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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的启示

2014-03-18覃美静李彤

关键词:新大陆殖民地荒野

覃美静 李彤

摘 要:美国殖民地时期文学作品中的荒野描写是自然文学的起源,是早期清教徒认识和诠释北美荒野的主要文学创作形式。清教思想与荒野描写结合,赋予了北美荒野为欧洲移民所熟悉的基督教意象,确立了对美洲新大陆的地域认同感。同时,富有清教精神的荒野描写促使欧州移民关注对人内心和灵魂的探索,使他们能感悟神的启示,即在蛮荒之地建造上帝之城,建立一个独立、自由的国家,构建本土化的民族文学、文化和意识形态。

关键词:荒野描写;清教思想;地域认同;美国殖民地文学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4)01-0194-03

1607年第一批清教徒在弗吉尼亚的詹姆斯顿(Jamestown)建立了第一个永久性殖民点,清教思想开始深深扎根于北美殖民地文学,对美国文学、文化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出于向欧洲大陆移民宣传新大陆的需要,北美殖民地文学的早期作品着重渲染北美广袤的土地和丰饶的自然物产。然而,“想要真正吸引移民,首先必须将这片化外之土,转化成为人们认知范围之内的地域(terra incognita),也就是将新大陆融入人们心中既有的世界地理观”[1]。内化新大陆经验的一个重要工具就是以生态自然之名“来弘扬基督教教义,构建和宣传基督教神话和清教神学思想”[2],即通过诠释将新大陆的生态存在融入基督神学的世界观。于是,北美大陆尤其是新英格兰被渲染成新的“迦南”,是上帝所赐的应许之地。同时,通过把赞颂新大陆的荒野描写与清教神学思想相结合,增强了美国移民的民族认同感,积极构建美国国家意识,为日后美国的文化独立奠定了坚实基础。

一、荒野描写的基督教意象

13年后,第二批清教徒在新英格兰普利茅斯(Plymouth)建立了第二个殖民点,进一步奠定了清教思想在北美早期文学中的统治地位。这是一批受旧大陆宗教迫害,尤其不容于英国国教(Anglican)的新教主义者(Protestants),他们的清教思想属于新教中的加尔文教派(Calvinism),他们坚信,人有可能通过对上帝的坚定信念,被上帝选中(即所谓“恩典之约”,the Convenant of Grace),从而得以在死后加入圣徒的行列。这一坚定的宗教信念,不仅为新英格兰殖民地的建立和开发提供了巨大的精神能量,也因此对美国的整个民族意识的形成和文化独立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清教精神对北美殖民文学的最直接影响就是使《圣经》成为其思想与文学的渊源。清教作家们在自己的经历和《圣经》的记载之间,看到了无数的类似,特别是从以色列人出走埃及的宗教神话中深受启发,获得一种坚定信念:“北美是上帝赐予人类的最后一块福地,开发这块地方,在其上建立起上帝的王国,是移民神圣的职责,而移民有幸能通过开发殖民地的艰苦努力,最终获得救赎的机会”[3]。

与生态环境恶劣、土地滥用的欧洲大陆不同,北美大陆还是一片富饶而尚未开发的荒野,处处生机盎然,充满生意和野趣,为备受迫害的清教徒提供一个自由的世界,按他们的意愿继续生存下去。正如约翰·史密斯(John Smith, 1580-1631)时不时把新英格兰称为“上帝恩赐之地”,是“天地结合之最完美的创造,以供人们休养生息”[4]。可见,荒野对于早期新英格兰清教徒有着特殊的意义,不能单纯被界定为人迹罕至的原始大自然,而应涵盖了下述三个意义:首先,荒野是逃避政治和宗教迫害的避难所;荒野也是存在于腐朽的旧世界和天命乐土之间,用来考验上帝选民的试炼场;荒野更是上帝赐予其虔诚信徒的应许之地,让他们通过辛勤工作来建设符合上帝意旨的人间天堂,从而获得救赎。无论是哪一层意义,都为北美殖民地作家提供了永恒的主题和创作灵感。事实上,北美殖民地文学的主要构成部分就是对当地自然和地理环境的详尽描绘,即极富清教意象的荒野描写。

殖民地时期的文学作家们的宗教信仰、个人经历各异,所创作的作品也涉及到自传、史书、布道词和诗歌等体裁,但都不遗余力地描述这片大陆的瑰丽景色、宜人气候、丰富物产和人文风情,希望能引起旧大陆的兴趣,吸引更多的移民前往北美,参与开发建立殖民地,以印证开发北美是上帝的旨意。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家有:描述移民们漫长而艰辛的越洋航行和北美见闻的史密斯、莫顿和温斯洛等人,叙述殖民地创立和发展历史的布拉福德、温斯罗普和普林斯等人,以及表述清教思想的爱德华兹和科顿等人。这些作家从不同侧面丰富了对北美大陆自然人文环境的描绘,还加深了荒野描写与清教思想的融合。早期的叙事作品大都把北美荒野美化成供移民避难的人间天堂,例如,在美国文学第一书《关于弗吉尼亚的真实叙述》中,约翰·史密斯(John Smith, 1580-1631)叙述了对新大陆自然景观的惊叹:“这片土地可能比我们所知的任何地方都更令人愉悦。这里有可供航行的美丽河流,有高山、坦坡、平原、深谷,河流小溪都注入那片美丽的海湾,四周的土地肥沃,硕果累累”[5]。威廉·伍德(William Wood)也“向诸位描述了这片令人愉悦的土地,有益健康的气候,以及这里的土壤植物……”[6]。他以生动的语言向读者展现了一幅美丽的画卷,壮丽的海岸、繁茂的森林、甜美的果实,随处可见成群的鹿、兔子和狐狸,令读者神往不已。在伍德看来,新大陆的水土都特别适合英国人,移民和游客都身体康健、百病不侵,“在新英格兰,没有人得过天花、麻疹、贫血、结石、或者肺病”[7]。更有甚者,戴顿在《纽约纪事》(A Brief Description of New York)中写道:“如果真有人间天堂,那必是这片遍地牛奶蜂蜜之地”[8]。

然而,当欧洲移民们真正踏上新大陆,他们发现在这片荒野上的生活并不如原先所想象的那么轻松愉快,寒冷、疾病和食物匮乏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在北美殖民时期的历史著述中,北美荒野严酷的生存条件和移民的艰难生活都被一一记录在案。例如,被誉为“美国历史之父”的威廉·布拉福德(William Bradford, 1590-1657),在《普利茅斯种植园史》中详实地描写了1623年的可怕饥荒以及1637年新英格兰人与印第安人的“佩科之战”。作为“五月花号”帆船上的移民之一,温斯洛(Edward Winslow, 1595-1655)并没有像当时许多殖民作家那样,把殖民地描绘成天堂,他坦言“日子过得十分艰难,尚未能有丰饶的收获。但当回顾我们为生存而做的艰苦努力时,我宁愿赞美上帝的怜悯和恩赐……”[9]。可见,生存的艰辛非但没有打破欧洲移民对新大陆的美好期望,还坚定了他们的宗教信仰;同时,使他们具有强烈的使命感和历史感,坚信他们不仅要创造现实,更要记叙历史,要在这片新大陆上完成又一部《圣经》。正如布拉福德认为,基督教上帝无时无事无处不在,移民在“蛮荒之地”开拓殖民地也完全是上帝的“计划”,而移民们登陆后所遭受的一切苦难均是上帝在展示自己的力量,并以此对他们进行“考验”。endprint

若说上述的叙事和叙史作品重在描述移民们对北美荒野的初始印象和生活体验,那么清教主义牧师的布道文则重在阐释北美荒野的神圣寓意。以布道文及其他形式出现的清教思想表述,本身可以被看作一种特殊的文学形式,而且是北美殖民地时期真正面向移民的大众“文学”。清教主义牧师们坚信北美殖民地的开发意味着“与上帝有约”的选民“走进荒野”,“建立一个与上帝之约相符合的社会”,唯有尽心尽力按上帝的意愿来实践上帝的宏伟计划,才能获得心灵的救赎。由此,北美是上帝“允诺之地”的观点在布道词中屡见不鲜,而欧洲移民对新大陆的殖民活动也被基督教教义神圣化和合理化。甚至,北美荒野还被赋予了一个新的意象,即有待改造的魔鬼领地,如科顿·玛瑟(Cotton Mather, 1663-1728)在《无形世界之奇迹》(The Wonders of the Invisible World,1693)中写道:“新英格兰人是由上帝安排在一片曾经是魔鬼的领地之上的人们,他们早就向基督允诺,要将这片土地贡献于他,……魔鬼发怒了,……巨蛇张嘴喷出一阵洪水,冲走了这片庄园”[10]。显然,在北美荒野上所发生的一切灾难都被转化成魔鬼的阻挠,是上帝对选民的考验。为了渡过难关,牧师们竭力向移民们灌输清教主义思想,为他们注入强大的精神力量,如乔纳森·爱德华兹(Jonathan Edwards, 1703- 1758)设计了一个神学—哲学思想体系:他认为人类原来是上帝最完美的作品,其目的是要为上帝增添荣耀;但由于亚当的堕落,这一计划被破坏;而人类是亚当的后裔,因此便生而有罪;然而上帝从芸芸众生中挑选获救者,在他们获救时将自己的精神熔入他们的心中。这样,悔改之人就有了新的灵魂,而基督则存在于这新的灵魂之中。

简言之,“荒野描写(Wilderness Writing)是美国文学史上特有的、以美国大陆原始自然和对野外生态学观察经验为素材,用小说、诗歌、散文、随笔、游记、札记等形式抒写原始自然的文学创作形式”[11]。而清教精神为北美荒野营造了极其丰富的宗教意象,如“富饶的伊甸园”、“流着奶和蜜的迦南”、“可怕的魔鬼领地”和“上帝恩赐之地”等等。

二、荒野描写的影响和作用

美国早期殖民地时期的荒野描写,以其浓厚的清教主义色彩,对美国文学、美国文化以及美国国家意识的构建起到深远影响。首先,具有神性的荒野描写激发了移民们对荒野的兴趣,用文字编造了在这片“神选之地”中获得救赎的基督教神话,以内化这片原始大陆。正如塞缪尔·休厄尔(Samuel Sewall, 1652-1730)对《启示录》的冥想:只要桂鱼和鳝鱼还在梅里麦克河中游玩;海鸟还知道按季节飞来拜访朋友的居处;牛羊还在土耳其山脚下啃食青草;自由驯顺的鸽子还在白橡树或郡区内别的树上栖息、筑巢;只要大自然一日不衰老,不忘培植起行行的玉蜀黍;基督徒生于斯息于斯,先在此聚会,再由此升天,沐浴圣光[12]。显然,美国特殊的自然环境与神学背景孕育出最具美国特色的荒野描写,清教神学缔造了伊甸园式的荒野书写和意象,而后者的描述又增强了前者的神圣性,二者共同建立了对北美荒野的地域认同,使犹如一盘散沙的欧洲移民凝聚起来,积极构建美国的国家意识。荒野描写唤醒了人对自然的崇尚和热爱,开创了以人与自然关系为母题的自然文学传统,使强烈的“荒野意识”深植于美国文学中,最终促成了20世纪美国自然文学的繁荣和生态批评的诞生。

其次,渴求救赎的荒野描写重塑了美国作家的内心世界和独立人格,尤其是促使他们对内心的探寻和灵魂的鞭笞,促进了美国文学的道德化和内在化,滋养美国人民开拓进取、乐观向上、不畏艰险、吃苦耐劳的民族性格。依据美国历史可知,1620年定居在普利茅斯的移民是英国清教徒中的最小教派,又称“分裂者”,他们主张纯化信念,坚决不与任何官僚化的机构和组织妥协,号召投身于充满荆棘和苦难的荒野中,在人类最后的一片净土上追求崇高的道德。因此,早期的殖民作家们并不有意避开殖民生活中的严酷艰辛,如史密斯如实地记录了移民到达后的第一个严冬之可怕,几乎一半人死去;布拉福德详尽叙述了移民与印第安人之间的残酷斗争以及严冬萧瑟的荒野景色。这些困难经历和严苛的生存环境无一不证明了清教徒身上坚忍不拔、积极进取和乐于奉献的精神。同时,极其坚定的宗教信仰又使他们具备无比强大的乐观精神,所以温斯洛写道,“尽管我们开始时收成很少,生活很困难,但诚如各位所见,我希望,领我们走过了如此艰苦历程的上帝,一定会让我们有办法在将来获得好收成”[13]。积极向上的道德力量使新大陆走上一条与腐朽旧大陆不懈斗争的道路,为了保持纯净的信仰,移民们渴望自由、平等和独立,促使北美殖民地文学家们致力于摆脱欧洲文学的影响,渲染美国特殊的地理环境和清教背景,积极参与构建美国国家意识。

三、结语

概而言之,自清教精神融入新大陆,这一片原始荒野逐渐衍生出振奋人心、给人以希望的神圣意蕴:第一,是欧洲清教徒梦想的避难所;第二,是初到新大陆的移民眼中的试炼场;第三,是定居于此的欧洲移民精神上的神选之地。可见,清教精神与荒野已成为美国早期殖民文学的核心要素,共同开创了不同于旧大陆的文学潮流——荒野描写。这股文学潮流不仅开山立派地成就了享誉世界的自然文学,还促使欧州移民关注对人内心和灵魂的探索,使他们能感悟神的启示,即在这片蛮荒之地建造上帝之城,建立一个独立、自由的国家,构建本土化的民族文学、文化和意识形态。

参考文献:

〔1〕〔2〕〔7〕〔8〕朱新福.论早期美国文学中荒野描写的目的和意义[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4(5).

〔3〕〔4〕〔5〕〔6〕〔9〕〔10〕〔12〕〔13〕王守仁,刘海平,张冲.美国文学史(第一卷)[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11〕朱新福.美国文学上荒野描写的生态意义述略[J].外国语文,2009(6).

(责任编辑 姜黎梅)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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