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撤军和阿富汗总统大选后的重建问题
2014-03-20杨恕宛程
杨 恕 宛 程
多国部队从阿富汗撤出及新总统就职后,阿富汗重建政局仍面临重大危机,军阀战争的重启,塔利班对政权的觊觎以及邻国为争夺战略空间而在阿富汗寻找政治代理人的努力,都会让本就一盘散沙的阿富汗国内势力进一步分化,从而破坏阿富汗的安全。但是,多国部队会继续在这里部署一定的战力,包括无人机战术的使用等,会对维持阿富汗的安全局势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阿富汗新总统就职也有利于阿富汗局势的稳定。阿富汗面临局部冲突加剧的严峻形势,但不会“天下大乱”。
一、阿富汗战争重启的三种可能形式
阿富汗在重建中,军阀战争之所以没有重启,关键原因是多国部队拥有强大的控制力,无论军阀和塔利班都不可能冒着被多国部队消灭的危险而挑起战端。但是,多国部队撤出之后这种制衡力量就不再存在或只是部分存在了,军阀战争的重启,它可能以三种形式表现出来。
(一)军阀混战。
长期的矛盾、邻国势力的长期介入以及本次大选所激发的民族冲突,都是军阀冲突的诱因。军阀混战既可能是同一民族、同一派别内的混战,也可能是不同民族和派别间的混战。1997年5月阿卜杜尔·马利克发动对伊斯兰民族运动领袖杜斯塔姆发动了叛乱,之后杜斯塔姆重建了这一派别,但他对伊斯兰民族运动的实际控制能力已经不能和叛乱之前相比,该派别内诸侯军阀逐渐崛起成为阿富汗北方各乌兹别克社区的实际控制者,军阀之间为了领土、人口、资源而发动兼并战争。类似的情况也正出现在赫拉特地区的伊斯梅尔·汗派当中。
不同民族、不同派别的军阀混战,最为突出的是乌兹别克族和塔吉克族军阀对马扎里沙里夫的争夺。马扎里沙里夫是传说中的伊斯兰圣贤之一阿里的陵墓所在地,因而成为乌兹别克族和塔吉克族争相控制的对象。塔吉克军阀和乌兹别克军阀是该地区最具实力的两股势力,并且两派军阀的积怨很深。在2001年,虽然杜斯塔姆和乌斯塔德·阿塔(Ustad Ata)合作攻取了马扎里沙里夫,但之后不久两派就爆发了矛盾,并演变为长达18个月的武装冲突。
(二)军阀和塔利班之间的战争。
塔利班虽然在2001年美国的打击下垮台了,但它失势后经过战略和组织上的重新整合,实力得以保存,利用在巴基斯坦的基地不断地骚扰阿富汗,并试图撇开阿富汗政府而与国际社会直接对话。阿富汗安全局势的不确定性势必让塔利班和军阀同时活跃,他们之间的利益之争会导致这两者在地方上的冲突加剧,从而对地方安全造成破坏。塔利班的目的是重新夺取政权,但即使在多国部队撤出阿富汗后,阿富汗意欲重掌阿富汗也并非易事,因为军阀对于塔利班的抵制非常强烈:第一,军阀和塔利班是世仇,阿富汗主要军阀都由少数民族构成,民族矛盾成为双方斗争不断的有力驱动。塔利班崛起过程中与军阀长期冲突并互相屠杀对方平民,军阀组成的北方联盟与塔利班的战斗就变成了少数民族同普什图族的内战。在阿富汗重建中,军阀也极力反对、破坏政府同塔利班的和谈,有些军阀在政府向塔利班发出和谈的信号后重新招募了武装。①Ben Farmer,Afghanistan Warlords Prepare to Rearm as Taliban Arrive for Peace Talks in Kabul,Oct.24,2010.http://www.telegraph.co.uk/news/worldnews/asia/afghanistan/8082845/Afghan-warlords-prepare-to-rear m-as-Taliban-arrive-for-peace-talks-in-Kabul.html.第二,军阀对塔利班的抵制得到了美国的支持。对美国来说,利用军阀打击塔利班大大降低了美军士兵的伤亡率,也增加了美国同阿富汗政府谈判的筹码,美国视军阀为抗击塔利班和“基地”组织进攻的有效堡垒②Madoka Futamura,Transitional Justice in The Afghan Peace building Process The Potential and Limitations,Towarding Bring Stability in Afghanistan: A Review of the peace building Strategy,IPSHU English Research Report Series No.24,2009,p104.。第三,打击塔利班符合军阀的核心利益,军阀是塔利班垮台后的最大受益群体,收复了原来的势力范围并将势力范围作为独立王国,在对抗塔利班的活动中能得到美国提供的物资以及技术支持,不断丰富和完善武装力量的战斗经历和能力。而且,在毒品走私、武装贩运以及收取过路费等方面塔利班也是军阀的有力竞争者。
在南方一些省份,普什图军阀与塔利班的争夺非常激烈。这些地区的普什图族军阀虽不像北方军阀那样有统一的组织和庞大的规模,但也有很强的实力。首先,普什图军阀首领在下属中拥有很高的权威,普什图军阀大多数由部族长老、村长或宗教毛拉蜕化而来,更容易招募并组织起自己的武装。其次,普什图军阀具有较强的实战经验和能力,这些军阀中有的人在抗苏战争前就武装起来反对人民民主党政权,之后又经历了抗苏战争、内战以及同塔利班的战斗,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和技术。再次,普什图军阀也拥有充足的资金和自己的经济网络,如参与贩运毒品、武器走私、控制主要公路收取保护费,从中获取了巨大的利益。③关于军阀霸占阿富汗的相关情况,参见John F.Tiernry,Extortion and Corruption Along The US Supply Chain in Afghanistan,Peport of The Majority Staff,2010.最后,普什图军阀还获得了外部支持。美国就一直在为普什图军阀提供资金、武器和技术支持。
(三)军阀与阿富汗政府之间的冲突或战争。
阿富汗战争后美国支持卡尔扎伊政府,打破了军阀主导阿富汗政治的美梦,军阀因对而卡尔扎伊政府不满。卡尔扎伊执政之初,就着手解决军阀问题,但最终因自身实力有限而未能有效实施。目前,南方普什图军阀由于得到了卡尔扎伊相当程度的重用,而与政府的关系比较好,北部和西部的军阀则与政府的关系十分紧张、与政府军的武装冲突时断时续,双方的武装冲突升级为战争的可能性一直存在。
在与军阀的对抗中,阿富汗政府的能力严重不足:首先,政府未能有效地发展经济①Antonio Giustozzi,Empires of Mud:War and Warlords in Afghanistan,London:C.Huret&Co.ltd,2010,p156.。政府越是强大和有向民众提供服务的能力,它就越能够削弱反叛力量的群众基础并最终战胜它。②Seth G.Jones,Counteringsurgency in Afghanistan,RAND Counteringsurgency Study Vol.4,2008,pp.12-13.政府能力的不足则会导致政府不能有效地动员群众,阿富汗政府有效性的缺失又导致了它的合法性的不足。其次,很多地方基础设施的兴建都有军阀的参与,如马扎里沙里夫的医院是杜斯塔姆修建的,而赫拉特地区的公路则是伊斯梅尔·汗出资建造的,这使军阀获取了民众的支持和拥护,军阀在地方上取代了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再次,阿富汗政府的安全能力堪忧,政府在处理军阀问题上有时完全无法控制事态的发展。多国部队从阿富汗撤出后,政府与军阀之间的冲突不会停止,争夺最激烈的地区是阿富汗的农村或山区。
二、近年来塔利班的新变化及其走向
(一)塔利班在组织上变得更加松散,塔利班上下层之间的意识形态纽带已经不复存在。
20世纪90年代塔利班的士兵大多数来自宗教学校,目前塔利班的战士大部分都是农民。虽然塔利班的高层依然是宗教狂热者,但大部分士兵加入塔利班的动机主要是为了糊口。其次,虽然毛拉·奥马尔依然是塔利班的最高领袖,但塔利班的活动已经分散化,地方司令在很大程度上掌握着活动的决定权和领导权,即使塔利班的高层领导不断阵亡,塔利班在分散化的组织就像海星一样即使把它分解成几部分,它依然可以存活③参见Fhrhana Schmidt,From Islamic Warriors to Drugs Lords:The Evolution of the Talian Insurg,Mediterranean Quarterly,Vol.21,No.2,2010,pp.61-77.。
(二)塔利班在攻击目标以及作战策略的选择上也都发生了变化。
首先,与以往不加选择地在市场或街道上对平民进行攻击或自造爆炸相比,近年来塔利班主要的袭击目标是较有影响力的政治人物或标志性场所,如在2011年9月袭击了前阿富汗总统、阿富汗伊斯兰促进会领导人布尔汗努丁·拉巴尼(Burhanuddin Rabbani),位于喀布尔的塞里纳大酒店、洲际大酒店,美国和英国的领事馆都先后成为塔利班的袭击目标。其次,塔利班在战争战略的选择上也发生了变化,很少发动大规模武装的攻势而是以袭扰为主。在多国部队存在的情况下,尤其是在美国采取了无人机进行侦查和打击后,塔利班再难以集结大规模武装发动攻势,只能在局部地区挑起冲突。
(三)塔利班依然拥有获取巨额资金的渠道,毒资依然是塔利班获取资金的重要来源。
2005年后,塔利班重新占领了阿富汗南部的一些重要的鸦片产区,通过强迫和利诱相结合的方式让农民种植罂粟。2002年后,卡尔扎伊政府宣布在阿富汗禁烟,不愿放弃种植罂粟的农民就请塔利班来保护罂粟田。塔利班向烟农征收10%的农业税,向鸦片零售商和贩卖鸦片的商铺增收10%的所得税。塔利班为毒贩子提供安全服务并收取保护费,塔利班对毒贩子交托的货物收取保护费,费用有时高达交托货物总价值的20%。①Gretch Peters.How Opium Profits the Taliban,United States Institute of Peace,2009,p.20.
经营海洛因精炼厂也是塔利班获取资金的重要途径。2004年后,美国不断对巴基斯坦施加压力清剿部落区的海洛因加工设施,海洛因加工厂大多向阿富汗国内转移,特别是塔利班控制的赫尔曼德和坎大哈地区。塔利班以重兵把守这些加工厂。
塔利班通过毒品活动获得大量资金,仅仅靠对毒品征税,就足以满足各个地区塔利班武装力量行动所需要的资金。根据联合国毒品与犯罪办公室的估计,在2008年,在塔利班有效统治领土上的海洛因加工和精炼厂生产的海洛因达到了500吨,这些精炼厂每生产出1克海洛因,塔利班就可以从中获得250美元,这样仅仅通过海洛因加工和精炼厂,塔利班就可以获得1.25亿美元的利润。而塔利班每年获得的毒品运输保护费的价格估计在2.5亿美元左右。②How Opium Profits the Taliban,p.23.塔利班还能够通过对罂粟种植的控制调节毒品价格以渔利。当鸦片价格出现下降后,塔利班就组织宣传队在各村中进行减少罂粟种植的宣传,通过减少罂粟的种植来达到提高鸦片价格的目的。
塔利班所赚到的这些巨额毒资大多通过洗钱的方式得以净化。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只需花费2万美元就可注册一家公司。在迪拜就有塔利班成员注册的一些空壳公司专供洗钱之用。③参见From Islamic Warriors to Drugs Lords: The Evolution of the Talian Insurg,p.69.
但是,塔利班的存在并不代表着其势力能够坐大,未来塔利班会继续在阿富汗活动,甚至会在一些地区与政府军保持军事对抗。但在多国部队撤出后,美国将会强化无人机战术,塔利班发动大规模攻势夺取政权的可能性不大。
三、阿富汗邻国的对阿政策
多国部队从阿富汗撤军之后,阿富汗的安全局势存在恶化的可能性,并有可能向周边国家扩散,所以维持地区安全稳定成为周边国家的共同利益;多国部队退出会在阿富汗后留下战略空白,这又会吸引周边国家为了争夺战略空间以及现实的政治经济利益而积极地介入阿富汗事务。
(一)巴基斯坦
在阿富汗的所有邻国中,受阿富汗局势变化影响最大、对阿富汗事务介入最深的国家是巴基斯坦。巴基斯坦对阿政策的出发点有两个,第一是保持在阿富汗的战略纵深态势,并在阿富汗维持对印度的战略优势。从抗苏战争到阿富汗重建,巴基斯坦通过官方和非官方渠道都一直与阿富汗较为重要的政治军事势力①这些势力包括抗苏战争时期以及军阀混战时期的圣战组织、塔利班兴起和掌权时期的塔利班运动,以及阿富汗重建后的塔利班以及其他反政府武装(如哈卡尼网络)。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并能够施加一定的影响力。基于战略需要,巴基斯坦在后撤军时代仍然会继续同阿境内的较有实力的政治军事组织联系,尤其是同塔利班的联系,这是巴基斯坦在阿富汗争取战略优势的有力筹码。
普什图人问题是影响未来阿巴关系的重要因素,通过普什图人保持在阿富汗的政治经济优势是巴基斯坦对阿政策的一个基本考虑。但卡尔扎伊政府拒绝承认杜兰线为两国国界,并宣布巴一侧普什图地区为阿富汗所有,这一问题再次成为阿巴两国政府的症结所在。在2014年3月4日举行的第三轮竞选辩论时,杜兰线问题一度成为辩论的焦点。
第二个出发点是保持该地区的稳定,防止阿富汗安全局势的恶化。巴基斯坦国内的安全局势以及经济发展都与阿富汗的安全状况密切相关。目前,巴基斯坦是阿富汗难民的最大承载国和毒品走私的主要过境、消费国。一旦阿富汗局势恶化,将会导致大量的难民涌入巴基斯坦,毒品走私也会随之加剧。纳瓦兹·谢里夫于2013年5月重新执掌政权后对阿事务表现得颇为积极,当选总理的第二天他就表示在组阁后将会帮助北约从阿富汗安全撤离,之后,谢里夫访问了美国和阿富汗。阿富汗也对巴基斯坦新政府很重视,卡尔扎伊不仅在谢里夫当选后第一时间内就表示了祝贺,还于8月访问了巴基斯坦,两国在打击恐怖主义中将强化合作,阿富汗政府还请巴基斯坦帮助同塔利班进行和谈。
谢里夫上台后,巴基斯坦的对阿政策走上了一条务实路线。从现实考虑,巴基斯坦既担心受阿富汗安全局势恶化之累,也无力单独承担多国部队撤出之后阿富汗的安全责任。虽然巴基斯坦一直同塔利班保持着较为密切的关系,但不会完全倒向塔利班,毕竟当年塔利班在杜兰线、巴米扬大佛、以及同北方联盟交换战俘等问题上并没有听从巴的建议。谢里夫政府也修复了同美国的关系。在美国突袭本·拉登以及2011年11月的空袭事件后,美国和巴基斯坦的关系跌至低谷,谢里夫上台后不仅表示支持北约撤军,还会见了美国国务卿并访问了美国,同美国关系的改善将会进一步增加巴介入阿富汗事务的筹码。
(二)印度
印度希望同阿富汗搞好关系以压制巴基斯坦的战略空间,美国的全球反恐战争为印度重返阿富汗提供了重要的历史机遇。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后印度政府并没有谴责苏联的侵略行为,印度遭到阿富汗和西方世界的谴责,而巴基斯坦则积极介入阿富汗事务,大大压缩了印度在该地区的战略空间。塔利班在阿富汗掌权后频频向印度发动袭击,两国的关系降到了历史低谷。2001年,美国发动全球反恐战争推翻了塔利班的统治,印度乘机参与阿富汗重建。
印度重返阿富汗,表现得谨慎又务实。印度拒绝了西方国家向阿富汗驻军的邀请,但积极地同卡尔扎伊政府发展外交关系,重开了在喀布尔的大使馆,在贾拉拉巴德和坎大哈的领事馆,在赫拉特和马扎里沙礼夫新增了两个领事馆。印度积极参与了阿富汗的经济和其他领域的重建,尤其是在大型基础设施的建设方面表现突出,包括建设阿富汗到伊朗边境的扎拉杰—德拉拉姆公路,连接喀布尔到阿富汗北方的电网,以及在赫拉特省建立大型水电站等项目。到2011年,印度已向阿富汗提供援助20亿美元,成为阿富汗的第五大援助国。印度还积极推动阿富汗参与区域经济事务。2003年,印、阿两国签订贸易协定备忘录,对一系列商品减免关税,两国双边贸易稳定增长,到2011年两国贸易额已达6亿美元①Afghanistan in Transition Beyond 2014? p.166.。2008年,在印度的推动下,土库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和印度四国签订了天然气管道框架协议。
印度还向阿富汗提供军事援助。2011年,阿富汗国防部长访问印度时说:“我们欢迎在训练以及帮助我们提高国家安全部队保卫国家领域的任何合作,”②Ipid,p.172.印度积极回应,印度每年训练100名阿富汗安全部队成员,为阿富汗空军培训飞行员以及提供先进的轻型直升机等武器。
在后撤军时代,印度的阿富汗政策不会有太大的改变,通过经济援助和强化双边关系来增加对阿富汗的影响仍然是印度的最佳选择。毕竟,巴基斯坦对阿富汗的政治影响对于目前的印度来说是无法竞争的,在政治领域同巴基斯坦竞争印度不会取得更多的优势,而通过经济介入则是印度相对巴基斯坦无法抗衡的优势。
(三)中亚五国
一直以来,中亚五国对阿富汗的政策都以防御为主,这一政策在多国部队撤出阿富汗后会被进一步强化(至少是在短时期内)。在多国部队从阿富汗撤出后,阿富汗局势的复杂性进一步增加,中亚国家面临着来自阿富汗的恐怖主义、伊斯兰极端主义等势力向本国的渗透,毒品走私以及难民涌入等一系列传统和非传统安全的威胁。而在五国中,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土库曼斯坦的安全形势又因与阿富汗接壤而面临着更大的挑战。
中亚各国面临阿富汗外溢的安全威胁程度不尽相同。塔吉克斯坦自身安全力量薄弱,很容易受到武装分子跨境活动的威胁。塔吉克斯坦存在大量的社会问题,如经济发展不景气、低就业率,家族势力干预政权、国内精英分裂、政治腐败等诸多问题,成为极端主义滋生的土壤。①The Impact of the 2014 ISAF Forces Withdrawal from Afghanistan on the Central Asia,Directorate-Central for the external Polices of the Union Directorate B Policy Departement Stidies,January 2014,pp.12-14.
乌兹别克与阿富汗接壤,不仅面临来自阿富汗的毒品走私和非法越境,更有极端势力的威胁,如果阿富汗局势恶化,“乌伊运”必然再次活跃。乌兹别克严守两国边界,以防止乌伊运和极端意识形态在乌的传播。鉴于乌兹别克拥有中亚最为强大的安全力量,乌政府在应对阿富汗局势时会相对从容。
土库曼是中立国,在对阿事务中保持低调的姿态,虽然跟阿富汗在区域内有一定的项目合作,但在政治领域和安全领域并没有多少投入。不过在 2014年2月27日,塔利班袭击了土阿边境的土库曼哨所,致使3名土方边防军士兵死亡,引起了土方的极大关注。②Igor Rotar,“Can Ashgabat Reconcile Kabul With the Taliban?”Eurasia Daily Monitor, Vol.11,No.69,April 11,2014.可以预见的是,在未来的对阿政策中,土库曼会继续保持同时与阿政府和塔利班接触的中立主义政策。
吉尔吉斯和哈萨克与阿富汗不接壤,所面临的安全压力相对较小。吉、哈目前面临来自阿富汗的最大威胁是毒品走私,对吉尔吉斯影响尤其严重,宗教极端主义在这两个国家的蔓延也呈扩大之势。但总体来说,这两国面对阿富汗安全局势恶化的压力并没有其他三国大。
与来自阿富汗的威胁相比,中亚国家的自身社会状况无疑是这五国应对外来压力的短板,中亚五国遭受阿富汗安全形势恶化的威胁在一定程度上跟本国自身的社会经济状况关系更大。所以,在目前中亚五国自身安全力量还普遍不太强的情况下,这些国家对阿富汗的防御性政策不会改变。
(四)伊朗
伊朗面临来自阿富汗的主要威胁是毒品走私以及难民的涌入。一旦阿富汗安全局势恶化或是阿局部冲突加剧,这些问题自然会加剧。在塔利班执政期间,阿伊关系降到了历史冰点。为了报复伊朗内战中支持北方联盟,塔利班在1998年绑架并杀害了9名伊朗人质并不断袭扰伊朗东部边界。
多国部队从阿富汗撤出后伊朗对阿富汗会继续采取防御性政策,因为伊朗介入阿富汗事务的途径的选择不多,伊朗在阿富汗的影响有限。伊朗对阿富汗保持影响的途径主要通过两大群体,一是生活在阿富汗中部山区的哈扎拉人、在喀布尔的基齐尔巴什什叶派团体以及在坎大哈的什叶派团体;二是赫拉特省的塔吉克族。但是,这两方面的影响都有限,无论是哈扎拉人还是什叶派在阿富汗社会中都不属于主流。而且阿富汗什叶派的教众大多数追随的乌里玛并非大阿亚图拉霍梅尼,而是阿亚图拉哈基姆和阿亚图拉霍伊。①冀开运:《伊朗与伊斯兰世界关系研究》,时事出版社2012年版,第209~210页。在抗苏战争中,在伊朗影响下阿富汗出现了八党联盟,但八党联盟在内战中被逐渐边缘化。
目前,面对内外交困的局面,伊朗外交事务关注的焦点并非阿富汗局势。伊朗现在国内问题困难重重,高通胀率和高失业率令执政者苦不堪言,为争夺政治资源,保守派同改革派互不相让,这都进一步削弱了伊朗的处理对外事务的能力。相比阿富汗安全局势的恶化,美国和欧盟对伊朗核问题的持续施压,中东国家的动荡,ISIS的突起等才是伊朗最为担心的。
四、新总统就职与阿富汗形势
(一)总统大选之争的民族因素及斗争情况
2014年阿富汗总统大选是阿富汗历史上第一次在民主制的条件下进行权力转移,是在多国部队将从阿富汗撤军的国际背景下进行的,能否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和平实现阿富汗的权力转移,对于阿富汗安全局势、阿富汗未来的发展都会产生重要的影响。
2014年阿富汗总统大选的准备工作于2013年7月开始进行,总统候选人人多,但实力相对集中。2013年10月6日,经阿富汗独立选举委员会的确认,共27名参选人获得了候选人资格,到2014年3月,有8人在角逐阿富汗总统,但选举资源主要集中在阿卜杜拉、加尼和拉苏尔三人身上。
阿卜杜拉、加尼和拉苏尔都掌握着一定的政治资源,代表着阿富汗社会中不同的势力。阿卜杜拉的政治生涯开始于阿富汗伊斯兰促进会,伊斯兰促进会主要代表生活在阿富汗北部和东北部的塔吉克人的势力,阿卜杜拉的选举策略是尽最大的努力争取阿富汗南方和西南方普什图选区的选票。在意识形态上,阿卜杜拉是民主的伊斯兰主义者,大力支持阿富汗安全建设,并极力反对同塔利班进行和谈。由于阿卜杜拉曾任北方联盟和阿富汗过渡政府的外交部部长,并且在2009年的总统大选中是卡尔扎伊的主要竞争者,也是目前反对党的最主要领导人,所以他在阿富汗民众中的政治影响力较大。加尼是普什图族人,长期生活在海外,在2001年推翻塔利班后回到阿富汗后开始了政治生涯,随着这些年在阿富汗政治经验的增加,加尼获得了阿富汗民众的一些认可,尤其是在普什图人中有较大影响。所以,如何争取到生活在阿富汗北方的塔吉克族和其他少数民族地区的选票,是他能否赢得总统选举的关键。拉苏尔曾担任卡尔扎伊政府的外交部部长,他的影响虽然不如阿卜杜拉和加尼的大,但在这次选举中却获得了多方政治势力的支持,其中包括现任总统卡尔扎伊。
(二)总统选举的停滞
2014年阿富汗总统大选第一轮投票结束后由于没有一个候选人的得票率过半,得票率最高的两个候选人阿卜杜拉和加尼进入第二轮选举。阿卜杜拉在第一轮选举中共得到2,972,141张选票,得票率为45%,加尼共得到2,084,547张选票,得票率为 31.56%。①相关数据参见Presidental&Provincal Council ElectionsAfghanistan Elections,Runoff Presidental Preliminary Results,http://results.iec.org.af/en/runoff.在第一轮选举中,阿卜杜拉赢得了除法里亚布和朱兹詹两省以外所有的北部和东北部省份的选区,而加尼则赢得了南方和西南方省份的选区,双方获胜的选区刚好跟他们的民族属性相符合,由此可见在当今阿富汗,依然是民族认同大于国家认同。
阿富汗总统第二轮一度停摆,6月14日,第二轮投票结束,独立选举委员会原计划7月初宣布结果。6月18日,阿卜杜拉称这次投票存在严重违规行为,并在随后中断了与独立选举委员会的关系,27日,加尼单方面宣布胜选。根据独立选举委员会公布的大选结果,加尼在第二轮投票中获得了4,485,888张选票,得票率为56.44%,阿卜杜拉获得3,461,639张选票,得票率为43.56%。②相关数据参见,Presidental & Provincal Council Elections Afghanistan Elections,Run off Presidental Preliminary Results,http://results.iec.org.af/en/runoff.但阿卜杜拉一直因选举中存在严重舞弊而不承认这一结果。之后,在国际社会和卡尔扎伊的斡旋下,两人同意在独立选举委员会和联合国的监督下重新核查选票,并就组成联合政府进行谈判。但是,由于在谈判中存在严重分歧,阿卜杜拉一再宣布拒绝接受选举结果。
阿富汗总统选举引发的政治风波演变成了一场以民族为分野的政治派别对抗,选举甚至可能成为阿富汗民族矛盾的导火索,引发塔吉克族和普什图族之间的冲突。多国部队撤军在即,如果迟迟不能产生新任总统,势必影响安全协议的签订以及未来多国部队在阿富汗的驻防计划。
(三)新总统就职对阿富汗局势的影响及阿富汗局势的走势
9月21日,阿富汗大选终于尘埃落定。当日,独立选举委员会宣布加尼在总统选举中获胜。加尼的获胜,让美国吃了一颗定心丸,因为迟迟没有签署的《阿富汗安全协定》终将完成,北约在阿富汗的战略部署也会随之得以确定。新总统的确定,也让阿富汗实现了政权的平稳交接,为各项工作的展开奠定了基础。2014年10月28日至31日,加尼总统对中国进行了国事访问并出席“阿富汗问题伊斯坦布尔议程”第四次外长会议的开幕式。中阿两国在矿业、油田等经济领域和打击三股势力、有组织犯罪等安全领域的合作都达成了重要共识,中国在2014-2017年间将向阿富汗提供20亿元人民币的无偿援助,在未来5年中国将为阿富汗在各领域培训3000名专业人员。新总统就职对阿富汗扩大国际合作带来了新的重大机遇。但是,新总统的确定并不代表阿富汗政权实现了平稳过渡。新总统的产生并非加尼与阿卜杜拉和解的结果,而是在外界的压力和斡旋下形成的权力分享,而分权的政治框架让未来阿富汗的政局架构充满了变数,很可能出现府院之争的困局。一旦这种情况出现,不仅会进一步降低阿富汗政府的效率,削弱政府在民众中的公信力和影响力,让民众再次转向地方势力,从而分解中央政府的权威;而且,这种情况的出现还会引起加尼和阿卜杜拉各自支持者的冲突,以民族分野的政治冲突可能会向民族冲突转化。最令人担忧的是这种情况一旦被反政府势力所利用,地方叛乱势必会加剧。
五、结语
在多国部队从阿富汗撤出后,阿富汗的局势进一步复杂化,安全形势也面临着多方面的严峻挑战,最严峻的挑战是军阀战争的重启,而塔利班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再次集结大规模武装发起攻势乃至重掌阿富汗政权,是多方关注的焦点。阿富汗自身安全力量的建设在加强,多国部队已经确定在主体部队撤出后继续在阿富汗部署兵力,美国继续强化使用无人机打击塔利班等反政府武装,在这样的情况下塔利班等反政府武装将无法大规模集结兵力发动全国性的叛乱。但同时,军阀之间、军阀与塔利班之间乃至反政府武装和政府军之间的局部冲突将可能加剧。目前只能对这种趋势做出一种方向性上的估计,至于这种局部冲突将在何时何地由于何种原因而爆发,则是难以预测的。
虽然阿富汗大选已有了结果,但各派之间的矛盾并未完全解决。尤其是加尼和阿卜杜拉之间的权力分配体系还没有最终确定和形成,为今后阿富汗政府内部以及中央和地方上的矛盾留下了隐患。阿富汗的邻国(主要是印巴两国)在多国部队撤出后对战略空间的争夺中会继续在阿富汗寻求各种势力的支持,这一行为无疑会继续分化阿富汗的国内势力,不利于阿富汗安全局势的稳定。
总之,未来阿富汗的局势依然充满了不确定性,而这种不确定性在多国部队没有做出清晰的战略部署以及阿富汗最终的政局架构没有明确之前都会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