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
2014-03-13张艳
●张艳
父母爱情
●张艳
年轻时,他们私订终身
父亲初遇母亲是在一个晴朗的初冬午后,母亲披散着刚洗过的长发在打羽毛球,父亲正好路过。那一年母亲18岁,家境殷实,已经说了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彼时的父亲不过是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庸庸碌碌混着日子。就那么匆匆一瞥,父亲就神摇目夺地迷上了年华方好的母亲。在同行哥们儿的怂恿、起哄之下,年轻气盛的父亲当下打赌:如果追不到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儿,就请在场的人吃饭。
父亲果真展开了追求行动,想方设法地与母亲搭话套近乎:母亲嫌他粗俗,他就连夜读琼瑶,效仿言情小说里的各种浪漫情节;母亲嫌他懒散,他便风雨无阻接送母亲上下班;母亲嫌他游手好闲,他就盘下一个杂货铺,踏踏实实做起小生意……连一直对父亲束手无策的奶奶都说:这小子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即便如此,外祖父还是坚决让母亲履行之前的婚约。外祖父阅人无数,断定父亲成不了气候,母亲跟着他只会一辈子吃苦。
年少的爱情总是义无反顾。婚期在即,母亲成了落跑新娘,与承诺为她“洗一辈子头发”的父亲私订终身。
父亲陷入赌博深渊
父亲如愿以偿娶了母亲,小铺生意也风生水起。一年后,我的出生又给这个甜蜜之家带来温馨。
好景不长。我四五岁后,父亲总不在家,回来之后便倒头就睡,睡醒了又出去。家里的争吵声变多了,母亲责怪父亲心里没有我们母女俩;父亲则辩解说自己在外奔波劳累都是为了这个家。起初在父亲好言安抚下,母亲很快息怒,不多时就会看到父亲在院子里帮母亲洗头发——这是他们和解的信号。随着争吵不断升级,父亲为母亲洗头发的次数越来越少。
后来父亲自作主张把杂货铺转手了,说“外面的生意”需要一大笔钱。母亲大发雷霆:“家里生活开支全靠这个小铺……两年了从没见你带钱回家,你做的什么生意啊!”父亲解释:“跟朋友合伙投资大生意,到时候连本带利赚回来。”
6岁那年,有一天夜里母亲让我乖乖在家看电视,她出去有点儿事。我迷迷糊糊睡着了,中间被哭闹声、碎裂声吵醒。母亲发疯般摔着家里每一件触手可及的物品,哭着喊着。原来她尾随父亲出去,看到父亲所谓的“大生意”就是一场场赌局。他已经输掉了家里所有积蓄,并且债台高筑。
东西砸在父亲身上,他不闪躲。母亲抱起我夺门而出,也不记得走了多久,她突然坐在路边哭咽起来。长大之后我才懂:母亲之所以哭,是因为她不顾父母反对执意嫁给父亲,婚后与兄弟姐妹、同学旧友很少往来,如今她无处可去了。天刚亮,母亲抱着我回到了家,她径自把箱底的结婚证翻出来,拍在床头柜上:“只要你再赌一次,我们直接去离婚!”父亲没有回答,只是重重地点头。自此父母的结婚证就搁在了床头。
母亲俨然是最大赢家
母亲把一头长发剪短,带我回了趟娘家,窘迫地开口向老人借钱,承诺会如数归还。外祖父肃穆的脸上落了泪,说:“一家人说什么借啊还啊,有空多带孩子回家看看我和你妈就是了。”洞悉世事的外祖父知道,倔强的女儿低头回家,必定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老人没有责难母亲当年的忤逆,甚至悔恨自己当年的预言。母亲用借来的钱偿还了赌债,剩下的钱决定去农村承包果园。将我托付给爷爷奶奶照顾之后,父母便去了农村。
“城市里花花绿绿的,你爸本来心就野,待在那里就很难再回头了。我陪你爸去农村,想让他跟那帮狐朋狗友断了往来,干点儿本分活。”“妈,你倒是‘归隐田园’的雅人啊。那为什么剪掉头发?”“可能是后悔了吧,后悔当初贪图你爸那句为我洗一辈子头发的承诺。”这些都是多年后我们母女谈心打趣时的体己话。
父母一去就是7年,直到我读高中时才回城。父亲彻底戒赌了,他总是笑嘻嘻地说,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仅以一顿饭的赌注赢得了母亲,但这场赌局用尽了他所有的运气,所以此生逢赌必输。7年的勤俭节约扭转了困窘的家境,母亲的长发又已及腰,父亲又在院子里给母亲洗头发。结婚证仍摆在床头。有时他们小有口角,我也会拿来红本本,起哄道:“妈,赶紧离了,带我嫁个有钱靠谱的后爸。”母亲转嗔而笑。
转眼我毕业了,工作了,恋爱了。马年春节回家,除夕夜父亲给母亲洗头发,他一边试着水温一边对我念叨:“找对象得看准了再下注,可别拿幸福来赌。”“没事,怎么也不会比我妈输得惨哪!”我对父亲挤眉弄眼。母亲闭着眼睛,悠悠然说:“有一个可爱聪明的女儿,一个知冷知热的丈夫,一个完满的家,如果这样也算‘输’,我愿赌服输。”母亲笑着,俨然她才是最大的赢家。
(摘自《楚天都市报》2014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