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默认逻辑的一般会话含义的语用推理
2014-03-12卜杰民
○卜杰民
（广厦建设职业技术学院，浙江 东阳 322100）
一、引言
会话含义是语用学的核心内容，在言语交际中非常重要。Grice认为：会话含义是指说话人话语的暗含（implying）和听话人对其隐含（whatis implied）的理解[1]。换句话讲，会话含义也是说话人和听话人遵守合作原则而做出的命题假设。这种命题假设需要经过推导才能得出。Grice把会话含义分为特殊会话含义和一般会话含义。特殊会话含义需借助语境推出，其含义具有特殊性。一般会话含义是一个系统的语用推理层，与具体语境无关，其含义具有普遍性。本文将对一般会话含义的意义、意义层面、特征、语用推理原则和推理原则之间的关系进行阐释。
二、一般会话含义的意义
Grice的会话含义理论包括三层内容：（1）自然意义和非自然意义。Grice认为：自然意义是指话语自然地指称事物，是事物本质和内在的表现。非自然意义指在具体的交际语境下，听话人根据说话人的意图，参照具体的交际环境推导出的意义。会话含义属于非自然意义。（2）所言和所含。Grice认为：所言作为规约意义不含有任何规约含义，是真值条件命题内容，属于语义学研究范畴。所含是非真值条件命题内容，需要经过推导才能得出，属于语用学研究范畴。会话含义属于所含。（3）所含的种类：Grice将所含进一步区分为规约性含义和非规约性含义。规约性含义是由使用的单词、词语本身具有的规约意义决定的，也就是说由单词、词语的字面意思决定的，属于语义学研究的范畴。非规约性含义和说话人使用的单词、词语之间的关系是间接的，它固然要以话语的语义内容为基础，但说话人要表达的内容要多于话语的语义内容，属于语用学研究的范畴。会话含义属于非规约性含义，因为会话含义是非规约性含义的一个次类，Grice进而把会话含义分为一般会话含义和特殊会话含义。下面就讨论一般会话含义的意义。
语言交际中有这种现象：语词除字面意思之外，通常还携带着在使用过程中显现出来的不言而喻的隐含意义。这种不言而喻的隐含意义对具有语用常识的人来说是很容易理解的。Grice称这种隐含意义为一般会话含义，并例析如下：（1）Iam meeting awoman this evening.（2）Iwalked into a house yesterday and found a tortoise inside the front door.（3）Ibroke a finger yesterday.Grice称这几例中的下画线短语为“an X”表达式，并认为它们有一般会话含义，但类型不同。他指出a woman和a house在这里的通常含义分别是“我”的妻子、母亲、姐妹等人以外的女人和不属于自己的房子。a finger则相反，它通常的含义是“我”的手指。据此，Grice提出an X有三种意思：第一种意思是“满足单词X定义条件的某人/物”；第二种意思是“以某种方式和语境指示的某人很少相关的某X”；第三种意思是“以某种方式和语境指示的某人密切相关的某X”。第二种意思（很少相关）指的是：例（1）中的awoman会是“我”的妻子、母亲、姐妹之中的一个女人，例（2）中的a house是自己的房子，例（3）中的a finger是别人的手指。第三种意思（密切相关）则指正好相反的情况，即例（1）中的a woman不是“我”的妻子、母亲、姐妹，例（2）中的a house不是“我”的房子，例（3）中的a finger是自己的手指。在这里，Grice的通常含义意味着听话人只要依据an X的规约性意义（第一种意义）和使用常识（第三种意义）就能做出判断的含义。这种含义就是所谓的一般会话含义[1]。
三、一般会话含义的意义层面
根据话语意义理论，对会话含义的研究实质上就是对话语意义的研究。在Levinson提出一般会话含义理论之前，语用学研究的中心议题基本上可以归纳为与语境有关的意义研究，在Grice理论框架下发展起来的先语义语用理论，其中一个重要观点就是：语言意义理论有赖于语言交际理论，对意义的研究分别归入语义和语用两个部分，对意义的划分采用两分法：句子意义（语义）和话语实例意义（语用）。句子意义研究的是语码内容，由语法解释。话语实例意义研究的是特殊会话含义，是听话人在具体语境中的语用推理，由语用理论做出解释。Levinson认为：意义理论两分法有不足之处，它低估了语用推理的规律性、重复性和系统性。基于此，他提出了话语类型意义，将语言意义分为三个层次：句子意义（sentence-meaning）、话语实例意义（utterance-token-meaning）、话语类型意义（utterance-type-meaning）[2]。话语类型意义研究的是一般会话含义，是一个系统的语用推理层。它不是对说话人意图的直接推理，而是对语言如何正确使用的一种期望。这种期望的产生与语力、内容有关。只有在这一层面上，才有可能讨论一般会话含义的语用推理。
四、一般会话含义的特征
一般会话含义的第一个特征是一般性（generality）。一般性是指不依赖语境的推理。因为一般会话含义是由语段本身的形式和内容引发的，它不需要通过语境就能获得。换句话说，一般会话含义和特定的语境无关，在脱离语境的情况下依然存在，依然可以推理出来，具有普遍规律。下面的两个例子可以具体说明一般会话含义的一般性：（4）A：where is John？B：some ofguestsare already leaving.一般会话含义：Not allof the guests are already leaving.（5）A：What time is it？B：Some of the guests are leaving.一般会话含义：Not all of the guests are already leaving.例（4）和例（5）的语境是不一样的，在例（4）中A问的是“约翰在哪里”，在例（5）中A问的是“几点了”。由于一般会话含义与具体语境无关，B在这两个语境中的回答包含的一般会话含义都是一样的，即“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走了”。进一步讲，对于任何一个“有些X是G”陈述语句，它具有的一般会话含义都是“并不是所有的X都是G”。一般会话含义的第二个特征是默认性（default）。默认性指的是在一定的前提下，如果不存在与整个推理不一致的假设，就推出保持相应一致性的推论。一般会话含义“实际上就是默认推理，是那种能够体现我们直觉的优选解读，或者说正常解读”[3]p11。例如：（6）Someof the soldiershave died。在例（6）中，如果不存在与整个推理不一致的假设“Allof the soldiershave died”，则可推理出保持相应一致性的推论“Notallof the soldiers have died”。一般会话含义的第三个特征是可取消性（defeasibility）。可取消性指的是在一定的前提下，如果出现了与原来推理不符的事实或者信念，就取消了原来的推论。在例（6）中，如果随后出现了“In fact，allof them havearrived”，则原来的推论“Notallof the soldiershave died”被取消。
一般会话含义的一般性、默认性和可取消性揭示了一般会话含义推理的逻辑属性——默认推理。
五、一般会话含义默认推理的语用推理原则
基于一般会话含义推理的默认推理属性，Levinson认为对一般会话含义的理解和推理可以依据三条原则，即数量原则、信息原则和方式原则，每条原则又包含说话人准则和听话人推论两个方面[3][4][5]。数量原则用于推理一般会话含义的信息上限，信息原则用于推理一般会话含义的信息下限，方式原则用于根据语言的表达方式推理一般会话含义。
依据数量原则进行语用推理涉及三个概念：小句数量含义（clausalquantityimplicatures）、等级数量含义（scalarquantity implicatures）和替代数量含义（alternatequantityimplicatures）[6][7]。
小句数量含义表达这样一种意思：如果说话人使用了某个语义较弱的表达式，而没有使用另一个可用的语义较强的表达式，那么听话人便可以推断出他对说话人的语义不能做出语义较强的理解。例如：（7）Ibelieve John isaway.（8）Iknow John isaway.说话人说了（7），而没有说（8），说话人的含义是：有可能John没有走。换句话说，说话人说了语义较弱的“a believe p”，而没有说语义较强的“a know p”，则可以推断“a know p”的陈述不成立。小句数量含义就是：说弱不听强。
等级数量含义是指一个语言集合由一组语义属性相同和可以交替使用的语言成分组成，这些成分可以按照提供的语义信息强弱或语义力度强弱以线性顺序排列。语义信息强的蕴涵语义信息弱的，语义信息弱的否定语义信息强的，这个集合就是Horn数量等级关系。构成Horn数量等级关系的词汇集合必须满足以下三个条件：（1）词性相同。（2）语义关系相同，即属于同一个语义场。（3）词汇信息按先强后弱的次序排列。因此在Horn等级关系中，强项蕴涵弱项，弱项否定强项。例如在
替代数量含义是指一个语言集合由一组语义属性相同但互不蕴涵而且不可以交替使用的语言成分组成。如果这些语言成分在语义信息强弱上有差异，则这些成分可以按照提供的语义信息强弱以线性顺序排列。如果这些语言成分在语义信息强弱上没有差异，则以非线性顺序排列。换句话说，在替代数量关系中，各语言成分之间不存在蕴涵关系。构成替代数量含义的词汇集合必须满足以下两个条件：（1）词性相同。（2）语义关系属性相同。例如：
信息原则有以下的含义：说话人根据极小量原则（说得尽量少）所说的话尽量少，而听话人理解说话人是以极小量为依据，因此要对之进行信息扩大处理和极大量的推理，理解说话人是“说少含义多”。信息原则的极少量包含两层意思：语义极小量和词语极小量。语义极小量是指语义笼统、不具体。词语极小量是指话语的语音表层长度和复杂程度，例如代词he就比名词短语theman在语义和语音表层上都小。
信息原则的推理是数量原则的逆向推理，数量原则往往依靠较弱的信息否定较强的信息推理含义，而信息原则却要求听话人力图从较弱的信息推理出较强的信息[8]p177。信息原则如何从较弱的信息推理出较强的信息，直到认定其推理的信息是说话人的说话意图呢？其信息原则推理的基础就是先验知识和社会文化规约，这些先验知识和社会文化规约通常以默认的方式蕴涵于说话人的话语中，在听话人推理时这些先验知识和社会文化规约被激活，产生一般会话含义。这可以用信息原则的关联强化型的例子加以说明：（13）A：John turned thekeyand theenginestarted.B1：John turned the key and then the engine started.（p and then q：时间先后关系）B2：John turned the key and therefore theengine started.（p thereforeq：因果关系）B3：John turned thekey in order to cause theengine to start.（A did X in order to causeq：目的关系）。
上文根据信息原则，从A推理出了会话含义B1、B2、B3。但是根据数量原则，其推理正好相反：（1）存在表达较强信息的表达式表达时间先后关系和因果关系。（2）说话人没有使用这两个较强信息的表达式。（3）说话人的意图不是要表达两者之间的时间先后关系和因果关系，而是要表达两者之间的目的关系（说弱否定强）。
方式原则的推理是根据有标记的、话语冗长、表达异常的方式推理的。例如：（14）Marywent from the bathroom to the bedroom.（15）Mary ceased tobe in thebathroom and come tobe in bedroom.根据方式原则，不要无故使用冗长的隐晦的或有标记的表达式，例（14）和例（15）的会话含义是不一样的。无标记的表达式通常由信息原则推理出会话含义，所以根据信息原则推理出例（14）的含义是：Mary（以正常的方式）从浴室走向卧室。而例（15）用了冗长的表达式“ceased to be”“come tobe”，这与用无标记表达式“disappear”“appear”表示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它表达的是非常规的意义，需要根据方式原则推理出会话含义。所以根据方式原则，可以推理出例（15）的含义是：Mary（以非正常的方式，例如魔术般的方式）在浴室消失，在卧室出现。
六、一般会话含义三原则之间的关系
一般会话含义三原则之间的关系应该遵循这样的规律：数量原则＞方式原则＞信息原则；在数量原则中，小句数量含义＞替代数量含义＞等级数量含义。其基本思想是：对于一段话语的一般会话含义的理解，当三原则不发生冲突时，可以从每一条原则出发推理出各自的会话含义；当三原则发生冲突时，由数量原则推理出的会话含义要比由方式原则推理出的会话含义具有优先的解读权，而由方式原则推理出的会话含义要比由信息原则推理出的会话含义具有优先的解读权[3]。数量原则和方式原则之所以比信息原则具有优先的解读权，是因为前者是根据语言形式本身所含的意义获得的，后者是根据常规的假定获得的；数量原则之所以比方式原则具有更优先的解读权，是因为语言的信息内容比语言的表达方式更为重要。例如：数量原则＞方式原则（16）It isnot unlikely thatRussiawill join the EU，and indeed I think it likely.（a）根据数量原则推理：Q-clausal
在数量原则里，小句数量含义的推理优先于替代数量含义和等级数量含义的推理[3]。这是因为复杂表达式的含义并不是组成复杂表达式所有语言成分的简单叠加，表达式的含义要比组成该表达式的各个语言成分的含义具有更优先的解读权，所以当小句数量含义与替代数量含义和等级数量含义发生冲突时，小句数量含义比替代数量含义和等级数量含义具有更优先的解读权。例如：小句数量含义>替代数量含义：（18）John is a poetor a philosopher（a）根据小句数量含义推理：Q-clausal<（and，or）>含义：John is perhaps a poet or perhaps not a poet，perhaps a philosopher or perhaps not a philosopher.（b）根据替代数量含义推理：Q-alternate
七、结束语
一般会话含义理论是在继承和借鉴Grice的会话含义理论和其他新格莱斯理论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一种新的语用理论。该理论从语用的角度解释话语类型意义，它是一个系统的语用推理层，具有可预测性、规律性、系统性、默认性和可撤销性。该理论的推理以常规关系为支柱，以默认推理为基础，以Levinson的会话含义三原则为依据，解释的是话语的一般会话含义，因此它的语用推理原则具有普遍性。
一般会话含义语用推理原则的提出为话语语用研究提供了新的方法论，并给我们带来了如下启示：将一般会话含义理论与双向优化理论（bidirectionaloptimality theory）进行整合研究，可以建立更具有描述力和解释力的话语语用推理理论[9]。
[1]Grice，H.P.Logic And Conversation[A]In Cole.P.&J.Morgan（eds.）.Syntax And Semantics，Vol 3，Speech Acts[C].New York.Academic Press，1975.41-58.
[2]Levinson，S.C.Three Levels of Meaning[A].In Palmer，F.（ed.）.Grammar And Meaning：Essays In Honour of Sir John Lyons[C].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5.90-115.
[3]Levinson，S.C.Presumptive Meanings：The Theory of Generalized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M].Cambridge，Massachusetts&London：The MIT Press，2000.
[4]Levinson，S.C.Pragmatics And The Grammar of Anaphora：A Partial Pragmatic Reduction of Binding And Control Phenomena[J].Journal of Linguistics，1987（23）.
[5]Levinson，S.C.Pragmatic Reduction of The Binding Conditions Revised[J].Journal of Linguistics，1991（27）.
[6]Levinson，S.C.Pragmatics[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3.
[7]Yan Huang.Pragmatic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7.
[8]何兆熊.新编语用学概要[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9]Yan Huang.Neo-Gricean Pragmatic Theory：Looking Back On The Past；Looking Ahead To The Future.[J].Journal of Foreign Languages，200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