用在沙特的军事基地向伊拉克萨达姆政权发动袭击,也限制美国使用在沙特指挥与控制系统及军事设施。沙特这一强硬措施无疑加快了美国将指挥与控制中心向卡塔尔转移的步伐。当年9月,考虑到美沙长远关系的发展,沙特政府调整了政策,强调如果美国发起的“倒萨”军事行动能够得到安理会的授权,可以使用沙特空军基地。③Jack Covarrubias and Tom Lansford,Strategic Interests in the Middle East: Opposition and Support for US Foreign Policy,Burlington,VT: Ashgate,2007,p. 145.但是,由于美国空军已经把它的指挥和控制中心迁往卡塔尔,科威特、卡塔尔和巴林成为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三大支柱,同时阿联酋和阿曼为美国战术空军和加油机提供空军基地,沙特的军事设施不再是不可或缺的,美国在海湾军事基地群部署的格局已经发生变化。

2003年初,小布什政府决心发动伊拉克战争的同时,宣布从沙特撤出主要军事力量。沙特同埃及等阿拉伯大国一道,公开反对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但却以秘密方式向美军提供了各种支持。例如,由于埃及公众普遍反对美国发起“伊拉克自由行动”,埃及禁止美国军事力量公开进入,但私下默许美军飞机在埃及起落并将苏伊士运河地区作为中转站,使用比兰茨图尔等军事医院;约旦在1990-1991年支持美国发动海湾战争,伊拉克战争爆发前也拒绝美军进驻,但却私下默许美国特种部队在“伊拉克自由行动”前以约旦为基地,发动针对伊拉克西部沙漠地区目标的军事行动。①Jack Covarrubias and Tom Lansford,Strategic Interests in the Middle East: Opposition and Support for US Foreign Policy,Burlington,VT: Ashgate,2007,p. 152.

沙特境内的军事设施在美军军事行动中成为重要补给基地。尽管伊拉克战争爆发前,沙特政府明确宣布反对美军颠覆萨达姆政权,但沙特与美英联军在伊拉克战争中紧密合作,秘密提供了广泛的基地设施和后勤支持。美军至少使用了沙特三处空军基地,美军空中加油机、F-16战斗机、军事侦察机等频繁从沙特起飞前往伊拉克境内执行任务;美国在伊拉克的军事行动还依靠廉价的沙特石油作为燃料。②Rachel Bronson,Thicker than Oil: America’s Uneasy Partnership with Saudi Arabia,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6,p. 253.同时,沙特与美国签订的协定规定:伊拉克战争结束后,驻在利雅得附近的空军战斗部队和爱国者导弹部队将撤出沙特;美军仍在沙特执行重要的安全协防任务,美国将在沙特遭遇来自伊朗或也门的威胁时提供保护伞。③Anthony H. Cordesman,The Military Balance in the Middle East,Westport,Conn.: Praeger,2004,p.312-324.

伊拉克战争结束后,美国于2003年4月宣布从沙特撤出战斗部队。美国宣布这一决定后仅一个月,也就是美国前国务卿鲍威尔访问沙特前数小时(2003年5月12日),沙特首都利雅得一处欧美人的居所就遭自杀式恐怖袭击,造成35人死亡,包括7名美国人和7名沙特人,200多人死亡。④Heather Lehr Wagner,Saudi Arabia,New York: Infobase Publishing,2009,p. 94.这一严重恐怖袭击无疑是对美国在沙特长期部署军事基地的回应。随后美国被迫加快从沙特苏尔坦亲王空军基地撤出约200架军用飞机以及其他支援部队的步伐,剩下的只有不到500人美军主要协助训练沙特的武装部队。

美国从沙特的撤军行动客观上使“基地”组织丧失对沙特发动恐怖袭击的借口,但沙特国内的暴力恐怖主义活动不降反升。⑤Sherifa Zuhur,Saudi Arabia: Islamic Threat,Political Reform,and the Global War on Terror,Carlisle Barracks,PA: Strategic Studies Institute,U.S. Army War College,March 2005,p. 32.美国在海湾地区军事基地部署的调整,尤其是撤出沙特军事力量、转而加强与卡塔尔的军事合作关系,导致沙特在美国的海湾安全战略中的地位下降,不再发挥“支点”作用。

然而,美国关闭在沙特军事基地后沙特恐怖袭击次数增加,反而强化了美沙对共同恐怖主义威胁的认知,驱使两国为了共同安全利益而重新保持了紧密的合作关系。沙特是海湾地区举足轻重的大国,无论从地缘政治还是从能源政治的角度来看,美国都不可能放弃与沙特的合作,沙特从自身的政权安全出发也从未放弃寻求美国的安全支持。2005年4月,美国总统小布什在德克萨斯私人农场会见到访的沙特国王阿卜杜拉,两国元首就如何恢复双边军事合作关系、拓展战略合作的内涵展开探讨。美国认可沙特作为伊斯兰教圣地所发挥的独特作用,沙特则认可自由是美国的立国之本,双方本着求同存异的原则,承诺共同维护沙特石油的正常供应,维护海湾地区稳定和参与伊拉克战后重建。①Naif bin Hethlain, Saudi Arabia and the US since 1962 : Allies in conflict,London : Saqi,2010,p. 306.

美国和沙特在阻止伊朗发展核计划、抑制什叶派在海湾地区扩大影响力、限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在海湾地区的扩散等方面有着共同利益。随着中东剧变后巴林、叙利亚与伊拉克局势进一步复杂化,美国在沙特的合作安全基地将继续承担遏制伊朗、打压什叶派力量、干预巴林国内局势、预防伊拉克伊斯兰国影响力上升、确保海湾地区能源正常供应等多重任务。

与科威特、巴林和卡塔尔相比,2011年中东剧变以来美国在沙特的合作安全基地虽然规模小,但在危机爆发后,美国仍可以通过与沙特签订的安全合作协定租用苏尔坦亲王空军基地、沙特东海岸港口达曼南部的宰赫兰空军基地以及沙特东部的朱拜勒海军基地。此外,奥巴马政府一直秘密使用沙特境内一处无人机基地,用以打击“基地”组织在阿拉伯半岛分支机构的恐怖分子,尤其是对也门阿比扬省的恐怖分子发动空袭,并在一次定点清除行动中炸死安瓦尔·奥拉基(Anwar al-Awlaki)及其16岁儿子阿布杜拉赫曼。②Greg Miller and Karen DeYoung,“Brennan Nomination Exposes Criticism on Targeted Killings and Secret Saudi Base,” The Washington Post,February 5,2013; Alex Spillius,“US media kept Saudi drone base secret for two years,” The Telegraph,February 6,2013; “美在沙特无人机秘密基地曝光,已秘密运营十年”,http://news.enorth.com.cn/system/2013/02/08/010624057.shtml

四、美国在沙特军事基地战略演变的动因分析

海湾阿拉伯国家与美国具有相似的安全威胁认知,海合会成员国允许美国部署军事基地,是因为这些国家与美国拥有相似的安全威胁,包括对伊朗拥核崛起的担心(尤其是沙特)和对也门与伊拉克恐怖主义势力抬头的担心(尤其是伊拉克),以及对国内反政府力量的担心。海湾战争爆发后,美国的战略任务是打压萨达姆政权,因此加强了在伊拉克最前沿——沙特的军事基地部署,伊拉克战争结束后,伊朗成为美国海湾霸权的主要挑战者,美国在沙特的军事基地成为两国遏制伊朗拥核崛起的前沿阵地。

冷战结束后,美国通过政治、经济、贸易和结盟等各种手段,将欧洲、亚太和拉美等主要地区纳入到西方主导的国际体系中,成为美国所谓的“和平区”;唯独中东—伊斯兰地区,成为反美、反西方势力最强大的地区,也成为美国所谓的“冲突区”,美国与伊斯兰激进势力的冲突与纷争成为该地区动荡的根源。美国将恐怖主义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视为中东安全的最大威胁,认为其主要来自于高加索、中亚、中东、南亚的“动荡弧地区”,海湾地区则处于这一威胁的“震中”。①Clive Moore,Happy Isles in Crisis,Canberra: Asia Pacific Press,2004,p. 9.因此,伊拉克战争后,美国国防部围绕“动荡弧”地区大幅调整海外驻军的兵力部署,以应对未来新的冲突。从地区视角来看,美国在海湾的军事基地部署与其在土耳其和吉布提的军事基地,构成了中东军事基地的“铁三角”;从全球视角来看,美国在海湾的军事基地部署彰显全球军事基地部署的“五指战略”,即美国在亚太、欧洲、北美、加勒比和中东地区建立了五大海外军事基地群,这五大军事基地群在战略上遥相呼应,维护美国的全球霸主地位,应对挑战美国全球霸主地位的威胁。具体来说,美国在海湾地区面临的主要威胁包括两种形式——伊朗拥核崛起的威胁与海湾地区恐怖主义威胁及政局动荡,美国在沙特的军事基地为美国向周边地区投射军事力量提供了平台。

首先,美国和沙特均面临着所谓来自伊朗的威胁。沙特对伊朗的国家战略意图忧心忡忡。冷战后,海湾地区是中东伊斯兰世界的“心脏”地带。两伊战争爆发前,沙特对西方大国在海湾设立军事基地政策一直采取审慎态度,更倾向于通过联合自强实现共同安全。如为应对复杂多变的地区形势,海湾六国曾于1981年5月成立海合会,旨在消除伊朗伊斯兰革命和两伊战争的影响,协调海合会六国外交、国防和安全政策。但是,该组织未能阻止伊拉克对科威特的野蛮入侵。海湾战争爆发后,沙特遣散了本部设在艾尔贝厅(Hafr al Batin)附近的海合会军队,仅保留了快速反应部队,海合会在重大安全问题上主要依靠美国的保护伞。②W. Andrew Terrill,Regional Fears of Western Primacy and the Future of U.S. Middle Eastern Basing Policy,Carlisle,PA: U.S. Army War College,December 2006,p. 45; p. 244.冷战结束后,在安全威胁面前,沙特同样依靠美国部署的军事基地以维护政权安全。首先,从伊朗伊斯兰革命、两伊战争,一直到鲁哈尼担任伊朗总统以来,伊朗在教派冲突、与阿联酋的领土争端、坚持发展核技术和远程导弹技术等问题上与沙特的安全利益相悖。伊朗拥有35万人军队、1800辆坦克、300架作战飞机和“流星”系列弹道导弹,是沙特重要的地区挑战者。③Donna Cassata,“US Plans Significant Military Presence in Kuwait,” Times of Israel,June 19,2012.

与沙特一样,美国也视伊朗为重要的安全威胁,因为伊朗削弱了美国的海湾霸权。2001年和2003年,美国布什政府相继发动阿富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分别在伊朗东部和西部推翻了塔利班政权和萨达姆政权,实际上消除了伊朗的两大宿敌,打破了中东原有的什叶派——逊尼派均势,伊朗和沙特一道,成为海湾地区的关键国家,尤其是伊朗试图拥核崛起,地区影响力不断提升。2004年9月,伊朗前国防部长阿里·沙姆汗尼(Ali Shamkhani)在接受半岛电视台采访时说:“尽管美国在伊朗周边地区部署了众多军事基地,并在海湾-伊拉克-土耳其-阿富汗-巴基斯坦一线的伊朗邻国土地上强化军事存在,但是伊朗并没有被束缚手脚,相反,美国在伊朗周边的军事存在并不是其力量的象征,伊朗从耶路撒冷到坎大哈都有影响力,我们的影响力从海湾地区一直扩展到阿富汗和伊拉克地区。”①Suzanne Maloney,Iran’s Long Reach: Iran as a Pivotal State in the Muslim World,Washington D.C.:United States Institute of Peace Press,2008,p. 25.2005年以色列向黎巴嫩南部发动针对真主党的战争后不到一年,伊朗就向黎南部提供了1.55亿美元的援助,用于帮助该地区恢复基础设施建设。②Suzanne Maloney,Iran’s Long Reach: Iran as a Pivotal State in the Muslim World,Washington D.C.:United States Institute of Peace Press,2008,p. 33.伊朗在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南部和加沙地区增加政治和军事存在,挑战了美国的地区主导权。

美国在沙特建立军事基地,旨在遏制伊朗,维护美国主导的海湾安全架构。2011年,《美国国家军事战略报告》指出:“我们在大中东地区存在重要利益。该地区稳定受到的最严重安全威胁来自于伊朗政权,其长期谋求发展核武器,并在大中东地区向恐怖组织提供支持。为维护和促进我们的国家利益,美国军事部门将与盟友和地区伙伴国加强合作,提升其防御能力……我们将维持(必要的)军事存在,以确保向盟友和伙伴国提供(安全)保证,阻止伊朗拥有核武器。”③Chairman of the Joint Chiefs of Staff,The National Militar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2011:Redefining America’s Military Leadership,Washington D.C.,February 8,2011,pp. 11-12.

美国在沙特的军事基地也恶化了美国与伊朗之间的安全困境。伊朗针锋相对,主要采取三种措施:一是在军事上增强攻击能力和“反介入”能力,使海湾阿拉伯国家不得不担心:一旦以色列或美国对伊朗动武,伊朗将对美国在海湾地区的军事基地采取报复性打击,以增加海湾国家允许西方部署军事基地的政治、经济和军事成本。在里海地区,伊朗部署了 3000人左右军队,装备有50艘战舰和其他支撑舰只、海军陆战队等,规模仅次于俄罗斯。二是在外交上多次喊话,呼吁建立“中东无核区”和“波斯湾集体安全体制”,避免任何域外大国介入和主导海湾地区事务;三是通过经济外交,使海湾阿拉伯国家与伊朗形成“经贸利益共同体”。例如,近年来通过阿布扎比转口到伊朗的产品每年达100亿美元,伊朗成为阿布扎比第四大贸易伙伴。2007年,伊朗共有4000家公司进驻迪拜,增强了伊朗与海湾阿拉伯国家的经贸关系。①Ravi Vohra and Devbrat Chakraborty eds.,Maritime Dimensions of a New World Order,New Delhi:National Maritime Foundation,2007,pp. 140-141.

其次,伊拉克战争结束后,虽然萨达姆政权迅速覆灭,但伊拉克国内局势不稳、逊尼派与什叶派纷争和国家发展前景的不确定性更令沙特和美国担忧。尤其是占伊拉克人口大多数的什叶派穆斯林掌权更是增加了海合会成员国和美国对于伊拉克陷入乱局和受制于伊朗的担忧;2011年年底美国从伊拉克撤军后,伊拉克的安全环境日益恶化,自杀式爆炸、恐怖袭击和教派纷争问题突出,伊斯兰分子以安巴尔省为中心,甚至宣布建立“伊斯兰国”,成为美国与沙特政府的共同挑战。2014年以来,伊拉克“伊斯兰国”不仅反对什叶派伊朗和伊拉克政府,而且扬言要推翻海湾君主制国家,建立从北非到中亚的统一哈里发国,在意识形态和政权安全层面威胁到了海湾君主制国家的政权稳定。沙特国王阿卜杜拉重申,“伊斯兰国”滥杀无辜,具有反人类性质,完全背离伊斯兰教义,损害了伊斯兰公正、宽容、和平的积极形象,沙特等国有责任与国际社会一道打击“伊斯兰国”,为伊斯兰正名,还伊斯兰清白。2014年9月,沙特与卡塔尔、巴林、阿联酋、约旦等阿拉伯国家一道,宣布参与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对“伊斯兰国”的军事行动。②孙德刚:《美国空袭能否打垮“伊斯兰国”?》,载《新民晚报》2014年10月9日,B2版。在美沙的共同推动下,北约成员国如加拿大、法国和英国等纷纷加入美国在伊拉克的反恐行动;海合会成员国也宣布加入美国主导下的反恐联盟,切断“伊斯兰国”的资金链。

最后,美国和沙特还面临着共同的也门恐怖主义威胁。冷战结束后,也门、海合会成员国、伊拉克和叙利亚的恐怖主义袭击事件增多,增加了美国与沙特的不安全感。2000年6月,美国一艘造价10亿美元的“科尔”号导弹驱逐舰满载350名美国海军官兵,离开诺福克母港加入“乔治∙华盛顿”号航母编队,部署在地中海地区。同年10月9日,“科尔”号穿过苏伊士运河并于12日抵达也门亚丁港,突然遭到一艘满载炸药的小型橡皮艇的自杀式袭击,导致17名美国水兵死亡,33人受伤,被美国媒体称为“21世纪美国海军的奇耻大辱”。③涂龙德、周华著:《伊斯兰激进组织》,北京:时事出版社2010年版,第325页。伊拉克战争结束后,海合会成员国也受到相似的恐怖袭击,尤其是2004年沙特发生的一系列恐怖袭击事件,使沙特担心:反王室统治的颠覆活动恐将引发革命,并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在中东剧变新时期颠覆海湾阿拉伯各酋长政权。④W. Andrew Terrill,Regional Fears of Western Primacy and the Future of U.S. Middle Eastern Basing Policy,Carlisle,PA: Strategic Studies Institute,U.S. Army War College,December 2006,p. 48.而一旦海合会爆发内部冲突,将不可避免引发“连锁反应”,威胁到周边酋长国政治制度的合法性。

近年来,也门的恐怖袭击升级也增加了美国与沙特的反恐合作需求。2006年12月,一位也门人手持AK-47冲锋枪向美国驻也门使馆疯狂扫射,最后被安全人员控制;2008年9月17日,两辆汽车在美国驻也门首都萨那使馆障碍物前爆炸,造成16人死亡①Robert E. Looney,ed.,Handbook of US-Middle East Relations: Formative Factors and Regional Perspectives,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2009,p. 507.;2011年,也门受中东剧变影响而出现乱局后,极端分子一度在阿比扬省(Abyan)宣布建立“酋长国”,进一步加剧了美国和海合会成员国对海湾恐怖主义威胁的担心。特别是2014年10月也门什叶派胡塞武装大举进攻首都萨那,引起美沙双方的关切。此外,“基地”组织的叙利亚分支机构“胜利阵线”(Al Nusra Front)与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多次交火,也引起美国对叙利亚前途的忧虑。②Michael R. Gordon,“U.S. Pledges $60 Million to Syrian Opposition,” The New York Times,February 28,2013.在共同安全威胁下,美国在沙特的合作安全基地将继续发挥作用。

五、结 语

海湾地区是美国中东安全战略的关键地区。二战后,美国在沙特的军事基地部署是其中东安全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主要考察了二战后美国在沙特的军事基地部署与调整,并将美国在沙特的军事部署划分为前沿行动基地(冷战时期)、主要行动基地(20世纪90年代)与合作安全基地(21世纪初)三个阶段。21世纪初以来,由于海湾安全形势持续恶化,伊朗核问题、恐怖主义威胁、“伊斯兰国”的崛起、以及2011年以来中东剧变向海湾地区蔓延对沙特构成严重安全威胁,沙特追随美国的外交政策将持续下去,美国在海湾地区军事部署也将继续存在下去,美国在沙特的军事基地成为美国强化对海湾地区安全局势的重要前沿阵地。

奥巴马入主白宫以来,美国的全球战略重点开始向亚太地区转移,但中东乱局的愈演愈烈以及乌克兰危机的爆发客观上打乱了奥巴马的全球战略部署。乌克兰危机爆发后,俄罗斯与北约之间的“新冷战”迫使美国将军事部署的战略重心重新投向了中东欧地区,美国在大中东地区军事部署规模虽进一步减少,包括2011年从伊拉克撤军和2014年从阿富汗撤出部分军事力量,但“伊斯兰国”的崛起和中东剧变的余波未平,迫使奥巴马政府难以从中东地区脱身。在中东地区,美国的军事基地主要集中在海湾地区,以美国与沙特、科威特、巴林、卡塔尔、阿联酋和阿曼的双边军事合作与美国—海合会多边军事合作为基轴。中东剧变发生后,美国与海合会围绕巴林、也门、利比亚、叙利亚和伊拉克爆发的乱局,开展了密切磋商与军事合作,美国在海合会的军事基地成为奥巴马政府影响中东局势走向的重要抓手,海湾地区在美国国防部全球战略中的地位上升。如果说冷战时期美国组建的北约军事联盟旨在遏制苏联,新时期美国正把海合会打造成海湾地区的“迷你北约”(Mini-NATO),以帮助海合会整合三军和导弹防御系统,遏制伊朗和应对海湾地区的不确定性。①“America’s New Middle East ‘Mini-NATO’,” The Guardian,31 October,2011.美国在沙特军事基地部署受两国国内政治与国际政治的双重影响,其未来走向值得进一步跟踪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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