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语境下PM2.5议题的话语变迁与报纸呈现

□ 樊 攀

历史语境下PM2.5议题的话语变迁与报纸呈现

□ 樊 攀*

近年来，在全球化和市场化的背景之下，PM2.5问题等气候变化问题成为中国政府、发达国家，媒体、公众所关注和争论的焦点。2010年以来，PM2.5问题经历了数据公开的讨论、数据准确性的讨论和PM2.5问题治理的讨论三个阶段，PM2.5议题在多重舆论压力下完成了合法性的建构，并成为多重利益主体争夺话语权的场所。《人民日报》和《南方周末》分别作为中央党报和影响力较大的市场化报纸，它们在PM2.5问题上的话语呈现反映了不同新闻报纸话语受到权力影响的差异，受到消费主义影响，以及缺乏将PM2.5问题作为一项国际问题来进行分析等问题。

PM2.5 话语变迁 报纸呈现 《人民日报》《南方周末》

1 绪论

1.1 现实缘起

目前，中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时期，经济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在给人们带来更加便利的生活同时，也导致了环境的恶化——“非典”、海啸、地震、核污染、禽流感、气候变暖等词汇不断跃入我们的视野中。近年来，和我们的生命息息相关的空气也成为风险社会当中一个广受争论，却又不得不面对的重要议题。

自地质时期以来，我国北方一直存在着沙尘天气，我国最早的字书《说文解字》中就提到“霾，风雨土也，从雨”，“霾”是扬沙天气的专有名词，二十四史中的《五行志》、《灾异志》等对都对沙尘天气有所记载。

2008年北京奥运会申办成功之后，北京等地更是不遗余力地采取一系列措施治理空气问题，这也使得北京等地的空气质量有所好转，只是好景不长。2011年11月21日，美国大使馆发布了一则消息称“北京空气质量指数439，PM2.5细颗粒浓度408.0，空气有毒害……”这组空气监测数据的公布，将“PM2.5”带入到了公众的视野中。在此之前，中国的普通民众和舆论对其并未有过多关注。此后，PM2.5成为一个高频词汇出现在各类媒体、网络和街头巷议当中。

PM2.5又称可吸入颗粒物，主要来源为人为排放，当颗粒物进入人体后，会对呼吸系统、血液循环等造成危害，同时还会造成大气能见度的降低，严重影响环境。自2013年以来，北京等地雾霾频发，河北多城市长期处于PM2.5“爆表”，全国性的雾霾天气频发。2013年6月14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的《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简称《大气十条》)，从国家层面正式打响了防治雾霾的序幕。

1.2 问题界定

在当前的媒体管理体制下，“国家”一般被视为占据主导地位的权力主体，但是“国家”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权力运行特点，媒体和国家之间的关系也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深化和中央权力的分化发生着变化——媒体正在成为上级政府监督下级政府的工具，政府间不同部门、商业组织、非政府组织、知识精英群体等权力主体相互博弈的平台。这些权力主体在媒体上的博弈，最主要的即为对符号意义的生产和争夺。

根据葛兰西的文化霸权理论，知识并不是对外界的纯客观反映，知识体现了人们对外部世界加以改造的意图和热情，因此知识总是与行动联系在一起，这种行动总是有立场的，即使是号称具有“价值中立”的科学，也是如此。福柯指出权力是由话语建构并且巩固的。所以，新闻作为一种话语，必然会反映出一定的权力观，或者说，反映出某种意识形态。不同的媒体，在生产新闻文本的过程当中，受到政治、经济、个人意志等方面的影响程度不同，所反映的意识形态和表征就会产生差异，这种文化形式的不同说明不同媒体在对认同的建构中产生的差异，也就是信仰和价值观的差异。

所谓的话语，是“不受句子语法约束的在一定语境下表达完整语义的自然语言。在语言的实际使用中，意义由语境(context)来确定”。语境一方面对文本的意义解释起到一定的限定作用，另一方面又作为一种生产性的话语元素参与到文本意义的直接建构当中。“这里沉淀了某种劝服性的权力形式或意识形态，以便于接受者在释义过程可以沿着特定的认知体系和解释框架延伸开来”，同一文本被放在不同的语境下，其意义和说服效果之间必然会存在差异。

霍尔(Stuart Hall)将意义争夺的过程等同于文化领导权的争夺过程，符码表征和“神话”的意指过程成为意义争夺的手段。换句话说，意义的生成是通过表征和意指编码完成的。所以，不同的权力主体便利用媒体在新闻文本生产过程中的表征和意指概念的生产来建构自己的话语霸权。

当“自然环境问题”被作为社会系统的一个构成元素来分析时，环境问题便被赋予了更深层次的意义，能够用来深入阐释风险文化。由环境风险问题所带来的社会冲突导致人类社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使环境问题成为了一个公共议题，它“必将成为我们反思制度、反思科技、反思现代性的一种最有说服力的话语资源和文化形态”。

因此，本论文将研究在全球化和市场化的背景之下，PM2.5这一概念作为话语是如何在国家、市场等权力主体中被建构的，而这些权力主体对PM2.5的建构随着事件的进展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而媒体的新闻报道又是怎样呈现出这些话语形态的。

1.3 研究设计

本研究中，笔者将首先就数据公开阶段、数据准确性讨论阶段和治理阶段中，PM2.5这一概念背后所展现的话语的变化进行呈现与分析，之后再对中央级党报《人民日报》和最具代表性的市场化报纸之一的《南方周末》进行对比分析，结合建构主义的视角和框架理论来考察两家报纸是如何呈现特定语境中PM2.5这一概念的，并试图从知识社会学的角度思考两家报纸的报纸呈现形式背后的意识形态因素。

2 数据公开的讨论时期的话语语境与报纸呈现

2.1 话语语境

在2011年11月美国驻华使馆在Twitter和微博上公开发布PM2.5数据之前，PM2.5已经开始被媒体所关注和报道，只是关注程度不高。笔者利用百度新闻高级搜索选取了2010年1月1日至2011年11月1日所有含PM2.5为关键词的新闻报道，在将重复新闻和涉及PM2.5但是并非核心讨论PM2.5议题的新闻报道剔除之后，仅有相关新闻617篇，且多数都集中于2011年下半年。

长期以来，国家所采用的空气污染指数(API)主要是对PM10进行监控，并没有针对PM2.5。和其他环境问题相比，空气污染问题更易被常人感知和发现，2010年以来，全国各地尤其是北京等地区的空气污染问题逐渐严重，空气污染问题开始受到公众的关心和讨论，譬如，有网友在网上发布了“细颗粒污染物指数严重超标如同‘毒室’”的消息，引起了网民的热议。

早在2010年，环保部副部长就在一次记者会上公开表示环保部正在将PM2.5等纳入空气质量监测体系，但是在向地方征求意见，以及环保部召开讨论会之后“认为当前国家制定实施PM2.5环境空气质量标准时机不成熟，暂不纳入国标仅仅发布了一个PM2.5的参考标准，而非强制性标准。2010年11月的《〈环境空气质量标准〉(征求意见稿)编制说明》对这一问题解释到“中国与发达国家的大气颗粒物污染特征不同，中国除了PM2.5污染之外还有TSP空气污染、PM10空气污染，WHO给出的这一准则要求过高，对于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无法达到”。这一解释将PM2.5数据不达标，作为不予公开的重要理由。

2011年11月中旬美国大使馆在新浪微博上公布北京的PM2.5监测数据。数据一经公布，便在微博上激起了千层浪，“@潘石屹”发布的一条关于要求公开数据的微博，转发量达到近3000次，评论数量接近上千。“数据公开”成为公众共同谈论的话题。

2011年11月19日，一位网名为“奇异的恩典”的网友向北京市环保局书面提交北京PM2.5数据公开的申请，却被口头回复称，数据仅供研究用，不能公开。这一消息经过《南方都市报》报道之后立刻在论坛、微博等引起了广泛讨论，甚至有论坛发出了以“感谢美国驻华大使馆!北京正式拒绝公布PM2.5数据”为标题的帖子。

一时间，市场化报纸、微博、美国驻华使馆等都对政府公开PM2.5数据施与舆论压力。最后，关于PM2.5数据公开的讨论以中央环保部门的最终决策而告终。在之后发布的《环境空气质量标准》二次征求意见稿中，PM2.5等监测指标被要求明确增加，并且分“四步走”完成对全国从省市级城市到各地级城市的全网监测。PM2.5的监测数据最终公开，“时机不成熟”的理由被推翻，在中央的直接干预下，各地方陆续开始公布数据。

2.2 报纸呈现

在一定程度上来讲，关于PM2.5数据是否应该公开的讨论，就是围绕着PM2.5的监测应不应该被纳入《环境空气质量标准》强制监测的讨论，这实质上也就是“PM2.5”能否合法化的一个问题。

尽管北京明显恶劣的空气问题长期存在，并且在网络上引发了网民们的广泛热议，《人民日报》在2011年11月前没有发布一篇关于PM2.5数据的新闻。该报关于PM2.5的第一篇新闻是在2011年11月18日发表于第10版，即经济版的新闻，题为《〈环境空气质量标准〉二次公开征求意见我国拟将PM2.5纳入常规空气质量评价》。报道的内容是政府部门对于广受争议的PM2.5数据公开的处理方向，而这一则新闻的发布，也就标志着PM2.5从被环保部门刻意回避而开始去正视，关于PM2.5的讨论成为了一个合法性议题。

尽管如此，《人民日报》在2012年全年，关于PM2.5的报道仅有18篇，其中关于各城市(诸如北京、上海、南京等)即将发布PM2.5监测数据的新闻14篇，表明城市PM2.5治理决心的新闻2篇，还有2篇是关于PM2.5的监测求证的新闻。《人民日报》在PM2.5数据公开的议题中，一直都是跟在政府决策之后，重点关注的是各重大城市开展PM2.5数据公开的进程。

而《南方周末》在2011年1月时就曾对PM2.5进行报道，之后又在同年4月发表一篇深度报道，都是针对PM2.5未能进入“国标”强制标准一事，直指PM2.5的标准之争是一场“群体利益的博弈”。此外，《南方周末》报道了由于PM2.5未进入国家空气质量体系，一场民间自测PM2.5的运动展开，报纸将这定义为“民间自救运动”，通过展现微博意见领袖、北京市民等的意见来反映出民众对空气污染的无奈，在这篇报道的结尾这样写道:

和大多数市民一样，刘昌峰继续自己的生活轨迹。他甚至不热衷于PM2.5入国标的事。只是他开始骑车时只用鼻呼吸，阴霾天尽量躲在室内。

《南方周末》通过展现一个普通市民的生活以及他对PM2.5的态度的无奈，和面对阴霾天个体只能躲避而缺乏国家治理的情境，表明了报纸希望PM2.5能够进入国家空气质量标准的意图。此外，作为一家市场化的报纸，《南方周末》还非常善于运用视觉图像的修辞法来传递自己的意图。由于人脑在信息处理的过程中具有认知惰性，总是本能地倾向于接受便捷和简单的信息处理方式，所以图像在一定程度上比文字的传递意图和效果更为直接和明显。“当神话进入到图像中，图像意义就会超越表层的意指，指向遍及某种文化的一系列广为接受的概念”，因此图像能够非常清晰地反映出报纸的意识形态。

如图1所示，该图是运用于《我为祖国测空气》中的插图漫画，报纸运用了文革时期宣传画的风格，市民像一个个英勇战士般的来监测雾霾，将PM2.5作为民众敌人进行对抗，民众坚决的态度和行政部门的暧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进一步的表明了民间行动“倒逼”官方决策的趋势。

图1 《南方周末》—《我为祖国测空气》插图

3 数据准确性的讨论时期的话语语境与报纸呈现

3.1 话语语境

伴随着PM2.5数据公开的议论，关于环保部门发布数据的准确性的质疑也持续不休，尤其是在国家确定公布PM2.5数据之后。并且这种质疑一直持续到2012年下半年，而质疑数据最主要的参考系便是美国大使馆。

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召开之前，美国驻华大使馆就开始在Twitter上发布北京的PM2.5数据，2011年11月中旬美国大使馆在新浪微博上公布北京的PM2.5监测数据，使得这一话题广受热议。之后，美国大使馆发布PM2.5数据就成为一个“标杆”，向中央政府施加压力。此后，全国多个城市开始陆续监测PM2.5数据。

可之后，媒体和网民们又发现美国大使馆公布的数据和北京市环保部门的数据存在出入。美国大使馆公布的数据值往往要比北京市环保部门的高出许多。这是“由于美国大使馆公布的是时均值，目前国际标准对于PM2.5只有年均标准和日均标准，没有时均值标准”。“观测时气象条件、所用仪器与是否控制相对湿度的不同，导致观测结果有可能会比实际情况‘虚高’”，所以中美双方公布的PM2.5数据值也必然会存在差异。真正从方法上看，北京市环保局的监测结果比美国驻华大使馆的结果要更加科学，但是民众却似乎更愿意去相信美国驻华使馆的数据。

2012年6月左右，中国外交部指责美国驻华使馆监测中国PM2.5数据属于干涉中国的内政。自此，公众、媒体对PM2.5议题的讨论的焦点又转向了“美使领馆测PM2.5是否干涉中国内政”的讨论。《人民日报》曾经发表文章指责美国驻华使馆的做法“既不符合国际公约，也不符合中国的要求，既不严谨，也不规范”，而一些媒体认为美国的做法并非阴谋，“一份好的监测数据，是改善空气的有利因素，是让中国人受益的东西，所以我们应该欢迎。三岁小孩都能明白的简单道理，整那么复杂干嘛”。媒体在热烈讨论同时，许多普通网民也在论坛、微博上展开热议:一些网友指出中国从一穷二白的境况实现经济的高速发展，这个过程必然会牺牲环境，而另一些网友则指出“污染的确有客观原因，但是可怕的是监督不利，可怕的是公众知情权的剥夺，知道真相很重要”。

3.2 报纸呈现

关于“PM2.5”数据的准确性以及中美之间关于“PM2.5”议题的争论，媒体报道的时间主要集中于2012年。《人民日报》在2012年的18篇关于“PM2.5”的报道中，仅有3篇涉及PM2.5议题的准确性的回应的，2篇是关于PM2.5的选址回应的，并且这2篇文章均是发表在2012年6月5日的报纸之上的。一篇是关于PM2.5是选址的科学性问题，另一篇是介绍美国PM2.5的选址同样也是在居民区和公园的。另外一篇回应的文章是对美国驻华使馆监测并发布北京的PM2.5数据予以驳斥。

而对于《南方周末》来说，它关注这一问题的时间要早于《人民日报》。2012年3月，《南方周末》就发表了PM2.5技术争论的文章，从具体的方法——β射线法和微量震荡天平法的区别和精确性进行比较分析，而关于这些方法的使用标准则是来源于英国和美国，并且指出美国震荡天平法检测要求加FDMS来对监测值进行修正，但是美国真正加了FDMS的仅仅91台，没加的则有几百台。此外，《南方周末》还关注了中国为了监测PM2.5值，开始建立超级站，但是超级站的作用究竟能够发挥到何种程度，是需要政策的协助的，正如报道最后两段所述:

对于各地建设超级站的浪潮，陈良富想起了类似的故事:遥感所楼顶上有一个接受美国卫星数据的雷达，这种接收站在全美国只有3个，但是光北京市就有11个，甚至在同一条路上的三个单位就有3个。

超级站要把科研结果转化为看得见摸得着的政策，同时也要评估政策的效果，接受民众的监督。虽然鹤山超级站已建成，但如何掌握区域性空气污染的病根，“开处方”，钟流举依然感受到巨大压力:“这是我们未来最大的挑战。”

《南方周末》作为一家市场化报纸，在对于PM2.5的关注的敏感程度要高于《人民日报》，《人民日报》对于PM2.5准确性的澄清，和对中美之间关于PM2.5发布争议，是跟随在行政部门的决策之后的。作为中央级别的党报，虽然对公众质疑予以回应，对来自国际社会的舆论予以反驳，但是更多地是作为传声筒的性质去完成任务。而《南方周末》为了争取更多地受众与关注，对PM2.5事件采取了更为积极的关注，在报道时，提出了对PM2.5政策上的管理和指导要比监测更为重要。

在针对美使馆公布PM2.5数据一事的态度上，《人民日报》是给出了正面的回应，直接指出美方做法不当，却没有分析为什么美国大使馆要针对中国发问。而《南方周末》并未探讨这一事件的是非问题，而是转向调查“为何美国大使馆空气监测会被业界演绎为一个阴谋论?为何环保部要兴师动众进行多个PM2.5监测仪比对试验?”并且在文中多次引用英美的标准，这说明《南方周末》认为中国的标准应该和英美一致，并将焦点指向中国政府的管理和治理问题。因此，关于PM2.5治理问题的讨论，在这里就会显得更为重要。

4 PM2.5治理的讨论时期的话语语境与报纸呈现

4.1 话语语境

从2011年底《环境空气质量标准》二次意见稿通过之后，2012年起，全国各级城市都开始了PM2.5的数据公布之路。伴随着PM2.5的数据公布，北京、河北、上海等雾霾严重的省市开始了漫漫治理之路。

2013年6月14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的《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简称《大气十条》)，从国家层面正式打响了防治雾霾的序幕，《大气十条》主要针对经济发展领域中涉及的产业升级问题、能源结构调整问题。也就是说，国家试图通过对经济结构进行调整，从而实现环境治理的目标。

在这一时期，新闻传播学界也开始针对PM2.5的相关议题的报道展开研究，并且从具体的操作层面对国内媒体对PM2.5问题如何报道提出了建议。郑保卫和张峡指出当前关于雾霾问题的新闻报道盛行是由于生态保护成为了社会关注的大事、雾霾在全国频发和新闻舆论环境逐步宽松和开放所致，报道开始从最初的信息发布转向问责监督，在报道中体现了媒体的理性思考。而针对目前媒体在报道中存在的问题，陈丽认为要抓住最佳的对PM2.5问题的报道时机，并形成常态性的持续报道，以此培养公众的科学素养，新闻媒体还要充当政府、企业、NGO等机构的联络员，从而将环境保护的概念深入人心。阴卫芝和唐远清在对外媒关于北京雾霾的新闻报道进行分析之后发现外媒对北京雾霾报道基本为负面基调，有违新闻客观公正的原则，而其原因是国内媒体对雾霾问题的过度报道。该文章将外媒对北京雾霾的负面报道归咎于国内媒体的过度报道，认为这是国内记者“刻薄”对待自己国家，而给国外记者留下话柄的结果。关于PM2.5议题的新闻传播的研究中，学者们重技术、轻理论，缺乏将PM2.5议题作为一个社会结构性问题来进行研究，而这一取向也与媒体的新闻报道相一致。

4.2 报纸呈现

2013年是雾霾最为严重的一年，也是政府开始治理雾霾的第一年，《人民日报》给予了高度关注。在2013年报道中，报纸和雾霾相关的文章91篇，截至2014年8月1日，2014年7个月仅有相关报道14篇。而《南方周末》在2013年有23篇，2014年前7个月有5篇。从关注的力度来看，《南方周末》要多于《人民日报》。

《人民日报》作为一家日报，报道最多的内容是PM2.5变化的实时动态，《南方周末》更多关注的是政府治理PM2.5的成效。《人民日报》一直以评论著称，加上党报以其执政资源属性，需要“帮助政党完成执行使命和提高执政效能”，所以在2013年国家和地方开始出台PM2.5治理的措施和政策之后，国家开始加大力度对治理的结果进行跟踪报道，并发表评论，对这些措施进行评价，这其中还不乏高级别的官员、政协委员、人大代表等的评论和参与。在这些评论中，官员们既表达了治理雾霾的信心和决心，也号召广大民众积极参与到PM2.5的防治工作中来。《南方周末》多用通讯和专访等形式来传达报纸的立场和观点，在其专访的专家和学者中，除了包括国内治理PM2.5颇有成效的官员外，还包括了对美国环保署官员、国外经济学家等。

在PM2.5的治理期间，媒体也会对政府的治理过程建言献策，提出自己的意见。《人民日报》从宏观制度层面进行设计，同时也发表号召民众节能减排的文章。《南方周末》的报道也是将目光聚焦到宏观制度之上。有区别的是，《人民日报》的宏观制度设计中更加泛化、更加强调“政策的落实”，而《南方周末》则是将目光直接对准了“能源结构的调整”，因为“中国环境的改善取决于中国能源消费结构的优化”。

无论对于《人民日报》还是对于《南方周末》来说，PM2.5的治理都是一个刻不容缓的问题，它们都提出要对原有的经济发展方式进行反思，需要通过一系列措施来治理污染问题。人与自然的关系在PM2.5议题当中不再是优先发展工业，严峻的污染现状已经要求人们要注意治理污染和保护环境，传统的工业主义话语霸权——唯经济增长论在PM2.5议题当中被打破。但是，从具体来看，两家报纸对于PM2.5的具体建构还是有所区别。

对《人民日报》来讲，“PM2.5”首先成为官员行政考核的一个政绩和指标。《人民日报》在《PM2.5总量控制或纳入考核》中，转述了环境保护部的文件的内容:“到2015年，建立有效的排放监控机制和考核机制，构建完善的政府和企业目标责任制。”在《人民日报》的报道中，PM2.5问题的治理是需要政府、企业和民众的共同参与的，但是在这一过程当中，政府是占到了主导地位的，人民日报的一篇评论中曾明确提出“治理PM2.5的关键和核心就是政府的行政管理”，由此可见，PM2.5能否得到有效治理在《人民日报》的新闻话语中，最主要的还是依靠政府的能力，最主要的是要“行动起来”。PM2.5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一位优秀官员“是否具有环保意识和历史情怀的考量”，而民众需要做的，就是给予官员和政府足够的信心，相信政府能够将PM2.5问题处理好。

在《南方周末》的新闻话语中，“PM2.5”在一定程度上是民众对政府当前治理污染问题的不满，甚至是对政府当前执政能力的不满，他们对当前的官员能否承担起治理污染的责任表达了质疑和怀疑。因为这些官员中“相当一部分原是地方政府大员，少有环保领域的从业背景”，尽管目前出台了一系列的措施，但是雾霾问题依旧持续，难以得到解决。此外，《南方周末》还对一些专家和学者进行了专访，他们的访谈中也提出了对PM2.5相关政策的质疑。在对清华北大两位专家的采访中，他们对当前PM2.5治理政策表示怀疑;在对德意志银行的一位经济学家的采访中，他提出政策缺乏顶层设计和量化，如果继续实施，将有可能导致环境的愈发恶化。政府在对PM2.5议题这样一个环境问题治理的过程当中，缺乏专业性、宏观性和可操作性。所以，在《南方周末》对PM2.5议题的话语建构中，PM2.5成为政府政策被质疑的一次契机。

所以，我们可以从两家报纸对PM2.5问题中的区别看出两家报纸的观点和立场的区别。《人民日报》作为党报，仅仅跟随在行政决策之后，为政府政策行为的合法性进行建构和解释;而《南方周末》对政府的政策行为持的是批判的立场，《南方周末》作为一家市场化的报纸，和《人民日报》作为党报拥有丰富的政治资源不同，为了能够在媒介场中获得中心位置，争取更多的受众，积累更多的经济资本，就“不得不铤而走险，或挑战现有政治体制，或寻找政治体制的薄弱之处进行突破”。

5 历史语境下PM2.5议题的话语变迁分析

PM2.5议题从2011年至今共经历了三个阶段，不同阶段中具有不同的语境特点。总体来看，围绕着“PM2.5”这一议题，主要存在几组矛盾:中央政府的政策制定与地方政府的配合问题、政府的政策与民众的期待、发达国家对PM2.5指标的要求与中国难以达到之间的矛盾。

5.1 “PM2.5”作为“政绩”与“民意”

在《经济观察报》的一篇报道中，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环保专家就地方政府阻碍PM2.5进入国标，进行数据公开作出如下解释:“环保部门想的是PM10指标刚刚有所改善和提高，再加入PM2.5会让这些年的环保成果功亏一篑，而且中国‘十一五’的减排任务最后由粗放的拉闸限电勉强完成，再加入新的指标，压力将会剧增，公布了很可能控制不了。”这说明，“PM2.5”不仅仅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环境监测数据，也是一个和官员的绩效相关联的重要指标，被建构成为一项“政绩”，由于这一指标就现实状况来讲难以降低，所以就采取“不予公布”的方式来应对。

各个地方由于经济增长方式、经济发展水平都不一样，所以在面对环境治理时所需要付出的成本也不同，所提出的具体的应对措施也会有差异。再加上空气问题是一个跨地域的问题，所以如何协调好各地方共同治理好雾霾，同时能够妥善处理好各地方之间、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关系都是中央政府需要考虑的内容，而非简简单单地通过将对PM2.5问题的治理指标衡量化、简单化就能够解决。

而且，PM2.5问题的严重程度即便是不用专业的测量仪器，仅凭呼吸也能够感知的，但是环保部门的空气质量监测数据在雾霾天仍旧是合格的时候，必然会引起民众的质疑。环境监测是一种政府行为，属于公共服务范畴;非保密事项，环保部门知道的即公众所应知晓的，理应在开放透明下进行，尊重公众的知情权。随着网络媒体和移动媒体的不断发展，微博等自媒体的兴起，民众都可以在网上来发表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也就能够公开对环保部门所发布的监测数据产生质疑。

对于普通民众来讲，他们最关注的问题是PM2.5究竟能否被治理好，政府究竟为了治理PM2.5做了哪些实事。通过笔者对微博的观察发现民众并不会过多关注政府的政策，他们更加关注的是政策对自己和自己周围环境的影响。

另外，民众，尤其是网络民众在网络表达的过程当中，由于网络传播具有碎片化的特征，再加上网络舆论中群体极化和“沉默的螺旋”的影响，网络舆论在对在一定程度上还并不能真正代表民意。在微博的社会话语权力格局中，表面的话语平权“看上去很美”，然而微博从某种意义上带来的是“话语集权”，它通过“技术赋权”的方式让草根用户能够更多地“围观”热点事件，而其社会话语权力与新生代意见领袖依然存在不对等性，这种不对等性恰恰又是技术所决定的，微博中“关注”、“跟随”、“转发”功能，本身就是“再中心化”的过程。微博舆论的中心，仍然是微博意见领袖，这些意见领袖由于具有更高的社会地位和掌握着更多社会资源，在微博上的话语权也更大，所以微博上关于PM2.5议题的讨论中，有一部分是民众真正的意见，但是有一部分代表的是微博上精英的意见领袖的观点，而这部分意见领袖的观点能代表大多数人，他们的利益与广大民众一致吗?我们需要对这个问题保持疑问和警惕。

5.2 PM2.5成为中美关于气候变化问题博弈的重要切点

从PM2.5数据公开的讨论时期开始，美国就一直对中国的PM2.5问题格外关注，并且通过美国驻华使馆微博(包括Twitter)、《纽约时报》等媒体来对中国的雾霾问题进行关注。在搜狐网2012年12月的一项针对67973名网名的网络调查中，69.74%的网友支持美国大使馆公布PM2.5的监测数据，持“中国应该大力改善城市空气质量”观点的占到54.2%，同时，怀疑美国使馆动机的也占到21.53%。

从2001年中国加入WTO以来，中国融入全球经济体系的步伐越来越快。而随着经济全球化的进程推进，物质、意识形态和组织意义等也相继融入到了全球化的浪潮当中，当然，环境问题也不例外。中国的雾霾很容易就被西北风吹至朝韩日等国家，这些国家也在抱怨中国的严重雾霾影响到本国的空气质量。当空气问题跨界，问题的治理就会变得复杂，也会引起其他国家的高度关注。

美国从1997年美国率先将PM2.5列为检测空气质量的一个重要标准后，其余发达国家也相继将PM2.5纳入本国的空气质量监测标准，在亚洲，除了日本之外，印度和泰国也制定了空气质量标准。但是各个国家的标准又不尽相同，而且发达国家并不是都能够达标的，比如在2014年3月，巴黎也出现了雾霾，只是他的PM2.5值要远远低于北京等地。

斯迈思曾经使用代表中国社会主义技术路线和大众消费的“自行车”作为标题，提出“自行车之后是什么?”的问题，改革开放之后，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进入，消费主义等意识形态也开始进入中国，就目前来看，汽车(及其背后所代表的消费文化、商品化)成为了三十年来实践所给出的答案。

美国作为一个制造业大量外移的发达国家，现在的环境相比而言更加清洁干净，但是它曾经也经历过查尔斯·狄更斯小说中所描述的阴沉昏暗环境的时代。而随着工业化和市场化的不断推进，发达国家开始将这些高污染企业向发展中国家转移，中国也承接了发达国家向第三世界国家转移的具有污染性的制造业，在全球工业分工体系中分摊了大部分的污染性企业。我国类似于PM2.5监测数据一类环境监测标准和发达国家相比较低使得这些污染性企业得以“合法”地登陆。所以说，“消费主义的最大策源地是在发达国家”。他们不但自己实行一套高消费模式，而且还通过文化输出和跨国公司将这种消费主义的意识形态推广到中国等发展中国家，从而最终导致环境严重污染、社会贫富差距不断加大。

在全球化和自由主义的扩张的情况下，国家已经成为一个全球经济增长计划的推动者，而不再是国内计划的实施者，市场成为解决这一问题的主要力量。目前，“始于美国的自然和环境外部性的商品化趋势，开始渗透到国际层面”。这种将空气问题商品化的行为如果不考虑污染者经济条件，同等收取的话，对于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而言，治理环境问题和保证环境质量所消耗的成本要远远高于发达国家，富裕的污染者可能轻易偿付环境破坏的成本，而贫穷的污染者则可能会导致破产。因此，如果按照以“美国标准”为主要构成的“国际标准”，中国在全球环境治理中将会处于劣势，将要付出更多的成本，同时也严重影响到中国的经济增长。环境保护在全球化中的加入，实际上也是要求国际市场上资源的一种新的分配制度的产生。

美国之所以会如此关注中国的环境污染问题，并且“正为中国的空气质量挑战”而赶赴中国帮忙解决问题，在斯迈思看来，是因为在资本主义“人主宰自然”的话语下，环境不断恶化，“但是，‘每个问题都将有一个技术进步的解决方案’只会使得西方进一步企图主宰自然，进而带来更为扭曲的发展。当西方的技术专家来到一个发展中国家展示如何使用他们那些小玩意的‘诀窍’，他们就展示了号称自主的技术威慑力，由此必将资本主义的技术后果移植到发展中国家的意识和实践中去”。而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联合国五大常任理事国中唯一的社会主义国家，PM2.5议题中受到美国越大的牵制和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就会陷入到更深的资本主义所带来的消费主义、商品化的泥淖中去。

“PM2.5”对于中美两国来讲，是国家间、意识形态上的一次较量和博弈。2014年7月份至8月份，《纽约时报》连续刊发六篇文章，对中国的雾霾等气候问题进行报道分析，论证中国承诺碳排放的重要性。在2014年9月联合国气候变化峰会以及2015年《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缔约方巴黎会议之前，美方如此发表报道评论，承诺单边减排，“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抢夺舆论先机，在国际气候变化谈判中拥有更多筹码，以促使其他国家特别是中国、印度等新兴经济体承诺采取更多减排行动”。对于中国来说，“PM2.5”成为主权，成为维护政府行为合理性和权威性的一个渠道，成为中国利益在国际博弈中能否保全的一个要素。对于资本主义、消费主义来讲，PM2.5或许会是更进一步将消费主义、资本主义的技术后果移植到中国的一次契机，也是重新分配国际市场上资源的一次机会。

5.3 消费主义倾向——环境治理中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几乎在每一个国家，经济增长——财富增长、股票市场增长、住宅兴建的增长等——都是其政府的首要任务，要实现这种经济的大规模增长，就必须依靠工业和技术的大规模推广和应用。这种“经济增长通常意味着环境系统压力的加大……但却从未与这些经济集合体一起被报道”，随着PM2.5问题的产生和蔓延，这种工业主义话语霸权不得不被打破。

从2002年起，我国就提出“可持续发展”战略，试图平衡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间的关系。但是，经济效益往往和政绩，和物质生活水平相关联，不论是中央政府，还是地方政府都很难做到平衡两者间的关系。

不论是党报《人民日报》，还是市场化报纸中的翘楚《南方周末》都不可能免受影响。但在消费主义的影响下，对汽车、房屋等的消费趋势不可能减弱，消费能够刺激经济发展，但是却很难做到环境保护。我们看到，无论是《人民日报》还是《南方周末》，在报道环境问题时，都还还在鼓励，或者号召民众对汽车等奢侈品进行消费，可见，传媒消费主义倾向在当前媒介社会中的泛滥。

PM2.5变成了一个复杂的问题，它的话语形态也表现得愈发复杂。对于民众而言，PM2.5问题的“爆发”的态势，形成了自下而上的，对PM2.5正当化的建构，迫使政府加紧对空气污染问题的治理;对于政府来讲，PM2.5使政绩这一概念得到强化，尤其是在下级政府对上级政府，地方政府对中央政府的语境下。另一方面，在治理过程中，PM2.5也成为民众对政府监督的一个切口，PM2.5的治理成效是显而易见的，当PM2.5治理成效不突出时，必然会引起民众在网络等平台上的反抗。另外，PM2.5议题背后，还隐藏着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间的关系问题，如何实现两者之间的协调可持续发展，将成为政府、学界等共同关注的问题。

6 历史语境下PM2.5议题的报纸呈现分析

6.1 “发展与环保”话语中的差异展现出报纸“代表性”的差异

早在2012年，美国学者XU针对北京奥运会“蓝天计划”的新闻报道的研究就发现，尽管民间运动非常活跃，新闻报道还将目光聚焦到给定配额指标和行政干预的环保实践上，而且，环境议题在中国媒体的报道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科学传播在发展中国家中的不同社会集团阐述“发展”议程的过程当中，地位不断提升。《人民日报》和《南方周末》在对PM2.5议题的报道中，无论是哪一阶段，都在试图从媒体的角度，对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之间的关系进行探讨。

《人民日报》作为中央级党报，拥有较多的政治资源，也会受到更多的政治束缚，在PM2.5事件的相关报道中，一直都是跟随在政府的行政决策和行动之后，对于普通民众和网民的报道较少，甚至可以说被忽略。在可持续发展观念的指引之下，《人民日报》认为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之间是可以相互促进，共同发展的，它一直在强调两者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并从国家策略角度对PM2.5议题的治理展开报道和相应的对策建议的提出。

在它的话语体系下，环境治理和经济发展受益的是最广大的群众，在贫富差距不断加大的今天，为了环境治理对经济发展方式的调整最终也是要促进这种差距的缩小，由此可见，《人民日报》希望通过官员和专家的话语，来代表到最广大群体。另外，《人民日报》话语的阐释不仅仅是为了调节国内的矛盾，也是在和国际社会展开博弈。随着中国国力的增强，国家如何在国际社会的竞争中争取到一个更加有利于自己的位置，如何在世界工业体系中不再担任污染型企业“登陆地”的角色，这直接影响到《人民日报》话语的形成，而这套话语，又将成为回应国际社会的一个主要话语体系。

可持续发展作为国家战略，对《南方周末》的话语同样会产生影响，所以报纸在对治理问题的报道中，试图证明环境保护是可以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的，并有可能促使中国的经济回归理性，去泡沫化。但就目前来讲，环境治理必然会损害到现有结构下一部分人和群体的利益，他们既包括依靠传统粗放型增长的产业，也包括需要承担环境治理成本的普通民众，而这样的牺牲是必须的。

所以尽管《南方周末》在策略的使用中表现出它是为公众代言，但是“公众”是一些目前并未处于政策制定层面的精英阶层，这些文化精英处于传统政府机构之外，但是手中也拥有着一定的权力。“公众”并没有广泛到每一个阶层，尤其是社会底层的利益。《南方周末》是一家市场化的报纸，受到新闻专业主义和西方意识形态的影响，这一身份就注定它会受到市场和资本的驱动，难以去代表最底层的民众，因为报纸作为一种商品，底层民众既不是报纸的主要受众群体，同时也不是广告商们投放广告要关注的主要对象。而且如果真正将利益的天平摆向了底层民众，那么这些精英阶层的利益难免会受到损失，对于报纸来说得不偿失。

6.2 新闻报道中缺乏全球视野

在《人民日报》关于PM2.5议题的新闻报道中，所有的官员、专家学者均来自于国内，报纸一直在传达的观点就是关于PM2.5问题的治理要相信政府，而在面对来自美国驻华大使馆、《纽约时报》等国外舆论攻击时，就生硬地指责其干涉中国内政，处于被动防守的状态。而《南方周末》在对外国专家、学者的采访中，都提到中国在技术和制度设计层面都需要向美国等发达国家学习，中国在对于PM2.5治理上还有很多缺陷。而面对美国等国家的舆论攻势，两家报纸都从技术上对美国同样没有严格按照标准来执行，《人民日报》针对的是选址的问题，而《南方周末》则是检测手段的问题。

两家报纸在新闻报道与评论中，都没有进一步从PM2.5问题产生的社会环境和国际环境来进行分析。两家报纸在忽略了中国PM2.5问题之所以如此严重，并非仅仅是中国消费结构的问题。《中国低碳经济发展报告2014》中提到:“2009年全球碳排放量是28850Mt(百万吨)，尽管中国的碳排放占比最高，但从消费的角度来看，北美则是碳消费最大的地区，占全球碳消费总量的23%，比中国的占比高3个百分点。”中国作为最大的碳排放出口国的事实毋庸置疑，然后北美和欧元区作为碳消费最大的地区，在PM2.5问题等气候问题中的责任也不容忽视、不可推卸。PM2.5问题的解决并非仅仅靠中国调整能源结构、调整出口结构等就能解决，还需要欧美消费者明确其责任，改变当前的全球消费模式，才能有助于PM2.5等气候问题得以解决。

然而，两家报纸在其新闻报道中均未提出这一问题，也未对欧美等能源消费大国提出质疑。面对着严峻的环境形势，我国政府也在不断推出新能源政策，鼓励新能源项目的发展和推广应用。而报纸却并未能够像西方媒体那样，以“讲故事”的形式将中国正在努力改善雾霾等气候问题的形象向国际社会推广，以致于中国在国际社会舆论中处于下风。

媒体应当“在对外传播工作中深入挖掘把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连结为‘命运共同体’的主题，不回避中国发展中碰到的问题(例如，目前为全球社会和媒体关心的中国环境恶化和食品安全等问题)”，在向国际社会展现出中国正在努力解决雾霾等环境问题的同时，号召各国，尤其是发达国家一起为解决气候问题而努力。

7 结论与讨论

在工业主义和技术理性的改造下，“当代中国社会正步入风险社会，甚至将可入高风险社会”。贝克所说的风险社会，是“以不确定性为主要特征的风险文化已经渗透到所有不确定的社会领域”，城乡差异、东西部发展不均衡，社会阶层分裂等都是风险社会的表现，当然，也包括环境问题。

从2010年到2014年，短短4年时间，PM2.5由一个专业词汇变成了广受讨论和争议的词汇。在关于PM2.5数据公开化的讨论中，网民们、一些市场化媒体和美国政府等用舆论的压力使得政府在短时间内承认PM2.5监测的合法性，这是一次自下而上完成的对PM2.5监测合法性的建构。随着政府开始公布PM2.5数据，并开始着手治理雾霾问题，PM2.5话语变得更加复杂。对于民众来讲，PM2.5从一项“知情权”变成了对政府治理效果的期待，对于政府而言，PM2.5成为了一项“政绩”，尤其是对于地方政府来说，成为关乎地方形象的重大项目，而中央政府在制定相关的政策时，还需要考虑到各地方政府的能力和PM2.5的严重程度，并且妥善处理好“经济”与“环保”之间的关系。而对于美国政府而言，中国在全球化中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对中国PM2.5问题的指出并且引起广泛的讨论，就有机会将西方资本主义的技术后果移植到这个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从而导致消费主义的进一步泛滥。而消费领域的阶层分化越来越明显，再加上媒体专业主义的引入和西方政治意识形态的引入，“文化资本逐渐取代政治资本，成为衡量媒体质量的主要标准。当这种衡量标准一旦被市场接受，文化资本便与经济资本结成同盟”，这便会导致消费主义媒介化愈发严重。

目前，中国的传媒体制是“企业化经营，事业化管理”，一方面要受到政治权力的约束，另一方面还需要在市场中获得更多受众，赢取更多利润。中国民众在政治主张、社会认同和文化品位上要形成稳定的、共同的群体还需时日，媒体如何引导受众从对物质的崇拜，对消费和欲望的追求中解脱出来，应当成为媒体摆脱消费主义所要思考的内容。一面鼓励大家对奢侈品消费，另一面又在强调要节约资源、保护环境，在这样的自我矛盾中，报纸又怎么可能真正引导民众共同完成对PM2.5问题的治理?

PM2.5问题的治理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不是单纯依靠某一个阶层、某一个群体就能够完成，在这样的情况下，媒体最主要的职责就是要动员更多力量参与到PM2.5问题的治理和对空气的保护中来，同时继续对政府的治理过程进行监督，从而帮助空气问题得到更快速、更好地解决。

从对报纸对PM2.5议题报道的分析中，笔者认为，在全球化和市场化的语境之下，媒体还应该:

第一，随着互联网的公共性不断凸显，媒体应该思考如何促进和推动这股力量向前发展。自媒体时代每个人手中都拥有的发声的机会和权利，报纸等媒介应该充分利用当下这一时代特点，鼓励民众对空气问题展开讨论和监督，发挥媒体在生态治理中的社会动员能力，鼓励生态治理中的公众参与，光从口头上发起号召是远远不够的。和其他诸如PX、水污染等环境议题相比，PM2.5议题的冲突性会显得较弱，但是持续性很强，在这种情况下，媒体对民众的治理、监督的动员和号召就更为重要。

第二，在全球化的背景之下，新闻媒体应当对消费主义保持警惕。作为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媒体不能简单以“美国标准”作为“中国标准”，再讨论诸如PM2.5等复杂议题时，应该结合中国的具体语境和全球语境来分析和讨论。媒体在市场上的表现是否能作为衡量其具有“社会效益”和“舆论引导”能力的标志值得商榷，而党报在市场化、全球化的背景中应该如何定位的问题也值得我们进行反思，我们需要去正视“以宣传为目的的媒体管理体制和市场条件下媒体专业主义之间的冲突”，而这也会影响到新闻媒介的宣传话语与管理体制的发展走向。

第三，要想实现PM2.5问题的治理，就不能将目光仅仅停留在环境问题上。报纸在PM2.5议题下对“发展”和“进步”进行了讨论，但是发展“并不应该局限于经济效益的增长，还应该包括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人类的行动以及民众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在风险社会的中国，收入分配不均导致贫富差距在不断加大，民众尤其是社会底层的民众承担着较重的经济增长所带来的负担，贪污腐败等问题导致民众对政府的不信任在不断加强。在这种情况之下，报纸等新闻媒体就应该在公共领域中发挥其职能，鼓励民众的民主参与，不仅仅对环境问题进行监督，更要对社会公共生活的各个领域进行监督，因为“可持续性民主的新闻业将致力于减弱市场社会的结构不平等在公众领域里对民主参与的影响”。在这一主题之下，报纸等新闻媒体可以充分其优势，帮助化解社会风险，从而有助于实现整个社会的善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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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 recent years，PM2.5 problem becomes the focus which the Chinese government，developed countries， media， the public concern and controversy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globalization and marketization.Since 2010，the problem of PM2.5 has experienced the three stages:data public discussion，the accuracy of the data discussion，and the governance of PM2.5 problem discussion.PM2.5 issue has completed the construction of legitimacy under the multiple pressure，and becomes the scene where multiple interest subjects vie for influence.As respectively the central communist party newspaper and the one of the most influential marketing newspapers，The People's Daily's and The Southern Weekend's words appearing on PM2.5 problem reflects the different newspapers discourse under the influence of different power，consumerism's influence on newspapers，and a lack of an angle that PM2.5 problem should be analyzed as an international problem.

PM2.5，the Change of Discourse，Newspaper Representation，The People's Daily，The Southern Weekend

Fan Pan，master of school of Journalism，Communication University of China，majoring in theories of journalism.

* 樊攀，中国传媒大学新闻学院新闻学新闻理论方向2014级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