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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寻根
——汪曾祺与西南联大探析

2014-03-12李海琛

语文学刊 2014年10期
关键词:西南联大人民出版社汪曾祺

○ 李海琛

(广西师范学院 党委办公室,广西 南宁 530001)

西南联大是中国抗日战争期间设于昆明的一所综合性大学,其精神传统中的“生命立场、文化立场、民族立场是同时并重的”,“超越现实、不限时地、不求近功与学术独立、精神自由的文化理想”[1]27一脉相通,培养出了大批杰出人才。汪曾祺于1939年秋进入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师从沈从文等名师,在联大期间以及离开昆明后的小说、散文等创作与汪曾祺所受的独特的大学教育以及特殊战争背景下文人知识分子的民族气概有很大的关系。汪曾祺有关联大的作品可分两类:一是回忆联大时期日常生活,生动再现了当时的社会风貌和大学场景,各色人物形象跃然笔下;二是反应特殊时期大学校园中师生的精神面貌的,联大特殊的生活氛围带给老师和学子的是自由的生活空间和精神领域,他们可以驰骋自己的想象,进行文化和科学创造,期望到达战争过去后的和平年代后,国家的文化不会因为战争而失去了最后的栖息地。

一、民主、开放、自由的校风回忆

西南联大期间,随着战事的发展,物资一度匮乏,但联大毕竟是集结了当时中国最优秀的人文学者,他们虽然没有投身前线,但更无法忘我于山水之间,而选择孜孜不倦地做学问,进行文化创造,希望复兴民族大业;他们“保持着诗意的光辉,珍惜生命真实的乐趣……以诗心对抗环境”。[1]16在战争背景下,联大每一位置身于文化研究与创造的教授学者的精神产品,对成长中的学生的精神世界构成产生了极大影响。联大“中文系的学风:民主、自由、开放。”[2]147为新文学创造提供了自由创作的沃土。汪曾祺在回忆散文《西南联大中文系》中讲:“我要不是读了西南联大,也许不会成为一个作家。至少不会成为一个像现在这样的作家。”[2]150他在云南昆明的七年,乱七八糟看了不少书,报考联大寻找的就是“潇洒”;每天泡茶馆,“泡茶馆对联大学生有些什么影响?第一,可以养其浩然之气。……第二,茶馆出人才。……第三,泡茶馆可以接触社会。……如果我现在还算一个写小说的人,那么我这个小说家是在昆明的茶馆里泡出来的。”[3]最有趣味的是有钱时自是享尽昆明美食,小到“尚有灰堪漫吃,更循柏叶捉昆虫。”[4]325资源匮乏时也不失寻找乐趣的信心,这样,西南联大的生活虽然清苦,但学者们却充满无限寻找生活乐趣的精神动力,他们“一是对工作,对学问热爱到了痴迷的程度;二是为人天真乐观,对生活充满兴趣,不管在什么环境下永远不消沉沮丧,无心机,少俗虑。”[5]汪曾祺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熏陶过的学子,他飘逸洒脱的创作用润物细无声的乐观影响读者,“有益于世道人心,使人的感情到滋润,让人觉得生活是美好的,人,是美的,有诗意的。……我写不出卡夫卡的《变形记》那样痛苦的作品,我认为中国也不具备产生那样的作品的条件。”[6]387这就是一个经历了战争的作家在后方艰苦却乐观的校园大环境的自由氛围影响下的世界观以及创作观。

“有一个专门研究联大校史的美国教授以为联大8年,出的人才比北大、清华、南开30年出的人才都多,为什么?……自由。”[7]这“自由”包含的范围很广,就对汪曾祺的影响而言,还包括他所接触到的教师群体的博学多才与西方小说的影响。联大教授讲课内容活泛,形式不拘,使汪曾祺的思维十分活跃,不断创造新的小说写作方式。他在西南联大接受西方的文化熏陶,受陀思妥耶夫斯基、尼采等的影响,意识到可以将西方艺术手法运用到创作中,并取得了一定成效。可以说,汪曾祺是在抗战大背景下与联大乐观向上的知识分子群体共进步,中西并取,在自由的知识海洋中汲取精神食粮,并把这种生活态度带到创作当中,行云流水般,在走现实主义道路的作品之外,融入浪漫主义的因素,在民族传统的基础上,引进西方艺术手法;作为一介书生,不因为环境的残酷而改变自己的艺术追求和人生理念,继承了沈从文清新自然的文风,又融入自己对生活的感悟,成为西南联大小说、散文创作中不可缺少的一脉。

二、民族生命力的阵地渊源

西南联大的精神传统之一是以民族立场捍卫文化创造的,20世纪30年代现代大学的年轻学子“西南采风”的行动一方面是对民族文化;另一方面也是将这种民间的精英文化作为艺术再创造的动力。“现实层面中的民间疾苦,都渐渐植入湘黔滇旅行团成员的灵魂中,拓展了他们个体生命体验的深度;湘黔滇三地不同的民风民性,丰富了他们的生命形态。”[1]391938年4月,“昆明远离意识形态中心,任何政党的意识形态的控制都难以彻底渗透,侵入并控制人的灵魂。”[1]66给联大的知识分子提供了来自民间又深入民间的良好保障,对民间的世事百态有更好的了解,宽容的社会氛围更有利于文化的创造和传播。

首先,西南联大的师生们在云南感受到了民风民俗的淳朴和与汉文化的迥异之处,这给中文系的师生创作提供了新的描写素材,朱自清曾描写彝族“火把节”盛况的文化内涵:“暗示着生活力的伟大。”[8]汪曾祺认为:“我以为风俗是一个民族集体创作的生活的抒情诗。”[9]73联大七年,他对昆明的民间风俗了解颇多,他写昆明的年俗,写出与汉文化的不同。纵观汪曾祺的小说、散文创作,高邮和昆明构成了他创作中的两大区域题材,可见他对于在联大读书期间的昆明印象极为难忘,影响也颇深。

其次,在联大期间,众多的教授对民间生命力的感悟和追寻一直没有间断,都对中华民族生命力进行了反思。闻一多对民族生命力的思考是:“你说这是原始,是野蛮。对了,如今我们需要的正是它。”[10]呼唤的是民族生命力的兽性爆发。这种民族生命力在云南这方热土上,呈现出的是一种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品格。云南秀丽的山水和温和的气候,培育出云南人温柔敦厚的性格;同时,云南相对宽松的政治风气以及人民对文化的向往和尊重使云南人民对西南联大师生尤其宽厚。“云南人对联大学生很好,我们对云南、对昆明也很有感情。”[4]327联大的学子接受了云南人淳朴厚道的为人作风吃苦耐劳、坚忍不拔的精神品格,对他们的为人和文学创作都影响深远。云南的民歌通俗易懂,一个姑娘原先爱吃辣子鸡,后来磕掉了门牙,不得不改为爱吃麻婆豆腐的故事,竟在汪曾祺心里藏了40年后仍觉得亲切。可见,云南民间文艺给联大文学创作的影响是内在、深刻的,“是精神方面的东西,是抽象的,是一种气质,一种格调,难于确认,但确实存在。如云如水,水流云在。”[4]327

同时,汪曾祺擅写人物,如“西南联大有一个文嫂”[11]“西南联大有很多有趣的教授,金岳霖先生是其中的一位。”[12]这与要贴到人物来写是一脉相承的,汪曾祺深得沈从文先生习作课传授的精髓,抓住人物来写,环境、作者的主观感情都成为为人物塑造的手法和工具,所以,他的小说人物没有事先交代人物的背景和性格,读来却自然、生动,尽显人物本色。

西南联大是抗战期间知识分子的立足之地,国家有难,它是民族精神的象征,汪曾祺选择以描述云南特有的地方风俗画为切入口,着力建构一种和平祥和的风光民俗,使人们在对平常生活的回忆中感受生活的美好,寻求精神的慰藉;他接受了西南联大自由的校风,又从外来影响的根基上找到我们民族传统文学与西方文学的不同,从而在不同时期创作的文风既有现代化的因素,又不排除我们传统中的文学创作特色:“民族传统是不排除任何外来影响的传统,现实主义是能容纳各种流派的现实主义。”[6]388从这个层面上讲,汪曾祺与寻根文学的创作渊源可谓极深,他把中华民族的生命根基埋藏其中,以回忆性的笔触,描写联大日常生活及各色人物的精神风貌,展示了在民族面临磨难的关头,知识分子的不屈精神和文化信仰,诱发了寻根文学的产生、发展。

总之,西南联大中西并融、自由开放的校风、战争背景下文人的民族生命力坚守、学贯中西经历曲折的教授授课、云南昆明的生活氛围构成了汪曾祺对西南联大挥之不去的创作记忆。作为与他笔下建构的高邮世界相呼应的联大的抒情描写,汪曾祺是从容而舒缓的,情感是真挚而丰厚的。这一点,对于研究汪曾祺的创作始终是不能忽视的。

【参考文献】

[1]姚丹.西南联大历史情境中的文学活动[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2]汪曾祺.汪曾祺散文·西南联大中文系[M].广西人民出版社,2006.

[3]汪曾祺.泡茶馆·汪曾祺全集[M].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4]汪曾祺.汪曾祺散文·七载云烟[M].广西人民出版社,2006.

[5]汪曾祺.汪曾祺散文·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M].广西人民出版社,2006.

[6]汪曾祺.汪曾祺散文·我的创作生涯[M].广西人民出版社,2006.

[7]汪曾祺.汪曾祺散文·新校舍[M].广西人民出版社,2006.

[8]朱自清.朱自清全集(第4卷)[M].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

[9]汪曾祺.汪曾祺散文·《大淖记事》是怎样写出的[M].广西人民出版社,2006.

[10]闻一多.闻一多全集(第2卷) [M].湖北人民出版社,1994.

[11]汪曾祺.汪曾祺小说(上)·鸡毛[M].广西人民出版社,2006.

[12]汪曾祺.汪曾祺散文·金岳霖先生[M].广西人民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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