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文汇阁及其它

赵国平

（扬州市大东门街78号2幢302室，江苏扬州，225000）

对于乾隆朝编纂的大型丛书《四库全书》，后世评价褒贬不一。一说是在编纂此书时，大量抽删、毁损、焚烧珍贵典籍，是我国文化史上一场空前的浩劫。吴晗说：“清人纂修《四库全书》而古书亡矣！”另一说是征集了许多散佚在民间的图书，使这批图书得以保存传世，季羡林认为其“嘉惠学林，功在千秋”。这里简略介绍《清宫扬州御档》中涉及到的与《四库全书》收藏处文汇阁相关的一些事和人。

《四库全书》与“北四阁”

《四库全书》从乾隆三十七年（1772）开始征集图书，到乾隆四十六年第一部纂稿抄写完毕并装潢进呈，历时十年才完成，共收书约3500种，79000余卷，分经、史、子、集四部。

《御档》第八卷2067条目，列出乾隆三十八年一份题为“晓谕编纂四库全书征集民间旧书事”的档案，内容是为编纂《四库全书》做舆论准备。征集“民间旧书”的由头很冠冕堂皇，“择其中罕见之书，有益于世道人心者，寿之梨枣，以广流传”。传达的圣上意思是，请献书的“子民”们放心，等抄录完成后，一定“完璧归赵”：“朕岂肯为之所有，各家进到之书，俟校办完竣日，仍行给还原献之家”。乾隆还特意关照编纂总裁，等到献书人陆续多了，要“分别标记，俾还本人不致淆混遗失之处……”号召献书的同时，是屡兴残酷的“文字狱”。迫于皇家施加的淫威，藏书人不得不屈从。扬州“二马”后人献出家藏珍贵图书776种，是南方数一数二的献书大户，获朝廷嘉奖。

《四库全书》没有雕版刻印，只找缮写高手，抄录完成。第一部抄录完毕，为了保险，乾隆下令照样复抄三份，又花了近三年时间。靠手工抄写，工程量之大，可想而知。缮写者从落第生员中挑选，择字迹匀净者予以录用，先后选拔近4000人。抄写定额明文规定：每人每天抄写1000字，每年抄写33万字，5年限抄180万字。任务完成后，按抄写数量与质量，论功行赏，分别授予州同、州判、县丞、主簿等官职。抄写不力者，则予以罚抄、开除、罚款等惩处。由于措施得力，赏罚分明，《四库全书》的抄写工作进展顺利，按期完成。

四部书分别藏在北京文渊阁和文源阁、沈阳文溯阁、热河文津阁，因为都在北方，被称为“北四阁”。

扬州文汇阁及其命运

四部《四库全书》抄录还没有完结，乾隆就在四十七年下旨给额驸福隆安、尚书和珅，转浙江巡抚陈辉祖、两淮盐政伊龄阿、浙江布政使署理织造盛住，命令将《四库全书》再缮写三份储存。《御档》第九卷2494条收录了这份圣旨。另建三座庋藏《四库全书》书阁的理由是：“江浙为人文渊薮，允宜广布流传，以光文治。”抄成之后，“分贮扬州大观楼之文汇阁、镇江金山寺之文宗阁，杭州圣因寺内”，“圣因寺后之玉兰堂著交陈辉祖、盛住改建文澜阁”。因为这三座书阁在江南，史称“南三阁”。

扬州文汇阁，又名御书楼，位于天宁寺行宫。据《扬州画舫录》记载，天宁寺行宫，又称御花园，正殿叫做大观堂，文汇阁在大观堂旁，内藏《古今图书集成》与《四库全书》，乾隆赐“文汇阁”名及“东壁流辉”额。文汇阁为三层楼建筑，梁柱设彩绘。一楼藏《古今图书集成》和《四库全书》经部，二楼藏史部，三楼藏子部、集部书籍。

乾隆重视《四库全书》的使用，一再强调，阁中藏书不是做样子，要允许士子阅读和传抄。乾隆五十五年下旨：“江浙两省文宗、文汇、文澜三阁，应贮全书，现在陆续颁发藏庋。该处为人文渊薮，嗜古好学之士，自必群思博览，藉广见闻……俟贮阁全书排架齐集后，谕令该省士子，有愿读中秘书者，许其呈明到阁抄阅，但不得任其私自携归，以致稍有遗失。”（清《乾隆实录》）“南三阁”所藏《四库全书》，每册前页钤“古稀天子之宝”，后页钤“乾隆御览之宝”，书的开本与装潢与北四阁的有区别。

文汇阁毁于咸丰兵燹，关于这座楼的史料并不多，李斗《扬州画舫录》卷四中曾提及。而登阁批览藏本，抄录要籍，并作详细记载的人，则是麟庆。“文汇读书”一则叙述：“文汇阁在扬州行宫大观堂右……阁下碧水环之，为卍字。河前建御碑亭，沿池叠石为山，玲珑窈窕，名花嘉树，掩映修廊。”“庚子（1840）三月朔，偕沈莲叔都转、宋敬斋大使，同诣阁下。亭榭半就倾落，阁尚完好，规制全仿京师文渊阁。回忆当年充检阅时，不胜今昔之感。爰命董事谢奎，启阁而入。见中供《图书集成》，书面绢黄色；左右列橱贮经部，书面绢绿色；阁上列史部，书面绢红色；左子右集，子面绢玉色，集面绢藕合色。……谢奎以书目呈，随坐楼下详阅，得钞本《满洲祭天祭神典礼》《救荒书》《熬波图》《伐蛟捕蝗考》《字孳》等书，嘱觅书手代钞。”这可能是文汇阁毁圮前，最后登楼目睹者的文字记载。14年后，文汇阁灰飞烟灭。

总校官陆费墀的悲惨遭遇

编纂《四库全书》有一套庞大的班子。总负责名叫总裁官，由显赫的高官担任，他们只是挂个名，不做具体事。真正的业务负责人是总纂官，乾隆点名由纪晓岚担纲。而负责校对、审核全书的总校官，由礼部右侍郎陆费墀担任。

《四库全书》后三部还在紧锣密鼓抄写中，就不断有人指出其中的文字错误，弄得乾隆很扫兴。乾隆五十二年下旨追问，陆费墀成了替罪羊。在一份题为“奉旨查办文渊文源文津三阁四库全书讹谬事”（《御档》第2677条）的档案中，乾隆严厉责斥道：“舛谬丛生，应删不删，且空白未填者竟至连篇累页”。“令陆费墀将文渊文汇文宗三阁书籍所有面页装订木盒刻字等项，俱著自出己资仿照文渊三阁罚赔。”出了这样严重的政治性错误，不治罪只赔款已是“格外成全之意”。对于扬州文汇阁的事，乾隆下令由两淮盐政征瑞负责查察。

经济制裁不算，不久下令“吏议”夺职。陆费墀忧心忡忡，没多久便一命呜呼。此后，乾隆又传谕两淮盐政全德，下令籍没陆费墀的房产（见《御档》第2746条“奉旨办理扬州等三处四库全书及陆费墀房产事”），只留下千金，作赡养妻子儿女用，其余家财全部用于南三阁藏书的装治。

陆费墀，字丹叔，复姓陆费，浙江桐乡人。乾隆三十一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充任《四库全书》总校官后，一路升迁，初擢侍读，累迁礼部侍郎，但因校书一事，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