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有机知识分子:反思伯明翰大学当代文化研究中心的教育理念与模式
2014-03-20侯晓艳
□ 侯晓艳
做有机知识分子:反思伯明翰大学当代文化研究中心的教育理念与模式
□ 侯晓艳*
CCCS的成立标志着文化研究在高等院校的建制,它极大地推动了文化研究向全世界扩展,但CCCS实际上有一个规模很小的研究机构,本文从CCCS的教育理念和教育模式出发,探究CCCS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成就的因由,本文认为有几个主要的因素:第一,CCCS成员做“有机知识分子”的追求;第二,英国高等教育的结构转型,大量的工人阶级子弟进入高校求学、任教,为CCCS提供了长足发展的空间;第三,就是施行自由、平等、开放的新型教研模式。
文化研究建制 有机知识分子 新的教研模式
1964年春,理查德·霍加特(Richard Hoggart)在伯明翰大学创立了当代文化研究中心(The Centre for Contemporary Cultural Studies)(后面简称CCCS),伯明翰当代文化研究中心的成立,标志着文化研究在高等院校建制(institutionalization)的开始。
CCCS的第二任领导人斯图亚特·霍尔(Stuart Hall)曾强调CCCS建制文化研究的作用,他说:“包括雷蒙德·威廉斯(Raymond Williams)等很多人的研究,现在都被视作‘文化研究’,CCCS成立之前,文化研究就在别处开展了,这个说法没错。不过,我们也可以辩驳,大多数艺术人文院系的研究中‘文化’都是不言而喻的元素,它们研究文学、语言、艺术、不同社会的思想和历史,而在社会科学领域,特别是在社会和人类学院系尤其如此。然而,‘文化’的概念并没有在这些领域大量出现,顶多只能算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半个生命’。”①霍尔认为,当代文化研究中心给“文化研究”这样一个跨学科的研究领域命名,将“文化”概念置于前台,并且试图在一个冷漠的、充满怀疑和敌意的学术环境中将其建制化,就表明了CCCS所做的就是一个转折性变迁,尽管从任何意义上来说,它都没有构成一个完全的开端。②
的确,CCCS在创建阶段就明确表示中心要做的是“文化研究”,霍加特的规划也好,还是成立之后的运作,都表明CCCS是刻意去建构“文化研究”领域,而不是等“文化研究”声名远播后才给自己冠名。今天,“文化研究”能在世界范围内以明确的研究领域走进大学体系,并逐渐成为许多大学的专业,这和当代文化研究中心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文化研究”在中国主要集中在文学院系、外文院系、新闻传播学院系、社会学院系,一些院校还成立了专门的文化研究所。
如今,CCCS作为机构已不复存在,它的著述成为文化研究经典。当我们把目光投向研究机构本身的时候,我们发现,在它最初赢得声名的十几年,CCCS一直是规模很小的教研机构,专职教师只有三四个人,辅助教研人员只有一人,经费捉襟见肘,在大学体系中处于边缘地位,虽然可以授予研究生学位,但被一些同事讥为“价廉的学位”,学生们大多来自工人阶级,有的有奖学金,有的半工半读,有的凭着一腔热血来旁听。如此规模的研究中心怎么能培养出那么多优秀的学者,为什么能让文化研究之星火燎原?它能在传统高校中脱颖而出,具有哪些不同于当时高校教育的独特性?本文将探索个中因由,试图从中找出些许可资当今高校(尤其是新闻传播专业)借鉴的经验。
一、做工人阶级有机知识分子:CCCS的追求
霍尔盛赞CCCS的创立者霍加特是工人阶级的有机知识分子,是学术联系社会的典范,并明确地将“做有机知识分子”作为自己和CCCS成员的要求。霍尔认为,有机知识分子应该一方面,站在智识理论研究前沿,要比传统知识分子懂得更多,是真正懂,并不是假装知道,不满足于一般知识,而是要了解地更深更广;另一方面,要担负起责任向不那么专业的人传递这些思想和知识,并且这两个方面都要同时进行,不能偏废。③霍尔的这一思想根源于意大利无产阶级革命家安东尼·葛兰西(Antonio Gramsci)对知识分子问题的论述。CCCS的成员力图成为批判的有机知识分子,这一追求使得CCCS不同于传统高校的一般知识分子,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CCCS能取得如此成就的根源。
葛兰西在《狱中札记》中从历史角度较为系统地探讨了知识分子问题,也构成了他的霸权理论的组成部分。葛兰西的知识分子思想观的突出特征就是在社会总体关系中考察知识分子的作用,他将知识分子分为传统知识分子和有机知识分子,认为前者游离于社会体制之外,表面上看似与社会变化无关,在社会中多处于保守位置;而后者与社会的体制、阶层相联系,并且在为征服意识形态领域的市民社会而努力。④葛兰西既是卓越的思想家,又是革命的践行者和领导人,他在狱中反思革命失败因由,发展出霸权思想,具有很强的现实性和思想性。他考察了英、美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认为很难采取俄国那样的暴力革命方式获取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因为这些国家经济发达,市民社会成熟,革命要取得胜利就得首先在市民社会中赢得文化和意识形态霸权。这样,就存在着霸权争夺,统治阶级要维持统治,就要让他们的意识形态成为整个社会的常识(common sense),这一任务的完成离不开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同样,工人阶级要培养自己的有机知识分子并争取传统知识分子,批判和揭露资产阶级的虚伪性,并获得市民社会普遍认同,才可能赢得文化与意识形态霸权。因此,工人阶级的有机知识分子“面临的挑战不仅需要澄清他(她)们自己‘独创性的发现’,而且要将它们与文化相融合,‘甚至促使它们成为重大行为活动的基础’。这就意味着这些人必须积极促使‘大众团体’在有关他们所属世界范围内的一些问题达成思想上的一致”。⑤
依循葛兰西的思想,我们可以认为文化研究的兴起和英国新兴的工人阶级有机知识分子分不开。陈光兴这样总结文化研究:“文化研究能浮现的历史条件,正是对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英国社会全面性的反思,它不是作为独立学科兴起,而是一种文化政治层次的介入,即一开始文化研究就与英国社会紧密结合,参与的成员大多投入社会运动之中,知识上的关切与政治上的支持密不可分,这是它与英国既有体制中学院派最大的不同。”⑥也就是说,这些参与者不同于传统的知识分子,其中相当一部分人来自工人阶级家庭,也是新左派运动的积极分子,他们主张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学术必须服务于社会,从现实变迁考察社会主义革命的未来,拒绝生搬硬套马克思主义思想,反对马克思主义的经济化约论,反对将政治斗争窄化为阶级斗争,认为应该把文化分析和文化政治当做政治的核心问题,必须从文化和意识形态领域出发,才能探测出社会变迁的程度。霍加特和霍尔是这一群体的典型代表,也彰显了工人阶级有机知识分子的样貌。
霍加特出身工人阶级家庭,靠着奖学金完成了中学和大学学业。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他从部队退役,受聘为湖尔大学(Hull University)校外成教部教师,开始长达13年的成人教育工作。霍加特始终心系工人阶级在新时代面临的挑战和可能的发展,促使他写作了《识字的用途》,他在书中结合自己的经历和所见所闻,朴实生动地呈现了丰富多彩的工人阶级文化以及大众传播对工人阶级文化的影响,探究工人阶级文化在新时代发展的可能途径。1957年,该书出版后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共鸣,取得了巨大成功,短短四个月再版四次,各类报纸杂志流行刊物一共刊登了80篇书评,销量一路飙升,1958年,企鹅出版社(Penguin Books)获得该书平装本出版权,销量成倍增加,到1970年,精装本销量达10651册,平装本达252681册,远远超过同类书籍的销量。⑦《识字的用途》的热销,使霍加特声名鹊起,持续增长的名望不断扩展着霍加特施展个人抱负的空间,他积极参与英国社会各类公共议题的讨论和决策,由于他对大众传播和大众文化的持续关注,在1960年至1962年间,他成为当时英国BBC皮尔金顿广播委员会成员。BBC每十年会由皇家政策咨询调研委员会组织调研和听证会,提出下一个十年BBC的发展方向,皮尔金顿委员就是1960年至1962年间的调研委员会。皮尔金顿报告内容明显透出电视会对文化造成普遍影响的意识,霍加特的意见在当时起着关键的作用,推动了BBC的改革;霍加特一生积极介入政策咨询活动,他在去联合国之前,就已经为联合国英国文化咨询委员会服务,1971年至1975年担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助理总干事,结束联合国的工作后,1976年他又被聘为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院长;1976年至1981年间,他还担任英国艺术委员会委员,1981年至1991年任英国广播研究部委员。霍加特一生笔耕不辍,出版30多本书,并致力于无数公共议题的讨论和决策工作,涉及文化、文学、教育、社会民主等多个面向,非常具有实践批判精神,他当之无愧称得上批判的有机知识分子。
和霍加特一样,CCCS的第二代领导人霍尔也是学术联系社会的典范。相比霍加特,霍尔的背景相当不同,他属于年轻的一代,是牙买加黑人移民,不过,霍尔认为英国移民属于底层的工人阶级;霍尔是英国新左派运动的核心人物之一,学生时期就是《大学与左派评论》的主编之一;1960年1月,《新明理者》和《大学与左派评论》合并为《新左派评论》,20多岁的霍尔成为第一任主编,《新左派评论》既是杂志名,也是新左派运动中心,它着手建立新左派俱乐部,霍尔作为组织人,常常组织俱乐部的各种活动,也参与了很多新左派活动,展现了非凡的组织能力和智识能力;新左派运动让霍尔以一种抵抗的方式接触马克思主义,在和共产主义者、左派、新左派的辩论过程中,博览群书的年轻霍尔已经展现出强悍的理论功底。
CCCS的成立将两人联系在一起。霍加特一直希望成立专门的机构继续探究《识字的用途》所展现的工人阶级文化和大众文化问题,他对大众文化的兴盛深深忧虑,认为工人阶级文化和大众文化的根源并不一样,前者是土生土长、自力更生的文化,而后者是商人阶层为工人阶级生产出来的;⑧不过,霍加特乐观地认为,即使是面对大众商业文化,工人阶级也可以改造它,创造出新的文化。霍尔认为,虽然《识字的用途》后半部分贬低大众媒体兴盛后的大众文化,但这仅仅只是表象而已,从这些表象可以看出霍加特对工人阶级未来的深沉思考,通过前半部分工人阶级有机文化和后半部分大众文化的对比,霍加特试图回答以下问题:大众报刊和它的工人阶级读者的观念有何联系?商业驱动的大众传播如何改变工人阶级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大众文化到底该如何投入使用才能有利于工人阶级?⑨这些问题意识是霍加特创立CCCS的根本原因。
《识字的用途》也让一些传统大学向霍加特伸出了橄榄枝,自此,他结束13年的成人教育工作,开始是在莱斯特大学(Leicester University)(1959—1962)任英语专业高级讲师,之后又成为伯明翰大学英语系英语专业教授(1963—1973)。当伯明翰大学向他伸出橄榄枝,聘请他为英文专业教授时,霍加特希望学校同时应允他成立一个研究生教育为主的机构,他认为如果“不利用教授职位设法推进早在写作《识字的用途》时便已然显现的兴趣,则是为了一个头衔而抛弃从当下的职业角度来看似乎最为重要的东西”。⑩学校答应了霍加特的要求,但只提供必要的场地,不提供任何经费,总之在霍加特的努力下,于1964年春,CCCS对外宣布成立。
CCCS机构虽小,但它的两位领导人都有着非凡的领导能力和学术研究能力,霍加特有着广泛的社会影响力和人脉关系,为CCCS募集了运转资金,邀请了众多知名学者来CCCS演讲,吸引了不少对文化研究感兴趣的学生。在CCCS成立的筹备阶段,霍加特就将学识深厚和组织能力超群的霍尔招入麾下,CCCS成立后,霍加特十分繁忙,既要进行英文教学,又在学校担任部分管理工作,霍尔的到来让CCCS马上运转起来,几年之内就迅速成长为英国学界著名的文化研究中心,霍加特曾赞扬霍尔是“为集体生活而工作的伟人”。
CCCS能取得后来的辉煌成就,离不开霍加特和霍尔这两位工人阶级有机知识分子的领导,离不开成员们“做有机知识分子”的精神追求,他们关注复杂现实,将文化研究的实践批判精神坚持到底。
二、新的师生:新的教育?
CCCS能在传统大学成立并获得长足发展,也和英国教育结构大转型相关。这一转型的重要特征就是进入高等教育体系学习工作的工人阶级子弟越来越多,逐渐改变了高等院校的利益群体结构,将大众文化作为研究重点的文化研究才得以在高等院校开花结果。
长久以来,英国高等院校学生大多来自上层社会或有钱的资产阶级家庭,信奉的是精英主义教育。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英国政府开始资助成绩优异的工人阶级子弟,一大批“奖学金儿童”得以完成从小学到大学的学业,文化研究的重要人物雷蒙德·威廉斯、霍加特便是其中两人;同时,政府推行校外大众教育(extramural popular education),让教师深入不同社区教授成人教育课程,主要的对象就是工人阶级。奖学金儿童后来成为英国早期工人阶级知识分子,他们都经历了文化断裂和身份断裂的阶段,这种文化和身份冲突在人文学院尤其明显,例如,当时英国高校的文学院仍然在文化-文明传统脉络中对待文化,文化是高雅的,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文学作品,具有普世性的价值和优良的品质,是人类文明的产物,而工人阶级是无文化的,是需要用文化救赎的人。工人阶级知识分子切身地感受到工人阶级及其文化在高等院校被忽视、疏离。
工人阶级子弟大规模进入高等教育体系,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事情。英国大部分高校为国有,国家在教育方面的作用明显。战后,英国政治上形成工党和保守党轮流执政的格局,工党首先赢得执政权,给英国政治经济带来了深远的影响,那时社会主义风潮影响着全世界,号称代表工人阶级利益的工党上台后,即将英国煤矿、电力、煤气、钢铁等工业及运输业收归国有,这些庞大的单位几乎容纳了英国总劳动力的四分之一,工人阶级群体更为集中;英国的经济改革奉行凯恩斯主义,强调国家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调控作用,国家的经济发展需要学校培养大量的技术型人才以提高生产力。在政治和经济力量的推动下,英国的公立大专(public college)逐渐转变为多科技术学院,成为新兴大学,注重应用性强或和人们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学科,倍受工人阶级子弟的青睐,也吸引了不少资产阶级子弟。随着多科技术学院的扩张,其课程设置也逐渐借鉴传统大学的做法,逐渐发展成为综合性大学,到了20世纪60年代中期,攻读多科技术学院的任何专业都可以相应获得本科、硕士乃至博士学位;而牛津大学、剑桥大学这样的古典大学,以及伯明翰大学这样19世纪成立的红砖大学也逐渐引入一些应用型专业,社会新兴的大众传播、大众文化也得到它们的关注,不过它们大多以研究所的形式出现,除了伯明翰大学的当代文化研究中心,同时代还有莱斯特大学的大众传播研究中心等,不少工人阶级子弟也进入传统大学就读。
到20世纪60年代,工人阶级生活水平大幅提高,到高等院校学习的工人阶级子弟越来越多,工人阶级出身的教师比例也大幅增加,英国高等教育体系的利益群体发生结构性变化,出现了教育变革的呼声,一些人认为应该将牛津、剑桥大学的传统扩展到所有的大学,促进教育民主化;而另一些学者则反对扩展传统精英主义教育理念,认为教育民主化不等于让工人阶级也接受传统的精英主义教育。霍加特认为新的学生和教师面临共同的问题,即他们如何在一个和他们出身不同的大学环境中既扎下根,又能不斩断自己的根源;大学应该传递给学生什么东西,大学教师应该起到什么样的作用,这些都是霍加特这样的工人阶级知识分子一直要探索的问题,他认为大学应该扩展教学系统,填平不同成分的学生和教师之间的沟壑,好的教师应该和学生一起对抗新的文化环境,以便更好地理解自身所在的环境,大学要帮助学生继续在他们的根源成长,而不是将他们移植到不同的社会土壤。(11)
面对高等院校的结构性变化所可能带来的教育变革,霍加特并不那么乐观,他是文学专业出身,就职于文学院,文学院的教育改革在他看来微乎其微。霍加特在长达13年的成人教育工作中,辗转于约克郡和林肯郡的大小城镇,给夜校的工人阶级学生讲授文学课程。他在此期间发表了不少关于教育的文章。他说:“给成人学生上文学课促使我质疑当时的大学学科界限。那些成人学生问我:我学的这些对我个人和生活有什么意义?我要怎样将书本上学的东西和书本之外的世界联系起来?”在霍加特看来,学生的这些提问并非幼稚浅薄,而是反映了他们所学的课程和他们生活的脱节。作为成人教育老师,霍加特有机会接触到来自社会中下层的成人学生,并深切体会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逐渐兴起的大众文化的冲击下,以工人阶级为代表的下层群体的文化形态发生了深远的改变,而他们所属的文化背景、意识形态与英国传统教育目标的距离越来越大。在成人教育过程中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就是一些学生对语言的作用和诗人的情感一窍不通,而布尔乔亚式的文化价值模式在面对工人阶级的现实生活时也显示出它的空洞无力。与之相反,流行出版物、流行小说、流行歌曲、广播电视节目以及所有被正统的大学英语系教授所嘲笑的东西却是他们最为熟悉的。霍加特批判当时成人教育中的文学课程仍然沿袭着传统大学的教学法,关注经典作品,而学生们却生活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对工人阶级的教育条件特别担忧,他在一次访谈中说道:“如果你把人只培养到掌握这些基本知识所需的水平,那么你只是生产了一个能够受愚弄的社会。不鼓励人们具有批判意识,不给予人们一种批判性的文化知识,而实际给予他们的文化仅仅够让他们填写足球赠券和彩票赌券,阅读《太阳报》等。”(12)霍加特认为,文化是人们在社会中所应具备的素质之一,这种文化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要经过多方的共同培养才能形成。
CCCS成立前夕,霍加特发表了他就职伯明翰大学英文系教授的演说《英文学院与当代社会》,详细地阐明自己对文学教育的看法。他呼吁拓宽大学英文教学的边界,认为太多英语专业的研究都和当下社会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学校变成知识储备库,只对过往作贡献,英文学院只专注于纯文学批评,研究视域较窄,忽视作品的创作动机、背景和社会意义,也不重视读者,这样的模式使得传统英语专业不足以解释社会的变迁。在后来的回忆录中,他进一步解释了他的看法,他认为许多英语专业书籍被分为文学类、思想类、生活类,这些书都各自为政,缺乏联系,似乎把它们放在那里,就可以自己相互作用;而社会科学的书籍可能有趣且有用,但是它们往往外在于文学本质和经验,无关乎作者或读者。(13)霍加特认为哪怕社会变动再剧烈、再复杂,都必须确认普通民众的主体性,并且为了更好地抵制社会变迁中不好的一面(尤其是大众媒体带来的),必须发展人们的批判才能。人们可以抵制,也可以同化、修正和适应。霍加特希望英文系教师甚至所有人文学科的教育者能意识到这一点,“我们中有很多人花气力从事界定分明的学术领域——但很容易屈从于来自外部世界的召唤;我们没有足够的信心将我们同那个世界分离,也没有足够的批判力度参与进来。通过坚持这一既困难、又责任重大的语言生活和坚持人类纬度的重要性,我们能试图尽力反抗一个不真实的、冷酷的和泯灭个性的社会”(14)。
霍加特认为大学有三种职能:作为国际学术的集合体、促进经济发展使人们生活幸福的国家集合体、提供兼职成人服务的地方性集合体;另外,大学还有三种角色,分别是:通过学术和试验进行知识更新、训练新一代接班人以胜任工作、提供一个批评性的观察社会和文化的中心点。霍加特批判英国的大学没有满足地方兼职人员的学习需求,因此导致了训练下一代的范围受到了限制,同时大学也没有提供一个考察社会的批评性中心。霍加特认为教育也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抵制大众文化的不良影响。他认为,从事文化和相关工作的人当务之急就是要通过教育提升人们的文化品位,从而使他们能够与庸俗文化隔离。他认为英国缺乏一种为校外学生服务的教育,而校外课程部的最大优势在于其自由式教育。在他看来,英国普遍缺乏一种通俗的自由教育方式,“伟大的传统”仍占据着主导地位,由它所主导的少数精英文化严重脱离社会实际,不能给人们尤其是下层工人和群众提供具体的指导。因此霍加特呼吁大学走出自己狭窄的学术空间,积极地与社会现实建立联系。
三、摸索中前进:探索新的教育模式
(一)跨学科发展:多学科交汇和多元的学生构成
CCCS非常清楚,他们要开拓的是一个跨学科领域,要建构一个和传统学科有交叉重合的批判研究领域。霍尔说,CCCS当时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建构智识话语,如何让不同学科背景的学生在一起工作,让他们将自己的研究在这个建构中的智识话语中联系起来?在这个概念还不清晰,目的似乎也不大明确的智识框架中,如何指导他们,如何创新?(15)霍尔回忆他们在开始进行研究时,无论是人文领域还是社科领域都没有文化研究的立足之处,对文化进行研究也不是个严肃的正经课题,对此他们的策略有二:一是开展立足实际的研究工作;二是针对其他学科领域进行攻城略地,建立自己的理论框架。文化研究从社会学、人文学科、人类学等学科中分别“盗用”所需的东西。这种做法并非是将来自不同学科背景的研究者和教师放在同一个研究机构中,让学生从老师们所提供的方法论中各取所需,而是从文化研究的角度重新使用社会学,努力建构适合文化研究的社会学。霍尔说,他们必须尊重其他学科所建立的范式和知识传统,然后建构自己的文化理论。
CCCS的跨学科研讨还表现在学生构成的多元化,CCCS除了自己招收研究生外,其他专业如社会学系、艺术系等院系的研究生也可以到CCCS学习,并签订协议成为联合培养的研究生,历史学系、教育系、德语、俄语等专业的学生可以申请参加CCCS的研讨会学习,同时CCCS也面向其他学校的研究生开放,如后来著名的学者大卫·莫利(David Morley)就是其他学校的学生,因为研究方向接近,选择到CCCS旁听学习。CCCS对不同来源的学生一视同仁,在研讨会上,来自不同专业的学生带来了不同的专业背景知识,并能够相互学习和借鉴;同时CCCS接受海内外访问学者,CCCS和大量的其他学术机构建立长期联系,如莱斯特大学的大众传播研究所(the Institute for Mass Communication Research)、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社会心理学系和调查研究所、华威大学的社会史研究、埃塞克斯大爷的比较文学院等;CCCS还经常组织或参加国内外各种学术会议,扩展视野、互通有无。在CCCS的研讨会体现了跨学科精神,大型研讨会的讲演者大多来自不同的学科,霍加特,特别是霍尔的主持的研讨会,也涉及文学、社会学、哲学、大众传播学等学科的知识,研讨会也是CCCS主要的教学方式,跨学科是其主要特性。
(二)活跃而开放的交流:以研讨会作为教学手段
霍加特希望CCCS每一位成员都要以强烈的热情投入社会与文化变迁的研究,帮助人们提高批判意识和社会文化鉴别能力。霍尔将“做有机知识分子”作为自己和中心成员的要求,认为这也是从事文化研究的学者应有的自我要求。霍加特和霍尔的思想激励了中心的成员,他们观察社会,捕捉社会文化变迁,在两位导师的带领下,开辟了文化研究领地。
CCCS没有像一般大学教学那样按部就班地授课,所有的教研活动主要以研讨会和主题小组形式运作。每周有三个研讨会,其中一个是较为大型的研究生研讨会,所有CCCS的学生必须参加,但同时对全校的师生开放,参加者一旦参加,一般每次都会来,并且加入讨论行列。演讲者一般来自中心之外,大多已有一定的学术建树和知名度,从CCCS历年的研究报告来看,一年冬季、春季、夏季三个学期,每个学期中心都会邀请5、6位著名学者做主题演讲,如雷蒙德·威廉斯的《普通文化的问题》、希尔达(Hilde Hinmelweit)的《电视、态度与观点》、查尔斯·麦吉(Charles Madge)的《社会学研究与批判规则》、史丹利·米切尔(Stanley Mitchell)的《马克思主义与文化研究》、爱德华·汤普森(Edward Thompson)的《18世纪社会的家长作风与差异》、詹姆斯·哈洛伦(James Halloran)的《大众传播效果》、丹尼斯·麦奎尔(Dannis McQuail)的《电视与政治形象》、杰·布鲁姆勒(Jay Blumler)的《政治传播与选举理性》等,目的是让学生了解文化研究领域核心的社会和文化议题,演讲者往往来自不同的学科领域,这样,即使演讲主题类似,也往往会体现出不同的研究和思考路径,有利于开拓学生的学术思维。另两个研讨分别会由霍加特和霍尔担纲,霍加特的研讨会继续沿着《识字的用途》的路径引导学生对文学和大众文化进行“细读”(close reading);霍尔的研讨会主要是探讨如何研究文化与社会的关系,主要针对经典理论的研讨会,所涉及的思想家可以列出长长的名单,如利维斯、威廉斯、汤普森、马克思、韦伯、涂尔干、帕森斯、卢卡奇、戈德曼、巴特、列维-斯特劳斯、萨特、葛兰西、阿尔都塞、本雅明……霍尔后来写的《科学的腹地》就是他理论研讨会中积累的成果。
(三)集体研究:自由、平等、集思广益
随着学生越来越多,加上由于研究工作的长期性,新老学生都在一起共同研究,为了取得更好的研究效果,对学生进行分组势在必行,研讨会的形式也逐渐发展变化。霍尔早期主持的理论研讨会逐渐发展出理论小组,主要由早期的学生组成,由于他们在讨论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理论体系,并且人数越来越多,因此,后来的新生不能加入这个小组,不过理论小组常常给其他小组提供理论建议,理论研讨会成为研究生的必修科目,实际上就是不同年级学生之间互相帮带学习。因为CCCS的一些研究项目时间比较长,一些学生在CCCS待的时间比较长,也担负着一定的研究指导工作。
理论小组的划分激发了很多的分组,主要按照各人的论文选题划分,每个小组可以一起阅读相关的文献,一起组织讨论,涉及各自的研究框架和写作。为了保证小组研究的质量,这些小组必须每年提供专业的研究报告,CCCS每年都举行年度报告,详细总结过去一年中心的日常运作和研究情况,同时每个小组都要汇报自己的研究并在比较中展开论争。温希普(Winship)回忆各种主题的研讨会时,提到研讨会有时会因为枯燥的理论而让大家感到到精疲力竭,有时会因为感兴趣的话题而兴致勃发的情形。和一般大学的课程研讨会不同,CCCS的研讨会后来以小组为单位,全部由组员自己组织,常常持续很长时间,有时从白天论争到晚上。CCCS致力于文化研究的建制化,注重理论和实践的结合,每年小组的研究汇报和论证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研究的整体性。集体研究模式客观上促进了当代文化研究中心所标榜的跨学科主张,不同小组的研究互相联系,如“媒体小组”就常常应用其他小组发展起来的理论资源,媒介研究中的葛兰西转向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到了中心的“国家小组”(state group)相关研究影响。
除了集体研究外,CCCS还体现出平等的精神。CCCS的师生关系和传统大学不同,保罗·吉尔罗伊(Paul Gilroy)在CCCS攻读博士学位时,就提到CCCS颠覆了传统大学学生和教师之间高低位阶的传统和研究个人化的传统,CCCS的成员追求的是探索和发现,而不是所谓的学术生涯。(16)这些学生拥有不同的学科背景,有利于CCCS的跨学科研究。每个研究课题的成员构成不拘一格,有的非正式研究者本来就在其他研究机构或学校教书,有的是其他学校的研究生,但是因为研究主题和文化研究关联,申请到CCCS,希望更好地完成自己的研究,成员之间年龄有的差距很大,但是这些都不妨碍他们开展共同的研究兴趣。在导师配置方面和传统的配置也不大相同,霍加特和霍尔是主要的指导教师,后来英文系的迈尔克·格林也成为半个CCCS的研究员,做霍尔的副手,历史专业的理查德·约翰逊也加入行列,他们也是按每个小组的主题来指导,比如,霍尔是媒介小组、亚文化小组和国家小组的指导教师。
师生平等还表现在每一年CCCS招收新生的时候,做法和传统大学完全不同,CCCS会根据申请人的研究兴趣,将他们分到不同的小组,由小组成员组成面试委员会对申请人面试,CCCS将决定权交给小组成员,CCCS认为小组成员已经在他们的研究主题下积累了不少知识和研究心得,能够清楚地认识到申请人适不适合,有没有能力投入到未来的研究之中。曾在中学任教的托尼·杰弗逊(Tony Jefferson)生动地回忆他1972年参加的面试场景:“也许有老师在其中……可能是迈克尔·格林(Michael Green),但学生占绝大多数,主持人是个学生,我到了那,我在做老师时必须打领带穿套装,面试前我还曾想,穿个高领衣服算了,本以为都够随便的了,但当我推门而入,那个主持面试的学生站了起来,牛仔裤上还有破洞,我又穿得太正式了!”(17)正是这种自由平等、相互帮带、相互讨论的氛围,让这群年轻学生迅速成长,激发出了空前的学术热情,他们认为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全身心地致力于智识研究,他们肩负强烈的使命感,希望自己的研究对社会有用,正是在这一使命下,他们更加关注地方和国家议题,关注社会政策、地方政府和社会管理等问题,积极响应着霍加特和霍尔力图开发和扩展文化研究领域的意图。
小组研究的成果不定期地被油印出来,供大家一起学习讨论。1971年夏季,CCCS创办内部刊物《文化研究工作论文》(Working Paper of Cultural Studies),“工作”意指中心的研究都是探索性和尝试性的,杂志也征集订户。霍加特在创建CCCS之初,就谋划着将来有一天将研究成果出版。随着小组的研究成果越来越成熟,霍加特和霍尔同出版社谈判,将CCCS中心的研究成果结集出版。每个小组在同一研究议题下工作,写作也是集体完成,因此能让研究成果出版是他们优先考虑的事情,至于个人的写作他们就往往认为不是那么重要,一些学生还是刚刚本科毕业的年轻人,想到自己的研究马上要被出版,倍感兴奋。1982年前出版的书籍主要有:《报纸的声音》、《仪式抵抗:战后英国青年亚文化》、《学习劳动:工人阶级小子如何得到工人阶级工作》、《意识形态论》、《文化,语言,媒介》、《亚文化:风格的意义》、《监控危机:行凶抢劫、国家、法律和秩序》、《日常生活中的电视:〈举国上下〉》、《帝国反击》、《工人阶级文化:历史和理论研究》、《不流行的教育:1944年以来英格兰的学校教育和社会民主》、《制造历史:历史书写和政治研究》,等等,这些全部都是CCCS集体研究的成果。
集体研究的政治和社会吸引力以及将智识工作理解为一种目标而不是资格证书让很多成员最终未能完成博士论文。在20世纪70年代CCCS的学生大多没把博士文凭当做最重要的智识产品,当然还有一个客观原因就是,集体研究占用了大量时间,他们雄心勃勃,认为自己的小组研究担负着社会义务和责任。CCCS的研究总是在积极寻求和社会运动和其他激进政治的联系,工作论文和丛书的出版就是一种在形式和内容上的公共领域研究和传输的尝试。
伯明翰中心出版了众多有影响的研究成果,对学术和公共意识作出了政策上的贡献,并且在书目文献上支配了文化领域,其现实关怀和参与精神、激进的批判取向和跨学科的研究方法都对西方传统的人文社会科学产生了重大影响,最终由起初的边缘性地位逐步上升为整个西方学术界的主流。
(四)超越围墙:学术服务社会
CCCS的研究致力于对自己周遭的世界进行扎根研究(ground studies)。除了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出版发行以产生更为广泛的社会影响外,CCCS还做了不少切实的教育实践活动。霍加特和霍尔都有校外大众教育的经历,CCCS在英国的出名,不仅仅是因为这些集体研究成果,还因为它和教育改革紧密联系在一起。CCCS主持了不少教育培训活动,成人教育、教师培训、艺术学院以及中学等,都有他们努力的足迹。(18)CCCS的教学活动不但锻炼了中心的师生,使得他们将自己的研究和教学结合起来,不断提高研究和教学水平,同时,也成为除了研讨会外,中心和学生保持联系的一种有效方式。
CCCS的教育推广,既面向大学校内的学生,又面向校外的公众,它不授予本科学位,但也会面向本科生开设一些课程。1969年,CCCS面向英语系本科生开设了“当代文化研究导论”课程,分专题以研讨会的形式教学;之后又开设了“大众媒介的教育意涵”专题讲座,由CCCS师生共同完成教学,分主题有“教室中的大众媒介”、“娱乐的观念和流行音乐”,主要的教授对象是伯明翰大学教育学专业的学生,每年主题都是围绕媒介与社会展开,但是分主题会因为CCCS成员的研究面向而发生变化,比如后来的子题还有“青少年与女性杂志”、“暴力与媒介”等;后来,伯明翰大学的全校跨学科教学也将CCCS吸纳进来,所有大一的学生,不分专业,都要选修一些通识课程,CCCS当时开设的课程是“当代英国与媒介”,由CCCS的师生提供教学和组织研讨。CCCS和新兴的专科学校和伯明翰多科技术学院合作,参加这些学校的通识教育课程,教授新闻分析、足球的意义、摇滚乐、广播结构变迁等等相关议题;CCCS也经常在周末教学,涉及各个教育层面。1976年,CCCS还为英国中部地区培训办公室提供了为期两周的课程,授课对象是在职的缓刑监视官(probation officer)。课程主要由中心的查斯·克里契尔(Chas Critcher)、斯蒂芬·莱西(Steve Lacey)和约翰·克拉克(John Clarke)讲授,当时他们正在从事“媒介与犯罪”研究,该课程内容就是以他们的研究为基础。第一周讨论虚构和非虚构作品以及不同的媒介(电影、电视剧、报刊、小说等)等对罪犯和犯罪的刻板成见,并探究其中的社会渊源和这样的形象的意涵,并且他们还试图探究这些刻板形象同缓刑监视官的“职业世界”之间有何关系;第二周讨论不同的犯罪主题,如电影和录像中的足球暴力、女性与犯罪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20世纪60年代和 70年代也是英国新兴大学多科技术学院(polytechnics)繁荣的时代,不少学校开设了大众媒介与社会相关的课程,但到底设置什么课程,不少多科技术学院还处于摸索之中,有的借鉴了美国的主流大众传播研究,而CCCS以媒介与社会关系为重要研究对象的文化研究也深深吸引了这些学校。当时英国的学位认证机构,在关涉文化研究、媒介与传播研究的学位课程设置时,就经常向CCCS咨询。1971年,英国开放大学(Open University)成立,是世界上第一家广播电视大学,采用远距离教学和开放的办学模式,结合函授和广播电视进行教学,倡导继续教育,鼓励”活到老,学到老”,减免贫困和弱势群体学费,课程适应社会各行各业需要,是高等教学大众化和终身教育革命的划时代革命,学校既设有学位课程,又有业余进修课程、培训课程、社区教育等等。CCCS在20世纪70年代和开放大学保持紧密联系,在开放大学课程设置和教学方面提供建议。到20世纪70年代末,霍尔已经在开放大学从事教学工作。1979年,他彻底离开CCCS,成为开放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在那里继续开展他的文化研究事业。
CCCS的师生们还参加各种学术会议,霍加特和霍尔也常被一些机构和学校邀请讲学。CCCS希望自己的研究和非学术运动、组织和社会环境(social setting)联系起来,也希望自己的研究能在仰赖大众传播的公共领域中发生联系。他们也借助多科技术学院的兴起,逐渐将文化研究推向各个大学的课程之中,进一步完成了文化研究的建制,也促进了文化研究的扩展。
结 语
文化研究与传播研究均在20世纪中期在大学开始建制,研究对象多有重合,都极具跨学科性。不过,二者的建制旅程相当不同,传播学一开始就在施拉姆的引领下,主动拥抱高校的传统学科建制模式,力争在高校拥有和传统学科一样的地位。而CCCS开始在伯明翰大学进行文化研究时,却是以批判的态势对待当时英国的高校教育体系,提出了自己的教育主张,并尝试推行新型的教研模式。如今,传播学已赢得了学科身份,和其他学科一样拥有独立的院系。而文化研究成为十字路口,连接着不同的学科,似乎没有自己的归属,这样的结果,也许一开始就注定了。它一下子成了高等院校的抢手货,被不同的专业吸纳进去,传播学也将它整合为文化研究学派。如果说学校是文化争霸的重要场所,那么极具批判性的文化研究无疑是传统高校出现的异数;如果说学校是国家意识形态机器,那么反叛、特立独行的文化研究被收编整合或者奋起抗争、突围注定就是它的命运。2002年6月,伯明翰大学校方关闭了该校的文化研究与社会学系,CCCS作为一个学术研究机构已经消失,也许它的实践批判精神已经流传下来。
注释:
①② Stuart Hall.Preface.in Ann Gray,Jan Campbell,Mark Erickson,Stuart Hanson and Helen Wood.(eds).CCCS Selected Working Papers Volume1,London& New York:Routledge.2007.
③ Stuart Hall.quoted in Morley and Chen.Stuart Hall:Critical Dialogues in Cultural Studies,Routledge.1996:268.
④ 转引自(英)诺埃尔·E.博尔汀.葛兰西知识分子思想的再审视.潘西华,译.教学与研究.2009(5):59.
⑤ 转引自(英)诺埃尔·E.博尔汀.葛兰西知识分子思想的再审视.潘西华,译.教学与研究.2009(5):63.
⑥ Michael Guerevitch,等.文化,社会与媒体.陈光兴,等,译.台湾:远流出版公司.1992:8.
⑦ Stefan Collin.‘THE CHATTO LIST’:PUBLISHING LITERARY CRITICISM IN MID-TWENTIETHCENTURY BRITAIN.in The Review of English Studies,New Series,Vol.63,No.261.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2:657.
⑧⑨ 斯图亚特·霍尔,理查德·霍加特.《识字的用途》及文化转向.//载于张亮编.英国新左派思想家.南京:凤凰出版传媒集团、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38.
⑩ Richard Hoggart in Lee,Robert E.Life and Times of Cultural Studies,Durham and London:Duke University,2003:75.
(11) Stuart Hall.The new student.in UNIVERSITIES QUARTERLY.1961(2):160-162.
(12) (英)马克·吉普森,约翰·哈特雷.文化研究四十年——理查· 霍加特访谈录.胡谱中,译.现代传播.2002(5):82.
(13) Hoggart ,R.A Measured Life:The Times and Places of an Orphaned Intellectual(Transaction Publishers)the 3rd section.An Imagined Life.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4:92-93.
(14) Hoggart ,R.Speaking to Each Other:About Literature v.2 Harmondsworth,Middlesex:Penguin Books,1973:237.
(15) Stuart Hall.Preface.in Ann Gray,Jan Campbell,Mark Erickson,Stuart Hanson and Helen Wood.(eds).CCCS Selected Working Papers.Volume1,London& New York:Routledge.2007.
(16) Ann Gray.Cultural studies at Birmingham:the impossibility of critical pedagogy.in Cultural Studies,2003:767-782.
(17) CCCS成立50周年庆,策划人组织了一次大型访谈,访谈时间为2013年。
(18) John Fornas.Introducation—Founding fieldwork.in Ann Gray,Jan Campbell,Mark Erickson,Stuart Hanson and Helen Wood.(eds).CCCS Selected Working Papers.Volume1,London& New York:Routledge.2007:703.
Be An Organic Intellectual:Rethinking the Educational Ideas and Models of CCCS
The establishment of CCCS symbolized the institutionalization of Cultural Studies in university,and greatly promoted the development of Cultural Studies worldwide.But CCCS was actually just a very small-scale research institute,why does it make such achievement?This article tries to explore it from the aspects of its educational ideas and models,and argue the following elements may explain:the ideal of being an organic intellectual,the structural transformation of British higher education and the new model of teaching and research.
the institutionalization of Cultural Studies,organic intellectual,new model of teaching and research
Xiaoyan Hou,Lecturer of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Wuhan University.
* 侯晓艳,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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