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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重视角观照下的意蕴发掘
——论毕淑敏的散文

2014-03-12姚国建

宜宾学院学报 2014年9期
关键词:毕淑敏散文医生

李 桦,姚国建

(蚌埠学院 写作研究所,安徽 蚌埠 233030)

20多年从军从医的经历,毕淑敏形成了悲悯仁爱、宽厚善良的人文品格,医生、作家、心理咨询师的三种人生体验,使她在写作领域独占优势,收获颇丰。特别在散文创作方面,毕淑敏更是以多变的视角,透视现代人的生存现状、精神状态、心理疾病以及自然、社会和人类自身的种种问题,将艺术之笔伸向新的更为广阔的领域,从不同视角获得新的发现,开掘出新的极为丰富的散文意蕴,为中国当代散文开辟了新的审美空间和意蕴空间。这是毕淑敏对中国当代散文做出的突出贡献,不仅对当下散文创作带来有益的启示,还对中国当代散文史研究带来新的课题。毕淑敏侧重以医生与作家的视角、心理学视角、文化视角创作散文,使其散文的丰厚意蕴和独特价值。

一 以医生和作家的双重视角审视现代人的生存现状和精神世界

由医生到作家的人生经历,使毕淑敏自觉养成了从两种不同的视角去观照人的生存现状和精神世界,获得两种不同的人生体验。这也构成了她在散文写作时的双重观照视角,并有着相应的观察对象、思考重点和写作追求,既拓展了选材视域,也拓展了散文意蕴的广度和深度。毕淑敏做过二十二年的医生,多年的医生生涯,使她在写作散文时,总会不由自主地从一个医生的视角来审视她所熟悉的人和事,细致地向读者描述医务人员的职业特点和从业现状,深入地发掘医务工作者的内心世界与精神特质,使散文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医学特色,从而能引导人们正确认识医生、医学、医务工作及其相关的问题。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一般读者,从她的散文中都会受到启发。如《白衣》写医生的穿白衣时的体验,钻进白衣,就进入了一个特定的角色:需忘我、认真、冷静、严谨,有一种神圣感和沉重的责任感。《刀下留情》写的是自己第一次给病人动手术时的操作经过和切身感受。她的散文常结合自己的从医体验,对医生、手术、医学等做出独特的评价,且妙语连珠、生动形象、饱含哲理。例如,她认为:“好的医生是在无数次失败的白骨上积累起来的。”“医生是一个只要精品不要废品的行当”(《一个光滑的过程》)。她强调:“医生真正的技艺来源于博大的知识和广袤的爱心,处方则是将医家的智慧,运至病家的不屑的小船。那船该是坚固而美丽的”(《医生提笔》)。在她看来:“美丽的手术并不单指表皮缝得平整熨帖,它要求所有的过程光滑而富有节奏”(《一个光滑的过程》)。这些评论精辟深邃,表明她对医生这一职业有着独到、深刻的理解。为了表现优秀医生对患者生命的格外珍爱和关怀,毕淑敏在散文中还为我们描述了许多寄寓着她理想和追求的医生和护士形象,其中有医德高尚、医术精湛、庄重从容、责任心强的男妇产科医生(《男妇产科医生》),有极富爱心、冷静理智的整形外科医学博士蓝刀(《蓝宝石刀》),还有在“非典”肆掠时主动到一线细心护理危重病人、自己却感染上SARS的护士绒儿(《养心的妙药》)等形象。作者对医生和护士形象的刻画基本上没有正面描写,而是采用对话或朋友聚会谈话的形式,让医者作为一个个讲述者出现,作者自己则成为一个客观的记录者,随着一场场谈话的结束,医者的形象与精神状态便跃然纸上,使读者如见其人,如闻其声。透过这些来自生活、真实感人的人物,我们体会到医生强烈的责任感和忘我的奉献精神,也看到这个群体的生存状态和人生追求,他们在忙碌、紧张中度过每一天,也在拯救生命、与病魔搏斗中“实现着他们悬壶济世的人生价值”[1]。

毕淑敏改行从事文学事业后,十分重视文学对人的灵魂的潜在影响和积极作用,自觉地以一个作家的视角去观照人的心灵,去发掘人的精神隐秘,剖析人的精神弱点,以发挥文学对人精神的救治作用。这在她的散文创作中表现得尤为突出。《走出白衣》直接交代了自己告别白衣从事文学的缘由,那就是对文学的热爱。“医生和文学,都是与人为善的事业”,但是关切生命更靠心灵来交流,这也促使她最终选择了文学之路。同时,她又要求自己,从事文学创作时“永远以一种医生的拳拳之心写作”(《走不出白衣》),不忘医生的治病救人的宗旨,这就使得毕淑敏的很多散文不同凡响,有着自己独特的视角和追求。她往往从医生和作家的双重视角来关注现实人生,为病患受伤的生命和脆弱的心灵开出一剂剂良方。在《医文异同》中,她剖析了医学与文学的异同:医学和文学研究的对象都是人,都需高度的仁爱与责任;医学注重的是生理,文学更侧重心理;前者追求身的康健,后者追求心的美好等。《呵护心灵》是对自己17岁那年当卫生兵做化验员时所犯的一个小小的过失进行忏悔:“为了掩盖自己一个小小的过失,不惜粗暴地弹拨病人弓弦般紧张的神经,我感到深深的懊悔。”呼吁医生要像呵护水晶一样呵护病人的心灵。在《药名》中,作者一方面结合药学知识和药学故事谈药名;另一方面提醒民众要分享药学知识,“生命对于人只有一次,药是一柄双锋的剑。”提醒人们不要把生命的把柄完全交到别人手里,“无论我们多么相信医生,我们最该相信的还是自己”。这些独到、细微的发现和表达,充分体现出她对人类生命和心灵的洞察、理解和关爱。

《流露你的真表情》是对处在经济文化转型期的国人进行精神疗救的一篇散文。毕淑敏早年学医的时候就懂得,从生理学的视角来看,微笑是人的真情的自然流露。可是,当她从社会学、精神学的视角去审视人的微笑,却发现表情的真实性竟被现代文明所扼杀,人们无法透过微笑判断其真实的感情。为此,她在文中揭露了功利主义的虚伪表情:“微笑变得越来越商业化了。他对你微笑,并不表明他的善意,微笑只是金钱的等价物。他对你微笑,并不表明他的诚恳,微笑只是恶战的前奏。他对你微笑,并不说明他想帮助你,微笑只是一种谋略……”在毕淑敏看来,如果微笑失掉了完全真诚善良的原始涵义,那岂不是人类进化的大退步、大悲哀。因此她热切呼唤人们的微笑回归真表情,回归真诚与善良的本来面目。

作为优秀的作家,毕淑敏有着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强烈的现世关怀,“始终坚持批判精神的立场,追求道德、真理和正义”[2]27。她常常以理性的目光审视现实人生,从中发现别人不易察觉的问题,通过独立思考揭示问题的实质,提出解决问题的正确路径。如《梅勒妮的卵子》一文,就从医学和作家的双重视角审视一个偶然的医学事件,发现事件中包含着人与社会、人性与伦理道德的冲突,并就此作出独立的分析和判断,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在法国里昂举办的欧洲生殖与胚胎学会年会上,加拿大维多利亚皇家医院麦克吉尔生殖中心公布了首例母亲为女儿捐赠卵子的医疗细节:一个7岁的加拿大女孩弗拉维,患有一种罕见的先天性基因疾病,这种疾病会破坏患者卵子生成。为了帮助女儿将来生儿育女,38岁的母亲梅勒妮捐出21个卵子保存在液态氮气中,希望将来通过人工授精与女儿弗拉维丈夫的精子结合,孕育出孩子。这项计划自曝光以来一直引发激烈的伦理争议。毕淑敏理解梅勒妮“母爱的执拗”,她因为女儿患病而满怀内疚,她要尽自己的力量来帮助女儿。同时,毕淑敏又对此作出独到分析,认为梅勒妮的做法不可取,其本质“是一种更高形式的自私”, 她没有充分考虑将来出生的婴儿所面临的伦理困境——弗拉维以后将如何面对这样一个同母异父的“孩子兼弟妹”?付出较小的代价换得自己内心的安宁,却“全然不顾这个事件将对他人发生的未知影响,这就是对整个人类社会的不负责任”。毕淑敏善意地提醒人们:“在关乎生命伦理的问题上,如果你没有想清楚,请不要贸然进入危险的领域,因为这绝不仅仅是技术的问题,它已经进入了造物主的范畴。”作者敏锐地发现和揭示出人类心灵的弱点,并予以明确的引导,以此“实现着人类自我的精神拯救”[2]。毕淑敏以医生和作家的双重视角去观照、审视现代人的生存现状和精神世界,使其散文在意蕴开掘上进入了新的层次,获得了许多新的发现,提出了许多新的见解,大大拓展了中国当代散文的意蕴领域。这些散文既体现出职业医生的精神境界和独特追求,也体现出一个现代作家的独立思考和人文关怀,其共通之处都是在提醒人们要热爱生命、呵护心灵,做一个生命与心灵都很健康,既有个人追求也有社会责任感的现代人。可以说,正是这种独特的视角观照,使得毕淑敏的散文在关注“人”、发掘“人”的生命内涵、精神内涵上获得了别人难以达到的深度,也使其散文具有了独特的精神价值和文学价值。

二 从心理学的视角为人们的心理健康开出有益的良方

毕淑敏在北师大完成了心理学博士课程的学习,系统地掌握了中外心理学的基本理论和最新研究成果,全面提升了自己的理论水平和研究能力,并成为一名优秀的注册心理咨询师,开设了自己的心理咨询所,为许多心理患者排忧解惑,也积累了丰富的心理咨询案例,写下许多救治心理的散文,为其散文创造打开了一片新的视域,出版了《心灵处方》《毕淑敏心理咨询手记》等散文集。这是毕淑敏对中国散文的独特贡献,有着重要的精神价值和文学价值。毕淑敏有许多散文,直接关注人的心理健康与精神拯救,思考现代社会普遍存在的潜藏于人们内心深层的自卑、忧郁、紧张、孤独、失恋、焦虑、悲伤、怨恨、恐惧、愤怒等问题,并进行针对性的疏导和精神疗救。在《谁是你的重要他人》《心理拒绝创可贴》《紧张》《像烟灰一样松散》《切开忧郁的洋葱》《爱怕什么》《忍受快乐》《提醒幸福》《珍惜愤怒》《疲倦》《柔和》《修补爱情》《拒绝分裂》《心境防割》等心理散文中,毕淑敏凭着丰富的人生阅历与专业的心理学背景,对现代人的心灵世界进行剖析,敏锐地诊断出其心理深层藏有可怕的误区和奇特的症状,并对症下药,开出各种医治与保健的精神良方。她悲悯生命,不断在文中呼吁人们热爱生活,享受快乐,摆脱忧郁,提防疲倦,拒绝分裂,修补爱情,感受柔和,珍惜善良,守护真爱……帮助广大读者摆脱心灵的困惑与挣扎,寻找人生和生命的意义。毕淑敏发现,心理和人生的大目标有着纲举目张的联系,许多心理问题,实际上都是人生的大目标出现了混乱和偏移,因此,心理问题“不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那样如同创可贴,只能暂时封住小伤口,却无法从根本上让我们的精神强健起来”(《心理拒绝创可贴》)。

紧张,是现代社会的瘟疫。《紧张》从心理学的视角对人类共通的心理状态进行诊视。“紧张的人,思维是直线而不是发散的”,这是由于人的注意力集中、心无旁骛的缘故。紧张时,理智和经验就占据了上风,而辽阔的潜意识被抑制和忽略。导致人们紧张的原因“不是强大”,而是“懦弱”。作者剖析了紧张带给人们的消极影响:紧张往往使人们“看问题的角度趋向负面”,“首先断定对方是有敌意和杀伤力的,考虑自己怎样防卫怎样规避怎样逃脱”;使人无法虚心接纳他人的意见,因为自己已经先入为主;使人难以深刻地反省自己的局限,因为注意力全然集中对外,紧张使人们进入了高度的备战状态;紧张的人,忧郁、多疑、孤独、寂寞,难以与人和睦相处。作者善意地提醒人们遇事要做到“不紧张”,具有大将那样“举重若轻温柔淡定”的风度,这样,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集思广益,从而化险为夷。

毕淑敏有一部分心理散文来源于自己在心理咨询过程中所摄取的临床心理案例。如《怨恨还是快乐,这是一个问题》《轰毁你心中的魔床》《走出黑暗巷道》《飘逸的长发与人生的幸福》《何时才能外柔内刚》《为什么总是遇人不淑?》《全家福的碎屑》《虾红色情书》《校门口的红跑车》《冰雪篱笆》等,在这些心理散文中,作者针对临床心理案例中出现的典型心理问题进行了深入的剖析,并提供了有力的心理援助。《怨恨还是快乐,这是一个问题》中的年轻女子苏蓉,因为患乳腺癌被切去了乳房,辞去了外企高薪工作在家休养,她决定要用有限的生命来做三件事:恨自己的母亲,因为母亲身为医生没能为女儿的乳房负责;死死绑住一个男人,因为这个情人得知她患癌后疏远了她;拼命买昂贵的首饰,因为她平均每两周就有一次自杀的冲动,惟有这些精美的首饰,才让她对生命生出一缕眷恋。毕淑敏确信,使苏蓉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不是生理上的癌症(乳腺癌并非晚期),而是心理上的癌症。乳房是女性的第二性征,失去了乳房的患者,比其他癌症患者要承受更多的精神和心理压力,在乳腺癌的打击之下,苏蓉的自信和尊严被粉碎了,忧郁和愤怒、无奈和恐惧、孤独和放弃、闭锁和沉沦,都成为威胁她生命的最危险杀手。毕淑敏为其开出的三剂药方是:一个人成人之后,得病就是自己的事了,你可以愤怒,却不可以将这种愤怒转嫁给他人;失去了乳房不等于失去了自己的人格,不管身体上有什么残缺,但精神上要做正常人;把生命和一个不可靠的人联系在一起,只能酿成更大的悲剧;首饰虽好,但生活本身更美好。作者对其变态心理进行疗治,唤起了当事人用健全的人格和尊严进行“自我救赎和修复”的意识[3]。苏蓉其后多次接受了心理咨询,并到医院就诊口服了抗抑郁药物,她变得一天天坚强起来。苏蓉告别时说,不论是身体上的癌症还是心理上的癌症,只要精神不屈,它们就会败退。怨恨和快乐,这不再是个问题。今后的关键是如何建立起自己的心情乐园。毕淑敏在此试图“通过残缺的乳房解释女性患者的人格危机,意在实现女性的自我批判,呼唤建立在乳房之上的女性尊严和面对死亡的生命热情”[3]。《轰毁你心中的魔床》中,写到一个名叫箫凉的女生向作者诉说,她被男朋友甩了,心中痛苦万分。那个曾说她是“天下最可爱的女孩”的学长,说不爱就不爱了,一去不回头。从此,箫凉不再相信自己,也再不相信别人。毕淑敏诊断出箫凉的心理症结:你不仅仅是失恋,连最基本的信念也被动摇了,所以沮丧、孤独、自卑还有愤怒的莫名其妙。箫凉说,“他欠我太多的理由。”作者说:人是追求理由的动物,“所有的理由都来自我们心底的魔床——那就是我们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和观念。它潜移默化地时刻评价着我们的言行和世界万物。相符了,就皆大欢喜,以为正确合理。不相符,就郁郁寡欢怨天尤人。”这种“魔床”,就叫做“应该”。箫凉的魔床上写的是“人应该是可爱的”。毕淑敏由此对失恋者迷惘、困惑和痛苦的心理状态进行剖析:热恋中的情人,常常不离“可爱”。这张魔床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人们以为自己的存在价值,决定于他人的评价。如果别人认为自己是可爱的,我们就欢喜,如果别人不爱我们了,我们就悲伤。如果没有理由,就不能不爱我。如果你说的理由不能说服我,就说明我已不再可爱,或是我有了什么过错。毕淑敏指出,许多失恋的男女青年的自尊心,不是被失恋本身,而是被他们自己心底的魔床,锯得七零八落。作者给在痛苦中挣扎的失恋者开出的药方是:魔床并不可怕,打碎了那些陈腐的“应该”,魔床就会倒塌,代之以我们清新明朗的心态。

毕淑敏的散文注重从心理视角观照人的心灵,关注人的精神痛苦和心理疾患,关注扭曲疯狂的病态人格,以自己丰富的心理知识和独特的生命感悟,为人们的心理健康开出许多有益的良方,拯救了许多畸形的心灵和残缺的生命,引导人们以一种积极健康的心态去生活,教会人们如何面对痛苦和挫折,如何让自己的生命更精彩。她说:“我们要关怀自己的心理健康,保护它,医治它,强壮它,而不是压迫它,掩盖它,蒙蔽它。只有正视伤痛,我们的心,才会清醒有力地搏动”(《走出黑暗巷道》)。她的心理散文,不但成功完成了对个体病态人格的灵魂救赎,而且她开出的精神疗救的药方还具有很强的普适性。

三 从文化的视角表达自己对自然和社会问题的观照和思考

毕淑敏还有不少散文常从文化视角来审视她所接触的自然景观、社会现象、生活事件等,善于站在时代的高度,“以独立的文化思考和深刻的文化思想来解剖事物的特征和开掘现象的本质”[4],以文化寻根的方式,来探寻隐藏其中的文化因素或文化联系,试图从文化的角度找到理解问题、解决问题的办法和路径,也表达出一个作家对自然与人类命运的独立思考和终极关怀。她的这类散文处处凝聚着深厚的文化意蕴,读来令人沉思,给人以极大的启迪。

她的一些外国旅游散文貌似山水游记,实则包含了对人文内涵的独特思考。如《在北欧的游轮上》《只有贝加尔湖知道》《山妖的阶梯》《生当做瀑布》《丹麦的独脚锡兵》《海盗的诗》《莎草纸》《带胡子的女法老》《海明威的最后一分钱》等散文,不仅描写了异域的自然山水、风土人情,而且注重探究西方的历史文化、民族精神和民族传统等。如《只有贝加尔湖知道》,作者为我们生动地讲述了有关贝加尔湖的故事,其中还特别穿插了苏武牧羊的故事:汉朝的苏武率领100多人出使匈奴,准备返回国家时,匈奴上层发生了内乱,苏武被扣留了下来,要求他们背叛汉朝,臣服单于。苏武严词拒绝了。他被单于流放到人迹罕至的贝加尔湖边,唯一与苏武做伴的,是那根代表汉朝的使节棒和一小群羊。这位富有民族气节的英雄,在那样恶劣的气候下呆了19年。此外,作者还详细讲述了俄罗斯著名作家拉斯普京等人是如何毫不退缩地投身到保护贝加尔湖的事业中去,使贝加尔湖免遭排污,至今湖水清澈,一尘不染。作者由湖及人,赋予湖水以独特的人文精神,也借贝加尔湖书写出她对文化传统、人类生存环境的思考。

《啊,原来你是一只老虎》写作者美国之行参观了三所不同学校后的心得,反映了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以及失去文化之根的新移民孩子痛苦的精神漂泊,从华语文化视角折射出新移民孩子在转折时期所处的生存现状和心灵困境,表达了作者对他们的关切、理解和同情,并为之开出解决问题的良方。毕淑敏首先来到了纽约哈林区的公立女中,就“三个中国”的问题,回答了黄皮肤女孩的提问。黄皮肤的女孩对中国的认同有三个:香港的、台湾的、红色的中国,但她不知道这三个都称自己为中国的地方,有什么相同之处。作者说“那个相同的东西就是文化”。当她得知面前这个女孩14岁时,不禁说道:“你属虎”,一句话,让这个黄皮肤的女孩子脸上的神情从先前的隔膜变成快意。作者说:“这就是文化啊。不但在中国的大陆、台湾和香港的中国人是这样的,连离开了这些地方,到了海外的中国人,也依然记得这个风俗。”“这就是文化的力量啊”。这说明,只有文化的精神纽带,才能使这些海外的孩子们对中国产生相同的认知。然后到了贵族女中,一位尚没有以自己是华裔而自卑的女孩,只会讲“我是中国人”“再见”这两句她反复操练的汉语,当作者夸她汉语说得好时,她“灿若桃花”地笑了。翻译随即解释道:“美国的华裔孩子,很多把不会说母语当成是自己的荣耀。你夸她说得好,就相当于骂他,证明她还没有融入美国……这是一个特例。”此处从侧面说明移民孩子对自己华裔身份的自卑以及华语文化被漠视的事实。最后毕淑敏来到旧金山一所专为移民孩子开办的学校,作者感到这里新移民的孩子压抑、自卑,忧愁、缺乏快乐。他们多数是来自中国大陆的孩子,完全能听懂作者的话,却没有笑容,没有眼神的交流,更没有丝毫默契的友善。有的只是冷漠和回避。当作者问“在美国,长大了之后,你想干什么”时,一位从上海来的高个子男孩说,他在上海的作文大赛中得过奖,他的理想是长大后当一名作家,但他的理想实现不了,失望是由于来到美国后父母不让他学写作,让他上会计专业,因为会有稳定的收入,而他的数学成绩却很差。一个女孩子说,她想当一名医生可能当不上,因为她的父母支付不起医学院的学费,而她的英语和其他成绩也不是很好,医学院的录取分数是很高的。这两个孩子的话,表达了大多数新移民孩子的内心诉求和心灵困境,他们的文化梦想在异国难以实现,因而会精神失落,即使他们有五彩斑斓的理想,在金钱和语言的双重压力下,脆弱的翅膀能飞多远?作者最终以“坚持就是胜利”结束了讲话。毕淑敏发现,这些新移民的孩子忍受着文化剥离的痛苦和煎熬,缺乏归属感,“他们是从故国的土地上连根拔出,在新的土地上又动荡漂浮的秧苗”,他们是边缘人,难以融入主流社会。作者慨叹中国传统文化在移民社会遭遇的尴尬:“要练就怎样无动于衷的心态,才能抵御这种文化的休克和剥离的凄凉?”作者希望这些移民的孩子中,将来有人能成为优秀的心理医生,“作跨文化的心理学研究,以帮助一代代新移民的孩子,度过转折中的艰难时期”。作者以小见大,善于从文化视角观照这些移民孩子的精神特征和心灵困境,并以独特的文化思考提出排忧解惑的良方。整篇文章把脉准确,切中要害,具有很强的现实指导作用。

毕淑敏的一些散文还反映出处在社会转型期的市场经济对文化的冲击,从而导致了人文精神的失落。作为休闲文化承载体的电脑游戏,在急功近利的制造商策划下,已呈现出单纯追求感官愉悦和享乐的倾向,感性有余,理性缺失。例如,在《谁毁灭谁?!》这篇文章中,毕淑敏发现,电脑游戏“毁灭战士”,对儿童的人格建构有着较大的负面影响。文中叙述了12岁的侄子玩电脑游戏“毁灭战士”,用电锯把人卸成八块,看到他那种痛快劲,作者便问:你用电锯把它们杀死,可它们究竟是谁?侄儿回答道,那要看自己玩游戏时的心情了:假如那天老师批评了我,我用电锯杀人时想的就是老师。如果同学跟我吵架,我想杀的就是同学。要是我想买一个东西,我妈不给买,我就假设对方是我妈。要是我爸因为我考试成绩不好,不给试卷上签字,我就把电锯对准他……面对这样的逻辑,作者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小侄见她脸色大变,便说,下次用电锯“再杀的时候,我就把它当成一个外星人好啦。”透过这种鲜血淋漓的杀戮游戏,作者敏锐地指出:这个游戏残酷无情,传播的不是人类文明,而是灭绝人性的野蛮和罪孽。因为“没有友爱,便没有人性,便没有人类的文明”[5]。作者不禁慨叹“这是科学的悲哀还是人性的悲哀?”游戏虽然不是真实,但游戏是“儿童精神的食粮和体操”,它对儿童的精神濡养与人格建构有着潜移默化循序渐进的力量,我们绝不可忽视。作者将批判的矛头指向追逐经济利益的电脑游戏制造者:“将残暴的杀人裂尸化为银屏下淡然的一笑,让孩子在游戏过程中轻而易举的完成毁灭世界的欲望,播种无缘无故的仇恨,收获残忍与猎杀他人的快乐……这在幼童,是被迫的无知和愚昧;在成人,是主动的野蛮和罪孽。”最后作者提出要把这盘“毁灭战士”收回毁掉,因为“毁灭战士”里,没有对这个世界的爱。这篇散文提醒人们,开发儿童游戏要关注儿童心理,关注其对儿童心灵、人格的潜在影响,要注意根植健康、民主的文化,避免错误的文化信息对儿童的误导,造成儿童心灵、人格的扭曲。

毕淑敏的文化散文,具有强烈的文化意识,融真切的人文关怀和独特的人生感悟于一炉,能够唤醒人们的生命意识、历史忧患意识和民族文化情感。

结语

从毕淑敏多重视角观照下的散文创作及其意蕴发掘中不难看出,多种身份的生活体验,多重视角的艺术观照,使毕淑敏在散文创作上获得了新的表现领域、新的意蕴空间,特别是从医生和心理咨询师的视角去观照一些特殊的群体,透视其生存状态、精神状态和心理疾患,并且提出精神疗救和心理疗救的良方等,这些都是当代其他散文作家所鲜有涉足和表现的,其发掘出的新颖深刻、不同凡响的精神意蕴具有极大的文学价值和精神价值,读之令人耳目一新,心灵为之震颤。

参考文献:

[1] 王新惠.毕淑敏创作中的医学内容和医学叙事[J].河南社会科学,2009(5):156.

[2] 丁航.论毕淑敏创作的现实主义精神[J].枣庄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12):27.

[3] 谷瑞丽.“以医代文”的灵魂救赎:毕淑敏心理作品解析[J].山东社会科学,2011(4):137.

[4] 李运抟.文化散文:关键在文化意识[N].文学报,2000-07-06(4).

[5] 张应杭.人生美学[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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