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轴心时代与先秦诸子

2014-03-18刘瑞

刘瑞

摘 要:春秋战国时期,属于中国文化的“轴心时代”,这个时代所产生的先秦诸子思想,也被认为是中华文化的原典、中华后世文化的原动力。本文从诸子思想学说的内容以及诸子思想的内在依据上阐发了先秦诸子成为中华文化原典的原因。

关键词:轴心时代;先秦诸子;思想元典;内在依据

中图分类号:B2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4)01-0076-04

春秋战国时期,属于中国文化的“轴心时代”,这个时代所产生的先秦诸子思想,也被认为是中华文化的原典、中华后世文化的原动力。以至两千年后的今天,我们在面对着未来生活,悟性依旧回味着过去。在诸子思想的超时代、超主题性下,以获取前进的动力。

一、“轴心时代”的提出与先秦诸子的学说

德国哲学家卡尔·雅斯贝尔斯在上个世纪50年代初在其《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一书中提出的了一个很著名的命题——轴心时代。他认为公元前800至公元前200年之间是世界历史、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这一时期人类文明、精神有重大突破,世界历史上“充满了不平常的事件”。在印度产生了从《奥义书》到佛陀的众多学派。在西方产生了古希腊的一批哲学家,如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还有伊朗的琐罗亚斯德,以及以色列的先知。在中国是以儒道墨为代表的诸子百家。且世界各地文化都发生了“终极关怀的觉醒”,即人们开始用理智的方法、道德的方式来面对世界。它们对原始文化的超越和突破决定了后世不同名族的文化形态、文化精神和文化思维。

而美国当代社会学家帕森思称之为“哲学的突破”:在公元前一千年之内,希腊、以色列、印度和中国四大古代文明,都曾先后各不相谋而方式各异地经历了“哲学的突破”的阶段。所谓哲学的突破,即对构成人类处境之宇宙的本质发生了一种理性的认识,而这种认识所达到的层次之高,则是从未有过的。

中国金岳霖先生在40年代初发表的《论道》中曾经提出过类似观点,他认为每一个文化区都有它的中坚思想,每一个中坚思想有它的最崇高的概念,最基本的原动力。世界三大文化区,各有它们的中坚思想,而在它们的中坚思想中有它们最崇高的概念和最基本的原动力。中国的中坚思想似乎是儒道墨兼而有之,最崇高的概念似乎是道,思想与情感方面最崇高的最基本的原动力似乎也是道。

据此,可以说“轴心时代”的到来是人类历史上一个巨大历史飞跃。人类证明自己有能力从精神上将自己同整个宇宙进行对比,他在自身内部发现了将他提高到自身和世界之上的本原。从此人类自觉地迈出了走向普遍性的步伐。

不论雅斯贝尔斯的“周新时代”,还是帕森思得“哲学的突破”,或金岳霖的学说,其共同点:首先,他们摆脱了西方欧洲中心论的传统偏见,把中国文化和印度文化置于同西方文化相等的地位,东西并无优劣之分,只是性质有别。其次,这些地区的文化虽然各有自己的中坚思想,中国是道,印度是梵或涅槃,希腊是Logos,以色列是上帝。但都是对人与宇宙关系的思考,对万事万物之所不得不由、不得不依、不得不归的本原问题的探求。第三,轴心时代所形成的中坚思想为以后的文化发展提供了最崇高的概念和最根本的原动力,这是人类的精神的家园和文化的起源。

反观中国相同时期的诸子百家,其学说的提出确实也正好印证了“轴心时代”等所提出的理论。

(一)诸子百家开始关注社会人生问题

罗根泽《战国前无私家著作说》:“凡近于人事论之道术学说,无非所以解决当时之患难,俾社会国家渐进于理想。诸子学说,除晚出名家外,多半属于人事论,故方术不同,皆思所以救世之弊。”

儒家学说之创始人孔子,生当礼崩乐坏、名分紊乱的时代,其一生之理想皆为恢复尧、舜、禹、文王时期的礼乐时代,如《泰伯》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因此,出于正名分、明等级、救时弊的需要,他主张以“礼”治国,如《论语》中论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主张以“礼”为行为规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并将“仁”、“忠”、“义”等精神学说注入“礼”“乐”形式中,使得“礼”存在于社会网络中的各个方面。儒家积极入世精神开后世忧国忧民的思想。

道家之“老庄学说”却反以儒家之积极态度,改以“无为而治”来治国家,也以消极避世之途径而寻求自己心灵上的自由,如庄子《逍遥游》提出“无己”、“无功”、“无名”以达到绝对的自由。道家看似把对将社会治理的目光投向人自身的修养,但结合其现实社会来说,在专制时代利欲争夺残酷、社会动荡不安、士人仕途坎懔的境遇中,老庄充满玄智的解脱之道,无疑为人们辟出了一条超越现实痛苦的渊薮,寻求另一种人生状态,也深刻影响了后世。如西汉初年的治国之策“修养生息”参黄老学说;又如名相萧何、曹参在治国时“镇以无为,从民之欲而不扰乱”的理念。

(二)诸子百家对人自身也开始了关注和探讨,比如人性问题

道家的代表老子,从“天道自然”和“天人合一”的观点出发,把人的原初的自然本性比为浑浑然无所知的婴儿,认为人的本性是“无知无欲”的。在其看来,人类若任其自然本性,则自然、平等、无对立;而争夺、对立皆在于人的“私心”,所以“心性”的修养应以“见素抱朴”、“反朴归真”为最终目标。

庄子接着老子讲,认为人性是天生的,“性者,生之质也”。人生之自然之质即为“人性”,人如不为外物所累,而任“性命之情”,即可达到无私忘我,无名无利的“至人”之境。他认为人性是不能用“善”或“恶”来衡量的,“自然人性”是超乎“仁义”、“善恶”、“情欲”等之外的。

孟子主张性善,他认为人“皆有怵惕恻隐之心”,并且认为是内心固有的、是先验的,“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但这种“善”仅仅是以“端”的形式内存于心,“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所以孟子又非常强调后天的修习,特别注重“养心”,惟如此,才能达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

荀子主张性恶,认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所以,荀子也非常注重后天环境和学习对人性的作用。

(三)诸子百家开始改变关于天道观念

首先是自然之天的观念也开始出现。如《左传·昭公十八年》载郑国的裨灶根据天象的预言郑国将要大火,要求用玉器禳祭,子产批评说:“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

其次人道提高到与天道相同的位置。道家之天道为天运行之道,是与人道并行的义理化得法则,改变之前的天命决定一切的说法。虽“人法天,天法地”,但天人皆法于道、法于自然,天道人道并举。而后,其天道说逐渐与阴阳、五行家探索天地运行之理相融合,逐渐摈除了天的象征性,转而讨论天的运行之道,从而形成了天文说。

而荀子对天的态度,则有些完全摈弃天命的意味。一是认为天人有分,天是天,人是人,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是也。二则荀子又主张要积极利用天的自然规律来造福人类,所谓“大天而思之,孰与物蓄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这些对后世之影响也极其深远。

(四)诸子百家也开始改变关于鬼神的观念

关于鬼神:《礼记》中有记载:“殷人事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先伐而后赏,尊而不亲。……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近人而忠焉。”而在“轴心时期”,随着人文精神的进一步觉醒,人们逐渐摆脱了原始宗教的禁锢,对鬼神、祭祀的观念有了很大的改变。从《左传》的记载看,春秋时期人神关系在统治者中,尤其是统治者的知识人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左传·昭公十九年》记载:“郑国大水,龙斗于时门之外洧渊,国人以为怪,请求禳祭以去之,子产弗许。”子产的理由是:“我斗,龙不觌我也;龙斗,我独何觌焉?禳之,则彼其室也。吾无求于龙,龙于无求于我。”

“民为神主”已经成为一种时代的共识。《左传·僖公十九年》记载司马子鱼之言曰:“祭祀以为人也。民,神之主也。用人,其谁飨之?”

由诸子学说观之,轴心时期所形成的基本思想、基本概念、基本思维方式往往是这个民族后来文化发展的原动力,是活水源头。所以,尔后的人类历史在每一次的飞跃前,总是要回忆和重新认识轴心时期的文化创造,从中寻找精神的原动力。故而,同样,在中国每次社会思想文化大变革的时候,人们总是把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先秦诸子的基本学说及其原典。

二、先秦诸子成为中国文化思想原典的内在依据

先秦诸子的学说思想成为中国文化思想原典不仅仅因为符合“轴心时代”理论,更重要的是其本身符合中国社会现实,适应中国文化,与中华民族思想同一,其具有内在的本质性、适应性。

(一)诸子之学都是立足于现实社会,力图解决当时之社会之患

所谓“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面对当时的社会状况,针对各种社会问题,诸子学派分别从不同的方面进行了探索,提出了各自不同的解决方案。

儒家选择了一种以家庭伦理为基本切入点、根本原则的价值观,对于一切社会问题的解决都以人、家庭、血缘亲情为出发点和基本准则。从本质上说,儒家的价值观正是血缘家族社会观念的升华。在欧洲,当原始社会向奴隶社会转变时,个人私产的独立性分解了氏族的血缘关系,国家代替了家庭。而在中国,个人私产关系没有得到充分的发展,从氏族直接发展到国家,国家混合在家族里面,形成一种家、国一体的社会组织结构。儒家以家庭、家族为价值本位,以社会和谐为价值准则,其理想的目标是将和谐的家庭、家族模式推之于天下,最终目的正是实现天下一家。而其所倡导的“仁者,人也,亲亲为大”,正与血缘家族政治相适应。原始儒学的价值取向的符合民族传统的价值观。所以,为历代统治者所采用。

道家对社会的探讨主要以个人的自由发展为出发点,选择了一种“绝去礼学,兼弃仁义”的无为而治政策,这也是社会现实的产物。道家着眼于社会文明的负面作用,抨击文明异化现象,认为由于文明日开,民智发展,催生出盗贼、战争、欺骗、追逐名利之徒。“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因此,呼吁统治者为政要“无为”,人民生活返璞到“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小国寡民时代,转为个人精神境界追求求绝对自由。但实则“无为”即是“有为”,顺应规律方能实现“有为”。因此,历代改朝换代或经过长年征战后,都采取“无为”的修养生息政策,以恢复民生,促进团体、社会的和谐发展。

墨家看到的是社会下层人民苦难的生活,同时又感受到当时统治者的要求。因此,墨家的政治主张一方面企图解决人民的生活问题,另一方面又企图符合当时“王公大人”的政治要求。即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劳者不得息”,以“国家之富、人民之众、刑政之治”为务。兼相爱,交相利;其“贤士”、“兼士”担当治国利民之职,奔走于中华大地上,为历代统治者所网罗。

(二)诸子原典具有文化本源的启示性

在西方有人说,一部哲学史就是对柏拉图的诠释。不断进步和发展的思想,在形式上却表现为对原典的回归。在中国,一部思想史其实就是对六经及其先秦诸子的不断诠释。

南北朝时期的玄学,以立言玄妙,行事玄远旷达为特点,独具哲学、文学等学术史之峰,但实则是对老子、庄子、周易等的研究和解说,是道家和儒家融合而出现的哲学文化思潮。其以辩证“有无”问题为中心,以解决名教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为其哲学目的,实际以《老子》、《庄子》注解《易经》,将《易经》和《论语》融合相解的过程。后来玄学的内涵被不断扩充,不断被后世方术家所充实,产生了包括山、医、命、卜、相在内的五种体系,这些玄学体系的思想又是借鉴于先秦的阴阳家学说。

盛唐期延续汉代董仲舒独尊儒术之思想,直到唐朝中后期,大一统朝政紊乱,政治社会危机出现,统治阶层儒学政策对社会教化功能的削弱,使得唐朝开放、宽容、浪漫、儒家的积极进取的社会心理衰退,人们转而求其次寻求内心道德、精神领域的谨小慎微,再加之佛、道之学的蔓延推崇,使得儒学逐渐衰退,佛、老之学的复兴。一直到宋代,对外“攻乎易端”,排佛老之学,对内“拨乱反正”,调整儒学内部学说,使得“理学”建立,儒学得到了回归与发展。由此,唐宋佛老之学的冲击到宋代新儒学的回归发展,正是儒、释、道三家之学说的轮换。

近代西方文明输入中国以后,中国学术史也受到近代西学的冲击,在中西文明碰撞交融条件下产生的新学术。其主要一是效仿西方学习西方文明之学,如“结会”“动议”等程序和仪规,二是结合儒家的“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圣贤才智平庸愚劣”“大同”等思想来宣扬“平等”、“复兴”、“民族主义”、“民生主义”等新思想。这种基本上以儒学的“内圣外王”为立宗之本,又结合西方学术文明而形成的学说被称为新儒学。实际则是对儒学的重新审视与修正。

(三)思想体系的开放性

先秦诸子从不同的侧面反映了古代的社会生活和思想面貌。就当时来说诸子涵盖了当时的一切学问,代表着当时最先进的思想、文化、科学技术。其思想体系是开放的,发展的。

儒家研究人本主义和礼教德治,涉及社会伦理、自身修养、人生观、价值观的确立等方面;道家致力于寻求自身的精神层次的自由解放,研究涉及人与自然之关系、世界之本原、矛盾普遍性、相对主义等思想精神层面;墨家提倡兼爱思想,站立在私有生产者的立场上,研究下层人民的具体生活和上层王公的统治,更研究科技义理,涉及逻辑学、几何学、光学、力学等自然人文学科;法家主张依法治国,提出法、势、术相结合的观点,重点涉及法律领域;阴阳家提倡阴阳五行学说,提出“五德始终”、“五德转移”等学说,涉及研究金、木、水、火、土五行领域;刑名家重在讨论名、实关系问题,具有很强的思辨色彩,涉及重在古代逻辑学领域;纵横家力主合纵连横,各策辩之士奔走游说,为统治者出谋划策,以耍外交权谋之术,主要涉足于古代外交领域;农家坚持农本商末的价值观,主张劝耕桑,以足衣食的政治策略,并研究农业生产、农业技术经验、农学思想等,涉及古代经济生活中的农业领域。诸子百家学说众多,涉及领域也丰富。在前秦时确是思想体系开放。

(四)时代主题的超越性

诸子学说从根本上说是关于协调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关系的学问。诸子之学反映了古代社会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其开放性又决定了其主题的超越性。

人与人的关系问题始终是每个时代的主题,都是人们关注的对象。夫妇、父子、君臣、社会无论如何发展,人与自然的关系始终存在,并且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人与自然的关系愈发重要和急迫。生活始终朝着未来,而悟性则经常向着过去。人类社会永远是通向未来的,可是未来并没有现成的大道等着人们去走。因此当人们在面对现实和未来时,总是回首过去,反复体味自己民族在幼年时期所领悟的东西,以获取前进的动力,以修正前进的方向。所以从这个方面讲,诸子之学说思想又具有超时代性、超主题性。

因此,诸子学说在立足于现实社会的视角下,有其内在的文化本源启示性、思想体系开放性和时代主题超越性。从本质上构成了中国文化思想原典,成为民族后来文化发展的原动力。至今,任被誉为中华文化的“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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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孙国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