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佛教戏曲的社会功用
2014-03-12陈林华
○陈林华
(江苏师范大学,江苏 徐州221000)
一、佛教与戏曲的结合
恩格斯曾经在关于基督教的问题上谈到:“对于一种征服罗马世界帝国、统治文明人类的绝大多数达一千八百多年之久的宗教,简单地说它是骗子手凑集而成的无稽之谈,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在人类历史的进程中,宗教信仰、宗教观念都深深印刻在当时人们的脑海中,宗教组织更是在整个社会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佛教作为宗教支流之一,其独特的历史内涵和大众认可的教义使其绵延至今。佛教与戏曲两者的结合并不是偶然的碰撞,而是在特定历史条件下的一种需要。佛教是外来宗教,在佛教传入时期的中国已经是一个有着高度文明的国家,经过春秋战国各家各派以及各朝各代的思想辩论已经具有强固的人本主义和理性思想。借用陈寅恪总结中国思想发展的历史规律时的一段话:
“其真能于思想上自成系统,有所创获者,必须一方面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此两种相反而适相承之态度,乃道教之真精神,新儒家之旧途径,而两千年吾民族与他民族思想接触史之所昭示者也。”
中国接受佛教,也是在本民族文化土壤基础上批判吸收的一个过程。因此,中国的佛教必然烙上鲜明的中国色彩。而戏曲之说,其根源可以追溯到远古的巫觋仪式和原始歌舞,经历各朝各代的文化娱乐的熏陶,到南宋才出现了某些具有较完备戏剧形式的戏文。接下来的元明时期更是戏曲艺术的巅峰时期。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本民族文化土壤滋长下培育出来的戏曲艺术与中国化佛教之间的结合并不偶然。
二、佛教戏曲的分类及时代影响
佛教戏曲作为中国文学一条独特的支流我们也可对其进行更细致的划分。明初朱权的《太和正音谱》把杂剧分为十二科,其中的“神头鬼面科”表现的即是神、鬼和佛、菩萨。对于传奇,吕天成依据题材划分为六门:“一曰忠孝,一曰节义,一曰仙佛,一曰功名,一曰豪侠,一曰风情。”我们从以上的分类可以看出,不论杂剧还是传奇,神佛都是当时的重要表现题材。而通过细化佛教戏曲的种类,有助于我们了解不同类别的佛教戏曲是否具有不同的社会功用以及具有哪些社会功用。根据作品的题材和主题内容我们可以进行以下划分:
第一类,取材于佛经典籍,演绎佛经故事。这类又得细化为两个部分,其中一部分基本直接取材于佛教经典,稍加修饰。这一类的纯佛戏曲较少,如目连戏和根据香山观音故事改编的传奇《香山记》。另一部分则改动较大,添加了忠、孝、节、义的思想或者其他方面的内容,这些作品一般都是在剧中有意无意地流露或者宣扬佛教观念或信仰。如徐渭的《狂鼓史渔阳三弄》表现曹操在现世猖狂得意,随心所欲,但死后终会得到“阴报”。又如李玉的《人兽关》等都是讲述的轮回报应。
第二类,贴近人间疾苦,演述名僧故事。僧人相对于菩萨更具有民间尘世气息,戏曲中的名僧剧目,或与中国记载名僧的传记基本相符,或作了较大的艺术再创作。其中被大众熟知的“唐玄奘西天取经”的故事就在杂剧中经常出现,金院本有《唐三藏》,元杂剧有《唐三藏西天取经》、《西游记杂剧》。
第三类,直达西天众佛及菩萨,点化愚昧世人。这类戏剧通常都述说某人夙世善根深厚,今生却迷于尘世之中,因其被度化的因缘成熟,佛菩萨或修行有道的高僧大德便慈悲点化度脱了他们,皈依佛门,修行佛法,如《月明和尚度柳翠》、《布袋和尚忍字记》、《昙花记》等。其他还有不少剧作品,以佛教哲理为指导思想,宣传佛教思想。这类剧目数量较多,如《南柯记》、《盂兰梦》、《城南寺》等。
三、佛教戏曲的社会功用
文学作为一种审美意识形态,是为了满足一定的社会需要而存在的,这种社会需要就是文学的种种功能。柏拉图在《文艺对话录》中谈到优秀文学作品能引起人们的“快感”。概括来说,文学主要有认知功能、感化功能、培育功能、休闲娱乐功能、表达功能等。佛教戏曲也是文学大家庭中的一员,其独特的思想内涵对当时人们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一)以理劝世、化俗脱尘
佛经典籍对于善恶行为有具体的说明,从身、口、意三方面论述了恶行的来源,警戒众人戒恶行善。这一原则在佛教戏曲中都有所体现,不论是佛光普照的佛教神衹,还是以身度人,救人自救的僧人和善男信女们,他们的最终目的都是止恶扬善,脱离尘俗。如《鱼篮记》中的观音形象,剧演观音化作渔妇去点化前身为十三尊罗汉的张无尽,张不悟,反将渔妇凌辱,后在文殊、普贤、布袋和尚和韦陀的帮助下终于使张皈依佛门。剧中的观音是三十三观音之一的鱼篮观音的形象,这剧的主题就是以理劝张无尽舍弃尘世,明白真正的佛门大意,归其真身。又如杂剧《观音菩萨鱼篮记》和《布袋和尚忍字记》中常常示人度人的布袋和尚的形象,布袋和尚的影响极其深远,如今我们熟知的袒胸露乳,笑口常开的弥勒佛的形象与其极其相似。民间之所以把两个形象叠合在一起主要是因为他的偈语:“弥勒真弥勒,时人皆不识。”布袋和尚以一布袋游历四方,它的真义是说好的肚量就像他所谓的大布袋,展开要像遍十方那样宽大,那样才会有宽广的思想和性情的空间。
(二)启迪心智、抒发情感
佛教思想在元代极其盛行,《元史》中记载,泰定帝为超度其亡父显宗,“修西番佛事于寿安山寺,曰星吉思吃剌,曰阔儿鲁弗卜,曰水朵儿麻,曰飒间卜里喃家,经僧四十人,三年乃罢”。二月初八,“作佛事,命僧百八人及倡优百戏,导帝师游京城”。佛教在当时具有特殊的社会地位,从上层统治者来说尊崇佛教。从普通民众来说,深受苦难,需要在宗教的指引下启迪心智,寻求慰藉。文人在元代的社会地位十分低微,可以说沦落到了社会的底层,只能通过杂剧这种艺术形式抒发心中的情感。故元代文人因其深受佛教思想的影响,所以在其作品中有意无意流露出佛教思想的蕴涵。元代首屈一指的大家关汉卿因其作品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空前于戏剧史上,其创作的特点之一就是经常运用超现实的情节,如《窦娥冤》中的鬼魂诉冤、《西蜀梦》中的鬼魂托梦,都是借助鬼魂这一超现实的载体惩恶扬善,宣扬因果报应。又如“万花丛中马神仙”的马致远,其作品多反映的是道家思想,但在《荐福碑》中通过张镐的遭遇体现的却是佛家的宿命思想。明代的戏曲大家汤显祖也不例外通过其作品抒发自己内心的情感观。其本人就深受佛教熏染,他在《寄邹宾川》中说:“幼得于明德师,状得于可上人。”明德师指的是泰州学派的罗汝芳,可上人指的是法号达观的“明末四高僧”之一的紫柏,他在南京高座寺受戒。他的作品中反映了佛教的虚无出世、忍辱求安的观念。如取材于唐传奇《枕中记》和《南柯记》的《邯郸梦》、《南柯梦》中更多体现的是一种人生如梦,繁华虚幻的观念,都是在佛教观念的影响下完成创作的。
(三)宣传教义,净化人心
戏曲相对于其他文学的一个特别的特点就是它不仅是案头之书,也是场上之曲。所以佛教戏曲另外的一个重要功用就是利用文学、舞台演出的手段宣传佛教教义,使晦涩难懂的抽象教义变得具体化和形象化,以达到佛教劝人向善,净化人心的目的。单纯从字面上看我们可能很难理解佛教戏曲给当时人们带来的指引和净化人心的作用,这就需要我们结合具体的戏剧作品或者当时的舞台演出效果来看。
关汉卿,作为在元代戏曲史上留下浓重笔墨的现实主义大师,他的作品因深刻的思想内容和超现实的表现情节的手法流芳于世。正如上文所述,他的作品经常借用鬼魂等超现实的手段惩恶扬善,抨击罪恶与黑暗,张扬善良与道义,有意无意流露出佛教因果报应的观念。不论是世情戏《窦娥冤》、《望江亭》,还是公案戏《鲁斋郎》、《蝴蝶梦》都清楚地表现出作者的某些宗教观念,寄托了作者对黑暗社会的控诉和道义必胜的信心。因此,关的作品给人们带来的不仅是佛教道义的宣扬,更多的劝人向善的一种人生洗礼的作用,善良和正义会永存于世,黑暗罪恶将堕落深渊。
又如明代的两位大家汤显祖和沈璟,汤显祖深受佛教思想的影响,其作品充满佛学的思想蕴涵,在他的剧本中,一方面对富贵功名进行了深刻的批判,另一方面又常把人生比喻为“空花梦境”。功名从古至今一直是文人头上的一把沉重的枷锁,人们为之趋之若鹜,断尽青春。在汤显祖的《邯郸梦》和《南柯梦》中都是通过“一梦”来打碎人们对功名虚无的幻想与留恋。卢生梦中争名夺利、繁华虚度,醒后发现店小二为他煮的黄粱米饭尚未熟透;淳于棼在槐安国放纵无度、恃宠骄纵,醒后发现方悟不过蚁国之南柯一梦。两部作品都是通过“梦”警戒人们功名利禄如过眼云烟、空花梦境。沈璟的思想高度不及汤显祖,他的作品中更多地宣扬封建道德、宗教迷信。去其糟粕不谈,他的作品也表现出佛教思想的许多倾向,如《双鱼记》取材自马致远《荐福碑》,《红蕖记》取材自唐传奇《郑德麟传》,都表现出浓厚的宿命论倾向。《桃符记》通过主人公刘天仪、裴青莺的命运宣扬轮回报应。《坠钗记》本是模仿《牡丹亭》之作,其主旨却在表明所谓“好恶因缘都在天”。
以上几种功用只是简要地概括一番,其他方面的价值还有待总结。佛教戏曲的价值功用不分年代都有积极可取的部分,对于佛教戏曲的探究,我们需要更加努力,以批判总结的态度挖掘出更多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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