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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托邦式爱情的祭品

2014-03-18刘佳

关键词:祭品乌托邦时代

刘佳

摘 要:《伤逝》是鲁迅先生生平惟一一篇以青年的恋爱和婚姻生活为题材的小说。主人公涓生和子君追求恋爱与婚姻自由,最终的结局却是子君遭涓生抛弃,回到父亲家中后悲惨死去。由于时代、经济、人物性格和思想观念等因素的影响,注定这是一场必然走向幻灭的乌托邦式爱情,子君沦为这场爱情悲剧的祭品。

关键词:乌托邦;时代;经济;人物性格和思想观念;祭品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4)01-0179-02

“乌托邦”一词一般用于比喻无法实现的理想或空想的美好社会。乌托邦式的爱情是美好至极的,然而也是无法实现的,因为乌托邦总是作为现实的对立面出现。因此,乌托邦式的爱情也就成为一种爱情的悲剧。

《伤逝》创作于1925年,是鲁迅先生生平惟一一篇以青年的恋爱和婚姻生活为题材的小说。小说的主人公是涓生与子君。他们努力打破旧思想观念的束缚,追求恋爱与婚姻自由,可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社会的迫害固然给他们的结合施加了无可避免的压力,但追根溯源来看,爱情的消亡和生命的悲剧,都是他们自己酿成的苦果。因为爱情是无条件的,也是不需要理由的,社会的黑暗与残酷会让他们生活艰难,却无法剥夺爱情的存在。涓生恋上子君只是因为被她的果敢、进步的思想和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并没有接纳她的全部,这不是真正的爱情,只是一种肤浅的爱慕而已;而子君对涓生可以说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虽然倾其所有去爱,但实质上是一种盲目的爱,并没有把自己和涓生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去进行灵魂对话。曾听过这样一句话:男人只在上帝面前尊重女人,在尘世还是把她当成奴婢对待。在这场爱情追逐中,涓生依然沉浸在传统的男性霸权地位中,在他心中并没有想过让子君从肉体到灵魂与自己平起平坐,追求子君只是想把子君变成自己的附属品。从这里可以看出,男人通常通过否定女人的价值和地位来实现自我欲望的满足和身份地位的显现。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涓生剥夺了子君的独立人格,在外部和内部的重重啃噬下,子君最终走向了幻灭的不归之路。

生活中的爱情悲剧是文艺爱情悲剧的素材。也就是说,生活本身的悲剧性决定了反映生活的艺术的悲剧性。为什么说《伤逝》讲述的是一个乌托邦式的爱情悲剧呢?这可以从时代、经济、人物性格和思想观念几个方面来分析。

一、时代的拘囿

由于时代的限制,涓生和子君的爱情注定得不到社会的包容和理解。他们生活在孙中山先生创立的,推翻了封建专制的中华民国。尽管思想开始解放,但是两千年的封建传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打破,封建社会的“男强女弱”、“男尊女卑”的意识一直以来仍然占据着不可撼动的主导地位。

“民国时期是中国礼仪习俗十分混乱的时期,一方面,由于西方文化传播,西方礼仪已经传入,另一方面,由于封建地主经济的广泛存在,也使封建的传统礼仪具有广泛的社会基础……婚礼也是如此”[1]。子君和涓生想要成立一个自己的小家,如果他们经过正常的礼俗结为夫妻,那么他们的婚姻可能是另外一种结果。可是他们选择了同居这种前卫而有大胆的婚姻方式。面对涓生同居的请求,子君既忐忑不安又兴奋不已。尽管知道世俗不会允许他们,可“半瓶雪花膏和鼻尖的小平面,于她能算个什么东西呢”[2]?为了和涓生在一起,她不惜和自己的叔父闹僵。然而正是这些外在的阻挠和干涉,让他们的生活无可避免地陷入了一个爱情的孤岛,举步维艰。

鲁迅先生曾说男人与男人间等级制的人伦秩序,是以家庭中男女性别统治为起点和基础建立起来的,女性的地位在最低等的男人的地位之下。在男性一级压一级、一级统治一级的关系中,被压在最底层的是比所有男人更卑、更弱的女人。他通过自己的创作实践也印证了这个观点。他将涓生和子君之间故事的背景设置在“五四”热潮褪去后封建气息依然浓重的社会中,透过他们的悲剧命运,告诫人们要将个性解放与社会解放结合起来,而只有社会解放了,广大妇女才能获得真正的解放。

二、经济条件的限制

因为经济条件的限制,导致涓生和子君只追求精神层面契合的爱情在现实世界中难以站稳脚跟。他们冲破封建制度的藩篱同居后,平凡而琐碎的日常生活便开始了。这时的子君,完全成为一个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尽自己的所能去营造温馨的家庭气氛,用女人独有的细腻温柔毫无保留地照顾涓生,即便是涓生失业了,家庭失去经济来源,她也想尽方法去维持两个人的小日子。

根据拉康的镜像理论,女人是男人的镜子,与男人结成法律与道德契约的血缘与非血缘家庭关系的女人尤其是男人的镜子。男人在关系亲密的女人面前,往往会脱下自己在社会关系中的面具,卸去一切伪装,好与坏完全暴露在女人的目光之下,无处藏躲。在与子君同居的日子里,涓生的思想观念与子君渐行渐远。他所幻想的五四新女性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能够“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不要琐碎繁杂的日常生活,只要“读书和散步”。当自己在社会的权利机制中郁郁不得志的时候,能够给予自己精神上的支持,与自己碰撞出思维的火花,给予自己强有力的男性权利的证明和补偿。他自己骨子里是大男子主义,捍卫男性霸权,却又要求子君做不同于旧时代的新女性,去摆脱传统意识的藩篱。涓生的思想是非理性的,也是自相矛盾的,给子君带来的不是解放,而是更深层意义上的禁锢,子君就这样被无情地与日常生活剥离了。子君的温柔贤惠映照出的是涓生的自私狭隘。这种畸形的恋爱所维系的家庭一经风浪的细微吹拂自然就会支离破碎,处于被动的客体地位的子君最终被抛弃也就不足为怪了[3]。我们知道,人首先是作为一个自然的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需要有衣食住行。只有这些最基本的生活需要得到了满足,才能进行精神意识层面的活动。正所谓爱情不能解决温饱问题。没有足够强大的物质基础,婚姻自主不过一纸空谈。当代社会,女人正在试图从男性霸权的桎梏中走出去,寻求与男人同等的存在地位,创造自己的人生价值。而这一切,不能像子君一样,依靠男人来提供帮助,尤其是在经济上,要能够自力更生,只有这样才能改变自己屈辱的性别地位。endprint

三、个人性格和思想观念的局限

在《伤逝》中,子君表面上是一个打破传统,追求自我价值的人,但其内核依然只是一个爱情至上的柔弱女子。她发出过呐喊“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支撑她这一豪言壮语的力量,究其根源来自于爱情,而不是对自由的渴望。因为她勇敢地走出自己的家庭后,再次走进的仍然是一个以男性为主导地位的二人世界。在这场婚姻中,她并没有真正走出一条自力更生的道路。当舆论和琐碎生活把这种豪情壮志逐渐淹没,她只好在自己的精神乌托邦中苦苦挣扎以寻求解脱。涓生曾经的求爱场景被她当做精神支柱,并用尽她的一生去回味。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女人对爱的渴望和珍惜,但细细思考之后发现,这是子君给自己构筑的爱的避风港,是对依旧由男性为主导的现实社会的躲避。她以为时时把这些曾经的美好翻晒出来,就可以挽救婚姻挽救爱情,事实上适得其反。这与封建家庭中受父权、夫权摆布,对自己命运没有掌控权的传统女子并无差别。而涓生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知识青年。对个性解放,家庭婚姻理解得很肤浅。他善良,却也无耻:“我一个人是容易生活的……然而只要能远走高飞,生活还宽广得很”[4]。他是一个自私又没有担当的男人,根本无力挑起生活的重担。当爱情的火焰最终被现实生活的无奈和压迫所浇灭,他不爱子君了,最终向子君提出分手。这时候的子君,连最后的一点爱情幻想也被掐灭,她无力改变这个结果,只有“死了似的”恐怖的表情,交出自己拥有的全部家当“盐和干辣椒、面粉、半株白菜,却聚集在一起,旁边还有几十枚铜元”。伴随着涓生对子君的爱情和婚姻的践踏和揉碎,子君的生命之烛也黯然熄灭了。至此我们不难发现,涓生和子君的爱情悲剧,既是由于黑暗社会和封建势力的迫害,也有他们自身的原因——子君的软弱和涓生的自私。尽管他们走出了一条婚姻自主的道路,但在经营生活的过程中,他们的思想观念仍然因循守旧,没有摆脱男权传统,他们在两性关系上仍然处于不平等的地位。他们所构想的家庭生活,也只不过是一场以失败告终的心碎乌托邦。

涓生和子君以同居的方式向传统婚姻发起了挑战,成为自主婚姻的先驱者。然而,即便如此,他们的婚姻最终还是以子君再次回到原来的家,凄惨死去而告终。在这个爱情悲剧中,子君的形象如同赴火的飞蛾一样具有祭品的象征意义。外国学者把男性在自然与社会中拥有绝对霸权称为“菲勒斯中心主义”。在这个主义的影响下,女性成为受限制的客体,不能和男性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甚至因为种种原因而对男性惟命是从甚至顶礼膜拜。这种现象又被称为“阳具崇拜”。在这种失衡的两性世界中,生命之源泉日渐枯竭的女性便成为这种崇拜的祭品。我们不否认,从生理角度来说,男性身体素质优于女性,很多情况下能够完成女性所难以完成的体能任务。也许正由于此,神话中开天辟地的“神”都是由男性来担当。但是随着社会发展,当男性把这种优越性无限放大,作为控制和欺压女性的工具,他们的形象开始丑恶,“神”的光环开始褪去。在《伤逝》中,子君那些与封建礼教抗衡的所言所为,都是在涓生的引领下,一步一步迈出自己的脚步的。在子君心中,涓生就是给予自己勇气和力量的“神”。而这个“神”在现实世界中受到打击,褪去思想的光辉之后,无情地抛弃了她,最终成为剥夺她生命的间接杀手。萨特曾经说过:“人的本质是自己选择的,选择以自由为前提,人被判定为自由,必须独自承担选择的后果。”子君用自己的生命载负了这场爱情的代价。她的死,是女性对不平等社会的血泪控诉,也成为后人引以为戒的“红颜薄命”。

在《伤逝》中,子君所有的勇敢和果断说到底只是为了心中排在第一位的爱情,并不是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个性解放。正因为此,两个人走到一起后,她无可避免成为男人的附属品。而她之后的命运,正如《诗经·卫风·氓》所写的那样:“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爱情一旦消磨殆尽,子君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涓生自私的放手,让子君成为红尘中的浮萍,无所归依。这一切,注定子君沦为这场乌托邦爱情的祭品。

参考文献:

〔1〕史全生.中华民国文化[M].南京:南京出版社,2005.41.

〔2〕鲁迅.彷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147.

〔3〕王玲,于慧.子君的悲剧——《伤逝》重读[J].辽宁教育行政学院学报,2007(6).

〔4〕鲁迅.彷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159.

(责任编辑 徐阳)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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